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汉年如何成为党的文化统战先锋

2009-04-14 08:46
党史纵横 2009年3期
关键词:左联潘汉年左翼

王 焯

1906年1月18日,潘汉年出生在江苏宜兴县陆平村。世代书香的潘家,由于不去做官,靠务农,做塾师,自然成为“破落户”。

1911年辛亥革命后,潘汉年的父亲潘莘臣一度被选为宜兴县议员,但仍课读乡里,教育子女。小汉年秉性聪颖,深得长辈喜爱。1919年夏,潘汉年在宜兴县立第三高小毕业,在林圩祖母吴氏的资助下进彭城中学读书。

中学期间,受“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潘汉年十分爱好文学、外语,特别是戏剧,他常扮演穷苦人民的角色,因对生活在社会底层人民有着深厚的感情,他的表演使观众为之动容。1921年他离校投身了革命。1925年初,在大革命洪流的鼓舞下,潘汉年告别了家乡父老,只身来到大上海,从此开始了新的人生旅途。

投身创造社

到上海不久,潘汉年就被聘为上海中华书局《小朋友》周刊的助理编辑。之后,他参加了创造社,并任《All》周刊主编。同时,他还和叶灵凤合办了一个半月刊《幻洲》。在这两个刊物上,潘汉年发表了一系列战斗檄文,如《原来如此内除国贼!》、《幻想中的OAZO》、《街头闲话》、《对空炉评空话》、《新流氓主义》等。他长于讽刺,善于说理,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他的杂文,一扫当时无聊文人的颓废之气,振奋了青年人,为徘徊中的青年指明了方向。

潘汉年还积极投身于汹涌澎湃的政治洪流。不久,他加入了革命的国民党,为反帝反军阀斗争奔走呼号。1925年夏,上海“五卅”惨案后,潘汉年迅速投入声势浩大的群众行列,并写了许多反帝檄文。在这场运动中,他切身感受到共产党人不怕牺牲,勇往直前的革命气概,毅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潘汉年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创造社出版部的业务从1926年春潘汉年加入该部后发展很快。许多新书刊在该部附设的门市部常销售一空。顾客天天络绎不绝,引起了反动军阀当局的注目。此时,上海政局控制在直系军阀之手,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兼任淞沪督办。这位被称之为“恪威大将军”的直系“联帅”,正面临国民革命军在浙、闽、苏、皖、赣五省的武力威迫,惶惶不安于“赤化”,对其后方基地上海控制极严。8月7日,由淞沪警察厅出面,查封了创造社出版部,逮捕了正在工作的叶灵凤、柯仲平、周毓英、成绍宗四人。这一天,潘汉年不在现场,免遭了一次牢狱之苦。事发后,潘汉年为营救同伴四处奔走,他想起了自己的入党介绍人、中国济难会负责人王弼、阮仲一,请他们设法营救。经各方串联呼吁,加之警察厅“证据不足”,该厅厅长只好顺水推舟,于8月12日放出了这四人,并批准创造社出版部重新开业。

这件事发生后,潘汉年与中国济难会的关系又深了一层。经组织同意,潘汉年也加入了这一组织,并积极参与各项活动,成为该组织一名得力骨干。当时,中国济难会里聚集着一批社会知名人士和中共早期领导人,他们中间有恽代英、张闻天、杨贤江、杨杏佛、沈泽民、郭沫若、沈雁冰等人,潘汉年受到了他们的影响,也与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情。1926年11月23日,由该组织推荐,潘汉年代表中国济难会上海分会,到武汉出席该组织的筹备会,商议有关全国代表大会的具体事宜。

潘汉年的此次武汉之行,收获甚大。他第一次见到了毛泽东、刘少奇、李立三、张国焘、向忠发、陈潭秋、李硕勋等当时中共一些最主要的领导人。会议期间,他认真地听取了毛泽东关于农民问题的报告,李立三的工人运动报告,张国焘的国际国内问题报告以及李硕勋的学生运动报告,大大开阔了视野。

