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由撰稿人的杂感

作者告白

古人云：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写的杂文，自然也是梁山上的军师——无（吴）用，至少我的杂文是无用的。

我是一个非自由撰稿人。我所供职的单位，正处级以上的干部，几乎很少有人写稿了，更遑论去写杂文这种劳什子的东西，吃力不讨好的东西。北方人形容干这种事情是“大伯子背弟媳妇过河”。自从被安排为新闻评论部主任后，我就起早贪黑地过上了“背弟媳妇过河”的讨嫌生涯。

杂文在改变世道人心上收效甚微。与权力与金钱相比，杂文岂非无用得很？这世界变得更美丽或更不美丽，有杂文多少相干？但在得罪大大小小的权贵方面，任何文章或文体都不如杂文来得立竿见影。

杂文是用来说事论理的。在中国，事是很难说的，本地的事你不敢说，外地的事不让你说，什么“负面报道”、“异地监督”等等，随时可能让你的一番苦心变成驴肝肺。论理更加麻烦，伟人说过，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后来我却发现，在某时某地，或大多数时间、大多数地点，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有权人的手里。和某些有权的人理论，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除了自找麻烦，岂有他哉？今天的人大概比较聪明起来了，稍微有些成本一类的经济学常识，核算一下理论的代价，犯得着为了说几句真话就老婆离婚、坐牢杀头吗？所以，人瑞兼人精的季羡林先生教导我们说：“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凡是有可能付出“五不怕”代价的杂文，最好就不要写了。

时代不同了，网络时代，报纸杂志上不能发表的杂文，大多可以放在自己的博客上。有热心的朋友劝我开博，对此我是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杀君马者道旁儿。”一旦开博，写顺了手，掉进“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的陷阱，改变以往拉着手闸开车的写作状态，说不定烧香引来鬼，“五不怕”的事情碰上一件，对我这个“五张”的人来说，大可不必了。

中国写杂文开山大师，应该说是司马迁。鲁迅先生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称赞《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司马迁的很多文章，堪称精美绝伦的杂文，前不见古人，后少见来者。大师如鲁迅者，也只能望其项背。我辈恐怕连拾履也无资格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后来者有几人能达到司马迁的水准？

杂文大师留给我辈后来写作者最可宝贵的财富是，永远有一颗赤子之心。我写过几篇拉拉杂杂的文章，凡是能引起读者共鸣的，都是怀着赤子之心提笔而作。何谓赤子之心，我以为，就是《皇帝的新衣》里那个小孩子的心，那个说“皇帝没有穿衣服”的小孩子。“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笔下所无”的杂文，不就是人人都看见皇帝没穿衣服而只有小孩子说出的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