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汉语外来词“汉化”现象

2006-10-21 01:25
现代语文 2006年7期
关键词:汉化外来词语素

贺 萍

“外来词”,也叫“外来语”,在某种意义上可同“借词”相当。在汉语中,一般来说,“外来词”是指在词义上源自外族语中某词的前提下,语音形式上全部或部分借自相对应的该外族语词,并不同程度地汉语化了的汉语词;严格地说,还应具备在汉语中使用较长时期的条件,才能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外来词”。

汉语借用外来词的历史已有一千多年,最近几十年来,随着国门的开放,作为异域信息载体的外来词语同时涌入、大量进口,形成了汉语引进和吸纳外来词语的新高潮。正如美国著名的语言学家萨丕尔所言:“一种语言对另一种语言最简单的影响是词的‘借贷。只要有文化借贷,就可能把有关的词也借过来。”汉语中从其它语言中借来的大量新词就是这种文化交流和融合的产物。因此,我们可以从外来借词中窥见文化交流的方方面面,并通过词语借用方式来发掘沉积在一个民族心理结构中的深层内蕴。

一、外来词所涉及的内容

衣食住行类:如肯德基 (Kentucky)、热狗 (hot dog)、 可口可乐 (Coca-Cola)、迷你裙 (miniskirt)、比基尼 (bikini)、隐形眼镜 (contact lenses)、席梦思 (shermons)、空中客车 (airbus),此外还有桑拿浴 (sauna)、超市 (supermarket)、SOS儿童村等。

艺术文体类:如爵士乐 (jazz music)、肥皂剧 (soap opera)、迪斯科 (disco)、霹雳舞 (break dance)、派对 (party)、MTV (music television)、NBA (美国职业篮球联赛)、呼啦圈(hula-hoop)、KTV (karaok television)、蹦极跳 (bunge jumping)等。

道德观念类:如代沟 (generation gap)、文化差距 (culture gap)、丁克夫妇(dink)、应召女郎 (call girl)、嬉皮士 (Hippies)、荫皮士 (Yumpies)、朋克 (punk)等。

科学技术类:如传真 (fax)、IC (集成电路)、DNA (脱氧核糖核酸)、试管婴儿 (test-tube baby)、克隆羊 (clone sheep)、因特网 (internet)、移动电话 (cellular phone)、DVD (digital video disc,数码影音光碟;digital versatile disc,数码多功能光碟)、PC机(personal computer:个人计算机/微机)、3G(第三代移动通信系统)。

教育卫生类:如GRE(北美研究生入学考试)、MBA(M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工商管理学硕士)、CT(computer tomography:计算机断层扫描)、X光、DNA(desoxyribonucleic acid:脱氧核糖核酸)、伟哥 (Viagra)、爱滋病 (AIDS)

组织成员类:如WTO(世界贸易组织)、WHO(世界卫生组织)、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ISO(国际标准化组织)、GATT(关贸总协定)。

二、汉语吸收外来词的方式

外来词要进入汉语的词汇系统,必须接受汉语的语音、语法和构词规则等各方面的改造,以符合汉语的发音习惯、语法和词汇规则。这使得汉语对外来词的吸收改造要比西方语言间的词语借用显得复杂,却又别具一格,更富于创造性。概括起来,汉语对外来词所采用的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1.借音:在借入词义的同时还借入词的读音,即“音译”。这种用于译音的汉字不再有其自身的原意,只保留其语音和书写形式,如:酷 (cool)、白兰地 (brandy)、托福 (TOEFL)、尤里卡 (EURECA)、披头士 (Beatles)、腊克 (locquer)、马赛克 (mosaic)、黑客 (hacker)等。

2.半借音半借意:这种方法主要用于复合外来词。如:霓虹灯 (neon lamp)、道林纸 (Dowling paper)、唐宁街 (Downing street)、文化休克 (culture shock)、水上芭蕾 (water ballet)、奶昔 (milk shake)等。

3.借音附加汉语语素:以单音节、双音节译词加汉语语素的借词使用最多:一类为音译语素加汉语语素,如:嘉年华会 (carnival+会)、高尔夫球 (golf+球)、桑拿浴 (sauna+浴)、拉力赛 (rally+赛)等。另一类为汉语语素加音译语素,如:打的 (打+taxi)、中巴 (中+bus)、酒吧 (酒+bar)等。