当时,武汉三镇刚被北伐大军收复,充满了热烈的革命气氛,潘汉年多次参加了武汉的群众集会,并同与会代表一起赴湘参加长沙各界人民代表大会。他的思想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薰陶,在政治上似乎成熟了许多。这些变化,不久后即在他的实际工作中,在他的笔下,都有比较明显的反映。会议结束后,潘汉年于1926年12月下旬返回上海。

主编《革命军日报》

就在潘汉年往返沪汉之际,北伐大军正以摧枯拉朽之势,进击东南各省,向长江中下游推进。国民革命继续呈蓬勃发展的趋势。当时,执掌北伐帅印的蒋介石正盘算着发动反共阴谋,但在表面上,依然标榜拥护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赞成国共合作。尤其是北伐战争正在进行之中,他还需要苏联军事顾问,特别是需要共产党人的帮助。于是,中共的知心朋友,大名鼎鼎、闻名大江南北的创造社盟主郭沫若,被请到了南昌蒋介石的国民革命军司令部,辅佐国民党左派领袖邓演达,出任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副主任。

郭沫若走马上任后,迫切感到需要加强军队的政治宣传工作,他与总政治部副秘书长李一氓协商后,决定以总政治部的名义,创办一份小报,定名为《革命军日报》。

《革命军日报》是一张八开的宣传性的军中小报,其内容要求不仅政治性强,而且文字活泼,融理论性、可读性于一炉。郭沫若与李一氓在南昌和武汉两地居然未能物色到合适的编辑人选,便把主意打在了潘汉年身上。

郭沫若和李一氓虽已投笔从戎,但他们在戎马倥偬之中仍然关注着上海文坛,很欣赏潘汉年主编的《十字街头》,对这些“如同李逵的板斧,排头一路砍去”的杂文、小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急需合适的编辑人才,潘汉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于是,郭沫若亲自出马,向上海的潘汉年发去邀请,并在南昌恭候他的到来。

潘汉年返沪后,继续主编《十字街头》。当他接至郭沫若的邀请信后,立即向所在地下党支部书记丁晓元作了汇报,党组织经过讨论,很快答复潘汉年:同意他去南昌工作,并为他开具了组织介绍信。

1927年2月上旬,把一切工作交待完毕,潘汉年自虬江码头登船,溯江西行,经九江,于是月中旬抵达南昌,拜见了郭沫若、李一氓之后,便脱去西装,换上了一套国民革命军军服,正儿八经地当起了“丘八”。此刻,他感到别有一番风味,用他的话说,叫作“置身营幕、军书旁午”。

潘汉年到任后,总政治部任命他为《革命军日报》总编辑。作为一个主笔,他以忘我的革命热情,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全身心地投入了编辑部的工作。在他的辛勤努力下,这份报纸越办越有特色,很快成了国民军将士爱不释手的读物了。

4月12日,一场腥风血雨席卷浦江两岸,无数革命志士惨死在国民党反动派的屠刀之下,这就是蒋介石一手制造的反革命“四·一二”大屠杀。

7月15日,汪精卫在武汉实行“分共”,这位自诩为国民党的“左派”领袖,高叫“革命的向左来,不革命的滚开”的伪君子,终于撕下了他的假面具,与蒋介石歧路同归了。

上海的“清党”与武汉的“分共”,就这样把共产党人和广大革命志士推向了血海之中。

7月下旬,潘汉年随郭沫若等总政治部机关一行人,从武汉抵达九江。原来他们打算共赴南昌参加起义,不料受张发奎

阻止,未能去成。这样在政治部工作的共产党人只能全部撤出,都回上海向党中央报到。

潘汉年也无法去南昌了。由于他在这段时间所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特别是政治活动的特殊才干,以及对党的坚定信念和对政治局势敏锐的洞察力,党组织对他的信任和重视是必然的。在当时这种复杂而动荡的形势之下,中共总政治部党组织决定由潘汉年担任返回上海同志的领队。他没有辜负组织上的信任,一路将同志们安全带到了目的地。

再回上海变“小开”

