半年了,以色列打出什么名堂

2024-04-12 08:45顾坚
南风窗 2024年8期
关键词:法塔赫阿巴斯哈马斯

顾坚

“(哈马斯领导人)辛瓦尔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以色列总统伊萨克·赫尔佐格这番表态,似乎显示以色列誓要扫荡加沙南部的哈马斯最后“庇护所”—拉法镇,即便那里聚集着加沙地带一半以上的巴勒斯坦难民。

对盟友一意孤行“忍无可忍”的美国,3月26日在联合国安理会表决十个非常任理事国提出的加沙停火草案时,罕见地投了弃权票。该决议要求斋月(3月11日左右开始)期间实行停火,但不以哈马斯释放人质为条件。以色列总理办公室认为该决议“给哈马斯带来了希望”。

3天后,以总理内塔尼亚胡批准“重返”与哈马斯的停火会谈,加沙战局隐现和平转机。但4月1日傍晚,以色列F-35战斗机发射6枚导弹,炸死伊朗驻叙大使馆领事处大楼里的7名军人,向伊朗宣示了以军“多线作战”的能力,同时也令中东形势更加风雨飘摇。

哈马斯借谈判谋“主角”

目前,哈马斯武装和以色列在加沙北部的希法医院、南部的汗尤尼斯持续交火。每天从埃及运来的救援物资和3月起美国空投的食品,难以满足200多万加沙民众的日常所需。2月29日加沙城一处救援物资领取点的“踩踏”事故,甚至造成800多人死伤。有国际组织预测,若今年5月战局未能结束,加沙恐爆发饥荒。

去年11月,哈以双方曾在卡塔尔和埃及斡旋下,达成“囚犯换人质”的临时停火协议。一周内,哈马斯共释放了110名人质(81名以色列人,29名外国人)。但不久后,以军攻入加沙南部的汗尤尼斯。几番恶战下来,加沙的哈马斯高层人物大半已被打死。今年2月下旬,哈马斯承认属下有6000多人阵亡。

哈马斯后勤供应也接近“粮草枯竭”。从半岛电视台公布的视频看,哈马斯面临面粉等物资严重短缺,士兵甚至要靠椰枣充饥。哈马斯迫切需要时间休整,“永久停火”成为其期望的“救命稻草”。

以军自去年10月以来,自身死亡规模并不算大。截至4月初,以军共死亡600人,以警死亡61人。

但以方也承受着国际舆论的强大压力。今年1月,南非在海牙法院指控以色列在加沙实施“种族灭绝”(法庭并未接受);2月,巴西总统卢拉在出席非盟峰会时,又指控以色列“种族灭绝”。爱尔兰和西班牙也要求欧盟调查以色列的军事行动。2月25日发生的亲巴勒斯坦美国军人自焚事件,更是把以色列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

在以色列国内,要求“无能”的总理下台、提前进行议会选举的呼声不断。尽管今年2月以军武力救出两名以色列人质,但去年12月以军误杀三名以色列人质,加上仍有100多名人质未能获释,内塔尼亚胡不得不和哈马斯接触,以求对方释放更多人质。

新的哈以谈判,一开始是在埃及开罗举行,后来移师卡塔尔。哈马斯的首要诉求是永久停火、以色列撤军并交换在押人员。以色列的核心诉求是全部人质获释,停火只能是“临时”的,至于撤军则不考虑。

作为斡旋方,美国促谈的重心是双方“互换在押人员”。美方避谈“永久停火”,而希望达成“为期六周”的临时停火协议,以便运输人道主义物资。

随着以色列内阁扬言攻打拉法,哈马斯在开罗谈判中有所让步—在美版“六周临时停火”草案基础上,提出了让加沙北部居民返回家园的条件。尽管一度有消息称哈以接近达成协议,但开罗停火谈判还是无果而终。

