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困生,你要挺住

1995-08-22 03:33杨晓升段跃
中国青年 1995年1期
关键词:特困生学生

杨晓升 段跃

这是一个令人困惑、令人不忍卒谈的话题:贫困。

是的,贫困。在本世纪最后一个10年的中期,在1992年经济增长12.8%、1993年经济增长13.2%,连续两年居世界经济增长率之首的当今中国,我们不得不再次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谈谈这恼人的贫困——这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然而,实事求是是我们对待事物的基本准则。于是,我们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面对全国现阶段仍客观存在的这样一组数字——

尚未解决温饱人口:8000万,占全国农村人口的8.87%;

未通公路的乡:1700个,占全国总乡数的3.5%;

未通电的乡:1400个,占全国总乡数的3%;

未通邮的乡:占全国总乡数的1.2%;

吃水难:全国还有8000万人常年饮水困难;

医疗卫生:全国有2123个乡无卫生院,占乡镇总数的4.4%;

免疫程度:在中国西南部山区,只有10%到30%的免疫麻疹、百日咳和小儿麻痹症;

受教育程度:全国(除西藏外)有121个县,7岁至11岁儿童,入学率在90%以下;

……贫困,一如顽癣般难以祛除。贫困,一如蛇蝎般困扰着世世代代生活在穷山恶水地区的普通百姓。于是,他们渴望摆脱贫困,一如渴望祛除那长久缠附于身上的顽癣。他们渴望富裕,一如渴望空气和阳光。他们几乎把改变现实、摆脱贫困的唯一希望,全寄托在自家那万幸冲出重围、考上大学的儿女身上……

背负重托的“先行者”

贫苦人家的孩子能考上大学,自然是凤毛鳞角。

然而,谁能知道,一个穷苦孩子离开家庭跨进大学校门,除了个人的刻苦努力,期间还背负着父母的多少希望、凝聚了父母乃至一切骨肉亲情的多少心血?

云南省禄劝县雪山乡农民杨明富,1994年为送二儿子杨新祥上昆明市师范专科学校,不得已拆卖了自家土坯房的二楼,再加上三头小猪,总算筹措了1200元。此前,为了大儿子上学,他已变卖了耕牛。即便如此,眼下家里也已负债4000元。杨明富所在的雪山乡迄今为止仍不通电,不通公路,1993年人均收入只有150元,吃粮和化肥都靠国家救济。他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说:“交完学费,我再也供不起他了,吃饭的钱就靠他自己去找了。”那一天,贫穷的杨明富正在云南大学校门旁抄录贴在墙上的招聘广告,估摸着让儿子到贴这广告的酒楼应聘小时工。

能上大学的穷苦孩子的确是“苦命人”中的幸运者,但他们的这种幸运,的的确确又是寄托在父母的千辛万苦之上的。

湘潭大学化工系的张伟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也正是他父亲确诊为癌症之时。在父亲的坚持下,张伟带着本应是为父亲看病的1000元钱来到学校。身在校园的张伟自然无法静下心来学习,他每隔三五天给家里写信询问父亲身体状况,可得到的回答总是:一切均好,安心学习。还叮嘱他少写家信,集中精力读书。

可是,当国庆节张伟回到家中,却意外地得知他二姐不幸去世了!他顿时昏倒在地……而仅仅一个月后,他父亲拿着张伟的贷款申请表格到乡政府盖章,重病缠身、心神恍惚的老人在通过铁道时没有注意到快车通过,转瞬之间,老人在血泊中一命升天,可血泊中的老人那青筋纵横的手依然紧握着儿子的“大学生贷款申请表”……

提起父亲,张伟无限悲伤。张伟说,因为家里穷,他念到小学三年级就曾决心退学,父亲狠命打他,他还是不去;妈妈哭着劝他,他依然不去;最后,做父亲的竟然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地哭诉着内心的苦楚:“日本人侵略中国那阵,你爷爷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我3岁就成了孤儿,从此苦苦挣扎了一生。你两个姐姐和你哥哥读书时成绩总是名列第一,可都因为家里太穷失学了。眼下,咱家可就只剩下你这么一线希望哪。”……

万荣,地处晋西南,系山西省级贫困县。万荣县1994年高考的文科状元杨翠转,其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境颇为贫寒。在女儿考上大学后,做父亲的说了这样一番话:“孩子第一次出远门,一定得让她带够2000元,不管怎么样,孩子这次考上了,砸锅卖铁也要送她上。”“和村里的信用社说好了,借500至800元,孩子的姑、姨、舅也给凑点,2000元能凑齐。”“不过,大丫头这一走,我的力气算全使完了,二丫头不能让她再念了。二丫头念初一,一年的花销怎么也得500元,家里实在负担不起。二丫头将来再考上大学,那就更顾不过来了!”