此时的上海,依然为严重的白色恐怖所笼罩。“四·一二”大屠杀使宝山路三德里已经面目全非了。

很快,潘汉年找到了叶灵凤他们,大家异常高兴,并决定继续过去的宗旨,再唱《幻洲》,仍由叶主编上半部《象牙之塔》,由潘主编下半部《十字街头》。

大革命的胜利和失败,严酷的战斗洗礼,在潘汉年的心灵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也留下了沉痛的伤痕。他的思想认识水平有了一个飞跃,他不仅从大革命的胜利中看到了国家的命运、民族的前途,更从大革命的失败中醒悟到更多更深层次的道理。革命是一条艰巨弯曲之路,革命的胜利绝不可能一蹴而就;革命要成功就必须付出昂贵的代价,甚至要以流血牺牲作抵押。正因为如此,在革命处于低潮的动荡年代里,才会有严重的分化,既有不屈的斗士,也有落伍的懦夫、叛党的鹰犬,还有许多人徘徊于十字街头,他们更需要激励和帮助。为此,潘汉年经过许多个不眠之夜的深思熟虑,在《幻洲》第2卷第1期上,发表了一篇闪光的杰作《我再回上海》。文中写道:

“悠悠的岁月,在咱们昏昏不甚清楚自己生活似的中间,又飞过去八个足月。在1927年的今年我个人的生活史上平添这八个月的灰色、刺激、苦厄、病痛和流浪逃避的生活,颇足我将来余暇的细细回忆未亡的中国。在这八个月中,也开拓了一页复杂、剧变与黑暗中的残酷的历史。八个月以前,在黑暗中企求光明,在苦厄中希望乐趣,在压迫中要求解放,到现在——八个月以后,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梦影,依然在黑暗、苦厄、压迫的道路上挣扎!这个,不是环境的错误,我以为是咱们自己认错了‘时代。”

从这段文字中,不难发现这时的潘汉年,不仅对政治形势有着较深邃的洞察力,并一改昔日那种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新流氓主义”文风,潘汉年显得老练了。更可贵的是,他还从失败的教训中,去寻找自己的缺点和错误,这是一个革命者对人、对事,对自己乃至对革命事业负责的崇高思想境界。正因为有了这种思想境界,他才敢于检查自己过去的“错误”,向自己的“错误”开刀,这也就为他此后不久更好地促进左翼文化界大团结,奠定了思想基础。《我再回上海》一文的发表,可以说是潘汉年步入文坛后从政治思想到文学艺术发生转轨性变化的一个标志。

潘汉年回上海后,宝山路三德里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

1927年9月间,也是潘汉年和叶灵凤合编《幻洲》快一年的时候,他们搬到了霞飞路(今淮海中路)一间临街的“亭子间”。

潘汉年自宜兴到上海后,慢慢养成了一种穿西装的习惯,他压根儿不喜欢穿长衫马褂,也不愿穿上被人指责为“赤化”的中山装。西装革履,是他衣着上的一个特点,也为他日后对敌斗争带来了方便。由此缘故,不相识的人还以为潘汉年是资本家的儿子,熟识的朋友,则戏称他为“小开”。“小开”在上海话里,即为资本家的儿子。于是,“小开”之名,就在这“亭子间”,在这颇为寒酸的日子里,被叫出了名。对此,潘汉年并不介意,他默认了,并且堂而皇之地以“小开”、“小K”等代号发表文章,甚至发展到后来在向毛泽东、周恩来以及共产国际、中共中央汇报的文书上,也署上“小K”这个代号。

一个显著的变化是,潘汉年改变了以“骂”作为主要的斗争手段和四面出击的斗争方式。其矛头所向,主要针对国民党新军阀及其帮凶反共反人民的罪恶活动,揭露他们绞杀革命的种种倒行逆施。潘汉年开始从一般就事论事的方式,转向从政治思想上加以剖析,给人以多角度、深层次的启迪。

潘汉年的结论是:“只有发动文化运动,展开文化革命,才能酿成一个有希望的政治革命。”他大声疾呼,“大家预备着二次革命”。他的这些文字,论述未必精当,分析未必深刻,但通篇所反映的“赤化”思想,不能不引起国民党新军阀的仇恨。1928年春,正是南京国民政府开张之初,也是蒋介石黄袍加身之际,这种大逆不道之言,能允许它继续泛滥吗?1928年1月,《幻洲》出版第2卷第8期后不久,果然被国民党上海警方以“宣传反动”的罪名查禁。