4.音意兼借:即选用接近外来词词义的汉字进行转写。汉语同音字多,为译名用字的筛选提供了方便,或者是部分或者是全部音意兼顾。如:施乐 (Xerox)、香波 (shampoo)、味美思 (vercuth)、销品茂 (shopping mall)、露华浓(Revlon)等。

5.借译:按照外来词的形态结构和构词原理直译过来。例如:超市 (supermarket)、毫微技术 (nano-technology)、千年虫 (millennium bug)、热线 (hot line)、冷战 (cold war)、绿卡 (green card)、情商 (emotional quotient)等。

6.英文字母附加汉字:CT检查、BP机、T恤衫、PHS电话机、三S研究会、OA病、BB仔、5A办公室、ABC革命、ZTZF学习等。

7.英文字母缩写形式或单词:CD、VCD、DVD、DOS、TV、MTV、PC、BOT、CD-ROM、DNA、GRE、Windows98、cute等。

三、外来词汉化的具体表现

外来词在由一个共时系统转移到另一个共时系统的过程中,有一个倾向非常引人注目:即汉语在吸收外来词时,即使是使用借音或音意兼借的方式,也力图使其融入汉语的造词和构词模式,加以“汉化”。这种倾向,突出地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 音义兼备,望文生义

汉语在翻译外来词语的时候,往往着意使所选用的汉字音义兼备,凭借这种循音命名,使人能产生与该事物相关的某种联想,从而造成一种油然而生的“望文生义”的效果。如当前流行颇广的“伊妹儿(英E-mail)”为“电子邮件”的意思,但用“伊妹儿”音译则又有了不同的味道。“伊人”之“伊”能让人体味到“在水一方”的他(她)的朦胧与令人怦然心动,“妹”使人联想到亮丽少女青春的多情与活力,“儿”则赋予了这个词语以“可爱喜人”的感情色彩;这就自然而然、生动地传达出了“电子邮件”作为一种新生事物,所带给人们的神秘之感与无限向往。著名时装品牌“金利来(Glod-lion)”,以“金”意译其“Gold”,以“利来”音译其“lion(狮子)”,其对自身品牌的信心和对财源滚滚的希望溢于言表。

这种汉化现象的积极效果是能造成词面义与词义的某种巧合,使人通过词面义来理解外来词的词义。

(二) 音译成分语素化

汉语在对某些外来词引进的过程中,往往是赋予该词语中本来只表音、不表意的某一成分以一定的意义,使之成为一个音义结合的汉语语素,也即某些外来词的音译成分被语素化。如“的士”是英语“taxi”的粤方言音译词,为“出租汽车”的意思。它除可单独构成一个词,或者与动词语素“打”构成常用的动宾式合成词“打的”外,还能与修饰语素或中心语素构成偏正式合成词,如“面的”“摩的”“的哥”“的姐”等。显然,“的”已成为稳定的语素了。这样,据此产生的以“的”构成的新词,也就具有了一定的理据性、类推性、可意会性。“芭赛”“芭坛”“芭团”是把“芭蕾舞(英ballet)”的译音成分“芭”语素化;“香波(英Shampoo)”“浴波”(婴儿浴用液皂)及“模特(英model)”“名模”则分别是将原译音成分“波”“模”语素化、类比推衍而来的。

这种无意义音节的语素化,是汉语语素发展的独特趋势,它在数量上虽不占绝对优势,但其强大的推衍再生能力已可见一斑。这促使外来词的词义走向表面化,体现了外来词的“汉化”倾向。

(三) 原义的转指与引申

汉语引进外来词,并不是对其原义进行照本宣科,而是在吸纳、使用过程中,逐渐赋予了它们某些新的意义,从而逐渐造成了指称对象的转移或引申意义的产生。

以形译词“TDK”为例,它本来是一种日本畅销磁带的名称,但随着使用的深入,人们又赋予了它另外一种与原义无关的意义:指大学校园内很多学生所存在的某种倾向,即考托福(英TOEFL)、跳舞(英dance)、谈恋爱(英kiss)。“TDK”词形就是取这三个词英文形式的第一个字母的大写。这可以说是一种指称对象的转变。

