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零”的自我报告

1987-11-01 03:26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7年10期

国 泰

我是“零”。我是有理数,是整数,是没有数的数。我是无中的有,又是有中的无。我是内在的有,我是特定的无。我最贫寒,贫寒得一无所有!但我又最富足,多少数能填满我的空腹?我是有的循形,是无的显露。有位哲人说:揭示零的本质,需要深奥的思考,因为零比任何数的内容都丰富。我虽然小于哪怕任何一位正数,但我有我的哲学:拼命发挥长处。

我首先是万数之奴,我心甘情愿地为一切数的运动与发展服务。不然,我的存在有何用途?我又是万数之王,零乘任何数都为零,我可用乘法否定一切数。

外在的我,含蓄又充实;内在的我,热情又质朴,我发挥我不可取代的作用:勤恳、忠诚、严肃。在平面与立体坐标系中,我稳居中心,一切量从我这儿去运演奇幻多彩的魔术;我是数论的基础,是任何等量算式的保姆。我是出色的软工具,在计算机世界,我顶半边天。我又为方程、图论当支柱;我把变量带进数学,为极限、为导数、为函数,为无穷幂级数当公仆。算概率、求集合,我毫不含糊。我在正与负之间,是唯一公正的中性数;我在小数点前后,精确地洞察,模糊地近似,成为宏观与微观世界之父。用我的有与无,论证一般与特殊。

我是现实的有,是无价的财富。在有关领域,显示我的有,勤勤恳恳,献上全身解数。我用圆圆的眼睛观天测地。我走向厂矿、农村、市场,默默地提供交换的媒介,义无反顾。我限定水的形态,是沸腾还是凝固。我平衡物体的电位,我标示力的静态与起伏。就是聪明的耗散理论,也以我为出发点和归宿。在人间竞争的交响乐中,我是极有感情的音符。我为攀登喊出兴奋的开始,我为失误筑一座悔叹的陵墓。月转星移,我忙碌;人事沧桑,我关注。时间推移,我是新旧交替点,新的白昼,从我这儿醒来;旧的暗夜,在我这儿结束。

我的历史,真是不堪回顾。曾几何时,我诞生于印度,再传入阿拉伯,今日才走进各诸侯的领土。我一出世,就横遭非难,说我是个惑众的怪物。发现我的人,竟被绞死,只因他借我否定“上帝创造了万物”。第一个使用我的人,也被钉在十字架上,只因真理使邪恶感到恐怖。零的出世,是数学界的革命。零的面前,也有一批批“狼孩”驻足。我怜悯,我也冷酷;我乐天,但也痛苦。我为亡灵祭祀,我为不平哭诉。我幼小的生命里,有血染的倒退与耻辱;我发展的过程里,有泪浸的文明与进步。哦,有时候,可怜的赛先生,竟不敢小声说一句自己“无”;妄为的德先生,没给我一点民主。一时间,我“独钓寒江雪”。尽管周期表上赐给我一串没有化合价的零族元素,我依旧憔悴,更比黄花瘦;尽管有各种旋律,赐给我一点短暂的休息,我又岂能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生灵,欺凌我,践踏我,丢弃我,奚落我,说我空洞,讲我虚无!真善美的就能存在,管他多数还是少数。我在理解我的人中求知音,科学和献身科学的人,永远不可征服,零的美和美的内涵岂显示给无知之徒。

圆圆的太阳毕竟是辉煌的,闪光的还有那谜一样的亿万星宿,每一个谜,都是一个无。我虽日趋成熟,却还打着多层埋伏,就如宇宙里还有“黑洞”,零的无限世界里,每一个层次与结构都有需破译的密码与天书。谁能打开我更深一层暗箱,找到我新的功能与用途,谁一定惊呼:零的方法,原来是点金术!

我是智慧之母,我第一个高唱:用我们的智慧筑起我们新的长城;我是开拓之斧,头一个将空无变为有鲜花与粮粟。探索里只有乐趣,奥秘中只有内幕。别人爱说有,我们偏探无。为直觉搭起阶梯,为创造点亮蜡烛。每一个空白里都堆满珍珠。我钟情于探索者,期待着您的“悟”。我祭起法宝,否定束缚。君不见,在零的基石上,已站起并正在站起多少风流人物。从零开始,对挫折,不能服输;新的光荣,属于新的智能结构,新的未知,需要新的武器与头脑去征服。整数的零次幂都为“1”,方法对头,人皆可为梁柱。

(摘自《科学之友》198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