《幻洲》被查封之后,很快又于4月1日推出了《战线》周刊。潘汉年经过了大革命风暴的洗礼,经过了实际斗争的锻炼,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他终于革心洗面,原有的小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态度,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激进性、盲目性,受到了冲击,政治上、思想上有了一个跳跃式的转变。当然,潘汉年还得继续经受实践斗争的磨砺。不过这段时间的长足进步,为他在不久后走上左翼文化运动的领导岗位,奠定了基础。

首任中央文委书记

二十年代,潘汉年以出众的才华在上海文坛脱颖而出,为越来越多的人所佩服。他办事机敏、干练,特别是广泛的社会活动能力,逐渐为更多的同志所了解、赞赏,并引起了中共党组织和有关领导人的重视。

第一个重用潘汉年,并将重担交给他的是李富春。潘汉年返回上海后不久,李富春也奉命到沪,在江苏省委工作,任省委宣传部长。1928年5月,李接替项英任省委书记,由于当时上海隶属江苏省委,李富春又成了潘汉年在党内的顶头上司。为了加强文化界党组织的统一领导,开辟党的文化工作新局面,1928年夏,江苏省委决定将创造社、太阳社三个党小组合编为一个支部,即上海文化工作者支部。于是,就由李富春出面,找潘汉年谈话,布置了任务,委托他担任书记。从此,潘汉年在李富春的直接领导之下,负责沟通同文化界各级组织及成员之间的联系,以贯彻党的路线和各项方针政策。

1928年冬,文化工作者支部划归中共中央宣传部直接领导,仍由潘汉年任书记。翌年6、7月间,中共六届二中全会在上海召开。这次会议通过了《宣传工作决议案》,强调党的宣传工作的重要性,指出“宣传教育是实现党的任务的经常的基本的工作”,并提出了加强宣传工作的组织措施,要求“中央宣传部本身必需有健全的组织,应当建立各科各委的工作”。据此,会议决定成立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负责“指导全国高级的社会科学的团体,杂志,及编辑公开发行的各种刊物和书籍”。潘汉年被任命为第一任文委书记。这一年,他才23岁。

潘汉年走马上任。迅速解决了上海文坛持续了一年有余的一场大论争。这就是有名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关于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论争。

论争的双方,一方是中国共产党领导

的进步的文化团体创造社、太阳社,另一方则是被毛泽东称之为中国无产阶级文化运动旗手的鲁迅及其追随者。潘汉年对缓和这场论争并得以逐步平息起了决定性作用。这位小开书记的话,对论争一方的文化界人士尤其是党员来说,是有说服力的,并有政治思想的指导性和组织纪律的约束力;但对论争的另一方鲁迅等来说,这位共产党的年轻书记的文章,入情入理,而且态度诚恳,姿态又高,不能不由衷佩服。论争双方开始坐到了一起,心平气和地讨论共同关心的问题。于是“争论和纠葛转变到原则和理论的研究,真正革命文艺学说的介绍,那正是革命普罗文学的新的生命的产生”。一场论争顿时烟消云散,迎来了中国革命文学队伍第一次大团结的艳阳天!

创建“左联”

随着文学革命论争的平息,建立一个革命的文化团体的任务,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文委”的议事日程上,摆到了潘汉年这位年轻的“文委”书记面前。

这个革命的文化团体就是后来蜚声文坛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不过,“左联”的成立,不是在这场论争平息之后才开始酝酿和筹备的,而是经过了一段较长的时间,“中国著作家协会”可以说就是“左联”的前身,并为“左联”的成立提供了经验。

从“作协”到“左联”,潘汉年殚精竭力地使出浑身解数,自始至终充当主角。

“作协”成立于1928年冬。10月间,时任中共中央宣传部所属的文化工作者支部书记的潘汉年,根据中央指示,找钱杏村和冯乃超商量,发起组织文化界的左翼统一战线组织,经他们多方联络,在夏衍、朱镜我、周谷城、许德衍等文艺界著名人士的共同努力下,是年12月30日,“中国著作家协会”在上海四川路广肇公学召开成立大会,出席大会的共有90多人,大会选举了郑伯奇、沈端先、李初梨等9人为执行委员,潘汉年为监察委员。大会还通过了宣言,声明成立“中国著作者协会”的目的在于“维护自己的生存”,“改善经济条件与法律地位”,并致力对“中国文化”的发扬与建设。

