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冬英,王少泉
(云南师范大学 历史与行政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当前,我国正稳步推进现代化进程,行政生态模式的演进有助于推进现代化进程,现代化进程的推进又反作用于行政生态模式演进,借助这种相互推进,我国现代化水平稳步提升。从现有研究成果来看,国内外学者以“现代化”为主题的研究成果汗牛充栋,学者探究现代化的动因、困境、途径等。美国行政学家里格斯在一系列著作中阐释了行政生态学理论,创立了行政生态学中的融合模式、棱柱模式和衍射模式[1]75。然而,尚无学者探究行政生态模式演进与现代化的关系。20世纪下半叶,行政生态学曾在公共行政学领域占据重要地位,进入21世纪后,这一理论逐渐被公共行政学的新兴理论取代,国内外学界对这一理论的研究成果不断减少,且大部分成果仅将此理论用于分析某一现实问题,基于宏观视角的研究日益减少。鉴于此,笔者在阐释行政生态模式的基础上分析何为行政生态模式演进与现代化的相互推进、这种相互推进的应然逻辑是什么、实现途径有哪些等问题。
里格斯构建行政生态理论并非一蹴而就,他在最初的著作中提出融合型社会和衍射型社会,之后经过对菲律宾和泰国等国家的深入研究指出:“我们不能把融合的与衍射的型模看作是绝然分开的二分物。事实上,恰恰相反,在这二极的模型之间,是一个动态的连续体。”[1]75这个“动态的连续体”就是棱柱模式。20世纪70年代,里格斯提出“双向棱柱模型”,从“未分化的”走向“分化的”过程中,如果社会整合不良,就会依次出现“前棱柱社会”“正棱柱社会”和“新棱柱社会”。如果社会整合良好,就会依次出现“前衍射社会”“正衍射社会”和“新衍射社会”[2]38。整体而言,里格斯采用经济要素、社会要素、沟通网络、符号系统和政治构架5种行政生态要素展开理论构建,列出3种社会模式在这5个方面的标准形态。然而,现实中大部分社会无法完全符合某种模式的标准形态,只是接近某种标准模式。因此,可以由原有的3种模式衍生出另外几种模式,这些模式分属4个类别,其变更类型可以根据多种标准进行划分。
第一,融合模式。融合模式的5种行政生态要素主要特征为:“互惠—重配”结构;家庭作用远远大于社团;沟通不畅;“君权神授”等政治神话盛行;政行合一。根据融合型社会的发展程度高低,可以将融合模式细分为准融合模式、融合模式和后融合模式。
第二,棱柱模式。棱柱模式的5种行政生态要素主要特征为:“集市—有限市场”结构;家庭作用依然明显,但社团的作用也不可小觑;沟通能力介于另外2种模式之间;现代与传统的政治符号并存;政行已经分开,但存在机构重叠和形式主义等问题。根据棱柱型社会的发展程度高低,可以将棱柱模式细分为准棱柱模式、棱柱模式和后棱柱模式。
第三,衍射模式。衍射模式的5种行政生态要素主要特征为:“市场—企业”结构;社团作用远远大于家庭;沟通网络发达;“主权在民”等政治神话盛行;政行分开。根据衍射型社会的发展程度高低,可以将衍射模式细分为:准衍射模式、衍射模式和后衍射模式。
第四,重聚模式。工业社会的衍射型行政模式类似光的衍射,与此不同的是,数字社会的行政模式与光的重新聚合相似,因此命名为重聚型行政模式。经济要素方面,数字社会中经济结构呈现“政府—市场—企业”的形式。社会经济运行遵循价值规律,在政府领导下按照市场原则实施经济政策,力求在较低成本下实现收益最大化、发展成果惠及最大群体。社会要素方面,形成于工业社会的社团模式依然发挥重要作用,但现实中出现一类全新企业——互联网企业。这类企业获得大量权力,使社团力量明显增强。数字社会出现后,数字技术广泛运用于治理过程,使治理权力再度分散。沟通网络方面,数字社会是多元化社会,这种多元化社会的沟通网络与工业社会的沟通网络存在一些差异,如数字技术的出现使沟通网络的运行速度明显变快,除此之外,政府在建设沟通网络过程中的强度居中。符号系统方面,与工业社会相比,人权、主权、自由、平等、博爱等观念已成为大部分国家认可的政治理念,尤其是人权理念深入人心,改变了工业社会中某些国家尤其是美国以人权为幌子肆意干涉他国内政的状态。
