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实践”及其哲学意蕴

2009-07-09 06:15康兰波
学理论·下 2009年6期
关键词:实践信息

康兰波

摘要:在哲学上“信息”可以被理解为标志“间接存在”的哲学范畴,是物质(直接存在)存在方式和状态的自身显示。信息时代的实践是“物质实践”与“信息实践”的辩证统一。“物质实践”是实践的物质方面,是实践活动围绕事物“直接存在”而展开的方面;“信息实践”是实践的信息方面,是围绕事物“间接存在”而展开的方面。信息时代使以往在实践中居于矛盾次要方面的信息实践逐渐上升到矛盾的主要方面,标志着人存在方式的变革。“信息实践”不仅能较好地反映这种变革,而且还揭示出人只有改变对待实践的直观态度,克服在存在方式上的盲目性,才能获得新的发展。

关键词:信息;信息实践;实践

中图分类号:B022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09)14—0051—03

一、哲学究竟应当怎样理解“信息”

要说明什么是“信息实践”,首先就应当弄明白什么是“信息”。这实际上也就是要在哲学上揭示出信息的本质。信息论创始人申农将信息理解为“消除了的不确定性”。这虽然说明了信息的作用,却没有说明信息本身。申农也给出了一个信息量的公式,但这个公式由于舍弃了信息在质上的内容,只是纯粹从概率统计的角度,对信源信息的语法结构进行了定量,所以“申农的信息量概念是不可能揭示出信息本质的。”[1]控制论创始人维纳曾经将信息看作“负熵”,将信息定义为“系统组织程度(或有序性)的标志”,但这样的定义不仅暴露了“对通讯信息量实质理解的混乱”,而且把通讯信息量概念完全等同于信息的概念,也暴露了“概念的混乱”[2]。有遗传学家认为,信息就是一种“DNA的结构形式”。但是DNA只是遗传信息的载体,并非遗传信息本身,二者是不可混淆的。

国内也有学者试图在传统哲学基础上直接推导出信息的含义,主张信息是“物质的普遍属性”、“物质的存在方式”、“精神实体的特征”、“运动的外化”、“有序度的量度”、“物质成分和精神成分的特殊融合物”、“既非物质也非精神的第三态”、“属于物质的相互作用范畴”等等。这些表述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它们都没有揭示出信息的独特本质,更没有开掘出“信息”范畴所蕴涵的革命性意义。

维纳曾试图从哲学角度进一步讨论信息。他认为:“信息是我们适应外部世界,并且使这种适应为外部世界所感到的过程中,同外部世界进行交换的内容的名称。”[3]这意味着哲学对信息本质的研究,不应当仅仅满足于信息科学对信息量和信息传递的直观描述,还应当从信息内容方面来加以规定。但维纳却并没有深入到这项工作之中,他只是提出“信息就是信息,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不过他的这句名言却暗示着要揭示信息的本质,不仅要超越具体信息科学对信息的理解,而且更重要的是要超越哲学以“物质”“能量”理解世界的传统思维方式。

西方学者弗洛里迪认为“什么是信息这个问题是信息哲学最困难和最核心的问题。”但经过不少努力,“信息依然是一个难以定义的概念”。[4]由于深受笛卡尔心物二元论影响,面对既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还不完全是精神的信息,他反复追问:“如果不用笛卡尔二分法,即信息与物理/物质和精神不同,那么信息能否构成一个独立的本体论范畴?”[5]在他看来,“还原论的方法认为我们可以将对信息概念及其在各种模型、理论和解释中的最基本的理解抽出来。非还原论则认为我们面临的情形大概是一种在逻辑上相互依存但在概念上却不能相互还原的网络结构。每种方法的可行性研究究竟如何尚需详细探讨。”[6]因此他主张对这个问题暂时加以悬置。他说:“在维特根斯坦家族类似理论的建议下,需要我们承认问题存在而不是解决这个问题。”[7]