由于成立这样的文化团体,对中国共产党而言实属初次尝试,也由于潘汉年等人缺乏组织工作的经验,“作协”成立以后,没有开展什么活动,形同虚设,不久便无疾而终。越年6月,中共中央召开六届二中全会。会议在提出停止“革命文学论争”的同时,再一次提出建立文化界统一的革命团体的指示。大会之后,潘汉年立即着手筹建新的统一的文化革命团体。据阿英回忆,时间是在是年5、6月间,正是六届二中全会召开前后,“潘汉年同志就同我谈过中央打算成立一个组织,联合左翼文艺界。潘强调要吸取中国著作家协会告吹的教训,这次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一些。”

潘汉年清楚地看到,要建立这么一个团体,关键在于要有一个主帅,而这个主帅又非鲁迅莫属,但鲁迅与创造社、太阳社的革命文学倡导者们又有门户之见,因此,做好鲁迅的工作,取得鲁迅的谅解和支持,是潘汉年工作的重点。

此后,潘汉年代表党组织,不仅自己登门求教,还多次派人与鲁迅联系,征求鲁迅的意见。据冯雪峰回忆:“1929年10月、11月间,潘汉年找到我,要我去同鲁迅商谈成立‘左联的问题。他同我谈的话,有两点我是记得很清楚的:一、他说,党中央希望‘创造社、‘太阳社和鲁迅及在鲁迅影响下的人们联合起来,以这三方面的人为基础,成立一个革命文学团体;二,团体名称拟定为‘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看鲁迅有什么意见,‘左翼两个字用不用,也取决于鲁迅,鲁迅如不同意用这两个字,那就不用。”

冯雪峰按潘汉年的吩咐,去同鲁迅商谈,鲁迅对成立这样一个革命的文化团体表示完全同意,同时他也认为用“左翼”两字还是好的,这样旗帜可以鲜明一点。

当时,鲁迅住在上海北四川路底的一个弄堂里,常到北四川路一家日本人开的内山书店看书和约人谈话。一次,潘汉年与吴黎平约定一起到那里去见鲁迅,并取得了鲁迅的同意。“不久,我们按约定的时间来到内山书店,见到了鲁迅先生。在一间僻静的房里,我们和鲁迅先生谈起了对于文学界现状的估计和党对左翼文化运动的意见,希望文化界同志团结起来,组织起来,共同对付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的‘文化围剿,请鲁迅先生在组织进步文化界同志的工作中多出力多指导。鲁迅先生完全赞成我们的意见,对攻击过他的同志表示谅解,认为他们心是好的,只是态度不对,并同意用‘左翼作家联盟作为组织名称。我们提议开一个会,专门把成立‘左联的事情讲一讲,邀请鲁迅先生出席讲话,他十分高兴地接受了邀请。”

鲁迅的鲜明立场和积极态度,加速了“左联”的问世。也正是由于工作上的联系,鲁迅与潘汉年之间终于建立了珍贵的友情。

在取得鲁迅先生同意和支持的同时,潘汉年以极大的精力,亲自过问“左朕”筹备小组的建立。他广泛征求党内外作家的意见,做好认真细致的思想发动工作,夏衍、阿英、吴黎平、冯雪峰、冯乃超、朱镜我、洪灵菲…一文化界党内作家、党外进步作家,潘汉年一个个找到他们,传达党中央的指示,请他们出马组建“左联”。

1929年10月中旬,在北四川路一家咖啡馆楼上,由潘汉年主持召开了一个座谈会,会议推选了包括鲁迅、郑伯奇在内的12人,作为“左联”的筹备工作小组。根据中央的指示,这一小组的主要任务是拟出“左联”发起人的名单及起草“左联”纲领。会议决定这两个文件一经拟出初稿,就先送鲁迅审阅,得到他的同意后,再由潘汉年送中央审查。

