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逻辑范式、秩序形态与功能强化

2024-04-17 09:22王林兵雷琳
理论导刊 2024年4期

王林兵 雷琳

摘要: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作为诞生于中国本土的政党制度,其运行逻辑依据不同时期的社会历史条件,自适应地发生了从求用、求真再到求义的历时性转换,形成了共在性的民主集中制逻辑原则和同一性的“领导—合作—协商”逻辑构架。在逻辑范式递嬗中,新型政党制度建构出一元领导、双环民主、三式一体的党导民主秩序,既实现了对西方党争民主秩序的超越,也创造出现代政治文明的新模式。新时代,发挥新型政党制度的独特优势,需在逻辑与秩序耦合中加强党的领导,提升凝聚共识的政治势能;提高参政能力,增益决策输出的过程动能;完善政党协商,优化协调关系的制度机能;强化行权赋能,释放维护稳定的治理效能。

关键词:中国新型政党制度;求真求义;党导民主;政党协商

中图分类号:D6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7408(2024)04-0019-07

中国新型政党制度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产物,是中国民主政治实践中的伟大政治创造。自坚持和完善新型政党制度被纳入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方略体系以来,新型政党制度的顶层设计更加清晰,框架体系日趋完善,政治共识愈发巩固,效能发挥显著增强。在此背景下,研究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逻辑范式、秩序形态和功能强化等问题,不仅能为提升中国新型政党制度话语权、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自信等提供更多学理支撑,也可为深化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理论创新和实践拓展探寻新的增长点,助推以中国式民主丰富人类政党政治文明形态。

一、研究回顾与问题提出

政党制度作为现代民主政治的基础性构件,总是伴随着国家权力建构、公民权利实现和社会治理提升,完成從萌发到成熟的制度化进程。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生发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之后在不同时期的价值使命和政治任务驱动下不断发展,最终在新时代走向成熟定型,其生成与发展的每一环节,都呈现着鲜明的中国特色。

长期以来,新型政党制度一直是我国民主政治理论聚焦的重点,相关研究既有深刻的历史探索,也有独到的现实灼见,研究主线亦呈现出多样性。一是缕析新型政党制度的历史生成,认为其是基于中华民族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历史实践[1],通过理论性、文化性和政治性建构[2],而筑造起来的一套具有完整“逻辑体系、价值体系、运行机制和绩效体系”[3]的科学制度。二是剖示新型政党制度的框架结构,认为其主体结构主要呈现为“一核多元”或“一体两翼”的形态,即以党的领导为中轴支撑、多党合作与政治协商为联动两翼[4]。三是探究新型政党制度中的政党格局,认为“中国新型政党制度格局的形成,是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互动中政党关系定型的结果,是当代中国国家建构过程中政党关系制度化的成果”[5]。四是分析新型政党制度的叙事话语,指出其话语体系基于维护制度合法性、引领实践变革和扩大话语权等诉求,经历了力量配置的政治话语模式、特色优势的制度话语模式、本质规律的文明话语模式等三次重大模式转换[6]。五是阐明新型政党制度的制度优势,强调其具有合作、协商、综合和长久性治理优势[7],为“国家治理现代化内在的主体多元化、方式柔性化、机制协调化等建设目标”[8]的实现,提供了制度供给、制度动能和制度效能[9],并从结构、规则和关系层面实现了对西方政党制度的超越[10]。

总体而言,现有成果为新型政党制度本体论研究的持续推进,积淀了深厚的理论基础和知识资源。但从完善新型政党制度并提升其话语权的实践及其理论需求看,还应给予更多关注。在研究视角上,理应立足本体剖析新型政党制度逻辑范式的转换承接,彰显其“根植中国土壤,凝结中国智慧”;在研究内容上,需透过静态制度框架把握动态政党关系及其秩序,揭示新型政党制度何以是人类政治文明的新模式;在研究旨趣上,应把制度的价值逻辑和主体行动相结合探究制度功能的强化,避免就制度论制度的“片面深刻”,助推新型政党制度在国家治理现代化中最大化释放治理效能。