在依然贫困的粤北山区,一位一生含辛茹苦、做梦也在支持儿子上学的父亲临终前仍竭尽全力谆谆告诫儿子:“黄金难抵乌金贵!”这位父亲一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任凭怎样拼命干活,依然不能使家里脱贫。因此他告诉儿子:乌金就是墨水,是文化,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道路!正是这种文化才能改变贫困、摆脱落后的坚定信念,才使众多贫穷百姓中走出了一批批背负重托的自强不息者。1993年12月11日《扬子晚报》一则《高校“低消费族”成绩优异》的报道透露:经向南京师大、东南大学、南京大学等校了解,家庭经济较为困难的学生约占学生总数的10%左右,这些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一般不超过100元,最低的仅60元。他们由于家庭贫寒、经历磨难,因此在进入大学后往往在班上最为刻苦,至少有60%的学生因学习刻苦、成绩优异而能获奖。南京师大一女生家境十分困难,中学时曾被迫辍学半年,但进入大学后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一位外语教师评价说,这是他十几年教学生涯中遇到过的最为刻苦的学生。东南大学一位来自安徽农村的学生因家庭困难申请过补助,可他连续两年各门功课都在90分以上,并蝉联两届校级“三好学生”……来自校园的种种信息表明,贫困地区的绝大部分学生,其学习的刻苦精神及相应成绩,足可以告慰千里之外那充满期待的乡亲父老。

校园特困生知多少

人们常说:金榜题名后,春风得意时。然而,有谁知道,从贫困地区贫困家庭走出来的这批大学生,眼下仍难以摆脱贫穷的严重困扰,他们正成了幸运者中的“苦命人”。这是一组来自大学特困生、听起来令人震惊又令人揪心的生活剪影——成都电子科技大学的一位女生整月整月吃不起肉,某日终因学习高度紧张、营养又极度不良而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四川师范大学一位营养不良的女生为了获取一点营养补偿费,几次报名献血,终因体检不合格而没能如愿;华南农业大学的一位男生,为了获取用于吃饭的费用,不得不在除夕之夜独自悄悄地溜出校门,到繁华的天河体育中心为正欢度春节的人们看守自行车;

