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战役中人民解放军的政治攻势

王家进

1948年夏，华北野战军第一兵团（辖第八纵队、第十三纵队、第十五纵队）及西北野战军第七纵队、晋中军区三个独立旅，在徐向前的指挥下，取得晋中战役的胜利后，乘胜追击，于秋初兵临太原城下，准备按照中共中央的指示，相机夺取太原。

（一）

此时，太原的阎锡山守军尚有两个兵团、6个军部、16个步兵师、3个总队及太原绥靖公署直属部队和保安团等，共计10余万人。阎军以太原城区为中心，在城外东、西、南、北建立了4个守备区，形成北起黄寨、周家山，南抵武宿、小店，东起罕山，西至石千峰的“百里防线”。防区内建有各种钢骨水泥碉堡5000多座。其工事之坚固及其密度之高，在全国敌占城市中屈指可数。阎锡山扬言，要依靠这样的防御工事，在太原城下与共军“决一死战”，“以城复省，以省复国”。

太原不仅是历史文化名城，而且有较雄厚的工业基础，各种工业企业达到数十家，当时在全国仅排在上海、东北之后，位列第三。如何才能达到既要歼灭敌人，又要保护文物古迹和工业设施的目的？中共中央作了周密的部署，要求以徐向前、周士第为首的太原前线前敌委员会把军事打击和政治攻势结合起来，并且善于捕捉一切有利于和平解决太原问题的机会，尽可能利用各种机会与阎锡山统治集团接洽。

1948年7月16日，中央军委就指示徐向前、周士第，指出：“你们完成对太原包围之后，可派阎军被俘军官入城，携带信件给阎锡山，要他迅速归降，并负责保护城内一切公私产业及军用物品，我军可给以不杀之保证。对于全部阎军将领及眷属，亦可保证不杀。”

中共的和平诚意给苦难深重的太原人民带来了希望，也受到许多有识之士的欢迎。阎锡山的一位老师，为中共一片赤诚所感动，他特地到前委向徐向前提出，他要进城去，面见阎锡山，劝阎与解放军和谈。徐向前经过慎重考虑，认为面前的这位老人既是阎锡山的老师，想必阎锡山不可能加害于他，于是同意了老人的要求。

谁知，口蜜腹剑的阎锡山表面上对这位老师一片热情，还答应这位老师一定要认真考虑解放军的和平建议，但实际上却丝毫不改其反动立场。他私下对其亲信说，我伺候了蒋先生（指蒋介石）大半辈子，老了，不中用了。言外之意就是不可能与共产党和谈了。所以这位老师走后不久，他便把梁化之找来，密令其除掉所有来劝降的共党分子。数日后，还在下榻处等待阎锡山回音的这位老师竟被人暗杀。

阎锡山不仅杀害了自己的老师，而且在太原城内加强了特务统治。他一面召开高级官员会议，要他们检查“和平思想”、“投降意识”，用特务手段逼迫其进行惨无人道的“三自传训”、“自我反省”、“小组突击”。另一方面，又组织大批特务，混入军队和老百姓中间进行欺骗宣传，要人们跟着他一道死守太原，“杀身成仁”。

在和平建议被阎锡山野蛮拒绝后，从1948年10月5日起，我军发起了太原战役。经过三个月的激战，我军毙伤敌军3.2万余人，俘虏敌军1.2万余人，攻克了阎锡山在太原东山地区精心构筑的牛驼寨、小窑头、山头、淖马以及城南的小店、武宿等重要阵地，把攻击太原城的前沿阵地推进到杨家峪以西。胜利的捷报传到西柏坡后，新华社立即向全国进行了播发，称人民解放军太原前线各个部队“正在向着太原逼进，最近的地方炮火已经可以打到城里。全军上下都充满信心，准备打更大的胜仗，歼灭更多的敌人”。

在我军强大的攻势面前，许多正直的人们并没有屈服于阎锡山的血腥统治。他们积极响应人民解放军的正确主张，顺应时代的潮流，举起了和平的义旗。当年，最值得人们称道的是爱国将领黄樵松和他领导的起义。

黄樵松是国民党部队第三十军军长，太原战役开始后，所部被蒋介石从西安调往太原，协助阎军作战。

在抗战爆发前，这支部队曾是西北军高树勋部的一部分，黄樵松与高树勋曾有过密切交往。抗战初期，面对日军的猖狂进攻，黄樵松率部英勇作战，在娘子关、台儿庄等地留下了战绩。

