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之光照澈幽冥

2024-04-21 02:58周昕怡刘春芽
天工 2024年5期
关键词:铜镜

周昕怡 刘春芽

[摘 要]讨论了墓葬铜镜中柿蒂纹的作用及其意象,通过对铜镜中柿蒂纹图样的意象、柿蒂纹铜镜铭文的解读以及墓葬中铜镜作用的分析,指出墓葬中柿蒂纹象征日月,起到光明破暗的作用。

[关键词]柿蒂纹;铜镜;墓葬文化

[中图分类号]K877.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7556(2024)5-0009-03

本文文献著录格式:周昕怡,刘春芽.日月之光照澈幽冥:墓葬铜镜中柿蒂纹意象辨析[J].天工,2024(5):9-11.

我国墓葬中使用铜镜的历史悠久。柿蒂纹在铜镜纹样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早在战国时期我国就已经在铜镜中使用此纹样,汉朝时期尤为盛行。柿蒂纹在铜镜中位于镜钮之上,常与博局纹、四神纹等组合,有时也独自构成整个镜背装饰,在昭明镜和日光镜中也时常可见柿蒂纹。

对于柿蒂纹图案的研究,张朋川在《宇宙图式中的天穹之花——柿蒂纹辨》中认为柿蒂纹代表着华盖,是天穹之花,并且提出了柿蒂纹为莲花纹及其变体的观点。而张同标则在《汉晋柿蒂纹不是莲花纹的辨析》中提出了相反的观点,认为柿蒂纹不是莲花纹,而是侯纹。张晓霞在《战国至两汉“四瓣纹”造型及意象考》中将柿蒂纹与莲花纹等同归为四瓣纹,认为四瓣纹是太阳之花、莲荷之花等。

从这些论著中可以看出,目前大多是单纯对柿蒂纹图案含义的探析,或是对铜镜中柿蒂纹图样的分析。因此将柿蒂纹与铜镜结合探究铜镜中柿蒂纹的含义和作用是本文主要的研究内容。

本文从柿蒂纹图像入手,结合柿蒂纹铜镜的铭文以及铜镜在墓葬中的作用,采用图像学与文献学相結合的方法来论证铜镜中的柿蒂纹象征日月,具有破暗的作用。

一、柿蒂纹图像分析

(一)柿蒂纹与凤鸟纹

从柿蒂纹图像的造型来看,柿蒂纹与凤鸟纹密不可分。铜镜中柿蒂纹由四个叶瓣构成,从单个叶瓣分析,大部分柿蒂纹呈现头部尖出,两侧向内卷曲的倒三角结构(见图1)。

早在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的象牙碟形器上就有了被称为“连体双鸟太阳纹”的凤鸟纹图案。凤鸟头部朝向内侧,鸟喙部呈弯钩状向内弯曲,中间为太阳部分类似火焰状尖端指向外侧。

到了商代,凤鸟纹变得抽象化。商代中期凤鸟纹更加复杂,回纹的使用更加广泛,也是兽面纹的构成部分,湖北荆门郭店战国楚墓出土的铜軎辖上也有类似的双凤鸟纹样(见图2)。

此时从凤鸟纹中依稀可见柿蒂纹叶瓣的雏形。湖北江陵九店出土的凤鸟纹镂空铜镜(见图3)的纹饰是由抽象简化的双凤鸟纹重复中心对称组成的。

凤鸟纹与柿蒂纹组合使用的情况并不少见。重庆市一中石室墓出土的柿蒂纹石棺上部有两柿蒂纹居两边,中间从左向右依次为三只鸟。古人认为天上的物像均为神灵,而日、月的运行是由大鸟托载而行的缘故。[1]

在铜镜上也可见凤与柿分别蒂纹的联系。如新乡市路固村墓出土的铜镜,镜背主体图案以镜钮为中心,由四个长尾凤鸟纹图案分别构成单个花瓣,再重复组成了四瓣的柿蒂纹图案(见图4)。郑州博物馆的夔凤纹铜镜,由夔凤纹组成了四瓣的柿蒂纹作为铜镜的主体图案(见图5)。

古人对鸟的崇拜自古就与对日的崇拜密不可分。《春秋元命苞》中讲道:“日中有三足乌”。《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天上十日皆载于鸟。”《诗经》中描写“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在汉代画像石《羿射九日》中刻画的栖息于扶桑神树上的也是三足金乌。在早期社会中,有很多部落图腾是鸟和太阳[2],以上均可看出,在古人的信仰观念中,凤鸟纹与太阳是密不可分的。