3月18日开始的卡塔尔谈判中,哈马斯和以色列的谈判立场有所拉近。哈马斯同意第一阶段释放人质不再有以色列结束战争这个条件。

几番恶战下来,加沙的哈马斯高层人物大半已被打死。今年2月下旬,哈馬斯承认属下有6000多人阵亡。

可是到了3月23日,哈以和谈再陷僵局。以方团长巴尔内亚离开了多哈,而哈马斯批评以方拒绝在加沙全面停火。美方提出:哈马斯先释放40名以色列人质,以色列再按比例释放巴勒斯坦囚犯。美方提议会否见效,要看后续谈判中哈以能否就以方释放巴囚犯的“比例”达成一致。

哈马斯在五个多月加沙围城战中的表现,加上以色列已经将哈马斯作为谈判对象,令法塔赫领导的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感到“被边缘化”。以色列在加沙怎么打、以色列和哈马斯怎么谈,完全没有法塔赫和巴民族权力机构什么事。旷日持久的加沙之战和哈以谈判,实际上将哈马斯这个伊斯兰武装组织摆在了巴以问题的核心位置,原本在国际社会中代表巴勒斯坦的法塔赫“靠边站”了。

法塔赫不仅在加沙危机中无所作为,在巴勒斯坦民众心目中的地位也在下降。去年10月7日冲突开始后,据英国《卫报》的调查,85%的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人支持哈马斯,受到战火蹂躏的加沙人支持哈马斯的比率低一些,但也有52%。调查结果显示,90%的受访者希望巴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阿巴斯辞职,因为他在制止以军随意逮捕西岸巴勒斯坦人问题上“束手无策”。

民调数字表明,哈马斯的崛起已经严重冲击法塔赫的民意基础。如果现在举行巴民族权力机构主席和立法委员会选举,哈马斯很可能取代法塔赫上台。哈马斯在民意中的“崛起”,可能是这次加沙战争最大的“副产品”。

巴联合政府难产,专家内阁诞生

89岁高龄的马哈茂德·阿巴斯,及其领导的巴民族权力机构,在以军大举进攻加沙时实际保持“中立”,仅对以色列行为予以口头谴责。

阿巴斯“坐山观虎斗”的原因有三:一是阿巴斯为首的法塔赫和哈马斯有宿怨,当年哈马斯就是用武力将法塔赫驱逐出加沙地带的;二是,西方目前的捐助及以色列转交的税款是巴民族权力机构的主要经济来源,阿巴斯不敢与美以反目;三是阿巴斯希望借以军之手,打散加沙的哈马斯组织,在战后获得加沙的治理权,从而达成巴勒斯坦的统一。

虽然美国支持阿巴斯在戰后管理加沙,以色列却不答应阿巴斯“白捡便宜”。以色列希望的战后加沙,是一个以色列控制边界和安全事务、当地巴勒斯坦人实行民事自治的实体,不仅哈马斯和伊斯兰圣战者组织被禁止,就连法塔赫组织也不被考虑参与当地事务。在加沙战争中,以色列的谈判对象始终是哈马斯;法塔赫虽然希望负责战后加沙的管理,但在本轮巴以冲突中实际上被“边缘化”。

另外,虽说阿巴斯政府已经保持“中立”,但与法塔赫有关联的“阿克萨烈士旅”,却在加沙加入哈马斯一方和以军作战,且约旦河西岸各难民营中的巴武装组织,在加沙鏖战期间仍然和以军交火。

以色列和美西方国家认为,阿巴斯政府没有很好约束西岸各难民营的“恐怖主义”。鉴于法塔赫各级干部、西岸巴勒斯坦地方官员往往兼任西岸难民营的民兵长官,以色列和美西方便向阿巴斯施压,要求对巴民族权力机构进行改革。

今年2月26日,巴勒斯坦总理阿什提耶突然辞职,显然有化解美西方压力的考量。阿什提耶辞职,不仅可以向西方表明巴民族权力机构自身改革的诚意,也有就加沙战事未能停止“自我问责”的意味,可谓“以退为进”。