二、求用向求义递嬗: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逻辑范式

任何一种制度都兼具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政党制度的工具理性反映其求用性运行逻辑,通过嵌入统治阶级的权力体系,约束和规制政党行为以保证政党秩序有序运转。政党制度的价值理性彰显其求义性运行逻辑,通过输出体现社会大众现实诉求和理想愿景的方针政策,促进人民福祉的实现。基于这种双重理性,我国新型政党制度运行的主导逻辑在时代条件与历史任务的变迁中,自适应地发生了从求用为主到求义为主的历时性转换,既致力于以党际民主推动人民当家作主的实现,也致力于为人类民主事业发展探索新路径。

(一)求用—求真—求义:新型政党制度历时性逻辑转换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统一战线是党际合作的核心载体。统一战线既非规范化的民主制度,也非新型政党制度的早期雏形,而是以对内团结与对外斗争为核心任务的政治联盟,具有鲜明的求用色彩。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后,具有统一战线性质的人民政协既代行着国家权力机关的职能,也发挥着政党制度的功能。这直接促使统一战线的求用逻辑延伸至新型政党制度的建构与运行中。客观而言,求用逻辑虽能对新中国成立后的政治安排作出理性诠释,但其侧重于聚焦政党制度的工具理性因而对政党政治运行规律的反映十分有限。

改革开放后,我国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转型要求充分发挥各民主党派参政议政的功能。面对这一新现实,求真务实地处理好党际关系,不仅关涉国家大局的稳定,也关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前途。在此背景下,中国共产党积极探寻和把握社会主义政党政治发展规律,拓展了多党合作方针,即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明确了我国政党制度的内涵,即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纠正了对民主党派的认知偏差,明确其参政党的角色地位;理顺了中国共产党、各民主党派与政权的关系,即中国共产党是执政党,各民主党派在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前提下参政议政;等等。这有力地刻画出中国政党政治全新的民主面貌,也反映出我国政党制度运行的主导逻辑发生了从求用向求真的转换。所谓求真,意指探究和顺应政党政治发展规律,务实把握政党关系的民主本质,与时俱进地推动政党制度的创新发展。

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对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和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提出了更高要求。党中央适时提出新型政党制度概念,并确认各民主党派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参政党。这一新的政治表达,使各民主党派的参政议政功能、社会主义属性与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使命的有机统一达到了新高度,使我国新型政党制度真实广泛的民主形态和以人民为中心的本真义里互为印证、相得益彰。与此同时,基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我国在政党外交中积极向世界分享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历史经验,为促进世界民主政治的发展不断贡献中国智慧。在这一系列追求民主本义、国家大义和国际道义的实践探索中,新型政党制度发展的主导逻辑逐步由求真转换为求义。从求用到求真再到求义的逻辑转换,充分彰显出新型政党制度绝非西方政党制度的翻版与再造,而是立足中国现实与历史实践的伟大政治创造。

(二)民主与集中统一:新型政党制度共在性逻辑原则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认为,差异与同一是事物发展过程中必然呈现出的对立统一的存在样态。任何制度从无到有、从雏形到定型的生成发展历程,内在地是其自身产生历时性差异和保持共时性同一的辩证过程。这种历时性差异往往表现为制度的外部形态、运行机制和效率效能不断趋向完善,而共时性同一则集中体现在制度内蕴的价值底色、主体结构和核心原则始终保持一致和稳定。在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历时性发展中,民主集中制一直是其内蕴的共在性原则。

新中国成立前,尽管求用逻辑主导着统一战线中的多党合作,但中国共产党并未因掌握着革命领导权而自居于其他党派之上。正如毛泽东指出,虽然中国民主革命是以中国共产党为首的几个政党联合进行的,但“我们只有同他们合作的义务,绝无排斥他们的权利”[11]395,“那种独断专行,把同盟者置之不理的态度,是不对的”[11]526。循此理念,中国共产党不仅在局部执政时期积极贯彻民主集中制,在对未来国家形式进行设想时也强调新民主主义国家所需要的“即是民主集中制”。所谓民主集中制,意指“在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在集中指导下的民主”。新中国成立后,民主集中制被载入宪法并广泛运用于国家政治生活中,各民主党派也开始把民主集中制作为组织活动的政治遵循。自此,民主集中制成为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在新政权体系中展开协商合作的核心原则。

