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上父子情深

1991-01-01 08:39弗列德·保尔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1年10期
关键词:油漆

〔美〕弗列德·保尔

难忘的记忆

在人生旅程上,最令我难忘的,莫过于父亲的形象了。

我最后一次和父亲见面,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然而,我有时候仿佛觉得他仍然在我的身边,而且总是重聚在同一间理发店里。

我最早的记忆是父亲给我剪发。当时,我还是个小孩,坐在高凳上,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漆黑的卷发象瀑布似的从两肩落下,接着合上眼,静听父亲手上的剪子在我耳后咔嚓咔嚓的有节奏的响声。父亲的相貌年轻英俊,他那高挑的身子象白杨树般挺立着。

父亲和母亲是经济萧条时期结婚的。他替人理发是为了维持生计。父亲去世以后,他遗留下来的那套旧理发工具,是父亲给我的一件珍贵的纪念品。每当我从工具盒里取出他的削发剪或理发推子时,就会想起他那一度运剪如飞的灵巧双手。

父亲那双手,仿佛对我施展了无比的威力。有一次,我和朋友比较彼此的父亲,我形容我的父亲既是个关怀、体贴别人的人,同时又是个世界上最难讨好的人。“那你一定有两个父亲了。”朋友开玩笑地说。我答道:“更象是三个。”因为在我看来,父亲是三个不同的人:即我的童年、青年和成人以后这三个时期,我所认识的父亲都大不一样。

“第一号”父亲:严厉却又关怀备至

童年时期,“第一号”父亲对我有难以抗拒的魅力。我钦佩他有丰富的知识,做事充满自信,可是我惧怕他极易发作的脾气。有一天,午餐时我有些不检点,父亲命令我站在墙角,把鼻尖顶住墙,要等到他说“可以”时,我才能动。午餐后,他回理发店去,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一直到下午他才记起来,于是连忙赶回家,发现我仍贴墙站着。

父亲常把他的理发椅当作“讲道坛”,向顾客提出各种各样的忠告。他精通小城人士巧言应对的技巧,往往不只是用口来讲故事,而且还用手势做示范。比如,他常用手势来说明棒球明星狄马基欧如何象玩杂耍似的把球接住,挽回败局,等等。

父亲常常设法把任何能想象得到的事都教我,使我增长知识。比如人要注意仪表,他说:“身穿名贵衣服的人,如果头发理得不好,看起来仍象叫化子。”关于怎样看一个人,他认为,凡是以肤色、籍贯、性别、钱财取人的,都是傻子。

父亲读书不多,他只念了一年半的中学,就没有再接受正规教育了。他虽未读过经济学大师凯恩斯的著作,可是,他有许多经济学理论,都是在经济大萧条时期他自创的。他告诉我说:“人要独立,哪怕是在街头卖铅笔,也要自己独立经营。”

“第二号”父亲:威严但要我立志

到了我的青年时期,“第二号”父亲比较集中注意我的行为举止。有一次,我参加当地的棒球比赛,最后我被罚出局,我队输了。失望之余,我默然地走向汽车。上车后,爹发现我的腮巴上有眼泪,于是责骂我没有大丈夫的气概,并叫我不要孩子气。

父亲就象军队中的排长,要我绝对服从他的命令。有一天,我已经约好了女朋友相会,但爸爸一定要我先帮他油漆窗框。一个小时以后,他过来批评我干的活太粗,要我多用点油漆。不一会,我不慎把油漆罐打翻了,有些油漆飞溅到屋子外面。父亲看到这情形,禁不住勃然大怒,对我吼道:“你给我滚,去会你的女朋友吧!”

可是,“第二号”父亲也有许多美德,足以弥补他那些不足之处。我们一起钓鱼、养兔、种花,一同观看体育比赛。不过,这些都还是插曲,要博取他的欢心,实在很困难。

这个时期,我对事物开始同爸爸有不同的看法,我们对一些问题常常发生争论。特别是我读完中学到附近市场做工以后,经济上能够自立,因而使我们本来就不融洽的关系,又增加了一个“互相竞争”的因素。我们一有机会便吵架斗嘴,互不相让。他仍然教训我、哄我、责备我,但我不再讨好他了。在那段日子,我们父子俩都感到很痛苦。

“第三号”父亲:对我不再批评时有夸奖

后来,我在陆军服役两年,接着读完大学,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并开始经营很赚钱的小生意。我们父子不常在一起,冲突之火开始冷却,“第三号”父亲出现了。

这时,我已经变得成熟了,父亲不再批评我,反而对我时有夸奖;而我对他每次提出的意见,都能洗耳恭听。当我真正向他求教,并且采纳他的意见时,父子对峙的仗就不再发生了。

爸爸在52岁那年,身体就不行了。我虽然住在美国的另一角,但仍不时抽空去探看他,或写信、通电话,和他保持密切的联系。

最后诀别的时刻

后来,母亲传来了我一直怕听到的消息,当天我就乘航机回家。我看见父亲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神情疲乏,但出入意外地显得比较愉快。我们父子俩三天三夜待在一起,回忆一桩桩往事。我俩笑了又哭,哭了又笑。当我必须离去时,感到很惶恐,因为这是最后诀别,我不知怎么做才好。他感觉到我忐忑不安,设法使我心安。他说:“在你走之前,替我刮刮胡子好不好?”

我答应试一试,并从他的工具盒里取出理发用具。我把肥皂泡沫抹在他的脸上,他的两颊干瘪瘪的。我把剃刀贴近他的脸,开始刮短髭。“你如果当理发师,手艺一定不错。”他吃吃地笑着说。“我哪怕练100年,也不能象你那么好。”我答道。

剃完之后,我再替他抹上剃胡子后用的润肤香水,那种熟悉的芬芳味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梦想:“老爹,你再当理发师,我也再当那个卷发的小男孩……”然后我说:“爹,我得走了。”

“是的,我知道。你帮我一个忙,照顾你母亲。”他低声说。“这不用你告诉我。”我答道。

“我知道,可是我非说不可。”他说。我跪在他旁边,把嘴贴近他耳朵说:“老爹,我爱你。”

“这不用你告诉我。”他使个眼色说。

“我知道,可是我非说不可。”我含泪答道。然后,我用双臂紧紧地搂住他,在他香喷喷的脸上亲了最后一下一…

(马寅摘自《海外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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