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城市化进程中的问题与反思

2009-04-10 03:50
理论观察 2009年1期

王 丹

[摘要]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政府通过村城改造等项目把越来越多的城郊地区划为城区范围,通过旧城改建等方式征用城郊农民的土地进行开发。农民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城酃农民通过“农转非”一夜之间变身为市民,住在征地后的还建楼里,这是农民的真实意愿吗?尽管城市化是一股不可避免的潮流趋向,但是我们更应该根据实际述步加以推进。把农民的意愿教在第一位,切实尊重农民的自主选择。

[关键词]农村城市化;农民意愿;悖论分析

[中图分类号]F299,2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2234(2009)01—0108—03

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政府通过旧城改造等项目把越来越多的城郊地区划为城区范围,通过旧城改造等方式征用城郊农民的土地进行开发。送部分农民由于地处近郊,多以傲小生意或搞些种植和养殖等副业供给城市为生,生活还是较为富裕。但是,当城郊土地的大面积开发来临之时,农民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例如,城郊农民将住在征地后的还建楼里,通过“农转非”一夜之间变身为市民,但同时它带来的还有一系列的连锁反映……面对如此凶猛的城市化浪潮的席卷,农民又会作何反应?这些农民真的能安心的住在高楼上来享受城里人的生活吗?城市化政策是否符合农民自己的真实意愿?有谁真正倾听道农民的心声2笔者带着这些问题于200S年8月对冀中平原的s村进行了实地调研,发现在S村当前的农村城市化政策与该村农民意愿之间形成了一种悸论。尽管城市化是一股不可避免的潮流趋向,但是政府更应该在为农民提供制度性保障以解除其后顾之忧的基础上逐步加以推进。搞城市化建设应该始终把农民的意愿放在第一位,切实尊重农民的自主选择。

一、村庄概况

s村地处太行山东麓的冀中平原上,地势平坦,位于Z市城区办事处驻地西北1.5公里,全村共350户、1401人,其中男650人、女751人。由于s村历史上长期存在地少太多的突出矛盾。又得益于地处城乡结合部的地带、临近火车站等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区位优势,本村村民长期以来就具有自主创业,做小生意的传统。在改革开放之前,由于政府的严格管制,本村村民只能是在暗中进行“投机倒把”,做些小生意,比如在火车站卖些水果、烧鸡以及其它熟食给车上旅客,所以村民在这个时段的经商行为属于是“小打小闹”,其频繁度随着政府行政管制的强度变化而弹性变动。而且此种经商所得是贴补农业生产不足,并非作为谋生的唯一手段,村民谋生主要方式还是依靠自家粮食生产。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随着国家对农村政策的逐步放宽以及政府管制的放松,村民开始了积极主动的自主创业。就近谋生是s村村民的首选,他们向笔者列举了此种考虑的好处:一来就近择业可以方便顾家,中午晚上抽空回家方便照顾全家老小,尤其是便于照顾家中正在上学的孩子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二来S村近郊的特殊地理位置为村民提供了不错的商机。基于以上因素的考虑,全村95%以上的村民都是就近做小生意,大多数村民都把自己的经营地点选在了z市火车站附近。村民经营的项目一般都较小,主要包括:开烧鸡店、摆水果摊、开小旅店、开小吃店、经营私人诊所、跑长途运输以及开出租等等,当然也有一部分人选择在城里卖衣服及摘其它经营活动。由于动手较早且有长期做小生意的经验,S村村民的生活比起临近村的村民来还算富余;为了不让土地闲置,部分村民选择在闲置的土地里种些蔬菜供自家食用,大部分的村民选择了在地里种上树苗,树苗十年之后才能成材,成材后的市场价格是20000元/亩,相当于是2000元/亩的年收入。2003年,s村的村民通过“农转非”一夜之间集体变为市民,虽然城市居民理论上享有失业保险、葬老金以爱教育和佳痔上的补贴等等,但是s村村民获得市民身份后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实惠,没有城里人的正式工作,也无法像他们一样享受政府所提供的各种配套保障,他们还是按照原来的传统生活方式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二、城市化浪潮带来的问题