进入新时期,各民主党派的组织建设和政治建设在中国共产党支持下迅速推进,新型政党制度也逐步进入制度化建设阶段。在求真逻辑的驱动下,新型政党制度建设的三个里程碑性文件,即“中发〔1986〕19号文件”“中发〔1989〕14号文件”“中发〔2005〕5号文件”,先后将新型政党制度纳入基本政治制度体系,定位为中国特色政党制度,使之进入制度文明建设轨道,并在坚持和贯彻民主集中制基础上,使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法理、内容、形式、机制和程序等都得到了极大丰富和拓展。进入新时代,民主集中制進一步被明确为“中国国家组织形式和活动方式的基本原则”[12]。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在求义逻辑的引领下,基于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推动国家治理现代化和为人类民主事业发展探索新路径等使命,在民主集中的基础上求同存异,不断提升能力、增强合作、强化协商,使新型政党制度的优势和效能得到了充分发挥。

(三)领导—合作—协商:新型政党制度同一性逻辑架构

民主集中制作为贯穿中国新型政党制度发展全过程的共在性原则,决定了新型政党制度差异性的逻辑样态中存在着一个同一性的逻辑架构,即由中国共产党领导、多党派合作和多元化协商复合而成的“领导—合作—协商”架构。“集中”指向中国共产党的全面领导,“民主”指向多党合作与多元协商。在这一复合性架构中,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始终是统领全局、协调各方的主导性要素。无论在局部执政时期,还是全国执政以后,中国共产党都支持民主党派进入各级国家机构中,这也强化了中国共产党对各民主党派的双重性领导,即在宏观领域是政治原则、政治方向和重大方针政策的领导,在具体领域是民主集中制基础上的党政统筹性领导,在政治过程中充分发挥各民主党派为国集智、为民谋利的参政商事作用。

“国事是国家的公事,不是一党一派的私事。”[13]在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同时,实行多党合作是国家民主性建构和民主化治理的本质要求。在新民主主义革命进程中,民主党派发挥了重要作用。在新中国的国家治理中,民主党派是社会主义事业的亲历者、实践者、维护者、捍卫者,同时高水平国家治理效能的生成也有赖于各民主党派的广泛参与,这都决定了多党合作必然是新型政党制度的重要内容。新型政党制度中的多党合作,与西方党争中的临时性多党联合有着本质区别。在合作方针上,不是党同异伐,而是求同存异;在合作性质上,不是分权竞合,而是以一党执政、多党参政为模式的增量合作;在合作目的上,不是政党分肥,而是共建民主。

多党合作往往基于一定的政治共识,而政治共识的形成有赖于沟通协商。“政治协商的好处在于既能实现最大多数人民的民主权利,又能尊重占少数地位的人民的民主权利,在经过充分协商之后,使各方面的政见在基本上达成适当集中和统一。”[14]新中国成立前,中国共产党就极其注重通过多商量、多座谈、多开会的方式推动党际协商议事。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先后领导创立了七种“中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中独特的、独有的、独到的”[15]协商民主形式,其中与各民主党派直接相关的主要是政党协商、政府协商和政协协商。它们既各有侧重又互为关联,形成了一个形式复合、结构立体的多元协商关系格局。在这一多元协商格局中,协商展开于决策之前和决策实施过程中,不仅有利于增进政治共识、促进多党合作,还有利于在错误识别、政策纠偏中增强决策的科学性和施策的有效性。

