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碾玉观音》看中国古代爱情文学的民族特征

2009-04-05 11:36刘洪仁徐文婕
关键词:李益爱情

刘洪仁, 徐文婕

(四川教育学院 中文系,成都 611130)

缪塞说:“妇女追求爱情权利的献身精神常常比男子为了爱情而自我牺牲更富于人性的审美价值,更具有一种高贵纯真而优美的艺术魅力。”[1]这一特点,在我们中国古代的爱情文学作品中表现得更为明显。中国古代的爱情文学在表现男女相爱时,往往以女子为主角,男子为配角,首先表达爱慕之意的往往是女子而非男子;在恋爱过程中,对爱情更忠贞,意志更坚定的,也往往是女子;特别是在恋爱遇到挫折或阻力时,更有勇气和能力克服困难、冲破阻挠、争取胜利的还是女子。这一特点与西方的爱情文学大多把白马王子作为爱恋主角的特点大异其趣。我们且从宋代话本小说《碾玉观音》入手作一番探讨。

《碾玉观音》选自《京本通俗小说》,是宋元话本的压卷之作,也是我国文学史上一篇闪耀着夺目光彩的爱情小说。它在中国文学史上第一次成功地塑造了具有反抗和叛逆精神、大胆追求爱情的的女奴形象——璩秀秀。秀秀为追求自己的爱情和幸福所表现出来的大胆、主动、泼辣,使男主角崔宁相形见绌,这在我国文学史上是很少见的。她代表了我国古代一大批善良、勇敢,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冲破束缚,追求爱情的女性。

璩秀秀出身于贫寒的装裱匠家庭,聪明伶俐,更有一手刺绣的好本事。一日咸安郡王游春看中了她,要招她到自己府中做刺绣女,其父无奈之下以一纸“献状”将她献与咸安郡王。从此,正值豆蔻年华的秀秀身入侯门,失去自由。其后郡王府失火,逃命之际,她遇见了郡王府年轻能干的碾玉匠崔宁。秀秀见他诚实可靠,便主动提出:“何不今夜我和你先做夫妻?”而胆小怕事的崔宁却不敢应允。秀秀道:“你知道不敢,我叫将起来,教坏了你。你却如何将我到家中?我明日府里去说!”然后两人一起私奔,后被郡王发现,将崔宁发配,而秀秀则被活活杖责而死,其父母也受牵连致死。但秀秀魂魄与崔宁又续前缘。最后,崔宁发现秀秀及其父母都不是人而是鬼,秀秀父母入水而逃,秀秀拉着崔宁一起到了阴间做鬼夫妻。

小说中女主人公璩秀秀性格特色鲜明,且与跌宕起伏的情节完美结合。

正如我国古代大部分文学作品中的女主人公一样,璩秀秀生得如花似玉,聪明机智,更兼勤劳善良。正是因为如花的容貌,才让咸安郡王看中了她,从而走进了“金色的囚笼”,失去了人身自由。而秀秀也的确是才貌双全,不仅人长得好看,更有一手刺绣的好手艺。女性作为社会的弱势,特别是在封建时代男权社会,女性的自主独立意识被扼杀,女性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属品,秀秀的这身手艺对于形成她独立自主、追求自食其力生活的性格有重要意义。

