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政治文化对中国外交的影响

2009-04-10 03:50
理论观察 2009年1期
关键词:中国外交政治文化

薛 磊 汤 迪

[摘要]政治文化是一个民族在特定时期流行的一套政治态度、信仰和感情。从政治文化的视角探讨中国的外交对目前我国的政治文化研究和外交研究都具有重大的意义。政治文化深刻影响着国家对外政策的制定,与外交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大国意识、灵活务实、和合文化,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对中国外交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政治文化;外交文化;中国政治文化;中国外交

[中图分类号]D82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2234(2009)01—0066—03

政治文化是美国政治学家阿尔蒙德在1956年发表的《比较政治体系》一文中率先提出的概念。他认为:“政治文化是一个民族在特定时期流行的一套政治态度、信仰和感情”。他率先使用“政治文化”后,这一概念迅速为政治学家们普遍接受。

外交学认为,“一个国家的外交总是一定的统治集团的对外政策的体现,而对外政策又是首先通过统治集团或政治家、思想家个人的思想活动形成的,先有外交思想,然后进一步上升为统治阶级的对外理论和对外意识形态,形成外交战略。”而领导人的外交思想不仅是在对外部环境长期作出反应的基础上形成的,也是本国家、本民族的政治文化、观念形态的反映。国际政治包含着不同国家利益的协调与冲突,也充满着不同思想原则的相互撞击。因此,研究一个国家特别是大国的外交政策,必须联系该国的政治传统、价值观念,乃至广义的文化来进行考察。因此,政治文化深刻影响着国家对外政策的制定,与外交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中国政治文化和中国的外交文化是密不可分的。中国传统和当代的政治文化对中国古代及当代的外交战略和外交政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大国意识与中国古代外交中的“朝贡体系”

中国自古以来有一种大国意识,直到清朝末年,中国人还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沉溺于“天朝大国”的梦幻中。这种意识对古代中国外交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它影响了古代中国处理与其他国家的关系模式。

中国本来就是大国。不但如此,几千年来原只有一统天下的概念,华夏中心,四方夷狄,在此之外还有什么就很模糊了。中国人的文化优越感更是无与伦比,只闻以夏化夷,从不闻以夷化夏。中国人一直追求的是天下归一和大同世界。传统中国文化中的世界大同是“求一”思维,整体思维。“平天下”实际上是想“定天下”,是纵向的控制与稳定。中国的大同思想理想色彩浓厚,虽不存在现实可操作性,但就理想境界而言,则是有终极意味的。

与大国意识一脉相承的是中华民族的民族自豪感。近代之前冲国人以汉族为中心的民族自豪感从历史上说,比盎格鲁一撒克逊的种族优越论在美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其特点更注重文化方面。多少次,“夷狄”能以武力征服汉民族,乃至入主中原,但是终于在文化上为汉民族所同化,满清也不例外。

这种大国意识和民族自豪感对中国古代外交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最能体现中国传统国际社会及国际组织认识的世界体系是古代中华帝国体制的外延:朝贡体制。这种朝贡册封体制形成于公元6—7世纪,崩溃于19世纪。日本学者滨下武志认为:“以中国为核心的与亚洲全境密切联系存在的朝贡关系,是亚洲而且只有亚洲才具有的惟一历史体系。”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中国文明几千年来都是整个东亚的文明中心,在中国的周边地区基本不存在能够与中国文明抗衡或并驾齐驱的独立文明,所以在中国文化中独特的“华”、“夷”世界秩序观中,中国是世界的中心,周围都是野蛮落后的四裔,位于这个世界秩序顶点的中国皇帝则是“天下共主”;离中国越远,则所受的王化越少,因而也就越野蛮,最远的则是“化外蛮夷”。18世纪清人对世界的正统看法是:“大地东西七万两千里,南北如之。中土居大地之中,瀛海四环。其缘边滨海而居者,是谓之裔,海外诸国亦谓之裔。裔之为言边也。”朝贡体制为的是中国获得国内稳定和繁荣的外部安全;中国的皇帝处在这个体制的中心,他安抚外国的朝贡国或者王国,实行“予多取少”的原则处理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关系。结果,周边国家尊重中国皇帝,不断向中国表达善意,加强了中国在亚洲地区的中心位置。

中国的这种民族心态不仅表现在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中,在同西方新兴主权国家交往时也带上了大国心态的烙印。虽然地理大发现后,富于冒险性、开拓性和扩张性的西欧资本主义文明迅速兴起,并且将活动范围延伸到中国沿海地区,但中国的统治者却依然陶醉于“天朝上国”的迷梦中,将新兴西方国家等同于周边的落后“夷狄蛮貊”,将他们想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的努力看作是“航海远来,倾心向化”,将他们为追求利润而进行的对华贸易当作天朝自古以来对四夷的朝贡关系,还认为朝贡对蛮夷来说,这是一种恩赐。