三、党导与民主同构: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秩序形态

任何制度都表征着一种既在性或生成中的秩序,政党制度亦是如此。政党秩序的生成与变迁源于社会内部不同政治力量的结构化整合。中国政党关系的结构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各民主党派以求用求真求义为逻辑,以民主集中制为原则,以“领导—合作—协商”为架构持续推进并完成的,双方在思想上同心同德、目标上同心同向、行动上同心同行,共同形构出一种全新的党导民主秩序。所谓党导民主,是指代表公意的执政党通过各种民主制度机制,引领各民主党派所代表的众意向公意融合,使人民当家作主真实体现于政党政治全过程、各环节的一种民主政治实践。党导民主秩序的核心常量是执政党的一元领导,运行常态是党内民主与党际民主联动循环,整合常式是三位一体的引导式、融合式与协商式。

(一)一元领导:党导民主秩序的核心常量

一元领导即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马克思主义认为,无论是在阶级联合的革命运动中,还是在多党合作的政治实践中,坚持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对革命和政权的领导都是一个不容妥协的原则性问题。 “党政军民学,东西南北中,党是领导一切的。”[16]中国共产党的唯一性领导、单一性执政、主导性决策的政治地位,是党导民主秩序得以形成和运行的根本保证。党导民主是以公意为基础,以实现公共利益福祉为目标的民主政治,这就决定了党导民主中的“党”,只能是没有任何特殊私利的中国共产党。而各民主党派作为各自所联系的一部分社会主义劳动者、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和拥护社会主义爱国者的政治联盟,他们所代表的主要是来自各个界别的众意。“公意只考虑共同的利益,而众意考虑的则是个人的利益。”[17]一旦代表公意的政党缺位或领导力弱化,代表众意的政党极有可能因私利争夺而陷入相互倾轧的党争民主窠臼。党争民主的实质是“党反民主”,因为“党争就是一些公民,不论是全体公民中的多数或少数,团结在一起,被某种共同情感或利益所驱使,反对其他公民的权利,或者反对社会的永久和集体利益”[18]。

政治权力本质上是和人民大众分离的公共权力,它“在对社会独立起来并且从公仆变为主人以后,可以朝两个方向起作用”[19],即要么走向垄断、背弃人民,要么保持开放、服务人民。如果说西方党争民主的目标,在于排他性地垄断公共权力,那么中国党导民主的旨归,则在于服务人民并显示权力由人民掌握。在我国党导民主秩序中,虽然民主政权由中国共产党执掌,但不论是执政党本身,还是民主政权都保持着开放性。就执政党的开放性而言,社会大众和民主人士只要积极追求政治进步,都可以通过合法程序加入中国共产党;就政权开放性而言,各个民主党派虽然不是执政党,但他们都认同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前提下,以参政党的身份通过各项民主制度参政商事。这种开放性,不仅使各民主党派所代表的众意能够被吸纳入公意,也使我国新型政党制度能够避免旧式政党制度中因众意对抗而诱致的恶性党争。由此可见,中国共产党的一元领导作为我国党导民主政党秩序的核心常量,不仅是我国政党政治保持民主性的根本保障,也是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区别于西方政党制度的根本标志。

(二)双环民主:党导民主秩序的运行常态

双环民主即循环联动的党内民主与党际民主。民主“意味着在形式上承认公民一律平等,承认大家都有决定国家制度和管理国家的平等权利”[20]。循此逻辑,党内民主意指在党的政治生活中,全体党员一律平等地以民主集中制为原则遵循,以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为主要形式,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决定和管理党内事务的一种党内政治运行模式。党际民主则是党内民主在党际互动中的延伸,也是党内民主通往人民民主的中介与纽带,其以党际平等、党际合作、党际监督和党际协商为主要实现形式。“民主不仅是中国共产党的生命,也是党的工作和生活方式。”[21]在治国理政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不仅把民主内化为自身日常工作方式和政治生活習惯,还自觉地运用民主方式处理与各民主党派之间的党际关系。受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引领和示范,各民主党派在参政过程中,也自觉以民主的方式处理彼此间关系。由此,中国党导民主秩序下的政党互动始终呈现出通力合作、团结和谐的常态化局面。