作为一个全新的市民女子,秀秀的封建礼教观念极为淡薄。璩秀秀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劳动妇女,其父亲是一个装裱字画的工人。而她自己是一个刺绣女工,在她的头脑里,对“三从四德”以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礼教观念非常淡薄。她父亲吆喝着女儿“出来看郡王”,这在稍微注重礼节的古代封建家庭是绝不可能出现的,这就体现了这个家庭没有灌输过多封建礼教思想给秀秀。正因为有这种家庭背景以及教育方式,璩秀秀才不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躲躲闪闪、扭扭妮妮,从而陷入想爱又不敢爱的矛盾之中。璩秀秀对爱情的追求是极为大胆爽快、泼辣大方的,没有丝毫的心虚胆怯与矛盾动摇,更没有崔莺莺那样的“假意儿”。她敢于触犯封建统治者的尊严,追求独立自主、自食其力的生活和自己相中的情郎。在郡王府失火的那天晚上,一见到青年玉匠崔宁,秀秀就主动鼓励他带自己逃离郡王府。在路上,他大胆地对崔宁说:“崔大夫,我脚疼了,走不得。”(她是多么希望崔宁能背她走!可惜崔宁不懂,也不敢)到得崔宁家里,她与崔宁商量结为夫妻的那一段话,更是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她这种爽快、泼辣的性格。面对胆小怕事的崔宁,她主动提出“何不今夜我和你先做夫妻”,这种大胆主动、爽快泼辣的求爱方式和对待爱情的爽快态度,与那些千金小姐的扭捏作态有着多么鲜明的不同!因此我们说,秀秀式的爱情才是真正属于劳动人民的爱情。她的爱自始自终都是那么大胆、爽快、坚定、执著。后来她被打死了,但她对崔宁依然痴心不改,她化为鬼魂又迅速追上了崔宁,再一次主动要求与崔宁生死相随,白头偕老。按照迷信的说法,人生前心心念念苦苦追求的东西没有得到,含恨而死的时候,她才会幻化为鬼魂继续生前的斗争,或对他的仇敌施以报复。秀秀的鬼魂,也正如关汉卿笔下的窦娥的鬼魂一样,都是坚强不屈至死不渝的反抗者和追求者的典型。通过鬼魂的描写,进一步表现了秀秀对现实的反抗和对爱情的执著追求[2]。

秀秀的形象与作品中的男主人公崔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崔宁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奴性思想浓厚,处处胆小怯懦,在与秀秀的爱情生活中表现得十分被动。在两人私奔问题上,处处是秀秀主动,极力争取。特别是在他和秀秀被捉回郡王府后,面对咸安郡王的威胁,他是一一从头供说:“自从当夜遗漏(失火),来到府中,都搬尽了。只见秀秀养娘从廊下出来,揪住崔宁道:‘你如何安手在我怀中?若不依我口,教坏了你!’要共崔宁逃走。崔宁不得已,只得与他同走。只此是实。”责任全部都推倒了秀秀的身上。这样,他落了个“从轻断治”,而秀秀却被打死埋在后花园。小说中没有描写秀秀在审问中的表现,但从结果,我们可以推断出秀秀应该没有在咸安郡王面前说多少崔宁的不是,否则崔宁不会被这么轻易放过。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不明不白冤死,死后竟还不忘爱人,仍不停地追寻爱人。可崔宁在发遣去建康府的路上,听到秀秀的喊声,不但没有那种生离死别后重逢的惊喜,反而“心下好生疑惑,伤弓之鸟,不敢揽事,且低着头只顾走”。最后,当她得知秀秀是鬼时,不但没有哀怜痛惜之情,相反却怕得要命,说:“告姐姐,饶我性命!”这哪有半点有情的样子!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小说描写爱情的鲜明特征:女性是恋爱双方的绝对主角,是爱情的主动追求者;当恋爱遭遇外来阻力时,女性表现出坚定执著、顽强不屈的精神和克服困难争取胜利的聪明才智。而与她们相爱的男子,则表现得被动、软弱、苍白、窝囊,与他们所爱的女子相形见绌。在古代封建社会,男权至上,而女性只能作为其附属品。但恰恰在追求自由爱情的时候,女性的坚决追求占据了主要位置,形象光彩照人,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与男性形成鲜明对比。这一现象颇值得探究。

《碾玉观音》所表现出的这种爱情描写的特点,在我国古代的爱情文学中具有相当大的普遍性,是我国古代爱情文学的一个基本特点。

从先秦时代起,我国的爱情文学就已经呈现出这种特点。《诗经》中的很多爱情诗已经初见端倪,如《诗经·邶风·柏舟》: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3]

这首诗表现的是一位姑娘在婚姻不得自由后的申诉,诗中姑娘委婉地向妈妈灌输恋爱自由的观点,可以说是一种无力的反抗。这首诗体现了我国古代女性勇敢追求婚姻自由的思想,虽然她的反抗非常脆弱,但是已经让这种精神初步显现,这是难能可贵的。她明确地表示:“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远在两千多年前,一个女子能如此坦率热烈地表露自己内心诚挚的感情,不仅反映了古代妇女对理想爱情和幸福家庭的渴望,而且也是向旧的婚姻制度的挑战,更体现了坚贞不屈的性格特征。