巴总理辞职,也与2月29日莫斯科巴各派会谈有关。此番由普京倡议发起的莫斯科会谈,正是为了组建巴联合政府。届时若哈马斯在组阁谈判中“不配合”,导致联合政府无法成立,那就是哈马斯的责任,阿巴斯就可以“撇清关系”。

但长期以来,阿巴斯当局的合法性颇受质疑。自2005年巴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选举和2006年巴立法委员会选举后,巴勒斯坦就没有举行新的普选。阿巴斯主席不仅“超期服役”,还在2007年的巴勒斯坦内战中解散了哈马斯内阁,重新委任了政府。而哈马斯一直不承认阿巴斯的解散令,更不承认阿巴斯之后委任的历届政府。哈马斯占多数议席的巴立法委员会,在加沙实际上一直有活动。

尽管法塔赫已经发声要组建更具包容性的联合政府,但在权力分配、政策路线上和哈马斯争执不下。莫斯科会谈期间,双方只是在反对以色列“强制迁徙”加沙居民、要求以色列撤军上,发表了共同声明。

目前巴勒斯坦联合政府的问题,在外部的阻碍主要是美以。尤其以色列,不希望一个包含哈马斯的巴勒斯坦联合政府诞生,遑论由其接管加沙。在内部的障碍,主要是权力分配,涉及总理是法塔赫还是哈马斯派人出任,以及总理与民族权力机构主席如何分权。2007年的巴勒斯坦内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出身法塔赫的阿巴斯主席和出身哈马斯的哈尼亚总理在权力边界上模糊不清引起的。

如果现在举行巴民族权力机构主席和立法委员会选举,哈马斯很可能取代法塔赫上台。哈马斯在民意中的“崛起”,可能是这次加沙战争最大的“副产品”。

当年,阿拉法特领导自治政府接管加沙和西岸自治区时,还未设总理职务,实行主席负责制。第二次巴勒斯坦起义后,西方国家要求阿拉法特改革,条件之一就是设立总理职务,以削弱阿拉法特的权力。但是总理和主席的职权划分还是比较模糊,一般来说总理处理安全事务以外的民政,主席管理安全部队和巴以谈判,而主席掌握实权。因此,即便哈马斯获得总理职位,也依然会要求阿巴斯给予更多话事权。

历史上,法塔赫和哈马斯在2011年、2014年和2017年三次达成和解协议,但最后都落空。所以,眼看联合政府成为空中楼阁,在阿什提耶总理辞职半个月后,阿巴斯于3月14日委派巴勒斯坦投资基金主席穆斯塔法出任总理。穆斯塔法是阿巴斯经济顾问出身,本质上仍是阿巴斯的“行政幕僚长”。

3月31日,穆斯塔法政府宣誓就职,内阁24名部长中22人有博士学位,4名女性部长中有1名是亚美尼亚基督教徒。

穆斯塔法政府的成立让美西方松了一口气,但这个阿巴斯委任的政府仍旧在包容性和全面性上有所欠缺。未来,不排除俄罗斯继续推动巴成立统一的联合政府的可能性,因为普京在俄乌战事僵持的情况下,迫切需要在中东找到显示俄力量的“着力点”。俄没法插手美国、埃及和卡塔尔主导的哈以停火谈判,但在撮合巴各派系方面显示了自己的优势。

美以现裂痕,俄见缝插针

加沙鏖战近半年,以军已基本攻占加沙北部,战斗重心转移到南部的汗尤尼斯。以色列战时内阁已批准拉法作战计划。一旦以军进入拉法,众寡悬殊,哈马斯估计会失去在加沙最后的庇护所,哈马斯成建制的战斗力量也将不复存在。

不过,以色列如果坚持消灭哈马斯,那么平安救回剩余人质的希望就会泡汤。这使得以色列仍需要和它所指控的“恐怖组织”谈判。

以色列坚持,在战后于加沙北部和东部建立“隔离区”,并控制埃及和加沙交界的“费城走廊”,以阻断哈马斯从埃及走私武器。同时以色列坚持,战后对加沙的安全事务“无限期负责”,驻兵于加沙边界,并可以随意进出加沙地带开展行动。

