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鲁迅作品中对比的运用

2006-03-03 07:55吴瑞萍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2期
关键词:闰土友邦三味书屋

《故乡》是鲁迅第一本小说集《呐喊》中的篇目,是一篇脍炙人口之作,小说中那“深蓝的天空”和“金黄的圆月”,“西瓜是小英雄的影像”和“皮毛是油一般的滑”的猹,还有那“细脚伶仃的圆规”和“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等无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些鲜明的印象能从小说中凸现出来,正是因为《故乡》在艺术手法上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那就是对比的运用。

对比在文中好似一面镜子,照出故乡的面目,也照出故乡人的形象。《故乡》全文突出一个“变”,使故乡的过去与现在、人物的过去与现在形成鲜明的对照。记忆中故乡的“碧绿”、“深蓝”、“金黄”的色彩与现实中故乡的“阴晦”、“苍黄”、“萧索”的景象。西瓜上银项圈的影像与“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是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的样子,昔日“擦着白粉”的豆腐西施与“凸颧骨”、“张着两脚”的女人,构成了天壤之别。

小说通过对比还展示了主要人物闰土由活泼伶俐、说话连珠带炮变成迟钝麻木、说话吞吞吐吐,由鲜活少年变成木偶人,称呼由“迅哥儿”变成一声“老爷”这一精神的巨大变化。对比也使作者的思想感情异常鲜明:深深眷恋20年前的小英雄,深切同情木偶人似的闰土,又“怒其不争”,对他的麻木不觉悟给予了一定的批判,尤其对压迫他的反动势力和毒害他的封建意识给予无情的揭露和批判,爱憎感情何其鲜明。同时故乡与人物的今昔反差会激起读者强烈共鸣:同情人物命运,痛恨摧残人物命运的一切因素。这是对比这一艺术手法的独特魅力之所在。

文中的对比呈层次状,有今昔对比,如人物的过去与现在,故乡的过去与现在。有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对比:我和闰土关系的前后对照,我和闰土关系与我和宏儿、水生关系的对照,闰土和杨二嫂的对照。层层对照构成一张网,人物各自的形象,人物之间的关系,故乡的景象,小说的主题,作者的思想感情相互对照和映衬,鲜明和谐地统一为一体。

像《故乡》一样,对比在鲁迅散文中也屡见不鲜。《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百草园和三味书屋形成对比。文中写到是我儿时的乐园,这里有“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相传这园里有一条很大的赤练蛇”。这里有天真的幻想、有趣的故事和神奇的传说,这里有无限的趣味,充满着诗情画意。三味书屋是我的书塾,一天只读书、习字和对课,生活呆板、乏味、枯燥。两种不同的生活,两种不同的感受,以及两种不同的感情形成对比,对百草园的依恋和向往溢于言表,对三味书屋的厌恶倾注字里行间。

《范爱农》中,作者对范爱农前后不同的态度以及范爱农在革命前和革命后的不同表现形成对比,表达作者前憎后爱截然不同的感情,展示范爱农的生性狷介,落落寡合。在《阿长与<山海经>》中,作者对阿长的感情也是通过对比来表现的,感激她终于给他买来了《山海经》。

对比是鲁迅杂文的一个重要特征。在《‘友邦惊诧论》中,对“友邦人士”的剖析,就是对比的手法。文中这样写道:“好个‘友邦人士!日本帝国主义的兵队强占了辽吉,炮轰机关,他们不惊诧;阻断铁路,追炸客车,捕禁官吏,枪毙人民,他们不惊诧。中国国民党统治下的连年内战,空前水灾,卖儿救穷,砍头示众,秘密杀戮,电刑逼供,他们也不惊诧。在学生的请愿中有一点纷扰,他们就惊诧了!”作者举出中外反动派对中国人民犯下的一系列血腥罪行,用三个“不惊诧”和一个“惊诧”相对比。一比之下,不仅使“友邦”那侵略人民和压制革命的帝国主义本相原形毕露,而且有力驳斥了国民党反动派对学生运动的反诬,揭穿了他们贼喊捉贼,“恶人先告状”的鬼蜮伎俩,愤怒的感情喷涌而出。

在《伪自由书·崇实》中,把“北平的迁移古物”和“不准大学生逃难”进行对比,揭露国民党当局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却热衷于营私舞弊、中饱私囊的丑行。在《伪自由书·电的利弊》中把“福人用电气疗疾、美容”和“被压迫者却以此受苦丧命”互相对照,揭露国民党反动派不利用现代科学成就为人民造福,反拿它来残害、屠杀人民的罪行等。

他以“杀人者”与“救人者”,“放火”者与“烧饭”、“点灯”的人相比较,从他们在社会上所得到的不同报酬来揭露旧社会的不合理。他以“战斗的作家”高尔基与“后来退居于宁静的学者”的章太炎对比,从他们的死在群众中所得到的不同反响,而指出章太炎是“用自己手造的和别人所帮造的墙”和时代隔绝了。在这些例子中,对比如一盏明亮的灯,照出是非善恶来。

鲁迅正是通过对比表明他对事物的深切的爱憎。他对自己在理智上所肯定、所赞许的那些人和物,如战士、猛士、改革者和被迫害者等,在描述时都注入爱和同情。反之,对那些他所反对、批判的人和物,像顶着各种好名声的正人君子、甘作奴才的奴才,爱看热闹的无聊看客……对他们喷射出憎恶的火焰。而对比恰能把这种感情表达得深刻、有力,使其小说和散文形象异常鲜明,使其杂文充满了战斗性和艺术性。

鲁迅喜欢和擅长运用对比,这不纯粹是艺术手法问题,而是与他的立场、观点有直接关系,与他的人格有直接关系。

他的爱憎有鲜明的阶级观点。他曾极其精辟地指出:“帝国主义和我们,除了它的奴才之外,那一样的利害不和我们相反?我们的痈疽,是它们的宝贝,那么它们的敌人,当然是我们的朋友了。”(《我们不再受骗了》)这种壁垒分明的阶级观点才使他爱憎分明。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是鲁迅一生伟大人格的真实写照,也是其对比手法的本质力量之所在。

“鲁迅是一团火,有人遇到了要被灼伤,甚而至于烧死;也有人感到温暖,从那里吸取热力”。其对比像是一盏灯,照出世间的是非善恶来。

透过鲁迅擅长运用对比这一现象,我们可感知他如火般爱憎分明的人格,敬佩这位终生荷戟、寐不卸甲的斗士,学习他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火热情怀。

(吴瑞萍,甘肃省通渭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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