这次会议之后,“中国左翼作家联盟”遂进入了实质性的筹备成立阶段。潘汉年因有其他的党务工作,同时还要联系成立其他革命社团组织,因此没有参加“左联”筹备小组的具体工作,但据夏衍回忆,这个12人的筹备会,每周召开的一次会议,却是潘汉年主持的;在有关“左联”纲领、发起人的名单、组织关系草案拟出之后,潘汉年不仅亲自审阅、修改,而且还派专人报请鲁迅先生审定。由此可知,筹备小组的工作实际上都是在潘汉年的指导下进行的。潘汉年为“左联”的成立费尽了心血。

1930年2月26日,潘汉年以“文委”的名义,主持召开了筹建“左联”的预备会议。地点是在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靠近外滩路口的一座红房子二楼。会议以茶话会的形式进行。参加会议的大约二三十人,鲁迅到会并讲了话。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是“清算过去”和“确定目前文学运动的任务”。据此,会议首先对过去文学运动中所存在的“小集团主义乃至个人主义;批判不正确,即未能应用科学的文艺批评的方法及态度;过去不注意真正的敌人,即反动的思想集团以及普遍全国的遗老遗少;独将文学提高而忘却文学的助进政治运动的任务,成为为文学而文学的运动”等严重问题,表示谴责。其次提出了目前文学运动的任务,认为最重要的有三点:一是“旧社会及其一切思想的表现的严厉破坏”;二是“新社会的理想的宣传及

促进新社会的产生”;三是“新文艺理论的建立”。会议一致认为有“将国内左翼作家团结起来,共同行动的必要”,并郑重宣布:“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不久即将成立。

这次会议后,潘汉年即与筹备小组具体讨论了成立大会的时间、地点,以及开会的程序、主席团的成员及分工,并由潘汉年汇报中央批准。

根据潘汉年的精心安排,成立大会的会场选在北四川路与窦乐安路(现多伦路)交界的中华艺术大学。“左联”成立大会前一天,3月1日下午,潘汉年与夏衍等人一起到会场进行最后一次考察,布置安全保卫工作。他们不仅对校内各个房间,而且对会场内外的每一个死角,都作了仔细的检查。特别对鲁迅的安全保卫工作,潘汉年作了专门布置。潘告知夏衍,他在会场内外已经安排了大约20个工人纠察人员,其中4个身强力壮的专门负责鲁迅的安全。他说:“只要我们警惕可疑人物,会场的安全是可以得到保证的。”潘汉年还关照夏衍,让他告诉冯雪峰和柔石,“万一紧急情况发生,让他们两个人陪着鲁迅先生先从后门撤退”。从这里可以看出潘汉年对鲁迅的爱戴!为了保障鲁迅的安全,他的工作是多么的细致,其措施又是何等的具体、周密,体现了他在白色恐怖中足智多谋的战斗风格。

“左联”成立大会如期召开。冯乃超报告了大会筹备经过;郑伯奇对“左联”纲领作了简要说明;鲁迅发表了《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的著名演讲;潘汉年则代表党中央出席会议并作了重要讲话。这就是刊登于1930年3月10日《拓荒者》第1卷第3期上的《左翼作家联盟的意义及其任务》一文。这篇“讲话”是党指导左翼文艺运动的重要文献,对三十年代“左联”的发展壮大具有深远的意义,也是研究潘汉年文艺思想的重要材料。

“讲话”首先剖析了“左联”成立的时代背景。潘汉年认为,我们现正处在“一个旧有的经济基础到了不可避免的动摇崩溃,而形成急剧的变革时期”,“城市的民族工业非但没有发展的可能,且日见衰落倒闭”,“工人所遭受资本的进攻,愈见残酷,随之发生目前继续不断的罢工斗争”;“农村经济的破坏,更为显著,一般农民的贫穷化,失掉土地的贫农日渐增多,因此贫农与地主的斗争更为深入,农民武装的游击战争,弥满了全国。”“左联”正是在这种“中国革命复兴的浪潮,正在高涨发展”的历史背景下成立的。