……四川师范大学的老师为学生算过这么一笔帐:如每个学生按每年用一把牙刷、一瓶墨水、置一件最便宜的衣服(30元以下)、每两个月用一支牙膏、每隔3天吃一次带肉荤菜算,每位学生每月最少也得花89元。因为是师范院校,该校每位学生每月能得到校方53.5元的资助,多数学生也正是冲这点资助而报考该校的,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来自贫困地区,许多人家里除了地里那点用于维持生存的庄稼,几乎没有任何收入,53.5元之外的那些钱,就只好让自己勒紧裤带、克勤克俭了。不妨将成都地区高校学生最便宜的伙食价格也浏览一下:荤菜1.8元,素菜0.8元,馒头0.25元,稀饭或米饭0.1元一两……在当今,大学生每月的最低生活花销究竟需要多少呢?各地区的情况当然不尽相同。据调查,武汉100~120元,南京100~150元,广州、上海、北京均为150元左右。而这种标准,仅仅指按地区生活标准所需的一般开销。物价的不断上涨,使校园里那些依靠家庭支撑的莘莘学子们普遍感觉到一种日趋沉重的生存压力,学校的伙食价格已成为学生议论的焦点和影响校园稳定的重要因素。北大经济系的一位学生说:“放完寒假回到北京,感到变化最大的就是学校的伙食价格提高了。前后不过20来天,就上涨了20%多,而且质量下降厉害。现在的学生已感到快不能承受了!”上海一位来自贫困地区的学生称自己有为生活所迫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有的学生因缺钱连生病也不就医。某高校目前在校研究生1500名,其中硕士生1300名。由于手头普遍拮据,生活困难,有的节食不吃早饭;有的每天只吃一顿菜;有的假期回家没有路费;有的屡屡向人借钱,已欠债不少。而在南京,高校学生中由于难以承受不断上扬的伙食价格,强烈要求增加低档菜品种的占37.6%,要求开设“半份菜”供应的占30.3%,经常“不吃早饭”的占26.3%。由于物价猛涨而贫困地区家庭收入又几近原地踏步的现状,使得近两年校园里的特困生生活问题异常突出。由于各地区之间物价指标及经济发展的不平衡,特困生的生活状况和划分标准自然也不尽相同。云南师范大学学生工作处的罗秉森、玄方忠老师认为:学习生活费用难以维持继续学习、处于温饱线以下的学生,叫做特困学生。经过抽样调查,他们还分出特困学生的几种类型:(1)来自高寒山区、贫困地区、边疆少数民族地区,这部分学生占多数。这些地区自然环境恶劣,经济发展缓慢,致富条件和渠道较少,致使家庭经济收入甚微,很难供养子女上学;(2)学习期间家庭意外事故发生,如父母、兄弟、姊妹生病花钱或家庭主要劳动力伤亡,经济来源断绝,造成无法继续上学的学生;(3)家乡受到较为严重的自然灾害,造成家庭生活困难,如洪灾、干旱、火灾、虫灾、地震等;(4)家庭成员虽收入不错,但由于某种原因使家庭不和,如父母离异,兄嫂不支持,弟妹又小无收入,这样无人保证经济来源的学生。这些特困学生吃穿比较差,达不到一般水平,有的学生只吃一点馒头或米饭,不吃菜,几天甚至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荤菜;穿一点点很单薄的衣服,严重地影响了身体健康;有的学生把学校发给的几十元菜票部分变卖成现金用来买其他学习用品和生活必需品;还有的同学去卖血;有的利用课余时间去做一点小生意;有的同学做家教或帮人搬家……特困生目前在高校的比例究竟多少,各地区各高校提供的数字都不尽相同。但综合全国各地的情况,根据国家教委的估算,全国高校在校生的贫困生,大约占学生总数的8%,实际人数达20多万。这就是说,目前全国至少有20万大学生,其生活费用难以维持正常的生活及学习所需!

不该发生的故事

这是个说起来令人伤心的故事。

1994年9月13日,北京印刷学院新生汪麦荣和其他同学一样参加完当天的军训回到宿舍时,收到弟弟写的一封家信。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行,但对汪麦荣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父亲在山上砍柴时,不慎从山上摔了下来。父亲的伤势弟弟没写,信里只有几行看了让人心碎的字:“……医生说,活不好了。”“……妈说带着钱快回家。”

汪麦荣心一沉,以最快的速度办完退学手续,不顾同学劝、老师拦,执意登上了回家之路。他是位寡言少语、感情深沉的小伙子,经师生再三追问,才知道他来自云南省路南县亩竹箐乡汪家河村,20岁,在家排行老大。家里还有年近八旬的爷爷,年纪比父亲还大一些的老母(年近60),3个妹妹,1个弟弟。他母亲因幼时缠过足,行动不便,不能下地干活,大妹妹虽已17岁,但有些呆傻,二妹、弟弟和小妹都还在上学。他非常担心操劳了大半生的父亲会因得不到应有的照顾而发生意外,更担心家庭因少一个支撑门户的人而变得支离破碎……

历尽艰辛冲出重围、好不容易跨进多少同龄人为之神往的大学,到头来却轻而易举地自我放弃了——如果不是有切肤之痛或难言之隐,谁能作出如此抉择?然而,因为家庭经济的压力而退学或濒于退学边缘的学生,近两年又何止汪麦荣一人!

湖南常德市对100名新录取的大中专学生跟踪调查,人均年入学费用为4780元,加上其他生活费用,年入学费用平均高达7000~8000元,其中最高年入学费已突破2万元。据统计,常德市1994年有120余名大中专新生因缴不起学费而弃学,其中有30名学生已南下打工。据黑龙江省有关方面的调查:1994年省属13所高校有200名学生因经济困难提出退学。哈尔滨工业大学学生处和校团委介绍说,由于粮食和副食品价格不断上涨,目前学生在校食堂就餐,其伙食费按维持最低营养标准为:早餐0.6元,午餐1.5元,晚餐1.2元,每月为99元。但学生每月各种补贴仅为28.6元。校团委用问卷形式调查了295名学生,每月生活费低于90元