这种“天朝大国”、不切实际的民族心态与意识不仅影响了中国与国际上其他国家的正常交往,也阻碍了中国自身现代化的进程,是造成近代中国落后挨打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灵活务实与中国外交

中国传统政治文化是务实的,这是一个很突出的特征。中国传统政治文化虽不乏理性思维,但并不注重事物本身,而在于人事,在于论证人事的原则,集中表现为人的行为的道德准则和为政、从政的方法。因此,中国传统政治文化表现出与人的政治行为紧密结合和追求实用的倾向。

中国文化以解决社会人生实际问题为出发点和归宿。注重实用,讲求务实成为中国文化经世致用的传统。中国文化的这种传统,体现在外交战略上是注重灵活性、坚定性和务实性的统一。当代中国外交充分体现了这种风格。

当代中国领导人吸收了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务实的风格,将之运用于外交战略中,充分显示了当代中国外交灵活务实的风格,使中国独立自主外交战略达到原则性与灵活性、务实性的辨证统一。在涉及国家主权和国家利益,涉及世界大局和全人类共同利益方面,中国政府坚持原则,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予以维护,对不论来自何方以何种形式出现的侵犯和破坏行为,都进行坚决的斗争。而对那些与中国利害关系不大、不直接,或对世界和平与发展无大碍的争端和纠纷,中国政府则适度超脱,相应灵活,本着“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态度,相机行事。

中国政府灵活务实的外交风格首先体现在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上。同世界其它大国相比,中国的周边地缘环境最为复杂;中国是世界上拥有邻国最多的国家,陆地边界22000多公里,海岸线18000多公里,周边国家多大29个,其中直接接壤邻国就有1s个。针对同一些周边国家存在的领土争端问题,中国政府一方面努力争取在各方都能接受的条件基础上解决这类争端,另一方面主张在解决钓鱼岛和南沙群岛主权争端等问题上,可以先采取“搁置主权,共同开发”的方式来处理。这是中国政府在解决领土纠纷问题上的一一个大胆设想和创举。这一处理领土争端的方式不仅避免了

同有关国家发生紧张冲突,而且也使中国和这些国家在其他领域的合作得以继续发展,从而为今后和平解决争端创造条件和契机。

在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上,同样也能体现出中国政府灵活务实的外交风格。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在政治上始终与广大发展中国家站在一起,在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斗争中携手并进,但中国并不当头;在经济上由以前的无偿援助转变为扩大与他们的经济技术合作,对于有困难的发展中国家,中国还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但这种援助也是本着平等互利,能够促进这些国家经济持续发展的原则而进行的。近年来,中国政府在人权、台湾问题上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较量中,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仍是中国可靠的同盟军,这一点充分证明中国政府对发展中国家的外交战略的正确性。

总之,中国政府的这种外交战略和政策是中国政治文化中的务实因素在起作用。它以维护中华民族的民族利益和世界人民的利益为出发点和归宿。

三、“和合文化”与中国外交

中华民族是爱好和平的民族。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取向,一直是和平主义的。从古至今,中华民族都把和平作为一种崇高的社会理想,并在人们的心灵中孚育成熟了一种向往和平、追求和平、维护和平的精神境界。中国既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又是一个发展中的社会主义国家。外交战略思想的一条主线就是努力造就民族发展的国际和平环境。

“从文化传统看,重和谐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和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普遍追求的一种最高境界,中华民族对和平、和谐、和睦就有特别的偏爱……”儒家“和为贵”的思想从古至今早已植入中国人的心中,成为中国人处理人际关系的一条基本准则。这一准则运用在处理国家间关系时要求各国和平共处,维护世界和平。

除了强调“和”之外,中国传统文化还特别强调“和”的不同层次,“和”不仅限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包括国与国、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随着主体的不同,“和”有不同的层次:按照民族层次上的“和”的要求,各民族应该和睦相处、共同发展、相互平等,反对民族歧视和大民族主义。而国家层次上的“和”,是民族层次上“和”的延伸,表现在各个国家的关系上要倡导“协和万邦”,国家间应当亲仁善邻、礼尚往来,不能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以富压贫,国际争端要通过协商和平解决,各国之间应在平等相待、互相尊重的基础上发展友好合作关系。

从古至今,“和平交往一向是中国对外关系的主流”。古代中国和当代中国都是如此。

在外交方面,中国同绝大多数国家一直保持和平友好关系。中国史书多有“仁义之师、秋毫无犯”的记载,除蒙古元朝(非汉族文化)曾大规模西征外,从未有过象十字军东征、德国法西斯灭绝性屠杀异族的记录;中国有舍身求法的法显、玄奘、鉴真,从未有过远涉万里殖民的哥伦布、达伽马;中国有抵抗外族侵略的民族英雄郑成功、林则徐,从未有过侵略别国的义律、瓦西里;中国封建王朝强盛了两千多年,不曾割占邻国一寸国土,而一旦衰微,整个中华版图几乎被异族划分势力范围瓜分殆尽;新中国建立以后,我国则本着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精神处理和其它国家的关系,不仅争取和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处理好关系,而且后来在整个国际舞台上,抛开意识形态的差异,联合一切爱好和平的国家反对殖民主义和霸权主义……几于年和平史郑重向世人宣告;中国是热爱和平、缔造和平的国家。

