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在余华笔下的复活与成长

2009-06-15 07:25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09年4期
关键词:李光头阿Q

冯 岩

摘要:阿Q作为一个文学典型,成为众多作家倾注心血试图借鉴却无法超越的典范,余华以其独特的思维方式和全新视角的把握,继承了阿Q的精神要义,描绘了阿Q类在新时代下的曲折与坎坷。他笔下的许三观、福贵、李光头为新时期文学再创了辉煌,也成为阿Q精神层面上最接近的继承者,可以说是阿Q在新时期的复活与再生。

关键词:阿Q;许三观;李光头

阿Q作为一个文学典型,成为众多作家倾注心血试图借鉴却无法超越的典范,多少年来,许多作家倾注心血试图可以借鉴甚至尝试超越阿Q的价值,而实际上阿Q就是一个不可复制、不可模仿、不可跨越的高峰。阿Q的精神内涵是作家观摩社会结合自己思考的一种境界,是鲁迅在精神探索的路上留下时代痕迹的醒目的脚印。余华以“精神真实观”现身文坛,被认为是当代与鲁迅走的最近且是鲁迅精神最有力的继承者和发扬者。他以其独特的思维方式和全新视角的把握,继承了阿Q的精神要义,描绘了阿Q类在新时代下的曲折与坎坷,同时也阐释了这类人、这类典型存在的社会价值。他笔下的许三观、福贵、李光头为新时期文学再创了辉煌,成为阿Q精神层面上最接近的继承者,可以说是阿Q在新时期的复活与再生,尽管他们的广度与高度仍无法超越阿Q,却也称得上是一次深刻的哲学思考,一次成功的文学尝试。

阿Q是鲁迅伟大的发明,也是人们审视国家、民族、个人乃至自身的镜子。他是一定历史条件下的社会共性与个人特性的统一,“作为社会的人,他的共性好像不只是一个。从他的社会本份考察,农民的阶级性、雇农的阶层性是他的共性。那么他不是一般的农民,一般的雇农。而且这样一个具有浓厚的阿Q精神的雇农,就成了他的个性。换一个角度来考察,如果承认阿Q精神是这个典型人物的一种共性。那么他并不是抽象的阿Q精神的化身,而是这样一个中国辛亥革命时期未庄的雇农,就成为他的个性。”(何其芳)阿Q典型的特征是:一个人身上长了疮也觉得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通过自我安慰、忘却等幻想消除烦恼、痛苦。甚至受到压迫和侮辱也会有办法想到自己的伟大,自身由此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和宽慰。他的伟大意义不仅在于它反映出中国封建传统的历史条件下产生阿Q是一种必然,而是它一再反映出,在一定生产关系与社会关系的人类历史进程中,只要处于劣势都有产生这种掩饰落后心理的可能。阿Q有着更广泛更普遍的全人类的历史意义。美国心理学家和哲学家杜威就指出:“现实生活中的困难和失望在幻想里可以变作显著的功业和满意的凯旋,事实上是消极的,在幻想所构成的意象中将是积极的,行动的困顿在理想化的想象力可以得到巨大的补偿。”

张梦阳曾指出许三观之于阿Q的伟大发现,认为余华真正道破了阿Q的奥秘,余华“自由地接近真实”,就是来自于阿Q的感悟,余华所竭力追求的“脱离常识,背弃现状世界提供的秩序和逻辑”就是鲁迅所坚持的思维方式。鲁迅淡化了背景塑造了一个乌有的未庄。同时发出“从来如此,便对吗?”的疑惑是余华创造人物的历史基础。我们就来重新审视一下余华笔下具有阿Q意义的人物形象。

从《在细雨中呼喊》开始,在孙有元身上就已经有精神胜利法的影子,尽管孙有元在与儿子的斗争中处于劣势,但在精神上,孙有元已经战胜了孙广才。《活着》的出现让人们看到了一个总是处于苦难却顽强乐观的福贵,他的生命意志诠释了中国人坚忍的品格,福贵身上具有明显的阿Q式的乐观精神,余华将其置于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众多死亡的家庭悲剧中,但是余华忽略了人们真正面临这种困境时的真实态度。而阿Q的总是失败具有荒诞的色彩,鲁迅通过阿Q让我们看到了这个可恶的社会本质也让我们感受到阿Q的精神胜利法只是暂时的止痛药,它甚至是我们民族觉醒与振奋的障碍。余华让福贵忍受了这个社会的苦难,他似乎很赞扬福贵的生活态度,福贵是个一世挫折的普通农民却可以顶住社会与家庭的各种灾难,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正缺少这种精神的支撑,所以余华称颂福贵式生存的勇气。