《诗经·郑风·子衿》写一个女子在城楼上等候她的恋人。全诗三章,采用倒叙手法。前两章以“我”的口气自述怀人。“青青子衿”,是以恋人的衣饰借代恋人。对方的衣饰给她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使她念念不忘,可想见其相思萦怀之情。如今因受阻不能前去赴约,只好等恋人过来相会,可望穿秋水,不见影儿,浓浓的爱意不由转化为惆怅与幽怨:纵然我没有去找你,你为何就不能捎个音信?纵然我没有去找你,你为何就不能主动前来?第三章点明地点,写她在城楼上因久候恋人不至而心烦意乱,来来回回地走个不停,觉得虽然只有一天不见面,却好像分别了三个月那么漫长。这漫长的等待生动地刻画了女主人公对爱情的执著。《王风·大车》中女子斥责男子,“岂不尔思,畏子不敢”。不是我不思念你,怕的是你不敢和我私奔。她发誓:“穀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活着呀,不同室,死了呀,该合葬,你要说我是撒谎,天上的太阳明亮亮!山盟海誓还不够,还要对着太阳发誓,感情是何等真挚,反抗又是何等的强烈!《郑风·褰裳》中那个姑娘更为泼辣: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小伙子几天没来照面,姑娘生气发了火:要来就来,不来拉倒!还怕没人来找我?你那狂劲儿,实在狂得很!泼辣的责骂中自有一段深情和厚爱。《郑风》中这种描写女子大胆求爱的诗歌还有不少,如《溱洧》、《狡童》等。这些诗中描写女子追求爱情的方式都是直截了当不遮不掩的,其感情也是爽快大方而又火辣辣的。

“乐府双璧”之一的《孔雀东南飞》,将女主角刘兰芝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无悔追求爱情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哀叹这个幽怨悲剧的时候,我们不仅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刘兰芝为爱情义无反顾的追求,更可以看出焦仲卿作为丈夫和在朝为官的男人的懦弱和胆怯。在他的心里对于自己的妻子其实是充满热烈的爱情的,但是面对封建家庭的权威,他退却了,不仅将自己深爱的妻子送回了娘家,而且在妻子被逼迫再嫁的时候他不仅无能为力,更让面临残酷环境的妻子走上了绝路。而刘兰芝在被焦仲卿抛弃后,依然执著地遵守着与焦仲卿之间的誓言,即使在“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迟疑犹豫和退却。刘兰芝对于封建封建制度没有反抗但胜似反抗,她以最坚决的形式回击着社会对她的戕害:

其日马牛嘶,新妇入青庐。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

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4]

而焦仲卿是在听说刘兰芝死了后,才决定“自挂东南枝”的,可见他的这种行为是一种半自愿行为。这比刘兰芝的义无反顾逊色多了。

唐传奇《李娃传》中的李娃,是个奇特又真实的女子。她是一个是妓女,却丝毫没有妓女的习气。荥阳生与李娃同居一年后,囊中渐空,老鸨渐渐冷淡了,李娃却爱上了荥阳生。 老鸨设计甩掉荥阳生后,荥阳生堕落为唱丧歌的人,某日流落到李娃的门口,李娃不顾一切救了他。 李娃鼓励荥阳生读书,助他考取功名,恢复身份。 荥阳生功成名就,李娃却决定离他而去。因为在李娃看来,自己的身份是不配荥阳生的。为了荥阳生,为了爱,所以她选择离开。而荥阳生却只是被动地接受李娃为他所做的一切。李娃对爱情的执著在于她选择了离开,这与其他古代女子是不一样的,这也是李娃最难能可贵的一点。李娃后来被封为汧国夫人,生了四个儿子,都做了大官。这个结局带有理想色彩,表现了对娼优女子的同情和赞美。

