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圣诞大餐

1995-01-01 09:35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5年4期
关键词:硅片记录本舞厅

郎 弘

朋友们常常会奇怪:我这样一位好浪漫、幻想,喜怒哀乐全跟着感觉走的纯文学气质的女孩会跟一位性格内向、沉稳,从事高科技基础理论研究的博士后大谈恋爱。当他们无意中从东视夜新闻里得知全上海只有一百多位博士后时,又纷纷打趣我:“难怪你在其货可居,物以稀为贵嘛。”

其实,刚认识博士后那会儿,他仅仅是每月拿一百多元津贴的一介复旦穷博士生,如何能“贵”?当时,我也是一个单单纯纯的女大学生,跟着他走进寂静的实验室,看见怪模怪样的仪器设备就傻了眼。高中时代吃尽了数理化的苦头,面对眼前这位能轻而易举地驾驭它们的男人,心中早已佩服不迭,认了他为英雄。于是,并不怎么英俊的“英雄”和并不怎么美丽的“美女”携手步入了亘古不变的充满酸甜苦辣的情感历程。

记得有一年圣诞节,我们原准备去复旦舞场尽兴。谁料不大的舞厅早已堆满了姹紫嫣红的俊男靓女在那里煮饺子似的挤来搡去。校外有的是高档清幽的舞厅,只可惜一见那豪华气派的大门,我们便气短。“要不,去你的实验室吧。你不是说有几个数据想重新测试一番吗?”我忽然心血来潮地建议。“这行吗?回头又该埋怨我不陪你玩了。”他犹犹豫豫地说。这位仁兄好几回吃过我“还乡团”的苦头,已变得聪明了。“这次,权当我体验生活,感受感受你的辛苦嘛。”他惊讶地看看我,似有怀疑,不过终于喜笑颜开地带我走向圣诞之夜已被人遗忘的实验楼。一踏入静悄悄的实验室,他顿时活络起来。“我来测不同电压下通过硅片的电流,你做记录,好吗?”他一本正经地把记录本塞进我怀里,“仔细点哦!”还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说着,关了日光灯,“啪”打开了电流仪。圆圆的显示屏发出绿幽幽的光,借着微弱的光线,我发现他紧抿双唇,小心翼翼地从消毒器内钳出一小块硅片,轻放在测试小平台上,然后调试各个开关,不大的眼睛聚光灯一般紧盯着显示屏。“9.7,9.5……”我不敢怠慢,飞快地将他报的数字填进一栏栏空格里。爱迪生也是这样做实验的吗,我想。测完了一块,他又宝贝似的慢慢钳出另一块硅片,又是调试开关,又是一连串的数字。而我,坐在硬板凳上,已有些腰酸背疼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悄悄滑过,整个实验室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他经常在这平平淡淡远离繁华红尘的地方一呆就是一整天,可一谈起他的实验来,这个闷葫芦往往滔滔不绝刹不住车,丝毫看不出半点寂寞和委屈。这会儿,舞厅里一定回荡着田纳西圆舞曲的美妙旋律,而他正和大大小小的硅片们默默相守,人和人多么不同啊!科学家的生活恐怕只有在小说里才显出一抹浪漫的色彩吧。

测完了最后一块硅片,他接过记录本一看,孩子似地喊道:“奇怪,今晚的数据怎么出奇的理想,太好了,太好了!”我淡淡一笑,有点莫名伤感。不知不觉中,我们在冷冰冰的实验室里呆了两个多小时了。“累了吧?”他赶紧合拢记录本,神秘兮兮地说。“给你表演一个魔术。瞧,这是什么?”一眨眼,他从身后摸出一只红亮亮的大苹果。“你最爱吃的。同事从烟台回来捎给我一只,一直没舍得吃,留着好几天了。”

我的双眼泛起一层柔柔的涟漪。远处的歌舞厅灯光闪烁,在似隐似现的平·克劳斯贝悠扬缠绵的情歌里,我俩相对而坐,幸福地分食一只大苹果。啊,再也没有比这更简单更令我难忘的圣诞大餐了。

(周颐摘自《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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