孔子有句名言:“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中华民族在追求和谐的同时,还注重“和而不同”、“同则不济”。中国传统文化还特别强调“和”、“同”之分。“和”是和谐,但不是盲从附和,不是不分是非,不是无原则的苟同,而是“和而不同”。《国语?郑语》中有史伯与桓公的一段对话(大意):主谐才能生万物,苟合就不能发展,用阴协调阳叫做和谐,所以能丰富发展而万物归于一统;用苟合弥补苟合,就无所成就了。这段对话充分说明了“和”与“同”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一味地求“同”就不会达到“和”的境界,而“同”是取消矛盾对立面的差异,强求一致。“和”并不否认矛盾、差异和必要的斗争,它本身就是矛盾的对立统一体,“和”有两个基本要素:一是承认客观事物的不同,二是把不同事物有机地结合为一体。我国首创的“求同存异”的外交理念是“和而不同”思想在外交上的体现。实践证明“求同存异”为解决国际争端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符合历史潮流的新方式,给国际社会提供了一个新的思维视角,同时也被越来越多的国家所接受。

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富含和平精神,中国的传统社会也足以培养和平精神“但一部世界文明史同时也是一部血淋淋的战争史”那么,如何使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的这种和平主义精神成为世界的和平主义,便是每一位关注世界和平和人类命运的学者要探讨的理论课题。诚如罗素所言,中国人摸索出的富含和平的生活方式,已沿袭了数千年,若能够被全世界所采纳,地球上肯定会比现在有更多的欢乐祥和。站在新世纪的前沿,重新审视近百年前哲人的明导,便知中国之和平对于世界争取和平的重大意义。

四、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与中国外交

意识形态是政治文化的组成部分。我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党以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斯大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作为自己的指导思想。我国坚信共产主义社会必将实现,资本主义社会必将被社会主义社会所取代。人类社会必将实现共产主义。“党的最高理想和最高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对共产主义的信仰决定了我国外交必须遵循和平的外交战略。

奉行和平的外交战略是社会主义国家的本质要求。社会主义国家必须奉行和平外交。因为“社会主义公有制本身不产生剥削,而社会主义国家作为国际社会的一员,所向往的是一个和平的世界。马克思曾经描述:‘同那个经济贫困和政治昏聩的旧社会相对立,正在诞生一个新社会,而这个新社会的国际原则将是和平,因为每一个民族都将有同一个统治者——劳动!”列宁也曾经指出:“共产主义是不能用暴力来移植的。”列宁还引用恩格斯的话说:“胜利了的无产阶级不能强迫异族人民接受任何替他们造福的办法,否则就会断送自己的胜利。”新中国建立后,中国政府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在继承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建立起独特的和平外交战略,将追求世界的和平与稳定作为外交战略的目标确定下来。建国伊始,中国政府就在临时宪法——《共同纲领》中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联合世界上一切爱好和平、自由的国家和人民,首先是联合苏联,各人民民主国家和各被压迫民族,站在国际和平民族阵营方面共同反对帝国主义侵略,以保证世界的持久和平。”

当代中国政府将维护和平作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一个重要内容,是对马克思主义国际战略学说的重大发展。邓小平在外交实践中创造性地把和平的外交政策与国家的社会主义性质联系起来,并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中国的社会性质决定了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和平的、开放的社会主义,“我们搞的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不断发展生产力的社会主义,是主张和平的社会主义。只有不断发展社会生产力,国家才能一步步富强起来,人民生活才能一步步改善。只有争取到和平环境,才能比较顺利地发展。”“社会主义国家不能侵犯别国的利益、主权和领土。”伴随中国的日益壮大,某些西方国家在国际上散布“中国威胁论”,中国政府根据国际形势的变化,更加突出了外交战略中的和平原则,江泽民指出:“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发展,事关各国人民的福祉,是各国人民的共同愿望,也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中国外交政策的宗旨,是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我们愿同各国人民一道,共同推进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崇高事业。”历史如鉴,一部中国发展史无可辩驳地证明了其和平,仁义的泱泱大国风范。

如前所述,社会主义国家的本质要求每个社会主义国家在国家消亡之前,在国际上必须奉行和平的外交政策。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在科学社会主义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由于民族特性、历史传统、经济因素、军事因素等原因所引起的某些社会主义国家所推行的霸权主义的对外政策,对此我们应当有清醒的认识。

以上几点只是中国政治文化对中国外交的影响中一些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内容。中国政治文化内涵十分丰富,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其对中国外交的影响是多重而复杂的。由于条件所限,本文没有面面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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