(二)柿蒂纹与莲花纹

柿蒂纹与莲花纹的渊源颇深,张明皓在《高句丽古坟壁画中的莲花纹》中提出“柿蒂纹花形应是早期莲花纹的雏形”的论断。[3]

汉代柿蒂纹瓦当的中心部位往往有很多小点,酷似莲花的莲蓬。古代技艺多为口耳相传,随着历史的更迭,莲花纹与柿蒂纹的边界也逐渐模糊。柿蒂纹与莲花纹都是中心有圆形图案,由花瓣中心旋转对称组成。

莲花纹在壁画和雕塑中有时也对应着星宿。王延寿在《鲁灵光殿赋》中提出灵光殿的建造规制是对应着天上星宿的“乃立灵光之秘殿,配紫微而为辅”。且殿中建有莲花藻井“圆渊方井,反植荷渠”。莲花藻井往往位于墓顶的中心位置,象征着华盖,也具有星座的代表义。柿蒂纹与莲花纹模糊的边界使两者在含义方面也有重合,处于铜镜中央的柿蒂纹图样也有类似象征星宿的含义。

莲花纹与柿蒂纹图案皆为“十”字“亞”形结构。在古代十字是人对太阳运行轨迹的观测。周髀家说:“天旁转如推磨而左行,日月右行,随天左转。故日月实东行,而天牵之以西没。”[4]

与柿蒂纹关系密切的凤鸟纹和莲花纹,在古人的信仰意象中都代表着光明。莲花纹有华盖星宿的意象,且莲花纹与柿蒂纹的十字结构与太阳运行轨迹密不可分,凤鸟纹更是直接与太阳的意象联系起来使用。

二、柿蒂纹铜镜铭文

墓葬中,许多铜镜与铭文组成完整的装饰图形,从墓葬中铜镜的铭文及其形制也能看出这层含义。

山东微山县西汉画像石墓中出土了一面带有铭文的柿蒂纹博局镜,铭文为“见日之光天下大明”。[5]

在湖南大庸东汉砖室墓出土的“张氏作”画像镜的纹饰中,日、月相对分布,日中有一赤乌,月中有一蟾蜍,日月下方分别刻有“日”“月”的铭文。这是用镜象征日月更明确的体现。

西汉时期,墓葬中有大量四乳草叶纹镜,以柿蒂纹作为镜钮,镜钮周有隶书铭文“见日之光天下大明(阳)”也有“日有熹宜酒食长贵富乐无事”(见图6);中区以草叶纹、乳钉纹等为装饰,外围饰以连弧纹。

汉代墓中常用的日光镜或昭明镜,钮座处为柿蒂纹,纹样内区以连弧纹装饰,中区为铭文带,铭文大多与日月有关,如“见日之光,长勿相忘”“内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日月”“法象天地,如日月之光”等。有的昭明镜为使铭文字数与镜子大小符合,会在字间加入“而”字,也被称作“而字镜”。[6]

昭明镜铭文“内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日月”被认为是铜镜没有杂质,镜面光亮如日月[7],柿蒂纹叶瓣为放射状,如光芒,位于镜中央镜钮处,恰似日月。

三、铜镜与柿蒂纹位置分析

(一)铜镜中柿蒂纹位置

柿蒂纹大多位于铜镜背面的中央钮座和钮区,在不同时期呈现出不同的样式。

从战国时期到汉代之始,柿蒂纹图案在镜背图案中占主体地位,以镜钮为中心,有凤鸟纹、龙纹、植物纹等,这些纹样旋转组成四瓣的柿蒂纹纹样。

战国晚期至西汉中期,柿蒂纹纹饰由主图纹向中心镜钮缩小,并演变成柿蒂纹钮座(见图7)。柿蒂纹钮座纹样以钮座为中心,在钮座四周围绕着四片叶向外呈放射状。叶瓣之间配有各种吉祥铭文,中区饰有铭文圈带,有时与夔纹、凤纹、连弧纹、云雷纹、花草纹等组合形成。

