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 竹林 清溪

1999-01-04 05:20石英
当代 1999年3期
关键词:山门清溪樱桃树

“樱桃好吃树难栽,山水受看人难来。一场春雨一层绿,山门不敲自然开。”这是两个年轻的汉子在屋顶上晒粮时一高兴唱起来的,而且是一唱一和,不是像少数民族地区那样男女对歌,而是一个粗嘎一个高亢地相谐配合,听来格外动人。想不到在离我老家一百多公里的地方,竟有如此的好去处。但总是乡亲一脉,我懂得那歌词中“受看”的意思,比一般的“好看”更耐人品咂,韵味无穷。

我没来之前就听说这里是樱桃之乡,樱桃成熟之时还有每年一届的樱桃节,却没想到这里的每个村子以至每家每户却被樱桃树簇拥着,被樱桃花朵装点起来。来到这里,方才觉得自己怎地那么孤陋寡闻:樱桃自小就吃过,但樱桃树的姿态,尤其是樱桃花的风采是怎样的,却还真的没有领略过。这回可叫眼睛饱餐个够,而且真应了那句现成的老话“目不暇接”。

你看,村街中间的清溪两侧列队的是樱桃树;农户门前扑棱着花粉的也是樱桃花儿;更有几枝竞秀的是,从墙头上伸出,摇曳着,无声地炫耀,不,也许是迎迓着难得深临这山坳里的稀客。

樱桃花并不像它的果实那样骄红,而是说红不红说紫不紫却又杂以粉白的多重颜色。它不娇也不骄,但也决不平俗,这样的花色很具个性,不可混同于群芳。不过,我一面看一面在想:似此勤朴内秀的村妇样儿的花树,为什么竟能生出恁般娇小玲珑吹弹得欢的红孩儿?是不是集山水之秀、心洁地灵和母体的综合基因才造化出果中精英?我注意到,村街中心都有一条清溪,没有一点污染,也不见一点杂物。水是流动的,而且抢挤着向前奔去。虽有穿红挂绿的娃娃们在溪畔玩耍嬉戏,却没有谁往溪水里扔东西。是怎样养成的这样的保护意识?大人的引导,还是自然天成?我看了半晌,还是有些不解。因为,我在别的许多地方看到的与此相悖的现象太多了,难责我少见多怪。陪我们来此的当地文友说:这里的溪水只要上游下一点雨就会形成清凌凌的激流:“真不懂为什么它有那么强盛的生命力?”难怪刚进来时听那两个汉子的歌儿里有“一场春雨一层绿”的说法,看来此言不虚,也不知这清溪和此地成为樱桃之乡有否亲缘关系?再往里走,村落渐稀,但景色更奇。溪水左弯右拐,前隐后显,将大大小小的石头漱得愈见清爽;而且眼前水位渐高,将原来石头上的青苔剃得干干净净,随水漂流而去。这时我猛一抬头,只见路的右侧,有一坨高约丈余的卵形巨石,微微俯倾地对视着我们。当地文友告诉我:“这叫山门石,早年的山路就在石头中间。”他领着我攀向巨石那边,一看果然巨石中间有一道大缝,宽约二尺左右。再看那巨石侧面上,有两三行斑驳不清的刻字,粗率而不工整,显然不是出自文人手笔,也非专业石工所镌。仔细辨认字迹,能认出者有“道光二樱桃·竹林·清溪———山野纪胜□石英散文

十年……月……乡民开路……造福后人”。屈指算来,那年正是一八四∧暄黄战争发端之时,附近乡民不知花费了多少工时,付出多少血汗,才从石壁与深涧之间开凿出一条新的通路,结束了自远古以来不得不从巨石缝隙挤行的历史。但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乡民们在这交通闭塞的深山幽水之中,可知外面正经历着一场拒毒抗侮的民族自卫战?如今恐已不可查考了。所幸的是,这几行铭记着先人们辟山开路荫及后代善行的字迹,在一切都视为“四旧”的野蛮的“文革”中竟没被铲除,我想不能不归之于山民的淳朴和交通闭塞反而消灾免祸吧?过了“山门石”,拐过一个山角,左首就是号称北方第一竹林的青箭岭了。据说这片竹林有五百余亩,仰视其高,空中的白云被解成细丝;手抚其粗,不逊挺拔的多年杨树。密则对面不见同伴面影,只闻会心笑声;润则稍有动静,即有甜露滴落唇边,沁人心脾。这竹,是附近农家的一大收入来源,每年刈割一茬。眼前尚不到收获期,故竹林间不见一人护理,自信这竹虽自由地伸展,却从不越常规,始终保持奋然向上之姿,人在与不在都是一样。

时当雨后,竹林外侧小径上稍有积水,但择路而行,并不泥泞。竹林东面山壁之上,是什么花儿这么耀眼,哟,原来是端的正宗杜鹃!我只在祖国中南部神农架高山之上看到过这样成片的杜鹃花,怎在偏北的半岛地区,也有这么上好的杜鹃花丛?可见任何时候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可绝对化地一刀切,更不能凭一知半解地作出非此即彼的简单结论。

我的杜鹃花丛呵,你不就是在无声地印证着这一朴素而深刻的道理吗?走下半山,大路南侧是一个小村,靠路边有一幢白色小楼,楼外是人工的曲径小亭,拱桥流水,偶有犬吠之声,却未见狗之凶相,只是作为岑寂中的点缀,提醒人们这并非是隔世的桃花源,而是改革开放后的一个僻处中的山村。这里的每个村庄都不复看到当日的芳草屋,全是簇新却格局各异的砖瓦房,红色的屋披,粉白的院墙,实用而有生气,不似某些地区为追求豪华而互效建造楼房,这里的小康似乎是在不喧不躁沉静而扎实中实现的。这一带的家养优质长毛兔在半岛地区是小有名气的,与山民的性格一样实在,讲求质量。

我们在路边惟一的一家新开张的饭馆小憩,有几位当地人正在就着小菜喝啤酒。当我问起当年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军是否到过这里,其中的一位六旬以上老者痛快地回答说:没有———他们不敢进来,也许是摸不着路。

真是一个奇特的所在:翻过南面的山,十里开外就是黄海;翻过北面的山,二十多里外就是青岛至烟台的公路,而这里在战争中硬是没有受到侵扰,一直是八路军隐蔽的军医院所在地。据说当时的老百姓说:谁送到我们山门东,谁的伤病也好得快!当然,也许正因为地形比较隐蔽,交通仍嫌闭塞,现代化之风吹临较迟,不够强劲,不及友邻的一些更发达地区那么红火,但也不那么封闭,也在发展,没有与时代前进的节拍脱节;还保留了自己的独特优势———空气的味道又清又甜,而且不需拿金钱来交换。

当然,眼下这里的色彩还不十分绚丽,却很和谐自然。你看,从南山坡上走下来两个小孩,一个穿白上衣,戴红色滑雪帽,好像是个男孩;一个着红上衣,戴白蓝相间的滑雪帽,好像是女孩,两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一串艳红的糖葫芦。一见我们这几个外来者,显然觉得稀罕,却不拘束,那个小女孩走近了,竟把糖葫芦触到我们中的一个年轻记者嘴边:“吃吧,不脏!”我们都笑了。脸上的笑纹与清溪中的波纹相映成趣。

责编汪兆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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