2005年,Z市开展旧城区改造建设,其旧城故造日号是:提高城市品质,改善人居生活环境,5年内达到中等城市框架水平。由于S村地处城乡结合部,根据z市委市政府的统一部署,2005年s村被划为Z市旧城改造项目的范围之列,并作为重点给予关注。也正是这旧城改造项目,把S村原本平静的村庄生活打乱了……

1,村干部大胆规划

笔者首先就土地开发问题对S村的村委会主任和相关的村干部进行了访谈。他们告诉笔者,村里绝大多数村民都非常赞同拆迁盖楼搞土地开发,只有极个别的村民为了向政府多要征地款,才极力阻挠本村的土地开发建设项目,导致拆迁日期一再拖延,对此他们十分不满村民的不配合态度。在S村的村委会办公室里,笔者看到了挂在墙壁上的已经规划好的该村楼群规划建设图纸。村委会主任向我详细介绍了他们的开发进程。首先,他们通过在网上公开招标的方式确定开发商,然后根据该村的建设理念即打造“文明生态社区”的规划目标。与开发商共同设计了这个s树社区楼群图纸。这个社区将是一个能容纳3万人的大型社区,其规划总面积达100万平方米,其中S村原居民住户返还居住面积总和是10万平方米,其余的90万平方米为商住面积,进行土地开发对外出售。其中居民楼房的设计是17栋6+l模式(即六层居民楼外加一个车库),另建一个25层的高层(写字楼)用以开发招租。建成后该小区的基础设越齐全,包括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一个太型超市、多个临街铺面、一个三星级宾馆、一个综合性农贸市场、两个裔作医疗站、多个社区服务站(包括家电维修、机械维修和电气焊等),同时要必建文化广场、健身广场等供居民休闲娱乐健身韵地方。为了突出本小区的“环保节能”主题,图纸上规划要修建一个小型的污水处理站,和用一年四季积攒下来的雨水,雪水经过处理后二次循环使用,比如浇花、冲厕所等。同时,规划小区中绿地面积的比率要达到38%,本楼群内的路灯全部要安装太阳能电池板来供电,把其打造成为一个真正节能环保的“文明生态型社医”。笔者问及失地后农民的生计问题时,S村党支部书记胸有成竹地告诉笔者:社区的开发会给本村村民带来无限的商机,吸钠村中的剩余劳动力。比如小区中临街商铺和大型超市的修建可以给村民搭建致富平台,同时社区维护也需要大量的服务人员,比如物业服务人员、保洁工、维修工、保安等等来吸纳本村劳动力,此外社区南面规划的农贸市场也给村民提供了商机。为了让笔者进一步了解土地开发给农民带来的好处,S村党支部书记还给我形象的打了一个比方:“不说别的就说村民做生意卖馒头,本小区建成后一天一人吃一个馒头,你一天还要卖3万个馒头呢,村民怎么能不赚钱?”

2,村民顾虑重重

对于政府提出的征地盏还建楼的动议,S村村民们不但没有热情反而顾虑重重。笔者深入农户家中,通过对村民

的访谈栗了解他们的心声。以下是笔者对不同村民的相关顾虑加以归纳的内痞。

顾虑一:土地补偿费过低。S村的土地现在要被政府集体征收,城区街道办事处与开发商商定22万元/亩的征地款给予农民补偿。而农民自身现在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根据现在房地产开发的市场行情,该地段房地产商开发的市场价格大概能达到80万元/亩,这样土地补偿收益与土地开发收益相差悬殊,房地产商在这一买一卖的土地交易中将获得巨大的差价收益。村民都觉得自己获得的补偿太少了,补偿的那点钱几年就会花光,根本无法维持长期的稳定生捂,自身的合法权益无法得到保障,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划不来”,所以对于本村土地用于房地产开发项目并不报以热情。

顾虑二:失地无“根”。农民传坑观念认为现在耕种的土地和自家的宅基地是祖祖辈辈世代生活的根基。尤其是宅基地作为祖业家产可以崽及自己的子孙后代。集体征地后自家的宅基地没了即失“根”了。况且楼房居住70年之后就不受国家法律的保护了,到时候自己的子孙后代怎么办?