到了《许三观卖血记》,余华的人物塑造有了更深远的探索,许三观身上有中国人尤其是下层平民的影子,是余华对国民性思考的一次远行,“出现了真正的中国人”。是发扬鲁迅精神胜利法的代表。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许三观与阿Q都体现了国民性的弱点。阿Q渴望得到别人的尊重,他说自己姓赵就是想改变自己被人轻贱的地位,但是这种理想在现实中并不能实现,他才用那“无坚不摧,无敌不克,无往而不胜”的心理来安慰自己达到目的。许三观也要求平等:“当他的生活极其糟糕时,因为别人的生活同样糟糕,他也会心满意足。他不在乎生活的好坏,但是不能容忍别人和他不一样。”许三观和阿Q体现国民普遍存在的心理定势,不会刻意去攀比羡慕,倒是会因为共同的失意而安于现状暗自满足。他们都是只会做梦但没有梦想的人,因为他们的满腹牢骚只是来调解自己与别人差距的手段,而并不是自己前进的动力。从这个意义上,鲁迅和余华都将人物的塑造融化在对国民性的思考中,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

其次,阿Q与许三观都体现了国民的苦难生活。阿Q没有家,没有固定的职业,甚至连姓名和籍贯都不能确定,他被普通人欺负,被赵老太爷等阶层打骂,其实这是千千万万个农民真实的生活写照。阿Q的独特在于他不像闰土那样逆来顺受,他张扬地用精神胜利来消解自己的悲惨地位。许三观的苦难也是生活赋予的,他的生存方式居然是卖血,尽管余华没有渲染许三观生存的困境,但当把代表“力气”甚至是生命的血充当商品出售时,这已经是人生中最大的苦难。而许三观并没有把它看成一种苦难反而会因为卖不出去血而哭泣,卖血不仅是生活来源也成为了一种生活习惯。阿Q和许三观的存在告诉我们中国社会可能有过未庄,也可能会出现血为商品的时代,那是我们应该学会适应和战胜的。

再次,精神胜利法在不同时代的不同价值。鲁迅将精神胜利法深入到“国民劣根性”范畴,揭露出这是当时中国旧社会愚昧麻木的集中体现,鲁迅暴露了它的本质的同时也在批判这种心理机制的弱点。余华将这种精神胜利法纳入到苦难的思考中,许三观从这里得到了面对和反抗苦难的力量,他会在困难时期为儿子口头烹饪。为了发泄对何小勇的不满让二乐和三乐长大后强奸何小勇的女儿。余华让精神胜利法在许三观这里有了更多坚强的力量,成为许三观救赎的工具,这与阿Q的意义有很大的不同。

2005年底,余华的新作《兄弟》问世,又一个阿Q式的人物李光头诞生,李光头生活的刘镇与阿Q生活的未庄极为相似,未庄的赵太爷与假洋鬼子欺压阿Q。而刘镇的人们如赵诗人与刘作家之流也是打着金字招牌去欺负李光头,刘镇的人们因为抓到李光头看女人屁股宁可追随他半个街都跑去看他的热闹,这种场景让人马上就联想到鲁迅笔下的看客。那些看见别人杀头与受罪却无半点怜悯之心而把这种观望当作人生乐趣的人们,鲁迅的看客预言在如今的刘镇又一次得到成功的验证。李光头的痞气也与阿Q相同,阿Q惯用的精神胜利法在这里将李光头由被人欺辱转化成自己的福气,李光头偷看女人的屁股,反倒因为有机会看到美女林红的屁股得到众人的羡慕从而以此为由赚到五十六碗三鲜面。这就是李光头与人的不同之处。他对林红死缠烂打,把林红对宋钢的好感当成是对自己的示爱,白以为是的态度让我们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一套自我解释的阿Q,对于自己没有家,没有固定职业的状况,他用“我们先前——比你阔多了!你算是什么东西!”这些歪理假说作为得胜的法宝,可以说李光头的诞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更加活灵活现的当代阿Q,他甚至比阿Q更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计算他的人生,

阿Q是个可以跨越时代的人物形象,他的生存之道让更多困境中的人得到心灵的解脱,也让他们在幻想与现实的不可重叠中无法自拔。孙有远因为有阿Q的精神战胜了孙广才,福贵用这种杂草似的顽强毅力在生与死的重重考验中得到豁达的领悟,许三观用精神胜利法来缓解自己的受难地位,李光头继承了阿Q的种种痞气,却比阿Q更懂得怎样获得更多人的尊重和更富裕的生活,这是阿Q适应时代变化的自然转变。鲁迅对阿Q及精神胜利法持的是批判态度,希望人们从他身上看到自身的缺陷从而进行国民性的改造,而余华主要将这种生存之法转化为现代人克服苦难战胜自己的有力武器,成为他笔下人物之所以能够坚强、乐观的精神依据。因为鲁迅作为人类灵魂的探索者,是从整个中华民族乃至全人类的思想改造出发的,他更重视这种实证的批判效果从而去加深人们对劣根性的理解,而余华希望将人物的这种品性进化为寻求幸福和希望的思维。无论是卖血还是经商都是明智的选择。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余华对人物是一种温和的赞美和发扬,他对人物品格中的弱点并没有过多地加以挖掘而始终保持着扶持和鼓励的态度,尽管这些让我们拥有生存的勇气与信心却没有审视自己的能力,所以鲁迅的人物塑造更加具有时代意义和思想深度。尽管如此,我们也愿意用余华的声音去回馈鲁迅久远的感召,毕竟这也是一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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