的占14.93%,其中低于70元的占8.47%。如果把90元以下看作是没有达到最低营养标准的话,那么全校有1400多名学生营养不良。校学生工作处对生活困难的学生进行了全面调查,每学期家中汇款不足300元的有480人,其中部分学生一点汇款也没有,只能靠学校补助和勤工俭学维持生活。黑龙江大学有特困生108名,月生活费七八十元。有的学生一天只吃两顿饭,或早餐晚餐只吃馒头、咸菜,喝白开水,中午买一个最便宜的菜或半个好一点的菜,一些特困生明显表露出要退学的想法……即便相当多的学生仍在为完成学业而竭尽全力与贫困搏斗,然而,以饥寒之躯苦苦地支撑着学业,带来的当然又是另一种恶果:或营养不良,或积劳成疾,或无心学业整天琢磨着如何去打工挣钱,也有的不得已背着老师、同学偷偷献血,个别学生甚至走上邪路;更严重的是,由于长期受贫困压抑,一些学生还不同程度地出现自卑、自怨或仇视一切等心理异常现象……

特困生,谁来拉你一把?到2000年,我们将让中国大部分国民的生活进入小康,这是我们的党和政府早已制定的战略目标。国务院在“八七扶贫攻坚计划”中决定:从1994年到2000年,国家将集中人力、物力、财力,动员社会各界力量,力争用7年左右的时间基本解决全国农村8000万贫困人口的吃饭穿衣问题。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同时又令人欣慰的宏伟蓝图,是中国吹响的向贫穷全面宣战的进军号!实现这一宏伟目标的关键是什么?当然是人才。只有人才,才具备真正的“造血”功能。富裕地区需要人才。贫困地区,更急需人才。那么,贫困地区的人才从何而来?不言而喻,主要寄希望于本地区奋发成才的年轻一代大学生,具体地说,就是中国大学校园里眼下正遭受贫穷严重困扰、日难果腹却仍孜孜不倦发奋读书的20万特困生。发奋,首先当然值得赞赏、值得倡导。但发奋属精神范畴,代替不了物质、更不等于可以不吃饭。我们是唯物主义者,我们赞美并坚信精神的力量,但同时坚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半个多世纪以前,刘长春独闯奥运的勇气曾闪射出何等浩大的民族气慨!但最终,我们还是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贫穷的祖国、羸弱的身驱毕竟跑不出来个世界冠军。什么办法才能彻底解除特困生的后顾之忧,使其真正能专心致志地学习成才?谁来拉特困生一把?

值得欣慰的是,近两年的特困生问题已引起国家有关部门及各高校的普遍重视,比如国家教委于1993年先后发出的《关于对高等学校生活特别困难学生进行资助的通知》,以及《关于修改<普通高等学校本、专科学生实行贷款制度的办法>部分条款的通知》,使特困生窘迫的生活状况多少有所缓解。

就在本文即将定稿之际,北京传出令人振奋的消息:本学期开学前,经国务院领导批准,决定从总理预备金中特别挤出资金1.1735亿元,作为启动经费,支持全国369所中央部属院校的特困生勤工助学。目前,这笔资金已全部到位。据悉,国家教委、财政部已向各地发出《关于在普通高等学校设立勤工助学基金的通知》,明确要求各高校使用这笔国拨启动经费(按每生每年90元下拨)的同时,每年要从教育事业费、学杂费及预算外收入中划出一定的比例,合并设立来源稳定、可靠的勤工助学基金。基金专门用于给学生在校内参加勤工助学活动支付劳动报酬……

对全国20万特困生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喜讯!这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国务院对高校特困生问题的高度重视和对特困生的深切关怀。

与此同时,我们在这里还想郑重而真诚地劝告广大特困生:尽管党和政府已作出巨大扶持,但由于国家财力所限,毕竟还难以一时从根本上彻底解决困难。这除了还须争取社会各界的捐助和支持外,更需要特困生们继续发扬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

古人有“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等一系列人生诫训,现实上也涌现出多少像华罗庚、陈景润、陈章良等来自贫寒家庭的优秀人才——如此,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知难而进,刻苦学习,奋发成才呢!