“在民主制中,国家制度本身就是一个规定,即人民的自我规定。”[22]在党导民主秩序中,党内民主抑或党际民主都必须始终指向人民民主。“社会主义民主包括党内民主、党际民主和人民民主三个部分,这三个部分的构建顺序是社会主义民主得以顺利实现和完善的渐进步骤。这个顺序也突出了我们民主模式的重心和落脚点是人民民主,人民民主是社会主义民主的核心和归宿。”[23]由于我国的“政党—群众”政治结构与西方式“政党—选民”政治结构不同,决定了在我国“执政党—人民群众”“参政党—界别群众”叠合的政治结构中,党导民主的每一个环节都充分体现了人民性。事实上,在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通力合作、求真求义的历史进程中,实现人民自由、保障人民权利、扩大人民参与、推进人民共享,始终是他们孜孜以求的奋斗目标。这也充分说明,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无一例外地都自觉把实现和巩固人民当家作主作为发展党内民主和党际民主的显性归宿。一言以蔽之,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实现和巩固人民当家作主的同一过程,在新型政党制度中始终呈现出促进党内民主和发展党际民主两个面向,而这两个面向的联动循环呈现的正是党导民主秩序的运行常态。

(三)三式一体:党导民主秩序的整合常式

秩序本质上是一种调节整合机制。在现代政党制度中,每一个政党都有自己特定的政治目标和意识形态,对于国家生活和社会议题也有不同的政治主张,并通过确立政治纲领展示各自愿景。一旦政党秩序缺位或失灵,所有政党都更倾向于自行其事,不仅会导致党际关系走向冲突紧张,还会加剧群体极化和社会分裂。因此,发挥政党秩序对政党行为及利益的规范整合作用,对维护民主政治稳定至关重要。“中国的各种党派是有差别的,并不是在一个水平上。”[24]但即便如此,中国也形成了高水平的“双环民主”,这恰恰得益于党导民主的引导式、融合式、协商式一体化整合模式的充分运作。

引导式整合即中国共产党凭借自身的先进性对各民主党派进行价值引领和行动引导。在价值引领方面,中国共产党以坚定的反帝爱国的民族大义、争取人民民主的国家正义、推进人类民主事业的国际道义,引领各民主党派逐步摈弃资本主义价值观,接受社会主义世界观洗礼,并最终成为拥抱社会主义共同理想的参政党。在行动引导方面,中国共产党 “以党的正确政策和自己的模范工作,说服和教育党外人士,使他们愿意接受我们的建议”[11]742。正是得益于这种引导式整合,各民主党派自觉与中国共产党保持同向而行,避免了党际分立与对抗。融合式整合即中国共产党在对各民主党派进行政治领导时,支持他们保持政治特色并在独立自主展开工作中积极将自身所代表的界别利益融汇于人民共同利益之中,通过平衡公意与众意,找到全社会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约数。融合式整合直面现代社会利益的多元性,并致力于使多元利益融合为人民共同利益和国家整体利益。在党导民主秩序中,融合式整合主张和而不同、聚同化异,使各政党步调一致、同向发力。协商式整合,即中国共产党基于执政党和参政党不对称的政治权力,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一共同思想政治基础上,以广泛的协商民主促使不对称性权力与平等性法理地位、单一性执政与多元性参政、主导性决策与广泛性协商保持高度动态平衡。在党导民主秩序中,协商式整合主张一党领导而不专政、多党参政但不分权、民主监督但不制衡。党导民主秩序三式一体的整合常式,不仅使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始终能够确保利益代表广泛性、奋斗目标一致性、决策施策科学性、国家治理有效性,还使其超越了西方竞争式、排他式、否决式党争民主制度,成为人类政治文明的一种全新模式。

四、价值与行动耦合: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功能强化

政党制度作为一种规范性“价值—行为”体系,其效能源于制度价值与政党行动的耦合。因此,要强化政党制度的功能,必须使制度的价值逻辑和政党的行动过程始终保持高度耦合。在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中,求真求义彰显的是制度逻辑的价值内核,党导民主呈现的是政党行动的模式状态,二者在新型政党制度“凝聚共识、优化决策、协调关系、维护稳定”[25]等独特优势的发挥中实现统一。基于此,强化新型政党制度功能的着力点,在于以求真求义为价值导向,充分发挥政党的主體性作用,不断提升政党制度凝聚共识的政治势能、增益决策输出的过程动能、优化协调关系的制度机能、释放维护稳定的治理效能。