基于上述判断,潘汉年进而说明“左联”成立的意义:“这联盟的结合,显示它将(有)目的(有)意识的有计划去领导发展中国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加紧思想的斗争,透过文学艺术,实行宣传与鼓动而争取广大的群众走向无产阶级斗争的营垒。”

接着,潘汉年又指出了“左联”应有的任务:“正确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宣传与斗争”;“确立中国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理论的指导”;“发展大众化的理论与实际”;“自己阵营内工作的检讨与批判,将加强我们运动的成果”。最后,潘汉年强调说,上述所列举的四点,“不过根据目前革命的阶段,择其要者而言。”

由于这篇讲话是根据党中央的指示精神发表的,因此,对当时文艺战线,特别是对“左联”的行动方向提供了思想武器。

“左联”的诞生,在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上树起了一块丰碑;潘汉年为此所作出的努力和贡献,也已留存青史。

“大同盟”与“总同盟”

潘汉年在调解革命文学论争、筹建“左联”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极强的社会活动能力和超乎常人的组织能力,不仅博得了文化界同仁的称誉和敬佩,也为党组织所进一步了解,因此,党中央对他加倍信任和重用。

就在“左联”成立前夕,党组织又把另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潘汉年。

这件事情,与上海当时的整个形势密切相关。大革命失败后,一方面由于许多进步的文化战士返回上海,上海成了继“五四”运动之后新的文化运动的中心,加之上海是中国工人阶级最集中的地方,同时又有租界作掩护,这就为革命的文化运动提供了比较有利的客观条件;但另一方面,上海又是国民党反动势力十分强大,控制十分严密,白色恐怖十分严重的地方。有鉴于此,党中央准备以上海文化界进步人士为主体,联合其他进步力量,以争取自由为号召,成立一个革命团体: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中央委派潘汉年、冯雪峰参与领导“大同盟”的组织筹备工作。

根据中央的意图,潘汉年他们先去征求鲁迅的意见,虽然鲁迅不太同意这种做法,但还是表示愿意作为同盟的发起人。接着,潘汉年又派人找到郑伯奇、田汉等人,也取得了他们的同意和支持。

1930年2月13日,在“左联”成立的前18天,“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借公共租界的汉口路圣公会教堂召开成立大会。鲁迅、潘汉年、冯雪峰、郑伯奇、田汉等50人出席,鲁迅和潘汉年作即席发言。会议通过了《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宣言》。《宣言》对国民党专制统治和黑暗政治作了深刻而尖锐的揭露。

为了争取自由,《宣言》号召所有感受不到自由而极为痛苦的人们团结起来,“团结到自由运动大同盟旗帜之下来共同奋斗”。

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由同盟执行委员会作为领导机构,鲁迅、潘汉年等21人为执行委员。潘汉年还担任了执委会常委,同时又以文委书记的身份,兼任大同盟的党组书记。“大同盟”成立伊始,即与“左联”等文化战线革命团体互相配合,积极参加和领导了当时的政治斗争。在斗争的实践中,“大同盟”不仅进一步扩大和加强了自身的组织,并且扩大了影响,仅几个月时间,在上海及南京、汉口、天津、北京、哈尔滨、厦门、香港、广东等地,纷纷建立分会,最多时达50余个。

毫无夸张地说,三十年代革命文化领域的条条战线上,都印着潘汉年的足迹,留着潘汉年的心血和汗水。

“中国左翼戏剧家联盟”是在潘汉年的帮助指导下诞生的又一个革命文化团体。

1928年春,当无产阶级文学的倡导者们,在严重的白色恐怖中高举革命旗帜时,话剧界也开始了对无产阶级戏剧运动的提倡。翌年秋,郑伯奇、陶晶荪、冯乃超、沈学诚等人开始筹建上海艺术剧社,刚刚出任“文委”书记的潘汉年了解了这一情况后,立即委派夏衍去过问,并参加了“艺术剧社”的筹备工作。