就曾决心退学,父亲狠命打他,他还是不去;妈妈哭着劝他,他依然不去;最后,做父亲的竟然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地哭诉着内心的苦楚:“日本人侵略中国那阵,你爷爷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我3岁就成了孤儿,从此苦苦挣扎了一生。你两个姐姐和你哥哥读书时成绩总是名列第一,可都因为家里太穷失学了。眼下,咱家可就只剩下你这么一线希望哪。”……

万荣,地处晋西南,系山西省级贫困县。万荣县1994年高考的文科状元杨翠转,其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境颇为贫寒。在女儿考上大学后,做父亲的说了这样一番话:“孩子第一次出远门,一定得让她带够2000元,不管怎么样,孩子这次考上了,砸锅卖铁也要送她上。”“和村里的信用社说好了,借500至800元,孩子的姑、姨、舅也给凑点,2000元能凑齐。”“不过,大丫头这一走,我的力气算全使完了,二丫头不能让她再念了。二丫头念初一,一年的花销怎么也得500元,家里实在负担不起。二丫头将来再考上大学,那就更顾不过来了!”

在依然贫困的粤北山区,一位一生含辛茹苦、做梦也在支持儿子上学的父亲临终前仍竭尽全力谆谆告诫儿子: “黄金难抵乌金贵!”这位父亲一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任凭怎样拼命干活,依然不能使家里脱贫。因此他告诉儿子:乌金就是墨水,是文化,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道路!正是这种文化才能改变贫困、摆脱落后的坚定信念,才使众多贫穷百姓中走出了一批批背负重托的自强不息者。1993年12月11日《扬子晚报》一则《高校“低消费族”成绩优异》的报道透露:经向南京师大、东南大学、南京大学等校了解,家庭经济较为困难的学生约占学生总数的10%左右,这些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一般不超过100元,最低的仅60元。他们由于家庭贫寒、经历磨难,因此在进入大学后往往在班上最为刻苦,至少有60%的学生因学习刻苦、成绩优异而能获奖。南京师大一女生家境十分困难,中学时曾被迫辍学半年,但进入大学后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一位外语教师评价说,这是他十几年教学生涯中遇到过的最为刻苦的学生。东南大学一位来自安徽农村的学生因家庭困难申请过补助,可他连续两年各门功课都在90分以上,并蝉联两届校级“三好学生”……来自校园的种种信息表明,贫困地区的绝大部分学生,其学习的刻苦精神及相应成绩,足可以告慰千里之外那充满期待的乡亲父老。

校园特困生知多少

人们常说:金榜题名后,春风得意时。然而,有谁知道,从贫困地区贫困家庭走出来的这批大学生,眼下仍难以摆脱贫穷的严重困扰,他们正成了幸运者中的“苦命人”。这是一组来自大学特困生、听起来令人震惊又令人揪心的生活剪影——成都电子科技大学的一位女生整月整月吃不起肉,某日终因学习高度紧张、营养又极度不良而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四川师范大学一位营养不良的女生为了获取一点营养补偿费,几次报名献血,终因体检不合格而没能如愿;华南农业大学的一位男生,为了获取用于吃饭的费用,不得不在除夕之夜独自悄悄地溜出校门,到繁华的天河体育中心为正欢度春节的人们看守自行车;

……

四川师范大学的老师为学生算过这么一笔帐:如每个学生按每年用一把牙刷、一瓶墨水、置一件最便宜的衣服(30元以下)、每两个月用一支牙膏、每隔3天吃一次带肉荤菜算,每位学生每月最少也得花89元。因为是师范院校,该校每位学生每月能得到校方53.5元的资助,多数学生也正是冲这点资助而报考该校的,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来自贫困地区,许多人家里除了地里那点用于维持生