以色列对加沙的战后安排极为苛刻,而美国更关注加沙平民的困境,拟在加沙建设人道主义救援人工港,同时坚持“两国方案”,主张加沙仍是巴勒斯坦的一部分。

忙于竞选连任的拜登,对内塔尼亚胡糟糕的国际舆论控制能力失去耐心。白宫在3月14日宣布,对3名以色列犹太定居者和两座设在西岸的犹太农场进行制裁。美国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舒默,更是将内塔尼亚胡称为“和平的障碍”。

不过,拜登对以色列的压力更多停留在口头指责上,制裁也仅是针对个别极端主义定居者,并不影响美国向以色列提供关键的军援。拜登政府设定的战后目标,是建立包含加沙在内、“非军事化”的巴勒斯坦国。拜登政府希望未来巴勒斯坦国不会对以色列构成军事威胁,所以默许以色列对哈马斯进行毁灭性军事打击,但不允许以色列借机吞并加沙。

以軍在安理会停火决议通过后不久,继续对加沙60多个目标发动了袭击,还以突然空袭伊朗驻叙利亚使馆之举,对“抵抗之弧”总后台伊朗政府发出强烈警告。

内塔尼亚胡对美国并不买账。他在3月22日会见来访的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时明确表示,即便美国不支持,他仍然会进攻拉法。内塔尼亚胡显然认为,以色列的主流民意是消灭哈马斯而非向国际压力屈服。当然,内塔尼亚胡也有让自己继续执政的“私心”:一旦停战并追究战前情报失误责任,后果可能就是他扛不住压力而辞职。

拜登政府没有继续“惯着”内塔尼亚胡,而是在3月26日安理会停火决议草案表决时弃权,让加沙停火草案“涉险过关”。当天,以色列国防部长加兰特仍在华盛顿特区拜会了美防长奥斯汀。以方试图用不久前哈马斯在加沙的三号人物、卡桑旅副指挥官马尔万·伊萨被击毙一事,来佐证进攻的必要性。但自去年10月哈以交火以来,哈马斯在加沙的头号人物辛瓦尔,以及神出鬼没的卡桑旅指挥官穆罕默德·戴夫都一再脱逃。而最近公布的盖洛普民调则首次发现,多数美国人(55%)不支持这场加沙战争,支持者仅剩36%。

美以逐渐暴露裂痕之际,俄罗斯也在寻找在巴以之间“见缝插针”的机会。与美国侧重于哈以停火、释放人质不同,俄罗斯的关注点不仅在于调解巴以,更在于巴勒斯坦各政治派别的调停和整合,以便为加沙战后做准备。

在此次加沙开战后,普京一直反对以色列的过激行动。去年10月战事之初,普京明确反对以色列对加沙实施“列宁格勒式大围困”,不过他不是一味谴责,还表示很多俄裔移民在以色列生活,俄罗斯和阿拉伯国家也有良好关系,因此俄罗斯可以调解巴以冲突。

当初俄乌战事爆发后,哈马斯曾在2022年、2023年两次派团访俄。今年2月,普京将巴各派请到莫斯科谈判,在美国主导的巴以问题上打入“楔子”。尽管阿巴斯最终还是按美国意愿成立了“专家政府”,但俄的影响力不容忽视。3月22日,俄在安理会否决了美国关于加沙问题的决议草案,认为该草案中“以色列的罪行甚至未能被评估”。

尽管对加沙冲突“喊停”已成国际社会共识,但以军在安理会停火决议通过后不久,继续对加沙60多个目标发动了袭击,还以突然空袭伊朗驻叙利亚使馆之举,对“抵抗之弧”总后台伊朗政府发出强烈警告。未来,哈马斯残余势力到底会不会被逐出加沙,伊朗会否让“小弟”黎巴嫩真主党和胡塞武装报复以色列,这些都值得后续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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