行政生态模式的“正统演进路径”为准融合模式、融合模式、后融合模式、准棱柱模式、棱柱模式、后棱柱模式、准衍射模式、衍射模式、后衍射模式、重聚模式等10种模式的依次更迭。现实中没有任何国家的行政生态模式严格依照“正统路径”依次演进,模式演进过程中会出现跳跃或反复等情况,对一国的现代化进程产生重要影响。
行政生态模式的演进是指一国随着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的现代化由不发达模式向发达模式变更。这种演进很大程度上是现代化的结果,也能反过来助推现代化进程。这种演进可以进一步分为“前向顺次演进”和“前向跳跃演进”。“前向顺次演进”指一国随着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的现代化,依次“沿着”2种或2种以上的模式进行前向变更。前向顺次演进又可分为明显和不明显2种类型。明显的前向顺次演进是指变更过程中符号系统发生变化。如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该国政体发生改变(符号系统随之改变),同时由后融合模式变更为准棱柱模式。不明显的前向顺次演进是指变更过程中符号系统未发生变化。如鸦片战争时期,清朝由融合模式演进为后融合模式,但该过程并未伴随符号系统的改变。“前向跳跃演进”指一国在模式变更过程中跳过1种或几种模式进行前向变更。前向跳跃演进伴随行政生态要素的明显变化(尤其是经济要素、符号系统和政治构架),这些变化表面上是由符号系统的变化引起的,实质上则是一国政治、经济、社会等现代化的必然结果。如辛亥革命后,中国由后融合模式变更为后棱柱模式,跳过了准棱柱模式和棱柱模式。
行政生态模式变化过程中,除演进外还会出现退变情况,这是指一国在模式变更过程中由发达模式向不发达模式变更。如1851年,法兰西第二帝国代替第二共和国,法国的政体发生改变,行政生态模式也由后棱柱模式变更为棱柱模式。演进与退变这两种情况交替出现于行政生态模式演变过程中时,行政生态模式演变过程中会出现钟摆运动。如1830~1851年的法国先后出现波旁王朝(前棱柱模式)、七月王朝(低级后棱柱模式)、第二共和国(高级后棱柱模式)、第二帝国(棱柱模式)等。行政生态模式变化过程中出现退变情况或钟摆运动,都会导致国家难以一以贯之地推进现代化进程。
行政生态模式演进与现代化进程存在相互作用关系,行政生态模式演进能够助推现代化进程,现代化进程的推进能够助推行政生态模式演进,两者交替发挥作用,催生相互推进状态,这种状态有其应然逻辑。
一国推进行政生态模式演进能够助推其现代化进程,在“行政生态模式演进”以及其他因素作用下,现代化进程得到推进并助推行政生态模式进一步演进,从而形成相互推进状态。这种相互推进状态由一定的压力催生,基于压力强弱可以分为以下两类。
第一,强压力催生的相互推进状态。这是指来自内部、外部或内外部的强压力助推一国的行政生态模式演进,进而作用于现代化进程,现代化又反作用于行政生态模式演进。可以细分为外生强压力型、内生强压力型和共生强压力型。外生强压力型指相互推进状态主要由来自外部的强压力催生。如德国“二战”后,其由一种“变种”模式变更为准衍射模式并再次开启现代化进程,相互推进状态的助推力主要来自外部的强压力。内生强压力型指相互推进状态主要由来自内部的强压力催生。如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使英国由融合模式变更为准棱柱模式,为英国的现代化奠定坚实基础,相互推进状态的助推力主要来自内部的强压力。共生强压力型指相互推进状态由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强压力共同催生。如俄国在一战后期由于受到内外部的强压力而发生革命,使其行政生态模式由后融合模式变更为后棱柱模式,助推了该国的现代化进程。