存的庄稼,几乎没有任何收入,53.5元之外的那些钱,就只好让自己勒紧裤带、克勤克俭了。不妨将成都地区高校学生最便宜的伙食价格也浏览一下:荤菜1.8元,素菜0.8元,馒头0.25元,稀饭或米饭0.1元一两……在当今,大学生每月的最低生活花销究竟需要多少呢?各地区的情况当然不尽相同。据调查,武汉100~120元,南京100~150元,广州、上海、北京均为150元左右。而这种标准,仅仅指按地区生活标准所需的一般开销。物价的不断上涨,使校园里那些依靠家庭支撑的莘莘学子们普遍感觉到一种日趋沉重的生存压力,学校的伙食价格已成为学生议论的焦点和影响校园稳定的重要因素。北大经济系的一位学生说:“放完寒假回到北京,感到变化最大的就是学校的伙食价格提高了。前后不过20来天,就上涨了20%多,而且质量下降厉害。现在的学生已感到快不能承受了!”上海一位来自贫困地区的学生称自己有为生活所迫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有的学生因缺钱连生病也不就医。某高校目前在校研究生1500名,其中硕士生1300名。由于手头普遍拮据,生活困难,有的节食不吃早饭;有的每天只吃一顿菜;有的假期回家没有路费;有的屡屡向人借钱,已欠债不少。而在南京,高校学生中由于难以承受不断上扬的伙食价格,强烈要求增加低档菜品种的占37.6%,要求开设“半份菜”供应的占30.3%,经常“不吃早饭”的占26.3%。由于物价猛涨而贫困地区家庭收入又几近原地踏步的现状,使得近两年校园里的特困生生活问题异常突出。由于各地区之间物价指标及经济发展的不平衡,特困生的生活状况和划分标准自然也不尽相同。云南师范大学学生工作处的罗秉森、玄方忠老师认为:学习生活费用难以维持继续学习、处于温饱线以下的学生,叫做特困学生。经过抽样调查,他们还分出特困学生的几种类型:(1)来自高寒山区、贫困地区、边疆少数民族地区,这部分学生占多数。这些地区自然环境恶劣,经济发展缓慢,致富条件和渠道较少,致使家庭经济收入甚微,很难供养子女上学;(2)学习期间家庭意外事故发生,如父母、兄弟、姊妹生病花钱或家庭主要劳动力伤亡,经济来源断绝,造成无法继续上学的学生;(3)家乡受到较为严重的自然灾害,造成家庭生活困难,如洪灾、干旱、火灾、虫灾、地震等;(4)家庭成员虽收入不错,但由于某种原因使家庭不和,如父母离异,兄嫂不支持,弟妹又小无收入,这样无人保证经济来源的学生。这些特困学生吃穿比较差,达不到一般水平,有的学生只吃一点馒头或米饭,不吃菜,几天甚至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荤菜;穿一点点很单薄的衣服,严重地影响了身体健康;有的学生把学校发给的几十元菜票部分变卖成现金用来买其他学习用品和生活必需品;还有的同学去卖血;有的利用课余时间去做一点小生意;有的同学做家教或帮人搬家……特困生目前在高校的比例究竟多少,各地区各高校提供的数字都不尽相同。但综合全国各地的情况,根据国家教委的估算,全国高校在校生的贫困生,大约占学生总数的8%,实际人数达20多万。这就是说,目前全国至少有20万大学生,其生活费用难以维持正常的生活及学习所需!

不该发生的故事

这是个说起来令人伤心的故事。

1994年9月13日,北京印刷学院新生汪麦荣和其他同学一样参加完当天的军训回到宿舍时,收到弟弟写的一封家信。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行,但对汪麦荣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父亲在山上砍柴时,不慎从山上摔了下来。父亲的伤势弟弟没写,信里只有几行看了让人心碎的字:“……医生说,活不好了。”“……妈说带着钱快回家。”

汪麦荣心一沉,以最快的速度办完退学手续,不顾同学劝、老师拦,执意登上了回家之路。他是位寡言少语、感情深沉的小伙子,经师生再三追问,才知道他来自云南省路南县亩竹箐乡汪家河村,20岁,在家排行老大。家里还有年近八旬的爷爷,年纪比父亲还大一些的老母(年近60),3个妹妹,1个弟弟。他母亲因幼时缠过足,行动不便,不能下地干活,大妹妹虽已17岁,但有些呆傻,二妹、弟弟和小妹都还在上学。他非常担心操劳了大半生的父亲会因得不到应有的照顾而发生意外,更担心家庭因少一个支撑门户的人而变得支离破碎……

历尽艰辛冲出重围、好不容易跨进多少同龄人为之神往的大学,到头来却轻而易举地自我放弃了——如果不是有切肤之痛或难言之隐,谁能作出如此抉择?然而,因为家庭经济的压力而退学或濒于退学边缘的学生,近两年又何止汪麦荣一人!