同样题材的《霍小玉传》,则是这类题材中悲剧结局的代表作。作品描写陇西才子李益与妓女霍小玉的爱情悲剧。李益初与霍小玉相恋,同居多日。得官之后,却聘表妹卢氏而弃小玉。小玉日夜思念成疾,后得知李益负约,愤恨欲绝。忽有豪士黄衫客挟持李益至小玉家中,小玉誓言死后必为厉鬼报复。李益娶卢氏后,因猜忌休妻,“至于三娶,率皆如初焉”。霍小玉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和李益是无法在一起的,就提出了8年之约,而李益是一个垂涎美色,软弱又无主见的封建卫道者。他负心寡情薄义,不仅背弃诺言,抛弃了小玉,而且在此之后娶妻纳妾,好不逍遥。霍小玉纵然已经被弃,也没有放弃寻找李益的想法。她变卖家财,积郁成疾,最终香消玉殒。在整个作品中,霍小玉对爱情的追求是如此的执著,就算爱着的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她仍然苦苦等待、苦苦追求。而李益非但没有追求爱情,反而是造成悲剧的罪魁祸首,或者说在他的生活里是没有爱情的,更不用说追求爱情了。

霍小玉的遭遇和杜十娘如出一辙,而杜十娘更为可悲的是,她准备托付一生的男人,却想把她卖给别人,枉自她还有价值连城的百宝箱想要给这个男人。当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后,她心灰意冷,以至于投河自尽。李甲与李益是如出一辙,两者都让人又气又恨。但不同之处在于,李甲曾经对杜十娘有过情,也想过把她带回家,但是最终迫于礼教淫威,只好妥协;而李益则是玩弄女性情感的花花公子。

《红楼梦》中迎春的丫头司棋,与做小厮的表弟潘又安相爱。有一次在园内幽会时,被鸳鸯无意撞见。潘又安害怕鸳鸯会说出此事,吓得连家也不敢回,逃走了。司棋得知此事,又气又怕,也生了重病,幸亏鸳鸯劝解,身体才逐渐好起来。抄检大观园时,周瑞家的在她箱子里抄出一双男人的绵袜、缎鞋,一个同心如意以及潘又安给她的一封信,所以被撵出大观园。被撵出大观园很久后,潘郎之后才来看他,司棋母亲不许她和潘郎在一起,她“便一头撞在墙上,把脑袋撞破,鲜血直流,竟死了”。司棋为了爱情是如此刚烈,如此执著,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她爱的人却还怀疑她:“大凡女人都是水性杨花,我若说有钱,他便是贪图银钱。如今他只为人,就是难得的,我把金珠给你们,我去买棺盛殓他。[5]”在司棋以死证明了自己的爱情之后,他才于心有愧而自杀了。这样的男人,也让人觉得既可恨又窝囊。

中国古代女性追求幸福的道路是那么曲折、渺茫,有的甚至只能在阴间地府才能实现宿愿,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可是这些美丽的生命却从未停止过她们的追求;而男性在爱情的道路上则是显得游移不定、软弱窝囊。由此我们不难看出中国古代爱情文学所特有的民族特征——中国古代女性相较于男性来说,对于爱情的追求力度更强、信心更足、勇气更大。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在中国古代爱情文学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种民族特点呢?这一问题的答案,我们还得从影响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的等级制度、礼教观念等思想文化背景中去寻找。

首先,封建礼教观念对女性的重重束缚,是促成一系列敢于反抗并大胆追求爱情的女性文学形象一个重要原因。我国古代进入阶级社会以后,女子从来都是没有独立自主的权利和人格自由的。至迟在《诗经》的时代,女子的婚姻便已经受到礼教的束缚和干预而不能自主了。《齐风·南山》诗中就说:“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随着汉代统治者“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思想成为统治思想,男尊女卑的礼教观念日益强化,女子的地位越来越低,所受的禁锢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到了宋代,在“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大行其道后,广大妇女更陷入了枷锁重重、身心俱疲、暗无天日的悲惨境地。程朱理学的出现完善了封建礼教的理论体系,使对妇女的压迫合法化、公开化、系统化。虽然在之前的各个朝代封建统治者对妇女的压迫和歧视都有出现,但仍限于个别方面和个别地区。到北宋时期的周敦颐及程氏兄弟出现,特别是理学的集大成者朱熹出现之后,束缚妇女几千年的封建礼教真正理论化、系统化。封建礼教的束缚、干预和压抑往往成为扼杀自由爱情和幸福婚姻的凶手。男性建立了一系列封建教条用以捆绑女性的灵魂,消灭女性的独立性,“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性完全没有自主权,完全依附于男性,成为男性的附属品。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反抗。中国古代女性对这种教条禁规的不满往往表现在执著地追求爱情上。封建社会从来是“顺民性格”的制造者,对于被他们奴役的女性来说,只能顺从、安分、规规矩矩;倘有些许反叛,都会被当作大逆不道而加以镇压。正是非人性的社会压迫,坚定了中国古代女子在爱情道路上的执著。虽然她们的反抗是微弱的,并不能改变整个社会体系,但是已足以称其为民族天空里的一片蔚蓝色。