抗战胜利后，黄樵松目睹蒋介石发动内战、屠杀人民，对蒋介石的所作所为早已产生不满。太原战役中，三十军又在牛驼寨、小窑头等地连遭我军重创，伤亡惨重。这使他更加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中共方面对黄樵松的情况也作过认真分析，认为他在抗战时期曾率部与日军浴血奋战，立过战功。内战爆发后，因不满蒋介石的所作所为而长期受到排挤，是一位有正义感、胸怀坦荡的爱国将领。只要晓以大义，必定能促使其早日举起义旗，冲破黑暗，走向光明。

河北邯郸战役中，率部起义的原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高树勋将军也来到太原前线，徐向前、胡耀邦与他进行了深入的交谈。高树勋对促使黄樵松起义充满信心，相信他定能在关键时刻以人民利益为重，深明大义。双方经过认真研究，商定由徐向前、高树勋分别致信黄樵松，促其早下起义决心。高树勋在致黄樵松的信中说：“我已认识到我们应走之路，只有实行新民主主义革命，才能救中国。吾弟只要站到人民方面来，就会得到共产党的爱护和欢迎。”1948年10月31日，黄樵松派其谍报队长王震宇秘密来到我军前委，商谈起义事宜。

11月2日，徐向前和高树勋又分别致书黄樵松。徐向前在信中说：“黄军长为早日解放太原三十万人民于水火，拟高举义旗，实属对山西人民的一大贡献。”高树勋也在信中倍加赞赏：“徐司令员对弟之爱国爱民的热忱，异常钦佩。现在正是为国家立功之良机，望弟万勿犹豫。”此后，王震宇受黄樵松之命，再次来到我军前委，双方最后商定，三十军起义后，立即配合我军解放太原。

黄樵松起义已是水到渠成，徐向前心中十分高兴。11月3日，他派胡耀邦、高树勋来到我第八纵队司令部，面见司令员王新亭，要他尽快派人到太原城内联络。王新亭当即向胡耀邦推荐了纵队参谋处长晋夫。王新亭告诉胡耀邦，晋夫是一位优秀干部，他不但熟悉参谋业务，而且有胆有识，能深刻理解上级意图。若派他去太原，定能独立处理各种复杂情况，协助黄樵松举行起义。

11月4日清晨，太原东山笼罩在白茫茫的雾霭中，不时有尖厉的枪声划破空旷的郊野，远近山头时隐时现。晋夫偕同纵队侦察参谋翟许友、三十军谍报队长王震宇、谍报员王玉甲动身前往太原城。

孰料，就在前一日，由于叛徒告密，黄樵松被阎锡山以召集高级军事会议为名诱捕。敌人根据掌握的情报在三十军前沿阵地设下埋伏，晋夫等人不幸中敌圈套。

出卖黄樵松起义的是三十军副军长戴炳南。戴炳南曾跟随黄樵松征战10余年，当年在娘子关、台儿庄也曾冒死与日军血战。黄樵松当团长时，他任营长；黄樵松升师长了，他又任团长；黄樵松后来升了副军长，戴炳南继任二十七师师长。来太原之前，黄樵松被任命为三十军军长，黄又亲自提名由戴炳南担任副军长兼二十七师师长。多年来，黄樵松一直把戴炳南当作知己，凡重大事情必与之协商，当黄樵松把战场起义的想法告诉戴炳南时，戴还一再表示要协助黄樵松，完成起义大计。

但是，黄樵松没有料到，随着职位的步步提升，戴炳南的官瘾越来越大。副军长的职务已无法满足其升官发财的欲望，他的眼睛早已盯上了军长的职位，暗中千方百计盘算着如何取代黄樵松。

黄樵松被捕了，起义功亏一篑。11月7日，黄樵松、晋夫等被阎锡山派人用飞机押解往南京，被囚禁于南京羊皮巷18号国民党国防部军法局看守所。27日，黄樵松、晋夫、王震宇等三人在雨花台刑场被敌人秘密杀害。

（二）

尽管黄樵松起义失败了，但是我党中央并没有放弃和平解决太原问题的良好愿望。1948年11月下旬，遵照中共中央的指示，刚刚决战辽沈的我百万东北野战军提前结束休整，迅速挺进山海关，突然包围唐山、塘沽、天津等地的国民党守军。平津战役爆发前夕，中央军委致电徐向前、周士第等人，指出：“估计太原攻克过早，有使傅作义感到孤立，自动放弃平、津、张、塘南撤或分别向西、向南撤退，增加尔后歼敌的困难。”因此，中央军委电令太原前线我军：“再打一二个星期，将外围要点攻占若干，并确实控制机场，进行政治攻势，部队固守已得阵地，就地休整。”

