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道歉言语行为策略研究

王　燕　徐　慧

1.道歉言语行为的定义

很长时间以来，道歉语受到许多学者的关注。在Blum Kulka&Olshtain (1984) 等学者实施的国际间合作计划“跨文化言语行为实现方式计划”(CCSARP) 中, 主要的研究内容就是请求语和道歉语。Holmes (1989) 、Trosborg(1987)、Suszczynska (1994) 、Owen (1983) 等许多学者对不同语言(新西兰英语、丹麦语、匈牙利语、英语等) 与文化中的道歉语进行了研究，但是对汉语尤其是现代汉语道歉言语行为策略的研究却鲜有涉及。

中西方对“道歉”的理解不尽相同。J. Homes (1995) 将道歉定义为：道歉是这样一种言语行为：当A冒犯了B，道歉可以被用来维护B的面子，并且弥补冒犯的后果, 进而恢复A与B之间的和谐 (A是道歉者, B是被冒犯者) [1]。汉语对道歉的解释是 “表示歉意，特指认错”，而“歉意”则是“抱歉”的意思。由此可见，中西方对道歉定义的出发点是不同的。在Austin和Searl对言语行为的研究中，都提到道歉言语行为，但没有对此进行详细分析。而后，Jenny Thomas 曾参照Searl对“言语行为许诺”的分析模式，对道歉言语行为的适当条件作出以下分析：

命题内容条件：说话人为其过去的某一行为表示遗憾；

准备条件：说话人相信行为不符合听话人的最大利益；

诚意条件：说话人对行为表示遗憾；

根本条件：被认定对行为的道歉。

但是，Thomas指出这些适合条件有必要作调整与修正。

2.道歉策略的分类

我们知道任何形式的言语只有在一定语境下才能发挥实际功用。语言的使用主要受社会文化习俗、交际场合、交际方式及交往双方的人际关系等因素的影响，因而有一定的语用原则和固定用法。因为语用学中关于语境的概念是非常宽泛的，下面重点研究对道歉语的使用影响较大的四种主要因素，它们是冒犯行为的严重程度、交际场合、交际参与者的社会距离及交际参与者的相对权势。

在不同语境下，语言使用者会根据具体情况使用不同的语用原则。关于道歉策略，许多学者都进行过研究和分类,如欧文、霍姆斯、乔斯勃格、黄永华等。本文的策略研究是建立在Elite Olshtain (1989 ) 的道歉策略分类标准上的。她将道歉策略分为8 种：

策略1：直接道歉(illocutionary force indicating devices)。该策略常见的形式为直接使用道歉的字眼，这些字眼以其出现频率的高低列举如下：sorry ,excuse me , I apologize for…

策略2：认可应负责任(taking on responsibility)。为了安慰“受害者”,道歉者为自己的冒犯或过错承担责任。如：My mistake ；I didnt mean to upset you.

策略3：解释说明(explanation or account)。道歉者向“受害者”陈述自己给对方带来某种“伤害”的原因。如：The traffic was terrible.

策略4：采用补偿手段(offer of repair)。这是一种当“伤害”“不便”“冒犯”可以弥补和补偿时道歉者采用的手段。如：I＇ll pay for the damage.

策略5：允诺或保证不再犯错(promise off or bearance)。当道歉者感到自己的冒犯严重，有着强烈的愧疚感时，会向对方承诺这种冒犯下不为例。如：I wont do it again.

策略6：使用加强道歉语气的标识词(intensifiers of the apology)。这些标识词可以是副词，如：Im very sorry.

策略7：减轻责任(strategy of minimizing)。道歉者通过多种手段辩明自己只应负部分责任，如：Mary is also partially responsible for….

策略8：表达对“受害者”的关心(concern for the speaker)。为了安慰对方，道歉者表示对对方处境的关心，来缓和自己的冒犯程度。如：Waiting for me for long time， right？Are you tired？

3.现代汉语道歉策略调查分析

3.1 调查内容和对象

本次发放的调查表包括在6种情景下(急忙下楼的青年在楼梯上撞到了老人，爸爸忘记买生日礼物给儿子，老师忘记归还学生的作业，学生忘记交作业给老师，饭店服务员送错了菜，同学在宿舍午休时间听音乐影响了其他同学等)，冒犯者该如何道歉以及采取何种道歉方式。