然而哲学要对“信息”加以反思,关于信息本质的问题是无论如何也“悬置”不了的。否则,只能使哲学受制于具体的信息科学。至于还原论与非还原论的关系,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将两者辩证统一起来。邬认为要从哲学上理解信息本质,不仅要剔除具体科学给信息解释所带来的种种局限,实现“哲学对具体科学的批判”,而且还要使哲学“从传统哲学的旧有体系的阈限中超越出来”,实现“哲学对自身的批判”[8]。只有在这双重批判的基础上,信息本质才能获得理解。

邬认为,在内容上信息是与物质相对应的一种存在。但是信息与物质的对应关系却和精神与物质的对应有所不同。列宁说:“物质是标志客观实在的哲学范畴,这种客观实在是人通过感觉感知的,它不依赖于我们的感觉而存在,为我们的感觉所复写、摄影、反映。”[9]他还说:“物质的唯一‘特性就是:它是客观实在,它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之外。”[10]在此,列宁是将“客观实在”作为一个整体来思考的,其目的在于突出物质所具有的在人的意识之外、不依人的意识为转移的客观性。不过在今天看来,“客观实在”应该包含两层含义,一是“客观性”,即在人的意识之外,不依人的意识为转移;二是“实在性”,即“实体及其运动”所具有的能够为视觉、听觉、嗅觉、味觉,特别是触觉感知的性质。可见,精神与物质的对应关系是以是否具有客观性来加以划分和对应的。

但信息与物质的对应关系却并不立足于客观性,而是以是否具有实在性来加以划分和对应。其中,物质既客观又实在,表现的是事物的直接存在。这种“直接存在”具体说来至少包括三个相互联系的层次:一是作为直接存在物的实体和场;二是作为直接存在方式或状态的运动、时空、差异、层次、结构等;三是作为直接存在关系的相互作用、功能实效、物物转化、流变生成等。[11]信息并不实在。它可以是客观现象,像水中月、镜中花等;也可以是主观精神现象,像人的思想意识等。它不是构成事物的“质料”,可它却显示着事物的存在及其样态,所以如果物质表现的是事物的直接存在的话,那么信息只表现了事物的“间接存在”。这里的“间接存在”其外延归结起来大体上可从历史、现实、未来三个相互联系的方面来加以把握:一是关于事物自身历史的反映(包括曾经发生过的与他物之关系);二是关于自身性质的种种规定,这些规定在其展示的时刻是一种直接存在的过程,但是在其未曾展示的时候还只能是一种现实的间接存在;三是关于自身变化、发展的种种可能性。[12]事实上,间接存在与直接存在相比,并不具有绝对的独立性。间接存在是由直接存在派生出来的,是对直接存在的显示或反映。直接存在才是间接存在的根据。[13]

根据以上认识,邬从哲学的角度为信息下了一个能初步反映其本质的定义:“信息是标志间接存在的哲学范畴,它是物质(直接存在)存在方式和状态的自身显示。”[14]

二、“信息实践”的哲学规定

从邬对“物质”和“信息”的理解中可以推知,人的实践其实也是在物质和信息的相互作用中展开的。其中,“物质实践”主要指实践的物质方面,即围绕事物“直接存在”而展开的实践方面,主要表现为人以自己肉体之身、物以其实体之性来直接介入实践活动。在这个意义上,充当实践主体的“人”有“肉体”;作为实践对象、实践成果的“物”有“广延”;承载实践过程的“活动方式”有“样态”、有“顺序”。实践在这方面表现出的是现实活生生的人直接求生存、图发展的物质资料生产活动。它既让人感到“客观实在”又让人觉得分外踏实。在信息时代到来之前,实践主要就表现为“物质实践”。人的一些信息活动,虽已大量存在,却不为人所理解,以致不得不将其还原到“物质实践”的方面,致使实践的信息方面长期遭到忽视。