春节过后，我军前委抓住敌人军心更加动摇的有利时机，趁热打铁，设计、印制了“立功优待证”，证书上载明奖惩条例，号召阎军广大官兵立功赎罪。指出，凡阎军官兵起义者受奖，放下武器者宽待，坚决顽抗者消灭。凡以各种方法帮助解放军作战者受奖，顽固助敌残民者必办；凡是帮助解放军宣传者受奖，造谣惑众，为敌宣传者必办。“立功优待证”上还特别指出：“凡阎军首脑分子如能反正图功，本军允其将功赎罪，当根据过去犯罪之轻重、立功之大小，予以从轻处理。”

经过积极努力，我军的政治攻势取得明显效果。四个月内，就有2万余名敌军投向我军，其中包括整营、整连、整排的投诚者，阎军的阵地雪崩似地一块块塌陷下来。

失败的情绪也深深地影响了阎锡山的许多高级官员。山西省政府秘书长吴绍之、建设厅厅长王平以及李冠洋、薄右丞、智力展等高级官员，也都被我党我军的和平诚意所打动，对阎锡山失去了信心。一次，阎锡山的亲信、特种警宪指挥处处长梁化之向阎锡山密报：“现在大家都表现悲观失望，就连我们的高干也都动摇了。”阎听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三）

1949年2月，我军继取得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胜利后，继续向全国挺进，蒋家王朝的覆灭已指日可待。此时，奉中央军委命令，我华北野战军第一兵团正式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兵团。2月中旬，中央军委决定第十九兵团、第二十兵团和第四野战军炮兵第一师西进，与第十八兵团会攻太原。

3月初，我各路大军在太原城下胜利会师。我军兵强马壮，武器精良，总兵力达到25万，各种大口径火炮共1300余门，不仅在数量上占尽优势，而且在整体素质及武器装备上都压倒了敌人。

为了统一指挥各部队，3月中旬，中央军委决定以第十八兵团领导机关为基础，组成太原前线司令部、政治部。同时由徐向前、罗瑞卿、周士第、杨成武、杨得志、陈漫远、胡耀邦、李天焕等组成新的中共太原总前委，徐向前任书记，罗瑞卿、周士第任副书记。

3月29日，阎锡山见大势已去，借故飞逃南京。临行前，指定山西省代主席梁化之、太原绥靖公署副主任兼十五兵团司令孙楚、太原守备司令兼十兵团司令王靖国等人为他死守太原。

此时，我党中央仍然从减轻人民痛苦、保护古城太原的良好愿望出发，希望和平解决太原问题。４月３日，中央军委致电徐向前、罗瑞卿、周士第：“你们注意和平解决的可能性，如有接洽机会应利用之。”因当时我党正与国民党政府进行和平谈判，４月11日，中央军委又指示徐向前等，“将攻击太原的时间推迟至22日，那时如能签订和平协定，则太原即可用和平方法解决。”

我太原总前委按照中央军委的指示调整了作战部署，同时发出《告困守太原敌官兵书》，言辞恳切地向阎军官兵指出：“你们应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你们已经陷入绝境，你们有什么理由要为阎锡山送掉性命？你们有什么理由把太原的老百姓一起拖下水？你们有什么理由使你们的父母妻子成天哭泣着为你们担心？”我军的真诚呼吁，得到阎军下层官兵的热烈响应，太原总攻开始前，又有4000多名阎军下层官兵向我军投诚。

但是，梁化之、孙楚、王靖国等人再一次拒绝了我军的诚意。远在南京的阎锡山命令孙楚、王靖国要加修工事，凭坚据守，“坚决实行以火海消灭敌人人海的战术”。

4月20日，是国共双方约定的和平协定最后签字日期。在蒋介石的阻挠下，国民党政府最后决定拒绝签署和平协定，和平的大门被关上了。

21日，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命令人民解放军“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国人民，保卫中国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

4月23日，我太原总前委下达总攻命令和捉拿战犯梁化之、孙楚、王靖国、戴炳南等人的命令。

24日晨5时30分，我军1300余门大炮从四面八方同时向太原城开火。在我军强大的炮火和政治攻势面前，阎军很快土崩瓦解。上午10时20分，我军战士冲进了太原绥靖公署，顽抗的敌人被消灭了。敌首要战犯除梁化之畏罪自杀外，孙楚、王靖国被抓获。数日后，戴炳南也落入我军法网。我党我军和平解决太原问题的良好愿望虽然由于阎锡山的一再拒绝没有能够实现，但是，我军的诚意却受到了太原人民的衷心拥护，并为最后顺利地攻克太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责编 兴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