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江畔学飞行

1959-08-16 03:30韩明阳
中国青年 1959年18期
关键词:单飞教练机教员

韩明阳

一九五一年十月一日,我们一百多架各式飞机,以整齐的队形,飞过天安门上空,接受毛主席和全国人民的检阅。我们建国才两周年,已经有一支人民自己的空军了。

二日下午,我们接到通知参知加酒会,可以见到毛主席、朱总司令和其他中央首长。听了这个消息,大家高兴得鼓掌足足鼓了五分钟。

酒会开始后,总领队吴恺师长领着大家给领袖敬酒。我举着酒杯,心简直要跳出来。我们走到了毛主席和中央首长的面前,说:“祝贺毛主席、朱总司令、刘副主席和周总理身体健康。”

“谢谢你们。”毛主席笑着说,并向左右看看其他同志,一面又继续说:“我们有了空军了。”这时我感到作为一个空军战士是多么光荣啊!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样也不能人睡。我的心自然地回到了空军初建时的那些难忘的日子里……

那是一九四七年,在牡丹江,人民解放军航空学校里,我们一百多名学员,靠着日寇遗留下来的四架英格曼式初级教练机学习飞行。因为人多机少,我们分成甲乙两班,让甲班学员先飞。半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放单飞,什么时候能轮上我们呢?

一天,常乾坤校长向我们乙班学员宣布了校党委的决定:让我们直接从高级教练机开始学飞行,不飞初级教练机和中级教练机了。这真是一个大胆的决定,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过去日本人在这种高级教练机上学飞行,必须在初级和中级教练机上飞过三四年,而我们文化低,底子差,一下就飞这个。伪满留下来的技术人员讥笑我们这些“土包子”简直是开玩笑,但所有这些猜疑,很快就被我们打破了。

我们和教员见了面,他们有些是抗战期间党派到新疆盛世才办的航校学飞行的,这是我们党为建设空军撒下的第一批种子;有些是起义军官。

我和林虎、刘玉堤、王洪智编在一组,教员就是吴恺队长。他不但飞的很好,而且是一个久经锻炼的老共产党员。我们组的飞机是108号。当我们看到这架“九九”高级教练机时,真吃了一惊。飞机满身不但有厚厚的油泥和尘土,而且有许许多多补绽。有的补绽一个接一个,还有的下边一个大的上边又补上个小的。我们好奇地数起补绽来,整整一百二十五个。

飞机这样旧,能飞吗?我想着,但是没说出口,因为我明白,这就是我们唯一的飞机,比这再好的是没有了。

午后,我们四个人找了两付水桶,弄了些破衬衣和旧军衣。王洪智用自己的津贴买了四五块固本肥皂,趁大家还休息的时候,偷偷地跑到机场擦洗飞机。吴队长也参加了。从此给飞机“洗澡”就成了一个制度。我们的108号,在我们长年的劳动中,它永远是那样的清洁和年轻。

我们先在地面进行飞行动作的操作实习。不久,就被教员带到空中作“感觉飞行”了。过去我们熟悉在操场上立正、稍息,在山川平原上打仗;如今我们要到天空中学本领,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早上,三点钟就起了床,天空还是一片漆黑。那天早餐也变了,小米饭换成了馒头,在大碗的粉条白菜里还有星星点点的肉块,就象过节会餐一样。

机场上机械员忙着准备飞机,教员和飞行员就准备加油。那时汽油对我们来说比金子还贵重,加油时特别小心,用手捂着,生怕撒到外边,三十五立特的油,足足加了半个钟头。

飞行开始了。第一个飞行的是刘玉堤,他和吴队长走上了飞机。我和机械师耿得水同志在发动机右侧摇着大摇把,就象现在冬天发动汽车时那样,一圈一圈地摇。由于天气很冷,不易起动,摇了好久,螺旋浆只呜呜转了两圈就不动了。林虎、王洪智插上手,我们四人摇了三次,发动机才吼叫起来。飞机滑到了起机线,我们亲爱的108号飞向了蔚蓝的天空。

飞机降落了,第二名轮到我。我个子矮,就带着一个早准备好的稻草垫子进了座舱。飞机重又滑上了跑道,象箭一样向前射出去。我感到挺新奇,没有想到那个垫在屁股下边的破草垫,被风一吹,碎稻草和麈土飞满了全座舱,迷的我的眼睛一个劲地流泪,什么也看不到,我忙着擦眼泪。这时飞机已经在吴队长的操纵下高高地飞翔在天空了。那弯弯曲曲小河,那航驶在牡丹江上的帆船,……好似都向机翼下飞来。我正看出神,背后突然被触动了一下,我回过头,只见吴队长的右手伸着食指前后摆动,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我试验试验操纵。我高兴地用手抓住驾驶杆,蹬

紧方向舵。但是飞机一到我手,就象一匹不听话的野马,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两只翅膀左上右下象喝醉了酒似的。我吃力地作完两个转弯,飞机又掌握在教员手里。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地柔和自然,我恨不得能及早象教员这样,掌握住这门复杂的飞行技术。

我们这里林虎进步最快,第一个放了单飞,唯独我进步最慢。尤其在每次着陆前,保持一米平飞的时候,高度老是看不准,不是高了就是低了,因而出现一些危险动作。

有一次飞行队教员、学员都乘一辆大卡车回宿舍去,我正为着今天又没有能飞好而难过发呆,突然吴队长用手往前面一指,象发现什么意外似地对我说:“向前看,汽车前方40——50米远的地面,反映和飞机在着陆前一米平飞时一样。我一看,确实不错,从此每坐飞车我都挤到前面看地面,很快就突破了一米拉平的这个难点,被批准放单飞了。