是年10月下旬,“艺术剧社”在北四川路永安里“文献书店”正式成立。潘汉年出席了成立大会。“艺术剧社”以郑伯奇为社长,沈全苓为总导演,许幸之负责美工,夏衍和冯乃超负责宣传。参加者还有钱杏村、孟超、朱光、石凌鹤、陈波儿、司徒慧敏等人。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个左翼戏剧团体。潘汉年对此十分重视并寄于厚望。他不仅在政治上、组织上予以指导,还从多方面对这个组织进行关心帮助。为了解决演出的经费问题,潘汉年曾亲自捐献了二三十元大洋。“艺术剧社”成立后不久,即与摩登剧社(由原南国社的左明、陈白尘等组成)联合发起,联合南国、辛酉、

戏剧协社等戏剧团体,成立了上海剧团联合会。1930年8月,经潘汉年与夏衍、冯雪峰、郑伯奇、田汉等人商量,在上述团体的基础上,成立了“上海左翼剧团联盟”,该组织不久又改名为“中国左翼戏剧家联盟”。

“剧联”问世后,在介绍进步的戏剧理论,开展左翼戏剧的创作、演出活动,成立工人蓝衫剧团,组织为工人、学生、农民演出的移动剧团,推动进步电影事业的发展等诸方面,做了许多工作。“剧联”成了在三十年代有重大影响、分盟遍布各城市的左翼文艺团体。

“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的筹建工作,也是在潘汉年的关心指导下进行的。据冯乃超回忆,1930年3、4月间,潘汉年出席了“社联”的第一次筹备会。这次会议是在邓初民家里召开的。除邓初民本人之外,与会者还有吴黎平、朱镜我、钱铁如、宁敦伍、王学文和冯乃超等10余人。会议主要讨论了成立“社联”的具体事项。

5月20日,潘汉年参加了“社联”的成立大会,并代表筹备委员会作了工作报告。潘在报告中要求“社联”通过出版刊物、书籍,组织研讨会等形式,以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分析国内外政治经济形势,研究介绍马克思主义理论,驳斥非马克思主义思潮,有系统地领导中国马克思主义新兴社会科学运动的扩大、深入与发展。根据潘汉年的讲话精神,大会讨论并通过了“社联”纲领。纲领指出,“社联”的宗旨是“团结光大和发扬革命的理论,以应用于实际”。提出了“社联”的主要任务是:“以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分析中国及国际政治经济,促进中国革命”;“研究并介绍马克思主义理论,使它普及于一般”;“有系统地领导中国的新兴社会科学运动的发展,扩大正确的马克思主义的宣传。”

此后,潘汉年又对“社会科学研究会”、“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书业职工会”等左翼文化团体,进行具体的帮助指导。潘汉年与文化界各个系统的左翼团体,结下了不解之缘。

为了进一步统一和加强对革命文化的领导,以适应新的形势发展的需要,1930年8月26日,由“左联”发起,召开了包括各个系统的左翼文化团体参加的代表大会,庄严宣告“中国无产阶级文化总同盟”的成立。会议推举“左联”、“社联”、“左美”、“左剧”、“书职”等团体组成执行委员会。潘汉年顺理成章地被任命为“文总”的第一任党团书记。“文总”的成立,标志着中国共产党在文化战线上已经建立起了一个从中央文委到“文总”再到各个系统左翼文化团体的垂直的组织系统。1929至1930年之间,潘汉年成了这个系统中政治思想工作的指导者、革命斗争的组织者,是这个系统各级组织的核心领导。

从1928年至1930年,是潘汉年投笔从政,由文化人向职业革命家转变的三年;也是他政治上逐步成熟并取得显著成绩的三年;又是他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世界观转向无产阶级世界观的三年。

潘汉年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虽爱好文学,但没有功夫研究文学;我喜欢写作,但我不想成为什么家。”当他从政之后,他发现自己找到了比文坛更好的用武之地。尽管许多人赞赏他下笔千言、倚马可待,是个文思敏捷的多产作家,并为他过早地离开文坛而感到惋惜,但在他未来20多年革命斗争的实践中可以得到验汪,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当然,作为共产党人,他还得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听从党的指挥。党分配给他的战斗岗位,就是他更好地施展自己才能的广阔天地

1931年初,潘汉年奉调江苏省委宣传部部长,不到两个月,组织上决定调他到中央特科工作。时代和机遇,从此把他推到了党的隐蔽战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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