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茶会》与《从奥米勒斯城出走的人》中幸福和不幸的比较分析

2024-04-12 11:13刘一菲
名家名作 2024年3期
关键词:茶会勒斯阶级

刘一菲

[摘要] 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的短篇小说《花园茶会》与厄休拉·勒古恩的短篇小说《从奥米勒斯城出走的人》对于主题“幸福”与“不幸”的呈现方式具有相似性,即喜与悲的对立之势相互冲荡,使得社会背景更为复杂、人物塑造更加立体。从“二元对立”视角出发,分析其间社会环境描写和人物心理描写存在的共性特征,由此关联文本揭秘幸福与不幸分化的普遍成因:传统规则的绝对束缚压迫个体自由意志,社会复杂性致使人心多变。二元对立的视角正适用于剖析此类复杂性社会议题,由此人心固有的矛盾特征也得以揭示。

[关  键  词] 《花园茶会》;《从奥米勒斯城出走的人》;二元对立;幸福;不幸

凯瑟琳·曼斯菲尔德作为20世纪英国最杰出的短篇小说家之一,以其独特的艺术构想和对平凡生活细致入微的捕捉为人所知。其优秀作品《花园茶会》在结构上分为中产阶级举办花园茶会的布景以及意外身亡工人的居住地两个场景。《从奥米勒斯城出走的人》(下文均简称《奥米勒斯》)为美国作家厄休拉·勒古恩的优秀短篇小说之一,其所呈现的主要画面为“夏庆节”市民的狂欢和一个囚于地下室的孩子的情状两类布景。视角所及,发现两篇小说皆通过对比手法突出共同主题——幸福与不幸,即幸福繁荣的表象下暗藏不幸绝望的社会现实。

在国外,对于《花园茶会》,学者重点倾向于作品间的比较研究,同时突出精神分析理论对人物性格的成因分析,诸如 Vieco, Francisco (2020)将其与弗吉尼亚· 伍尔夫的《达洛维夫人》中所呈现的不同代际女主人间的不完美庆祝活动进行比较分析[1];Mitchell, Moira(2017)从文内细节入手,通过对女主人公的细节刻画,分析其潜意识暗含内容[2]。在国内,学者的研究方向主要分为三大类:第一类侧重于对艺术手法的分析,如象征主义、叙事视角、顿悟等。作品诸如王瑶瑶(2019)对文中“帽子”象征意义的解析[3],余玲玲(2015)从叙事视角入手分析文中选择性全知视角与人物有限视角的运用[4]。第二类侧重于将作者生平与作品主题与人物结合分析。第三类则是运用新的批评理论,如女性主义、结构主义、交际话语进行研究诠释。学者对于《奥米勒斯》的研究相对于《花园茶会》较为有限,国外学者对该文的研究重点在于揭露其乌托邦成分,如Mamola, Gabriel(2018)从“反乌托邦”角度加以解读,揭露故事的虚构特征[5];国内学者研究角度相对多样,多从结构主义、伦理观、象征意义入手,如葛悠然(2019)的他者伦理分析[6]等。由上可见,对两部作品的比较分析较为罕见,从二元对立角度出发的分析较少,然因其具有共同主题和相似的艺术手法,所以二者均有从二元对立视角分析的可行性。故笔者将借用二元对立理论,分析两篇小说呈现的环境对立性与人物对立性,在比较分析中阐述二者共同的深刻主题——幸福和不幸。

一、社会生存环境的二元对立

在对人物生活环境的描写中,两篇小说不约而同使用对比手法突出社会矛盾,环境描写相似度较高,皆呈现“喜”与“悲”对立的特征。

在《花园茶会》中,中产阶级与工人阶级生存环境的明暗对比突出了阶级差距所致的“喜”与“悲”。故事伊始,晨曦之下的薛家花园便映入眼帘:“温煦和暖,没有风,也没有云,蓝天上笼着淡淡的金色的烟霭,……整片草地和种矢菊的深色平坦的玫瑰形花坛似乎都在发光,……玫瑰在一夜之间,开放了几百朵。”[7]聚焦于此,不难发现作者通过颜色渲染出中产阶级家庭明媚光亮的环境,“蓝”“金”的色彩映衬着似发光的薛家花园,“矢菊”和“玫瑰”虽未直接提及颜色却意蕴鲜明。同时,从外至内,从优越的天气条件到精致的院内布景都在说明这是举办茶会的极佳时刻,全家人对此满怀喜悦与期盼,此之谓“喜”。然而,随着情节发展,不同的一面渐被揭示。工人斯考特的意外身亡很快将注意力吸引到下层人民的居住场所:“它们是些简陋的漆成巧克力色的小房子。院子里的小块地上什么都没有,除了白菜帮子、病母鸡和番茄酱的罐头壳,……胡同里烟熏火燎,又黑又暗。”[7]上述描写中“巧克力色”“黑”和“暗”是对工人居住地的色彩刻画,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隐藏的不仅是极为有限的生存资源,还有凄惨悲凉的人生境遇,此之谓“悲”。