“马拉松”是英语marathon的音译词,其本义为“马拉松赛跑”,是一种考验持久耐力的长跑运动。而现在则很经常地用于形容一篇文章、一部作品、一种过程(战争、谈判、谈恋爱等),引申出了“非常持久、非常漫长”的意思。此外,“乌托邦(英Utopia)”“多米诺骨牌(英dominoes)”等外来词也都在其本义基础上发生了词义的引申。

(四)音(形)译词的意译化

在汉语中,经常发生这样的现象:某些外来词起初被汉语译为音译词,但或早或晚,它们中的很多词最终会被另外由汉语现成语素复合起来、符合汉语构词规则的新意译词所代替。

如英语“telephone”起初被音译为“德律风”,后来经意译改称“电话”。又如“call”在英语中有“打电话给某人”的意义,也有“呼唤”的意义,而打电话也可以说是呼唤的一种方式,因此,“call机”的形译部分“call”便被汉语译为“呼”,“call机”也就成为“呼机”了。“fans友”也是这样,该词的形译部分“fans”,是指(运动、表演艺术、某名人的)热心追随者或支持者。汉语将其译为“发烧友”,从而更生动地传达出了这一群体的“狂热”的程度。

四、外来词“汉化”的心理文化分析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外来词“汉化”在语言实际运用中主要表现为意译词的使用占有绝对的优势。就现在的统计看,《新尔雅》中的意译形式外来词有2728个,而音译形式仅有21个,两者为129.9:1,意译占了绝对优势。对1978年版的《现代汉语词典》收录的日语外来词统计表明,借音类为691个词种,借形类为768个词种,如果再加上未统计入内的汉语自主意译的词则意译词将大大超过音译词。《现代汉语新词新语词典》(于根元主编,1994,中国青年出版社)收入的条词中,其中较有把握的各类音译词65条,占总词数的0.84%。这一语言现象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它除了与汉语本身有着密切的关系外,也反映着这一语言使用者自身的文化心理。

古汉语单音节词占优势,使得汉语社群对词更多的是分解认知,这也影响到现代汉语,使之单语素构成和复合构成占有更大的优势,并使认知具有更强的分析倾向。这种认知和构成心理对汉语产生了不可轻视的影响:单音节词是词的骨干,临时词和四字语多,词的语素可经常临时替换,离合词大量存在。同时这种心理因素无疑会对选择何种借入方式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文化具有历史性,也具有民族性,民族文化在语言中的烙印是不可磨灭的。外来词是外来文化的负载者,也是作为外来文化的凭借和媒介而由贷方语言落户到借方语言的。在这一“落户”的过程中,中华民族作为“借方”,其灿烂悠久文化深厚、凝重的积淀也对外来词的引进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形成中华民族在言语交际中经常出现的一种心理定向反射。如前面所提到的“TOEFL”一词,作为一门外语的英语水平考试,其中文译词依其发音,选用了日常祝福语“托福”二字,而非“拖扶”“托伏”等。这如同口语常说的“托您的福”,表示依靠某人的福气使自己幸运,其祈求好运的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本身就具有着很强的文化色彩。这种外来词,虽不是直接表明该概念的内涵,但在中华民族语言文化的影响下,这样生动形象、简洁明快的表现手法与当代大众文化直接性、平面性的特点相一致,使得所译的词具体化、形象化了。

社会的发展变化是复杂的,词语的发展变化也是复杂的,而外来词的“汉化”倾向,则无疑在更深层面上展示了汉民族语言文化极强的开放性、渗透性与兼容性。从本文的对外来词的“汉化”倾向的表现及其产生原因所作的初步分析可以看出,这种“汉化”已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纳”与“容”,在这一过程中,汉民族对外族语言的文化、意义等方面的吸收、融汇、变异、创新,在赋予了外来词以新的面貌、新的内涵的同时,展现出了汉语言巨大的活力与生命力,并将使得汉民族词汇更加丰富多彩、更加富有表现力。

参考文献:

[1]史有为.汉语外来词.商务印书馆,2003.

[2]戴庆厦.社会语言学概论.商务印书馆,2004.

[3]彭泽润,李葆嘉.语言理论.中南大学出版社,2003

[4]任岚岚.汉语形借外来词研究.社科纵横,2005.

(贺萍, 湖南永州职业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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