其次是男子的劣根性。在中国古代,男尊女卑的思想贯穿始终。封建礼教让女性没有活动和话语的自由。女性不仅在身体上受到男性的欺凌和蹂躏,而且在精神上也同样受到男性的异化、扭曲和奴役。中国古代男性在出生之时便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这种思想影响着他们一生,无论是有情之人还是无情之人,从骨子里都受到这种思想的熏陶。妇女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附庸,或是他们的一种财产,他们往往很容易就忽略女性的个人情感,甚至他们完全不考虑这种个人情感,以封建社会赋予他们的权利肆意践踏女性的情感和尊严。喜新厌旧在古代中国是很平常的事情,古代男性三妻四妾,他们对女性很少有平等的感情,女性只是他们传宗接代的工具和玩物。一旦厌烦了,女性就被他们所遗弃,《诗经·卫风·氓》中的女人公就是被丈夫遗弃的典型。即使有一部分男性想要追求这种爱情,在追求的过程中似乎也倾其所有,但到最后关键时刻,还是迫于传统观念的威力,选择了退缩、逃避和妥协。《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李甲等,就是这方面的典型。

中国女性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走得异常艰辛,但是也是非常执著,从刘兰芝到霍小玉、李娃、璩秀秀、杜十娘、崔莺莺、杜丽娘、林黛玉、晴雯、司棋……,文学作品中塑造了许许多多这样的女性形象,她们有着自己独特的个性魅力,她们为着自己的独立自由,为着能自主相爱而在努力追求,不懈探索,她们代表了中国女性意识的觉醒,形成了中国古代爱情文学独具的民族特征。这明显不同于西方或其他民族的爱情文学特点。

在西方国家,男女在对待爱情上,且不说比中国人更炽烈、更直接,单就从双方的社会地位来说,是建立在一种平等的基础上的。所以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男女双方拥有同等的对话权,女性并没有处在被压迫的位置上。在外国文学中特别值得注意的就是英雄美人模式,这种模式可以简单理解为,英雄为了赢得荣誉或爱情,而为美人效劳,或者英雄和美人为了爱情共同而奋斗的情节模式。在英雄美人的创作模式中男女主角的地位是基本平等的。如在《亚瑟王传奇》中,桂尼维尔对情人的热爱丝毫不亚于朗斯洛,最后二人共同出家,忏悔苦修洗清罪恶;伊瑟与特里斯丹共同反抗着残忍狡诈的马尔克王,在爱人被杀后,自己也痛哭流泪而亡。而莎士比亚更是以塑造了一系列追求爱情的形象著称于世,苔丝德梦娜、奥菲利娅、朱丽叶便是其中的代表。英雄美人模式中的男性形象同女性形象一样,有着自己的奋斗目标与追求理想的勇气,具有很高的独立性和能动性,这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有着明显的不同。在这种模式里有两种可能性:一是男性独立自主追求爱情,在外国文学作品中,两位勇士为追求爱情而进行生死决斗的场景屡见不鲜;二是男女主人公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互相扶持,互相鼓励,共同努力,以求得到最纯洁的爱情。罗密欧与朱丽叶就是这方面的杰出代表。从这两方面来讲,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外国文学中的男性是付出了艰辛努力的,而女性也是在得到男性充分肯定和尊重的前提下,与之携手,共同向着爱情的方向迈进。而在中国古代,男女社会地位的不平等,礼教观念的束缚和压迫都让女性在追求的道路上荆棘丛生,充满坎坷。在极不人性的社会条件下还能如此执著地追求爱情,中国古代女性形象令人肃然起敬。

[参考文献]

[1]缪塞.一个世纪儿的忏悔[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2]刘洪仁.社会百态传神照——古代通俗小说欣赏[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

[3]程俊英.诗经注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4]徐陵.玉台新咏(卷一)[M].成都:成都古籍书店影印,1994.

[5]曹雪芹.红楼梦(第92回)[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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