“信息实践”主要是指实践的信息方面,即围绕事物“间接存在”而展开的实践方面。这个方面在信息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更主要地表现为人们借助信息科学技术,将自己及其实践对象加以信息化处理和传递,并在这样的处理传递基础上,展开自己的实践活动。就这个意义上说,充当实践主体的“人”有可能只是人的一种间接存在形式,“他”被虚拟出来,没有“肉体”、不具实在性,在鼠标或按键控制下,“他”随时可以被生成出来并发生各种变换,“他”甚至也随时可以走向死亡;而作为实践对象、实践成果的“物”也很有可能只是物的一种间接存在形式,它没有“广延”,不具有实在性,也随时可以通过鼠标或按键而生成、变换,甚至消失;至于承载实践过程的“活动方式”,其“样态”、“顺序”也都有可能不具有实在性,并在鼠标、按键的操控下将整个“实践过程”在极短的瞬间加以完成。事实上,在信息科学技术的广泛渗透下,信息实践正逐渐成为人实践活动的主导方面。

事实上,“物质实践”和“信息实践”并不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实践活动,而是同一个实践活动的两个不可分割的方面。只是在不同时代,这两个方面在实践活动中的地位有所不同。在人类进入信息时代之前,物质实践居主导地位,信息实践要么被忽视,要么被还原到物质实践方面,以致长期以来人们往往直观地将“物质实践”等同于实践本身。在人类进入信息时代以来,伴随信息科学技术的深入发展,信息实践才逐渐成为实践活动的主导方面,并对物质实践展开全面渗透。从这个意义上说,信息实践的显露使得人的实践进入到一个新阶段。当然,物质实践是信息实践得以产生、发展的基础,没有物质实践提供、创造物质手段,信息实践也就难于维持并获得深入发展。但信息实践的发展也为物质实践开辟了新的模式、新的空间、新的道路。可以说,正是信息实践在实践中的这种主导地位的确立,才使得实践所包含的物质和信息这两大对立方面得以彰显,从而表明实践发展到信息时代,才真正从自身内部发生了分化。这样的分化,其意义不亚于商品与货币、自然与人的分化。在唯物辩证法看来,正是这样的分化,使事物所包含的矛盾得以进一步展开,从而推动事物在更复杂层面上实现其自我发展。同样,信息实践的显现,意味着人的实践从此将在“物质实践”与“信息实践”的对立统一中全面展开。而实践是人的根本存在方式,它在信息科学技术推动下的这种分化统一,展现出的将是实践由简单到复杂、由“物质”单一维度到“物质和信息”复杂维度的转变,这样的转变表现出的是人在存在方式上的巨大变革,而这样的变革也必将对人本身产生深远影响。

三、“信息实践”与对信息时代实践的全面理解

信息科学技术对实践本身的推动作用早已引起不少学者的关注。张明仓先生曾经就试图以“虚拟实践”范畴来揭示在信息科学技术条件下人的存在方式变革。在他看来,虚拟实践是“人类超越现实性的一次飞跃”,“是人利用符号化或数字化中介超越现实性的感性活动。”[15]

第一,如果“虚拟”能够构成对“现实”的超越,那么这同时也就意味着“虚拟”和“现实”之间存在实质性对立关系,而且“虚拟”高于“现实”,以致从“现实”之中无法概括出“虚拟”来。但自亚里士多德提出“潜能与现实”关系时起,“现实”就具有标志事物实际存在之意。黑格尔甚至将“现实”理解为“本质与实存或内与外所直接形成的统一。”[16]为此他专门指出,现实与思想不存在“固定不移的对立”,那种将“现实”理解为“直接看得见摸得着”的观点是对“现实”的误解。[17]他的那句名言:“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更是指出了“现实”与“必然”之间的内在联系。所以,“现实”其实是指包含内在根据、合乎必然的存在。而“虚拟”真正成为人的一种实践方式,并被哲学高度重视,其内在根据或必然性正是信息科学技术的深入发展。因此“虚拟”正是信息时代的最大“现实”之一。在这个时代脱离了“虚拟”来言说“现实”,这样的“现实”只能是不全面、不完整的“现实”。既然“虚拟”和“现实”在信息时代并不存在实质性对立,那也就更谈不上“虚拟”对“现实”的超越了。