顾虑兰;经营成本提高。对于s村烧鸡店的老板来说,自家的院落即可作为生鸡加工场地,而这样就大大节约了其生产成本,经营还有利可图。而拆迁盖楼后就需要重新去租赁生鸡加工场地,生产成本将会提高,烧鸡店老板担心本来就利润微薄的生意很可能维持不下去。对于s村的几位水果摊老板来说也有同样的担忧;他们把自家的院子当作水果的货仓,既节省了成本又方便了生意,倘若住进楼房中,他们还要考虑租用场地储存水果,这会大大提高其经营成本而影响到收益,所以这些从事小本经营的农民均极力反对土地开发。

顾虑四:生活习惯不适应。尽管现在的S村村民都已经不靠种地为主要谋生手段了,但是他们仍然保留着传统的乡村生活方式,住惯了活动空间太的庭院,喜欢在自家的庭院里养鸡养鸭摘点家庭副业,种些花花草草自己欣赏。然而住进还建楼后鸡鸭不能再养了。许多村民担心土地开发后自己改住在相对狭小的楼房里根本住不习惯。有位心直口快的村民对笔者说;“我不想住楼,我这样住着挺好,为啥非要拆了盖搂呢,我们不适应。”

顾虑五:对村民补偿太少。有一户李姓村民自家去年刚刚花20万元盖上二层小楼且装修一新,今年村里统一征地拆迁,村干部去他家考察后给出的补偿费用却很少,他们觉得自家很吃亏,所以不同意拆迁;另一位S村水果店老板家里去年花费几十万刚刚新建了一个香蕉库用于储存水果,树干部到他家评估后提出只给予补偿金15万元,这样,水果店老板自己要白白损失十几万元,所以在拆迁问题上他也是极力阻挠。

顾虑六:住楼成本过高。现在村里人都是做小本生意。本来收入就不算高。住上还建楼之后物业费、水电费以及冬季的取暖费用对农民来说相对高昂,会给S村村民本来就不富裕的生活带来更大的压力。尤其是失去土地之后,村里原有的那些贫困户及弱势群体的生活将更加的艰难,若连每月的基本生活都不能保障,其它的物业费用就更是无法缴纳了。村民们普遍认为,住楼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个奢侈品,根本不适合。

顾虑七:住房质量难保证。有的农户反映,搞征地开发让农户住楼房本是好事,可是现在电视上经常报道房地产开发商为了节约成本偷工减料建豆腐渣工程。本村的房地产开发由谁来监管?如果不能严格监管程序的话,那楼就算盖上了住着也是提心吊胆。

正是由于以上的种种疑问无法解答,S村大概80%的人都不同意征地拆迁,并且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继续观望事态的发展。由于拆迁日期的一再延迟,村民与干部之间的矛盾也在日趋紧张。据村民反映:S村中用于宣传的广播里有一次竟公然提出若有人无端反对征地盏楼甚至可能采取武力方式解决。村干部如此过激的言论更引起了村民的愤慨。笔者认为,这种紧张事态应该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以防矛盾激化出现不堪设想的后果。

三、相关思考

以上的访谈引发了笔者的思考:当前的城市化建设搞得热火朝天,各个省份都在以城市化率作为衡量本省政府绩效的一项指标来竞相加快城市化建设的速度。越来越多的城郊农民被动地离开土地,“农转非”使农民住进了还建房中,但是他们真正的享受到了城市人的生活了吗?这些政策适不适合农村的现实情况呢?老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如此的社区规划合理吗?补偿金这样低,农民的合法权益又如何来保障?为什么国家的城市化政策和农民自身的生存逻辑会发生如此大的悖论?

