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囚1763天

1998-12-31 20:22特里·韦特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8年2期
关键词:囚室蒙眼达克

〔英〕特里·韦特

金属窗板完全隔绝了冬阳。每隔几分钟,蜡烛便在昏暗中毕剥爆响。如果蜡烛灭了,我便完全陷入黑暗里。

已经好几个月了,我被囚禁在贝鲁特某处,拴着铁链,孑然一身,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我苦思着如何才能活下去。我曾试着要求看守带给我一本书,但他拒绝了。

几星期前、我发过烧。看守带来些药给我,药盒里有一张说明书。我没有眼镜,但把说明书凑近烛光,还可以勉强辨认纸上的字,我如获至宝,像焦渴的人品尝水壶里的残余涓滴。当夜,他们搜查我的囚室,在床垫上搜出了药品说明书。“这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看不见。”搜查的人走了。我钻到毯子里,觉得羞耻愤怒,而且害怕。我从此再没有看到那张说明书。

现在我感到完全孤独。忽然间,我看到极细的一线阳光,从窗板上的缝隙钻进来,照亮了囚室里的角落。我聚精会神注视着这道光——在太空中穿过千千万万里而来到地球这个角落,以炽烈的强度辉耀,提醒我光明已战胜黑暗。

无论绑架者如何处置我,我仍是这美妙复杂宇宙的一部分。这一线光提醒我,充分享受人生的惟一方法是领会这个奥秘。我心里充满感激。

如今我已独囚三年,过去几天里,我一直全神贯注于心算。我从记忆光速开始,算出太阳到地球的距离。这引导我进入更复杂的领域。这使我疲倦,但却心神清明。我的思绪回到书上。也许我可以在脑子里撰写自传?我有的是时间去思考和回忆。我从孩提开始。母亲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过穿越乡间的小路,感到踏实而满足。

昨夜做了个梦,接着笑醒了。心理学家卡尔·荣格是不是说过,如果人跟潜意识交上朋友,便可支撑度过最艰难的岁月?

楼下街道上的孩子欢愉声浪冉冉飘来,使我想起亲人。那天从早到晚我都在记忆走廊里徘徊。我的潜意识要我放松,回忆40年前的气味、情景和声音。

那是个凉爽的夏日早晨,我骑自行车沿儿时家门前那条小径而行。接着我的朋友迈克加入,我们就沿小巷并骑前进,越过一个送报的男孩,一辆装载新鲜面包的面包店送货车。有个妇人在清扫她门前台阶,停下来注视我们。

我们开始爬上漫长的山坡,感到越来越吃力。绵羊在石墙后面吃草。不久小镇便已在我们下面100多米。我们一直盼着的时刻,终于来临——意气风发地不踩自行车踏板滑行八公里,进入矿泉疗养城勃克斯顿。

铁链仍旧紧扣我的脚,金属窗板始终紧闭。但在回忆中我有说有笑也有泪。我肉体被囚,心灵却是自由的。

经过漫长的等待,看守终于给了我一本书。它是富瑞雅·史达克所著的《幼发拉底河之外》。我兴奋地翻到第一页,欣喜迅速消逝。书页上模糊一片——我的视力比看药片说明书时更差了。

午餐时分,看守来了。“我没有老花眼镜。”我说。傍晚他将一个小型放大镜放在我手里。现在我勉强可以一个字一个字看。我终于又可以阅读了。

史达克这本书像是专门为我写的:我体会到,有很多东西因我们渴望获得而特别吸引人。我也慢慢发觉,就算没有那些东西,我们也可以领略很多人生乐趣。我已领会到,而且感受越来越深,令人舒适惬意的东西……是我们生活之仆,而非主。

囚禁三年拖成四年,四年拉长到近五年,然后有一天通知猝然而至,说我当天就可获释。没有时间思考或担忧。一块新蒙眼布绑在我的眼睛上。我坐在囚室角落里等待时,曾瞥见放大镜在地板上,我小心翼翼地用我破蒙眼布把它包起来放进口袋。不管他们把我带到哪儿去,这两样东西都会跟着我。

我被掳为人质关了1763天才获释,回到英国与亲朋好友团聚。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如今那些孤寂岁月已成记忆,那段记忆不会再使我感到痛苦,只会在日常生活中给我勇气。我记得给过我那么多的希望的那束亮光,而且我自知曾在隐晦幽暗的情境中得以触及奥秘境界的边缘。

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我领会到苦难未必能摧毁心灵。我也学会了如何善用深深的寂寞,使之转为创造力澎湃的沉静时刻。

(程晓丽摘自《海外星云》97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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