第二,如果说“虚拟”真的具有超越性的话,那么它所超越的不是“现实”,而是物质的“实在性”,即以往感官经验中的“直接看得见摸得着”。像圆的方,方的圆,在实践还主要处于“直接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实践阶段是不可能的,但在信息实践为主的当代实践中,不仅是可能的,而且在特定条件下还是现实的。

第三,如果以虚拟实践来概括人们当今的整个信息实践活动,那么像信息科学技术本身的研发活动,像以信息科学技术重新审视、改造以往科学和技术的活动,以及人们的信息通讯活动等等,都很容易被直观地排斥在虚拟实践之外。这样一来,信息科学技术对人存在方式的巨大变革,就将窒息在“虚拟”这一狭小范围之内,使人意识不到自己正经历着的这场存在方式变革,以及这种变革将对人产生的深远影响。

而以“信息实践”来概括当今人类实践活动中的信息方面,不仅能够将虚拟实践无法直接概括的人类信息活动概括为“实践的信息方面”,而且更能够在理论上自然地表达出人类实践活动在信息时代前、后不同阶段的本质区别,以及这些区别之间的内在逻辑联系,从而更好地揭示出人在存在方式上的大变革。不仅如此,透过“信息实践”,哲学更能够深刻警觉到信息时代实践的巨大复杂性,以便更好地改变以往对待实践的直观态度。具体说来:

实践的确建立了人与世界改造与被改造的对象性关系。但除了这一点,还应该看到的是这种关系在不同时代其内容和形式是不相同的。一些学者在讨论这种关系时,似乎并没有深入研究这种关系的内容和形式在信息时代和工业时代究竟有何不同。于是,他们仍然以在工业时代人们思考这层关系的思维逻辑来对待这种关系,不仅将这种关系理解为简单线性决定论关系,而且在对这种关系不作任何深入研究的情况下,就公然断定这种关系具有天然至善性,并以这样的断定来作为当代哲学思考的前提。这在信息实践正逐渐成为人实践主要方面的今天是很成问题的。因为通过信息实践,信息复杂性将全面渗透到人的实践活动之中,深入到实践的各个方面和环节,使实践的复杂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突出。这意味着:(1)人与世界改造与被改造的对象性关系不仅是多层次、多方面的,而且还很有可能是非对称、非线性、非确定性的,这使得“人以物的方式活动”,未必能够换来“物以人的方式存在”。(2)人与世界改造与被改造对象性关系的至善性并不完全取决于人在以物的方式活动之后,是否换来了“物以人的方式存在”。它还取决于人这个实践主体对待这一关系的态度。如果作为实践主体的人,以一种盲目的态度来对待这一关系,将这种关系仅仅理解为单纯生存关系,而不去探索除了这种基本关系之外,已经掌握了信息科学技术的人还可以再赋予这种关系以什么样的新内涵,那么人就很有可能被这单一的生存关系所窒息。因为他所掌握的信息科学技术,很有可能在这单一生存关系限制中改变性质,即由满足人生存需要的必要条件转变为助长人追求资本利润增长的有效工具,最终成为毁灭人的帮凶。

参考文献:

[1][2]邬,李琦.哲学信息论导论[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8-9、10页.

[3]维纳著作选[M].钟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8:4.

[4][6][7]L•弗洛里迪.信息哲学的若干问题[J].北京:世界哲学,2004,(5).

[5]刘刚.通往信息哲学的东方进路[J].北京:哲学研究,2005,(9).

[8][11][12][13]邬.信息哲学——理论、体系、方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44、38、46、41.

[9][10]列宁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28、266.

[14]邬.信息世界的进化[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1994:26.

[15]张明苍.虚拟实践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85.

[16][17]黑格尔.小逻辑[M].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295、295-296.

(责任编辑/王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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