中产阶级与工人阶级山上与山下居住布局的对比,揭示了上述“喜”与“悲”的客观成因。至萝拉被派去看望逝者家人时,上述场景成因渐得披露:“那些小房子挤在一个胡同里,在山坡下面,坡上是薛宅”“道路白闪闪的,下面洼地上的一座座小房子笼罩在深深的阴影中”[7]。从侧面分析可知,山上的薛家无疑是伊甸园般的存在,然而工人阶级只配居住在山下拥挤之地,被阴影笼罩。也正是山坡上充足的通风与采光使得蓝天绵延、花朵盛开,为茶会的举办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天气条件;相反,山下居所易积水,阴暗潮湿,土壤条件较差且泥石流等自然灾害频发,也能解释为什么山下房屋呈巧克力色、粮食资源极致匮乏。

《奥米勒斯》中,“夏庆节”游行市民的庆祝与地下室被囚低能儿的悲苦同样形成对比,空间变换中“喜”与“悲”尽显。篇章起始是对“夏庆节”游行歡愉场景的极致渲染,自由得以淋漓尽致地展现。“游行的人一路载歌载舞,成群的小孩在队伍中兴高采烈地奔跑,他们的欢笑声似高翔于空中的燕子的声鸣一般,盖过游行队伍的鼓乐声与歌唱声”[8],“那些马都没有上鞍具,……它们扬着鼻子,欢腾跳跃,相互炫耀,兴奋异常”[8]。高空翱翔的燕子和自由奔驰的马暗喻参与“夏庆节”的市民,他们心中满怀幸福与期盼,盛大的庆典活动已然开启,万般事物皆似乌托邦般美好。

然而接下来作者并未进一步渲染,而是转入叙述者干预对该场景进行评述,从而将文本引入了深层意识。“城区街道上闻到的‘德鲁斯麻醉药品散发的沁人心脾的香味”[8],隐晦打破完美的表象。既然这座城市毫无罪恶与痛苦,为何有毒品存在?显然事实并非表面所见。通过进一步叙述,那个孩子的悲惨遭遇渐被揭示。地下室中“有个上了锁的门,但没有窗户,充满尘埃的光线从有隙的墙板里透过来,这光线间接来自地窖处某一个结满蜘蛛网的窗户……”[8]。在灰尘遍布、空间狭小、潮湿阴暗、脏乱无序的地方却有个小孩,性别与年龄难以分辨,已然成为低能儿,这一场景显然与前文所述形成两个极端,极致的“喜”与绝望的“悲”对比鲜明,不免令人好奇背后原因。

二、人物心理活动的二元对立

在对人物心理矛盾的呈现上,两篇小说具有相似性,即表面上人物生活在幸福和谐中,实则苦不堪言。因为社会传统根深蒂固,明知错误却无力改变,由此陷入个人道德与群体利益的艰难抉择。

《花园茶会》中,女主人公萝拉深陷于中产阶级的物质富足,却被工人阶级美好的精神世界所吸引,萌生了超越阶级的想法。然而阶级传统与自身势微使这鸿沟难以逾越,由此她内心挣扎不已。首先,萝拉作为中产阶级家庭的小女儿,权力的规训从小便开始,行为举止应像女主人般规范,所以她在第一次见到工人时就试图模仿母亲的样子,“努力板着脸,甚至装作有点近视,模仿着她母亲的声调,但是听起来非常矫揉造作”[7],企图用这种方式显示她的权威性与优越感。在传统阶级认知中,工人本应服务于中产阶级的幸福生活,这属谋生手段,不值得同情怜悯。虽是如此,年幼善良的萝拉却并未受阶级壁垒的制约。面对她的冷漠,工人们愿对她微笑,这与她所接触到的同阶级“傻头傻脑的青年们”[7]完全不同,所以她在一定程度上被随和友好的工人们吸引。并且当她看到“高個子工人弯身捏着薰衣草的嫩枝,闻着拇指和食指上的香气”[7]时,她吃惊于工人的可爱与细腻,萌生“为什么不能有工人朋友”[7]的想法。认知的觉醒使萝拉初步怀疑她所在的阶级环境和教育思想,这种阶级的传统规训与个体思想的初步独立之间的冲突逐渐形成。