湖南常德市对100名新录取的大中专学生跟踪调查,人均年入学费用为4780元,加上其他生活费用,年入学费用平均高达7000~8000元,其中最高年入学费已突破2万元。据统计,常德市1994年有120余名大中专新

生因缴不起学费而弃学,其中有30名学生已南下打工。据黑龙江省有关方面的调查:1994年省属13所高校有200名学生因经济困难提出退学。哈尔滨工业大学学生处和校团委介绍说,由于粮食和副食品价格不断上涨,目前学生在校食堂就餐,其伙食费按维持最低营养标准为:早餐0.6元,午餐1.5元,晚餐1.2元,每月为99元。但学生每月各种补贴仅为28.6元。校团委用问卷形式调查了295名学生,每月生活费低于90元

的占14.93%,其中低于70元的占8.47%。如果把90元以下看作是没有达到最低营养标准的话,那么全校有1400多名学生营养不良。校学生工作处对生活困难的学生进行了全面调查,每学期家中汇款不足300元的有480人,其中部分学生一点汇款也没有,只能靠学校补助和勤工俭学维持生活。黑龙江大学有特困生108名,月生活费七八十元。有的学生一天只吃两顿饭,或早餐晚餐只吃馒头、咸菜,喝白开水,中午买一个最便宜的菜或半个好一点的菜,一些特困生明显表露出要退学的想法……即便相当多的学生仍在为完成学业而竭尽全力与贫困搏斗,然而,以饥寒之躯苦苦地支撑着学业,带来的当然又是另一种恶果:或营养不良,或积劳成疾,或无心学业整天琢磨着如何去打工挣钱,也有的不得已背着老师、同学偷偷献血,个别学生甚至走上邪路;更严重的是,由于长期受贫困压抑,一些学生还不同程度地出现自卑、自怨或仇视一切等心理异常现象……

特困生,谁来拉你一把?到2000年,我们将让中国大部分国民的生活进入小康,这是我们的党和政府早已制定的战略目标。国务院在“八七扶贫攻坚计划”中决定:从1994年到2000年,国家将集中人力、物力、财力,动员社会各界力量,力争用7年左右的时间基本解决全国农村8000万贫困人口的吃饭穿衣问题。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同时又令人欣慰的宏伟蓝图,是中国吹响的向贫穷全面宣战的进军号!实现这一宏伟目标的关键是什么?当然是人才。只有人才,才具备真正的“造血”功能。富裕地区需要人才。贫困地区,更急需人才。那么,贫困地区的人才从何而来?不言而喻,主要寄希望于本地区奋发成才的年轻一代大学生,具体地说,就是中国大学校园里眼下正遭受贫穷严重困扰、日难果腹却仍孜孜不倦发奋读书的20万特困生。发奋,首先当然值得赞赏、值得倡导。但发奋属精神范畴,代替不了物质、更不等于可以不吃饭。我们是唯物主义者,我们赞美并坚信精神的力量,但同时坚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半个多世纪以前,刘长春独闯奥运的勇气曾闪射出何等浩大的民族气慨!但最终,我们还是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贫穷的祖国、羸弱的身驱毕竟跑不出来个世界冠军。什么办法才能彻底解除特困生的后顾之忧,使其真正能专心致志地学习成才?谁来拉特困生一把?

值得欣慰的是,近两年的特困生问题已引起国家有关部门及各高校的普遍重视,比如国家教委于1993年先后发出的《关于对高等学校生活特别困难学生进行资助的通知》,以及《关于修改<普通高等学校本、专科学生实行贷款制度的办法>部分条款的通知》,使特困生窘迫的生活状况多少有所缓解。

就在本文即将定稿之际,北京传出令人振奋的消息:本学期开学前,经国务院领导批准,决定从总理预备金中特别挤出资金1.1735亿元,作为启动经费,支持全国369所中央部属院校的特困生勤工助学。目前,这笔资金已全部到位。据悉,国家教委、财政部已向各地发出《关于在普通高等学校设立勤工助学基金的通知》,明确要求各高校使用这笔国拨启动经费(按每生每年90元下拨)的同时,每年要从教育事业费、学杂费及预算外收入中划出一定的比例,合并设立来源稳定、可靠的勤工助学基金。基金专门用于给学生在校内参加勤工助学活动支付劳动报酬……

对全国20万特困生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喜讯!这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国务院对高校特困生问题的高度重视和对特困生的深切关怀。

与此同时,我们在这里还想郑重而真诚地劝告广大特困生:尽管党和政府已作出巨大扶持,但由于国家财力所限,毕竟还难以一时从根本上彻底解决困难。这除了还须争取社会各界的捐助和支持外,更需要特困生们继续发扬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

古人有“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等一系列人生诫训,现实上也涌现出多少像华罗庚、陈景润、陈章良等来自贫寒家庭的优秀人才——如此,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知难而进,刻苦学习,奋发成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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