这是难忘的一天!座舱里在教员的位置上放了一个五十公斤的沙袋。教员又亲手在机尾上结了块小红布,这是新飞行员放单飞的标志,别的飞机在空中都要为它让路。教员半年来的心血现在要开花结果了,吴队长是那么的高兴,又是那样的不放心。当我把飞机滑行对正跑道以后,他还是一直跟着我,站在机翼上再三嘱咐。

“飞吧,祝你成功!”教员最后很有信心地说。我一听,没有来得及看信号员白旗,便急忙做起飞的动作,我的心好象要跳出喉咙似的,两眼直祖着的方,加满油门,笔直一线地腾空而起。这时飞机在我手里,不再象是不听话的野马,而是那样操纵自如。我真的会飞了,我感到兴奋和自豪。我感谢党,感谢同志们。

飞机滑回停机线,吴队长迎面走来,老远伸着手,放开嗓子笑着说:“很好!很好!”同志们也围过来向我祝贺,这时我才发现教员走路腿一跛一跛的,怎么搞的?起飞前他站在机冀上还是好好的,十几分钟后为什么就坏了呢!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当我起飞加油门时,教员还没从机翼上下来,我松刹车,飞机向前一跑,就把他从机翼上摔下来。我望着教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真悔恨自己为什么那样粗心。

单飞以后,课目一天天地加深。1948年正当麦黄的季节,有一次吴队长坐在后边的驾驶舱里,检查我的技术。正当飞机爬高的时候,“拍!拍!”发动机放了两个“炮”,螺旋桨转动变慢了。糟了,飞机有故障!“向后转!回机场着陆!”我想,但马上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时离地面才100公尺!向后转是危险的。“直线向前滑?”前方是一片大水坑,也不行。在这紧张的关头,我手忙脚乱起来,眼看就有跌撞在地面上的危险。这时只觉得后座舱的吴队长迅速地将飞机向右转了30度,正对准一块平坦的麦田滑去。我的心安定下来了。我松开驾驶杆,让吴队长操纵,我帮他放下了襟冀,飞机安全地落在麦田里,人机无损。我们为这次安全的迫降而高兴。

吴队长事后总结这次迫降事故说:“紧急的情况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但对一个飞行员来讲,要常准备面临紧急和危险的情况,它最能考验一个飞行员的勇敢和技术。

在器材缺乏,飞机破旧的恶劣条件下,我们就这样顽强地学习着飞行。我们终于在种种考验中逐渐成长起来。

这一年,国民党的飞机天一亮,就从沈阳起飞,一批一批来到我们机场上空轮番轰炸和扫射,直到天黑前两小时才窜回沈阳去。天天都是如此。那时我们一缺乏高射武器,二没有可以用来打仗的飞机,在这种情况下,敌人就把普通运输机也装上炸弹对我们的学校.村座无目标地乱扔。我们气的眼发红,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迅速学好技术,将来成为一个保卫领空的空军战斗员。

敌人的轰炸怎能难倒我们?!我们把六个机堡(放飞机的地方)伪装成了小树林,机场上再也看不到飞机了。我们利用每天早上敌机从沈阳起飞,但还没有到达我们上空以及天黑前他们离开我们上空回沈阳的各两小时,来进行训练。这真是与国民党抢时间。人民多么迫切需要一支自己的空军呀!

万一在空中和敌人遭遇,我们的飞机不但速度小,而且又没有炮,怎么办呢?我们学会了一种特殊技能——超低空飞行。飞机飞的特别低,如果迎面遇到山峰就要升高爬过去,遇到山沟就要转弯钻过去。有时两边的山峰遮住了阳光,山峰的影子就时时从座舱盖上面掠过。这样的练习进行了好多次,每次着陆后不但汗流浃背,而且两只眼睛酸痛。我们当时每一个飞行学员,都经过这种特别本领的训练。我们用这套办法对付着疯狂一时的美造蒋机的攻击,把它叫做空中打游击。正因为这样做,训练从来不曾中断过。一批批的飞行员,在打游击中不断成长起来了。

1948年底,我们毕业了。吴队长和林虎、刘玉堤,王洪智都到新的飞机上去了,我被留下当教员,仍然使用着这架有着一百二十五个补绽的“九九”高级教练机,将我的飞行技术教给那些和我一样从陆军调来的同志。

以后,航校来了大批新的飞机,装备着喷气式飞机的飞行部队也一个个接连建立起来了。现在距我们两百多名飞行员飞过天安门受检阅的日子,又有八年。八年来在党和毛主席培养下,我们有了一支强大的空军。每当我们驾着最新式的喷气式飞机,飞翔在祖国的天空,保卫着祖国的时候,我就不禁想起我们在困难中成长的那些难忘的日子,并感到万分的激动和自豪!

猜你喜欢
单飞教练机教员
英国Aerospace Hawk 60系列教练机(红箭飞行表演队涂装)
第十页 知识点 教-8教练机
翱翔全球的K8教练机
军校新教员岗前培训的策略探讨
东风启辰单飞小考过关
晚安,教员先生
惊蛰
我们是光荣的军校教员
当唯一的雏鸟离巢单飞
对起落航线单飞学员下滑、着陆的飞行教学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