第二,弱压力催生的相互推进状态。这是指来自国内或国外的“示范效应”催生推进状态。可以细分为外部示范型、内部示范型和内外部共同示范型。外部示范型指相互推进状态主要由国外某些地区或国家的“示范效应”催生。如俄国彼得一世改革使俄国由融合模式变更为后融合模式,有力助推俄国的现代化进程。内部示范型指相互推进状态主要由国内某些地区的“示范效应”催生。如19世纪巴西立国之后的一段时期内,其东部地区对其他地区起到很强的示范效应,使该国逐渐由棱柱模式演进为后棱柱模式,助推了该国的现代化进程,这种现代化助推巴西由帝制国家演变为共和国,本质上助推了巴西的行政生态模式演进。内外部共同示范型指相互推进状态由来自国内外的“示范效应”共同催生。如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受到新兴工业国家的影响,政府采取一系列政策措施进行改革,同时中西部地区受到东部地区的影响,经济和社会等方面也在快速现代化,使中国的行政生态模式由衍射模式演进为重聚模式。
第一,经济要素演进与现代化的相互作用。行政生态模式由融合模式演进为棱柱模式,再演进为衍射模式,最终演进为重聚模式,其经济要素分别呈现“互惠—重配”结构、“集市—有限市场”结构、“市场—企业”结构和“政府—市场—企业”等结构。这种演进能为现代化进程提供有力保障。经济要素的不断演进,能为现代化提供良好环境。试图实现现代化目标但行政生态模式依然是棱柱型的国家通常存在诸多经济问题,如经济普遍发展缓慢、人民生活水平低下等,经济要素演进后,存在于这些国家的诸多经济问题有望得到解决,这些问题的解决能够为现代化进程创造有利条件。即使对重聚模式的国家而言,“政府—市场—企业”结构的不断优化也有助于现代化进程的推进。在优化“政府—市场—企业”结构的过程中,政府对市场的干预力度会不断调整,以有效应对经济危机或降低出现经济危机的风险,亦或不断推进经济发展,这些情况均有助于推进现代化进程。推进现代化进程还能促使这些国家在经济不断增长的基础上实现经济发展,在这种较为良好的经济环境中,这些国家能较好地借助外来资本实现经济增长、经济发展及经济结构的演进,由此生成一种“路径依赖”状态,促使这些国家的行政生态模式持续演进。
第二,社会要素演进与现代化的相互作用。行政生态模式由融合模式演进为棱柱模式,再演进为衍射模式乃至重聚模式,其社会要素分别呈现家庭作用远远大于社团、家庭作用依然明显,但社团的作用也不可小觑、社团作用远远大于家庭等。这种演进能助力现代化进程。在融合模式和棱柱模式的一些国家中,“家族统治”是一种较为常见的现象,家族利益和“裙带关系”等影响很大[3]174,这些现象会在行政生态模式演进过程中逐渐消失,为现代化进程创造良好环境。推进现代化进程还能促进非政府组织、专业协会、工会等的发展[4],增强公民社会基础,为行政生态模式演进创造有利环境。
第三,沟通网络演进与现代化的相互作用。行政生态模式由融合模式演进为棱柱模式,再演进为衍射模式乃至重聚模式,其沟通网络分别呈现沟通不畅、沟通能力介于另外2种模式之间、沟通网络发达等3种情形。这种演进能够助推现代化进程,如沟通网络的完善或效能提升有助于不同族群、不同地区之间沟通的强化,减少族群分化状态或地区分化状态。此外,推进现代化进程有助于推进族群之间、地区之间的竞争在民主制度的合理框架内进行,减少族群之间和地区之间因“过度竞争”造成的族群冲突,为行政生态模式演进创造条件。
第四,符号系统演进与现代化的相互作用。行政生态模式由融合模式演进为棱柱模式,再演进为衍射模式乃至重聚模式,其符号系统分别呈现“君权神授”等政治神话盛行、现代与传统的政治符号并存、“主权在民”等政治神话盛行。这种演进能够助力现代化进程。在融合模式和棱柱模式的一些国家中,法律制度弱不禁风,无法有效地发挥应有的作用和效能,现代化进程势必受到负面影响。符号系统的演进有助于消除这些问题。