(一)加强党的领导,提升凝聚共识的政治势能

凝聚共识是新型政党制度的基本功能。共识的凝聚是自下而上意见表达与自上而下政策输出相结合的过程,既要求参政党提升自身代表界别的政治能力,也要求执政党增强自身领导执政的政治势能。政治势能意指执政党自上而下推动价值利益整合和政策执行所必备的政治能量。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势能,“可以划分为价值性政治势能、制度化政治势能、体制性政治势能和一元化政治势能四种类型”[26]。由于中国共产党是新型政党制度的核心主体,也是求真求义价值逻辑与党导民主行动实现耦合所依赖的关键力量,因此,要强化新型政党制度的功能,根本上要增强中国共产党的一元化政治势能,即“通过党的全面领导实现党委领导一切,强调党的集中统一领导,以协调党政军民各方面的步调,实现党的领导全覆盖”[27]。这既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其他政治势能得以释放并发挥作用的前置性条件。

在具体实践中,首先要巩固党的执政权威,通过坚持和完善党的领导制度体系,维护党中央权威和党的集中统一领导,在总揽全局、协调各方中,为凝聚党际共识提供强有力的权威引导。其次,要以初心使命引领自我革命,推动全面从严治党向纵深发展,使以人民为中心始终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根本立场和凝聚党际共识的价值原则。再次,要强化组织建设,建立健全党在政权各层级、社会各领域、经济各行业中的组织架构,保证党的领导上下贯通一致、左右联动集成,为凝聚党际共识提供稳定的主体推力。最后,要坚持走群众路线,实现党的方针政策与全体人民、各界别群众的追求的有机统一,为凝聚党际共识夯实社会根基。

(二)提高参政能力,增益决策输出的过程动能

优化决策是新型政党制度的核心功能。政治决策是政党针对政治生活中的重大问题进行政策制定与方案选择的过程。在党争民主秩序中,政治决策权要么集中于代议机构,要么集中于行政首脑,决策过程总是伴随着激烈的派系斗争。而在党导民主秩序中,政治决策由执政党和参政党通过制度化的协商机制和规范化的政策输出程序来完成。在决策过程中,通过输入差异性的决策信息提高决策过程和结果的质量,并为决策民主化、科学化提供源源不断的动能。

对各民主党派而言,要增益决策输出的过程动能,必须加强自身能力建设。首先要提升政治把握能力、参政议政能力、组织领导能力、合作共事能力和解决自身问题能力,这是民主党派充分有效发挥协助决策作用的基本前提。其次,要提升联系界别群众的能力,通过真实准确地反馈界别群众的声音,借助程序化协商机制向执政党的规划性决策提供必要的参考信息和政策方案,使常规性的基层探索与战略性顶层设计有效对接,增强决策过程和结果的科学性、有效性。再次,要提高精准纠偏纠错能力,特别是要建立起完善的错误“识别——研究——反馈——矫正”链式纠错纠偏机制,降低决策成本、提高决策效能。最后,要提高建设特色参政党的能力,克服政党趋同带来的参政能力弱化问题。各民主党派作为参政党,既要保持自身与执政党之间“和而不同”的独特性,善于从不同角度建言献策,也要保持参政党彼此之间“各有千秋”的差异性,基于不同界别领域的探索经验,提出各具特色的资政决策信息。这既能充分夯实民主党派作为参政党的合法性基础,也可增强协商决策的活力与效能。

(三)完善政党协商,优化协调关系的制度机能

协调关系是新型政党制度的特色功能。在新型政党制度中,协调关系主要指协调党际关系。由于各政党代表不同界别的利益,又不同程度地嵌于立法、行政和司法机构,协调党际关系也是协调党政社关系的过程。“当前,中国新型政党制度在宪法层次上很完善,在集体行动层次上较健全,在具体操作层次上待加强。”[28]“具体操作层次”指的正是制度的运行机制。运行机制是静态制度框架和动态主体行为联接的纽带,也是隐性价值逻辑走向显性行动实践的桥梁。新型政党制度内蕴着多样化的运行机制,其中协商机制是求真求义价值逻辑与党导民主政治行动耦合的关键介质。要优化新型政党制度协调关系的机能,则需要完善政党协商的机制体系。