正如斯科特在《农民的道义经济学——东南亚的生存与反叛》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农民们有自己特殊的“生存伦理”逻辑:他们首先要考虑的是自身家庭的生存需要,一种基于自己现实处境的道德思考,并把其作为一切行为所围绕的最基本的目标。他精辟地指出“农民对于侵犯自身权利所作出的反应的主要特征是反应的道德性。由于拒绝承认农民的基本社会权利就是自己的义务,精英因此就丧失了自己拥有的对于农民产品的任何权利,也将在实际上消解农民继续依附的基础。于是,农民的违抗就成为合乎规范的正当行为了。”由此可以看出。“生存伦理”不仅是农民的行动逻辑,而且也是他们对统治者作出政治和道德评价的原则。同样对于S村村民来讲,在当前城市化浪潮的席卷下,S村因城区开发所引发的村干部与村民之间的矛盾根源是:农民在失去土地这个天然的保障之后,因没有固定工作、缺乏稳定收入并且无养老保险等制度性保障而产生的对未来城市生活的担忧和焦虑。因为他们清醒的意识到:失地后仅仅靠凭政府发放的安置费和补偿金根本是杯水车薪,无法保障其长期的稳定生活,村民的“生存伦理”底线受到了挑战。在城市化政策的进一步推行将会影响到自身家庭生存需要的逻辑前提下,可以认为S村村民是在斯科特“生存伦理”所指涉的“安全第一”与“规避风险”两个原则的支配下对国家强力推行的城市化政策所做出的一种反应。

城市化运动所带来的并不仅仅是农民身份的转变,更重要的是它改变了农民传统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事实上,s村村民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因为许多因城市化浪潮的侵蚀而失地的农民已经成为新的城市弱势群体,城市化的“后遗症”也逐渐浮现出来。如失地农民就业渠道狭窄、生活贫困化、水电费纠纷不断、社会不和谐因素不断增多等等《瞭望新闻周刊》中曾经报道了重庆市南岸区金山支路和大石桥居民区(农转非安置区),由于对缺乏保障的城市生活和安置政策的不满,9年拒缴千万电费,电力企业的长期亏损运营,给国家造成了沉重负担的同时还带来了恶劣的社会影响。针对这种状况有专家指出:“妥善安置是征地补偿的根本,安置要给失地农民提供长期稳定的生活保障。重点解决好失地农民就业、创业和社会保障问题。”政府需要调整社会保障政策,将农转非人员全部纳入社会保障范围。降低社会保障的身份门槛,逐步扩大现行城镇社会保障范围。同时,可考虑建立农转非支持保障资金,来源为各级政府财政投入、农村集体资产注入、土地补偿费等,专款用于农转非人员的社会保障、就业等相关事宜。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看到,城市化的主体是农民,而从农民转变成市民,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我们应该尊重农民自主的选择,而不应该一窝蜂地追求城市化的指标而强迫农民改变意愿t而是应该相信农民自己的选择。搞城市化建设不能盲目的跟风追求政绩效应,而应该在政府切实能够给失地农民提供制度性的保障,解除农民的后顾之忧的基础上来逐步加以推行。否则,不仅像s村这样的矛盾不能解决,即使·强制进行了城市化建设也会给政府背上沉重的负担,使农民的生活陷入困境。只有农民最知道他们自己需要什么,我们应该切实尊重农民的意愿。

由于s村村民对本村村干部工作方式和态度不满。由征地事件所引发的村庄内村干部与村民之间的矛盾日益升级,干群关系不断恶化,村庄内的不和谐因素不断增多,也导致党在s村庄内的合法性权威在不断弱化。在与村民的访谈过程中。笔者发现村民由于征地事件对本村的干部行为产生的不满情绪转而变成了对党在村中的合法性权威的质疑。党在s村的合法性根基在慢慢的消融,其理论宣传现在越来越停留在表面并作为一项任务在例行公事,而其组织动员能力更是急剧下降,村民在用自己不支持不理会的态度来默默对抗着村干部的现实。如何强化党在村庄中的合法性,如何转变党员干部的工作方式,如何更新党在村中的执政资源应该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难题。这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如何处理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问题不仅是关系到民生的问题,也是关系到党在群众中的形象和威信的一个大问题,值得我们进一步的深思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