第五,政治构架演进与现代化的相互作用。行政生态模式由融合模式演进为棱柱模式,再演进为衍射模式乃至重聚模式,其政治构架分别呈现:政行合一、政行已经分开,但存在机构重叠和形式主义等问题、政行分开等情形。这种演进能够助力现代化进程。政行合一、机构重叠和形式主义等情况在融合模式和棱柱模式的国家中的重要表现是,政治机构和经济机构未能有效运转起来[5]344。政治构架的演进既有助于解决这些问题,也能够促使政行分开,消除机构重叠和形式主义等问题,为现代化进程构建良好环境。
着力于行政生态五要素能够强化行政生态模式演进与现代化的相互推进状态,具体途径如下。
助推经济发展与优化经济结构的相互作用,催生相互推进状态,在这种相互作用下,一国能够推进现代化进程,优化经济要素,进而助推行政生态模式演进。如衍射模式的“市场—企业”结构演进为重聚模式的“政府—市场—企业”结构之后,政府在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作用有所增强,但这种强度低于融合模式中政府的强度,呈现适度状态,这种适度状态能够有效应对现代化过程中的诸多问题,从而强化行政生态模式演进与现代化的相互推进状态。推进经济发展、不断优化经济结构的过程中,国家需要摆脱“无发展的经济增长”状态,在实现经济增长的同时实现经济发展。如俄罗斯和中东石油富国必须降低对能源经济的依赖程度,提升经济发展水平,降低能源价格下降对现代化及行政生态模式演进造成明显负面影响的可能性。
在融合、棱柱、衍射和重塑这4种类型的行政生态模式中,裙带关系在前2种行政模式中较为常见,利益集团则在后2种行政模式中较为常见。与前两者相比,衍射和重塑行政生态模式能够更好地为现代化提供诸多条件。裙带关系、利益集团的运行会导致很多资源掌控在某些群体或某些集团手中,这种不平衡状态会削弱现代化的助推力。因此,必须采取有效措施降低裙带关系、利益集团等的影响,推进行政生态模式演进,为现代化创造良好条件。如修改或制定相关法律法规,严防裙带关系、利益集团对行政模式演进乃至现代化进程产生负面影响;制订并切实实施任职回避制度,防范裙带关系对现代化进程产生负面影响;依法严厉打击危害公共利益的利益集团,防范利益集团阻滞行政模式演进,为现代化创造条件。
在融合模式下,很多国家的沟通网络效能较低,对政治体制运行产生负面影响。在过渡模式下,一些国家的沟通网络效能较低导致民主政治体制稳定性较低。在衍射模式下,一些国家对沟通网络控制力相对较低。这些情况会对现代化进程产生负面影响,因此有必要强化沟通网络建设,提升多元主客体沟通效能。如在鼓励多元主体参与沟通网络建设的同时,强化政府对沟通网络参与主体的监管,强化沟通网络的基础设施建设。强化语言、风俗等共性,降低语言和风俗等的内部差异降低沟通网络效能的可能性。实施这些举措能够提升多元主客体之间的沟通效能,为行政生态模式演进及现代化进程创造条件。
里格斯所述形式主义是指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之间存在明显差异。形式主义导致政策无法付诸实施,行政效率低下[6]332。在明显存在形式主义的情况下,较难推进行政生态模式演进及现代化进程。针对这一情况,应有倾向性地强化某些法令、政策等,使之能够有效付诸实施;优化法制和行政体系,优化行政生态,有效提升行政效率。
一些国家行政生态模式至今依然呈现棱柱模式色彩,这些国家较为陈旧的社会—政治机构和经济机构运行效能较低,对这些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产生负面影响。针对这种情况,可以准确了解公民的需求,对此持续优化政治制度,强化法制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