政党协商的机制体系主要由三部分构成,即政党协商的准备机制、实施机制和成果转化机制。首先,要健全政党协商的准备机制,包括细化代表或委员联络群众机制,完善政策循证机制,拓宽民主沟通机制,强化政党情况通报机制等,使政党协商始终有客观、真实和广泛的调查研究依据,确保协商、解决真问题。其次,要健全政党协商实施机制,包括明晰政党协商的主题议题选定机制,完善政党协商的程序和形式,丰富政党协商的讨论机制,规范政党协商的争议处理机制,建立政党协商的评价机制等,确保协商内容有广度、过程有深度、对策有准度。最后,要健全政党协商成果转化机制,如建立协商成果报告审核机制,完善协商结果采纳反馈机制,健全协商成果责任落实机制等,确保政党协商的成果有效落地,使党的决策和工作更加顺乎民意、合乎实际。总之,通过政党协商机制体系的完善,既能保证人民诉求被准确纳入决策程序,也能在协商成果转化中促进党政社的和谐稳定。

(四)强化行权赋能,释放维护稳定的治理效能

维护稳定是新型政党制度的重要功能。现代性政治危机普遍缘于无序化党争和暴力化政治参与。政党制度维护稳定的功能,集中体现在通过制度执行与赋能,实现政党互动和人民政治参与从自发走向自觉、从随意性走向有序化,确保政党政治运作保持在体制安全的边界内。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一方面连接着党派成员、社会大众,另一方面连接着人民政协及国家政权机关,这就要求他们在维护政权稳定的同时,也要着力建构多层次、立体化的赋能机制,保障人民有相应能力和完备手段参与政治和社会治理。就维护政权稳定而言,一方面要强化执政党和参政党的制度意识,要对制度持有敬畏之心,自觉维护制度权威,依照制度规范调整和约束自身行动;另一方面要提高履职尽责水平,不仅执政党要不断提高科学执政、依法执政的本领和水平,参政党也需不断提升参政议政、协商决策的能力。此外,还要强化制度内民主监督,使党导民主秩序保持稳定。就维护社会稳定而言,首先,要通过人大协商精细化法理性赋能。向人民群众赋能,最根本的方式就是制定完备的法律法规体系,既要用法律的准绳去衡量、规范、引导社会生活,也要用法律的权威保障人民能够充分行使管理国家各项事务的权利。其次,通过组织吸纳增强组织性赋能。要重视党建引领的作用,利用基层党组织扎根社会深处的优势,在特定治理情境中引导、激励和动员基层群众以正确方式参与政治和社会治理。最后,要完善技术性赋能。尤其是要加强信息化数字化建设,整合基层党组织、政府各部门的信息平台,普及各种便于基层民众参与公共事务管理的技术手段,使人民群众有畅通的途径和渠道进行政治参与和社会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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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习近平.在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立6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14-09-22(01).

[16]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16.

[17]卢梭.社会契约论[M].李平沤,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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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5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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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任中平,罗大蒙.党际民主:实现党内民主带动人民民主的重要路径[J].学习论坛,2011(11):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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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毛泽东文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375.

[25]習近平同党外人士共迎新春[N].人民日报,2020-01-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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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王立峰,孙文飞.新时代党政联合发文制度的“政治势能”优势及其治理效能[J].河南社会科学,2021(9):25-33.

[28]卢爱国,陈洪江.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优势与完善路径[J].领导科学,2021(21):5-9.

基金项目:  2023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吉尔吉斯斯坦政治转型新变化研究”(23CGJ038);2022年度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参政党视角下的新型政党制度研究”(2022SJYB2223)阶段性成果。作者简介:王林兵(1989—),男,湖北枣阳人,江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雷琳(1964—),女,重庆人,中国国家博物馆培训部教授,新疆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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