随后,冲突在面临“邻居”斯考特意外身亡的消息时进一步显现,理想与现实的对立使得萝拉天真的愿望再一度破灭。出于良善,萝拉认为应该取消茶会,然而“你很不通情达理,萝拉。那样的人并不指望我们牺牲什么。要是照你现在这样,弄得大家都不尽兴,那也很不近人情吧”[7],幻想终破灭。面对母亲的权威和阶级束缚,年幼的萝拉毫无反抗之力。受困于身份藩篱,与工人成为朋友的美梦破灭,势单力薄的她想做却不能做的矛盾心理跃然纸上,最后只得乖乖举办茶会。茶会后,应父母要求,带宴会残羹剩饭去拜访死者的家人也并非出于本意,然恰是这次经历让萝拉认清现实。所见残破、饥寒不堪的工人生活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心中友善有爱的理想世界不复存在。终两遍问哥哥道:“人生是不是……”[7]是她对幸福和不幸认知的开始,也是对阶级壁垒的真正觉知。

《奥米勒斯》中,离开奥米勒斯的年轻人同情地下室孩子的不幸遭遇,但当个人道德与群体利益冲突时,个体无力感顿涌心头。当青年去看望孩子后,“他们往往会痛哭流涕,或是悲愤难抑”“有时某个青年男女去看了那孩子之后并不回家痛哭流涕或是震怒发狂,事实上,根本就不会再回家”[8]。由此可见,年轻人有悲悯之心,想要做些什么却囚于现实,因为“为给一个人创造幸福的机会而破坏千万人的幸福,无疑是将罪恶引进奥米勒斯城”[8]。文中并未对为何令一个孩子不幸就能换得全体市民的幸福做出解释,依笔者之见,背后体现的是反乌托邦思想。正如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在《1984》中所呈现的,一种被乌托邦式的平等和集体主义的外衣所覆盖的极权主义最终将导致一个悲剧社会。事实上,被乌托邦式的自由平等的外衣所覆盖的现代“文明”也必使人心背离。公民们和孩子一样并不自由,即使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但这邪恶的存在是享受整个“文明”的根源。他们因自己的沉默与不作为受到内心谴责,但面对个人道德感的满足和群体利益的实现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做出选择。

三、结束语

聚焦“幸福”与“不幸”的二元对立主题,研究发现两篇小说环境描写皆含对比,人物心理皆系挣扎矛盾。社会层面的“喜”与“悲”分化明显,根深蒂固的传统藩篱与人的新兴独立意识相悖,个体无力感顿然涌现,不觉陷入个人道德与群体利益的矛盾抉择。

《花园茶会》里中产阶级的豪华宴会之“喜”与工人意外身亡之“悲”对比鲜明,女主人公萝拉享受着阶级身份带来的优越感却受囚于此,无法实现个人意志;《奥米勒斯》里“夏庆节”市民狂欢之“喜”与地下室囚禁低能儿之“悲”反差强烈,选择离开奥米勒斯城的年轻人同情地下室孩子的遭遇,却受囚于现代“文明”实现所必要的暗势力,无力采取措施。综上所述,社会复杂性致人心多变性,传统规训的束缚压迫个体自由意志,“二元对立”视角适用于分析此类文本,由此揭露潜在的人性矛盾。

参考文献:

[1] Vieco,Francisco.(Im)perfect celeb-rations by intergenerational hostesses: Katherine Mansfield's “The Garden Party”and Virginia Woolfs Mrs. Dalloway. [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glish Studies, 2020,20(1): 93-111.

[2]Mitchell,Moira. Hidden in Full View: A Subliminal Reading of The Garden Party by Katherine Mansfield.[J]. English Studies,2017,98(8):995-1003.

[3]王瑶瑶.浅析《花园茶会》中的“帽子”意象[J].文学教育(上),2019(9):50-51.

[4]余玲玲.《园会》叙述视角的探究[J].校园英语, 2015(34):253-254.

[5]Mamola, Gabriel. Walking Towards Elfland: Fantasy and Utopia in Ursula K. Le GuinsThe Ones Who Walk Away from Omelas[J]. Extrapolation: A Journal of Science Fiction and Fantasy (Extrapolation), 2018,59(2):149-162.

[6]葛悠然.直面他者:论《从奥米勒斯城出走的人们》中的他者伦理[J].海外英语,2019(22): 232-233.

[7]Mansfield, K.  The Collected Stories of Katherine Mansfield[M]. Wordsworth Edition Ltd,2006.

[8]Le Guin,Ursula. The Ones Who Walk Away From Omelas.[M]. New York: Bantam Books,1976:251-259.

作者单位:中国地质大学(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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