柿蒂纹的纹样大多以个体为单位,装饰铜镜镜钮的中心部位,但也存在多个柿蒂纹图案组合装饰的情况(见图8)。如西安高陵区阳陵陪葬墓区出土的柿蒂纹铜镜,镜钮四周围绕四个小柿蒂纹,且与夔纹、铭文和连弧纹组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在铜镜中,柿蒂纹无论是作为主题图案还是镜钮装饰,都是位于铜镜的中心与其他纹样组成完整的中心对称图案。柿蒂纹在铜镜中的位置与其本身的图示结构有一定的关系,向外放射的形状和处于中心的位置均体现了柿蒂纹在铜镜中的重要作用。

(二)墓葬中铜镜的位置

《荀子·礼论》有云:“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事死如生,事亡如存。”在这种思想影响下,生者将墓主人生前使用的物品放在墓中,希望逝者在死后的世界依然可以如生前般生活。

然而不同于其他陪葬品,铜镜不仅作为墓主人生前的日常用品放在墓室中,其还有光明破暗的作用,这点从铜镜在墓室中摆放的位置可以看出。如,在山东微山县微山岛汉代墓葬中的一三椁墓中其他随葬物都放于足箱中,只有一面日光铭文镜则位于棺中墓主人盆骨左侧,上有铭文“见日之光天下大明”。在单椁墓中亦然,一面柿蒂纹钮座博局纹镜位于棺内,其余随葬物位于足箱中。[5]

无独有偶,在湖北蕲春县陈家大地西汉墓中,其他随葬品都位于外部箱中,而一面铭文为“内清以昭明光象日的”昭明镜则位于棺内。[8]

除了置于棺内,铜镜也多悬于墓顶。在河北宣化辽张文藻壁画墓中,其前室穹顶“正中绘莲花藻井,中嵌一铜镜”;[9]辽宁建平张家营子辽墓中出土了四面铜镜,其中有一面悬于墓顶;南京西天寺发现的南宋墓葬中,券顶内侧顶部有四个铁钩,呈方形排列,用于悬挂铜镜。

(三)墓葬中铜镜的作用

显然,墓葬中的铜镜不同于其他反映死者生前生活的随葬品,而是起到一些迷信压胜的作用。在古人的认识中,人死后仍需要一片天空,仍和活的时候一样对光明有所需求,而这天空中的日月光明,就往往用镜来代表。[10]铜镜在墓中往往位于日月的位置。如在河北宣化辽张文藻壁画墓中“圆形天幕以表星空。中心绘莲花藻井,藻井中心仿小木作,内嵌铜镜一面”。而宋金墓中镜除了悬于室顶正中外,还置于墓葬的暗室中,如暗窗或墓顶暗室。南宋《癸辛杂识》中记载:“世大敛后,用镜悬棺,盖以照尸取光明破暗之义。”《古镜漫谈》有云:“镜鉴传世,出诸土冢。古人殉葬,必以镜入棺椁者,意谓明镜晶莹,可澈照幽冥。”

四、结论

综上所述,铜镜中的柿蒂纹与凤鸟纹以及莲花纹的关系密切,其包含的意象也相似。柿蒂纹在昭明镜和日光镜中多有出现,往往带有“见日之光”“日有熹”“光辉象夫日月”等铭文。且在铜镜中无论是主题图案还是镜钮装饰、多个柿蒂纹纹样组合,位于铜镜的中央位置,叶瓣呈向外放射状,类似日月光辉。结合铜镜在墓葬中的位置,可知镜与日月的联系紧密,从而得出在墓葬中铜镜上的柿蒂纹纹样有着日月的意象,有照澈幽冥之用。

参考文献:

[1]陈梦婷.天长博物馆馆藏昭明镜的铭文及其文化内涵研究[J].文物鉴定与鉴赏,2020(10):36-37.

[2]张明皓.高句丽古坟壁画中的莲花纹[J].东南文化,2013(3):84-96.

[3]曹珊.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凤鸟纹研究[D].长沙:湖南大学,2014.

[4]杨建东.山东微山县微山岛汉代墓葬[J]. 考古,2009(10):21-48,97,105-107.

[5]吴秋野.“亞”字形图案形式母题的形成、演变及其文化意义[J].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2):64-71.

[6]邱龙升.两汉镜铭文字研究[D].南昌:南昌大学,2006.

[7]羅二虎.汉代画像石棺研究[J]. 考古学报,2000(1):31-62.

[8]吴晓松,洪刚. 湖北蕲春县陈家大地西汉墓[J].考古,1999(5):20-27,99.

[9]郑绍宗.河北宣化辽张文藻壁画墓发掘简报[J].文物,1996(9):14-48,99.

[10]刘艺.镜与中国传统文化[D].成都:四川大学,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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