调查表的表述部分为汉语，调查对象是母语为汉语的20 位中国人(男性11名，女性9名)。

3.2 问卷调查的结果与分析

在情景1中，20位被调查者中有19位(占总人数的95% ) 使用了道歉策略1，只有1位(占5% ) 使用了道歉策略2。因为在他们看来, 既然已经为自己的过失行为道歉了，也就等于默认了自己对此负有责任，默认是自己的过错给对方带来了某种程度的冒犯。同时，有16位同学(占80%)使用策略8对老人表示关心，使用了诸如“没撞伤您吧”“您还好吧”等安慰性问候语。因为老人和被调查者之间年龄的悬殊，所有被调查者都认为道歉是必要的，同时表现出了对老人的尊敬。

在情境2中，爸爸忘记买生日礼物给儿子，共有18位（占90%）被调查者使用了道歉策略1，其中15位（占75%）使用道歉策略3对儿子解释忘记的原因，如“爸爸最近太忙了”。另外有3位（占15%）采取了补偿手段，使用了策略4，如“周末爸爸带你去公园，给你买很多好吃的”之类的补偿。

在情景3和情景4中，无论是老师还是普通学生，都使用了道歉策略1。在情境4中,有19位(占95%)使用了道歉策略1，其中有12位(占60%)使用了道歉策略6，即使用不同的语气标识词来表达歉意，显示出学生向老师表达歉意时的尊敬。另外有15位(占75%)使用了策略5，表示“下次我一定带”。在情景3中情况稍有改变, 共有18位被调查者以不同方式表示了歉意(占90%)，其中有6位（占30%）使用了道歉策略6，12位同学（占60%）使用了道歉策略5。一方面，从社会地位角度看，老师要明显高于学生，老师在学生忘记带作业时希望尽量挽回负面影响。另一方面，学生在对老师表示歉意时，往往更多地表现出尊敬。

在情景5中，在饭店里客人是服务员应该尊敬的对象，因此在服务员出现失误时，向客人道歉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使用道歉策略1的仅有10位(占50%)。我们对问卷进行分析后发现，服务员之所以拒绝道歉，与其所处的情景有关。在没有使用道歉策略1的服务员中，多数采用了策略7，如 “我走错房间了，您的食物马上送来”，这种减轻责任的方式相较于直接道歉， 更利于转移顾客可能产生的不满情绪，避免与客人构成正面冲突，达到了缓和气氛的目的。这点也体现了现代汉语道歉语选择的灵活性。

情景6的回答非常有趣，值得我们仔细分析。有5位同学(占25%)使用英语“sorry”一词来表示自己的道歉。这反映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现实：我们周围已经有许多人，特别是年轻人，开始用英语来表达诸如“抱歉”“再见”“你好”“我爱你”之类的日常用语。因此在情景6中，“sorry”一词很自然地成为一种道歉语。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现代汉语中社会关系和社会地位对汉语使用者的道歉行为有着重要的影响。从中国传统文化来看，中国是礼仪之邦，尊老敬贤，因此在出现过失给长辈造成麻烦时，往往会积极主动地采取适当方式来尽量减少给对方带来的不良影响。社会关系和传统文化对道歉策略的影响在这一情景中得到了体现。依照Hall（1978）的理论，中国文化属于“强语境”文化，美国文化属于“弱语境”文化，“强语境”文化重视集体的和谐，人际关系的紧张和对立会受到舆论谴责。因此，在现代汉语使用过程中，人们习惯于采取预防措施避免冲突的发生。减少了冲突，人们在交往时就不会轻易冒犯对方，道歉策略的使用频率就会降低。而一旦发生冲突，人们习惯采取策略1直接道歉，以避免更大的冲突。这在上述调查中得到了很好地体现。

4.结束语

通过本次调查可以看出，在8种道歉策略中，策略1的使用频率较高。同时在表示道歉时，中国人更注重加强道歉语气以避免冲突，而英国人的道歉则注重自己的行为是否给对方带来了实际的冒犯，同时双方都会积极主动地表达出内心的歉意[3]。道歉作为一种言语行为，其使用具有很大的灵活性，在不同场合，说话者和听话者也会因社会距离、权势、冒犯程度和道歉的必要性等因素而采取不同的道歉方式。现代汉语道歉语的选择既灵活又有一定的语用原则，是外国人学习汉语时的一个难点，在实际教学和教材编写中需要格外重视。

参考文献：

[1] 贾玉新.跨文化交际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1997.

[2] Blum-KulkaS, Olshtain E Requests and Apologies: A Cross Cultural Study of Speech Act Realization Patterns (CCSARP) [J]. Applied Linguistics, 1984.

[3] Gu Yue Guo. Politeness phenomena in modern Chinese[J]. Journal of Pragmatics, 1990, (14).

[4] John R.Searle.Expression and Meaning: Studies in the Theory of Speech Acts [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王燕，山东聊城大学外国语学院；徐慧，广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