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破青天锷未残

梓　岐　宁　静

乱世出英雄!魏晋南北朝，一个动乱的年代，朝代更替，英雄奔走。慕容垂就是生长在这样一个年代，成为一位被后世称颂的乱世枭雄。

少年慕容霸霸气十足

慕容垂(公元326～公元396)，字道明，原名霸，昌黎棘城(今辽宁义县西北)人，鲜卑族，南北朝时期后燕建立者，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慕容垂少年时聪敏伶俐，气度不凡，高大伟岸。《晋书·慕容垂载记》中记载：“少岐嶷有器度，身长七尺七寸，手垂过膝”，意思是说少年时聪慧而有器量，身高七尺七寸(南北朝时期1尺相当于25.8厘米，七尺七寸即1.98米)，手垂着能长过膝盖。慕容垂是前燕王慕容鱿的第五个儿子。自幼得到慕容鱿的宠爱，父亲常看着他对兄弟们说：“这个孩子宽宏通达聪明不凡，终归有一天不是败坏家业，就是成就家业。”所以取名为慕容霸，慕容鼽曾预立慕容垂为世子，遭到了群臣反对，但是对他的恩遇超过了世子慕容俊(古书中写作慕容侑)，因此遭到了慕容俊的妒嫉，这也为慕容垂后来的坎坷之路埋下了伏笔。

公元339年，前燕6年，慕容垂随父攻打高句丽，兵及新城，高旬丽王投降乞盟。慕容垂因功被授予骑都尉。随后他跟随兄长慕容恪(慕容觥四子)攻打字文别部。时年慕容垂年仅13岁，已勇冠三军。公元344年2月，前燕11年，燕王慕容鱿亲自带兵攻打宇文逸豆归，以建威将军慕容翰为前锋将军，刘佩为副将，并命慕容垂与慕容俊、慕容恪及折冲将军慕舆根等率兵分三路并进。宇文逸豆归派南罗城大(即城主)涉夜干率精兵迎击，慕容翰出战涉夜干，两军激战之时，慕容垂率军从侧翼攻击，手执长枪，刺涉夜干于马下。主将被斩，宇文军不战自溃；燕军乘胜追击，攻克宇文氏都城紫蒙川(今辽宁朝阳西北)。宇文逸豆归败逃，死于漠北。宇文氏从此散亡，慕容皝收其畜产，徙其部众5000余落于昌黎(今辽宁义县)，辟地千余里，慕容垂因功被封为都乡侯。

慕容垂少年时特别喜欢打猎，一次打猎时从马上摔下摔掉了牙齿。慕容俊即位后，给他改名叫慕容缺，表面上是仰慕邵缺，实际上是讨厌他原来的名字太霸气而改掉了它。后来的记载中去掉“夹”旁，于是就用“垂”作了他的名字。

公元348年，慕容皝去世，慕容俊即燕王位。公元349年，后赵主石虎死，后赵大乱。当时慕容垂为平狄将军，他上书慕容俊说：“石虎穷凶极暴，天之所弃，馀烬仅存，自相鱼肉。现在天下形势已经很明朗，如果我们能够进军讨伐，一定会大获全胜。”北平太守孙兴也上表说：“后赵大乱，现在进攻中原时机正合适”。可慕容俊却认为后赵新遭大丧，没有同意。慕容垂急至龙城(今辽宁朝阳)，亲自对慕容俊说：“时机很容易丧失，抓住机会要靠行动迅速，兼并弱者攻打昏昧者，现在是时候了。万一石氏衰而复兴，或有天下英雄助他重振雄风，我们不把握此次机会，将会成为大患。”慕容俊说：“中原虽乱，邓恒驻守乐安，兵强粮足，如果现在伐赵的话，不能从东边进攻，应该从卢龙进攻；卢龙山地形险恶，对我们也不利，该怎么办?”慕容垂说：“邓恒虽然据守乐安，他的将士们都记挂家人，人人都想着回家，大军当前，自然会军心瓦解。臣请为殿下出兵，从东边徒河出发，打个出其不意，敌军定会惊慌，上不过闭门自守，下不免弃城逃溃，哪有功夫抵御我军!如果您恩准的话，就可以坐等好消息了。”慕容俊遂同意攻打中原，命慕容垂为前锋都督。慕容垂很快便攻下幽州。慕容俊打算杀死所有投降的士兵，慕容垂劝阻他说：“吊民伐罪的道理是先代留下来的常理。如今刚刚平定中原，应该以德安抚降兵，用刑罚并不能展现陛下的仁慈之心啊。”慕容俊听从了他。至公元352年，前燕灭后赵。慕容垂厥功至伟。

公元354年4月，慕容俊称帝，建号元玺，史称前燕。慕容垂被封为吴王，迁镇信都。在东北一带操兵养民，声望日隆。

公元357年，前燕光寿元年，前燕发兵进攻塞北(长城以北)的敕勒。敕勒，又名丁零或高车。魏晋南北朝时，大批敕勒人入塞与其它少数民族杂居，留居漠北草原的敕勒在公元4世纪日益强大，不断侵扰中原。前燕入居中原后，经常遭到敕勒人袭扰。同年5月，慕容俊派遣抚军将军慕容垂与中军将军慕容虔、护军将军平熙率步骑8万进军塞北。攻敕勒，大胜，俘斩10余万人，获马13万匹、牛羊亿万头。至此，基本上扫平了北部边境，使得燕国成为北方大国，与东晋、前秦鼎足而三。

公元365年2月，慕容垂随慕容恪攻打洛阳。3月，战胜，俘杀扬武将军沈劲。随即慕容恪略地至崤、渑，关中极为震惊，秦王苻坚屯陕城以防燕军。慕容恪以慕容垂为都督荆、扬、洛、徐、兖、豫、雍、益、凉、秦十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荆州牧，配兵1万，镇守鲁阳。

慕容恪对慕容垂表现出来的军事才能大为赞赏，甚为倚重，曾经对燕帝慕容唪说：“吴王将相般的才能超过臣十倍，先帝因为长幼顺序，让臣位居他前面，臣死了以后，希望陛下把政权交付给吴王，可以称得上既举用亲戚又举用贤才。”

枋头之战

公元369年4月，东晋大司马桓温亲率步骑5万自姑孰(今安徽当涂)出发开始北伐前燕。

这期间，经历了由慕容恪到慕容评治国的过渡。慕容恪治国期间，缺少制度约束，纲政松弛；他去世后，由慕容评当政，而慕容评嫉贤妒能、贪吝成性。加上皇太后可足浑氏妇侍干政，因此，前燕国的朝政日趋腐败，国库收入锐减，低级官员尤其是士兵的薪饷常常无法发放。前燕国在慕容评和可足浑太后的手里已经虚弱不堪。此次桓温北伐燕国，正得其时。

6月，桓温军至金乡(今山东嘉祥南)，适逢大旱，河床干涸，水运断绝。桓温派冠军将军毛虎生在钜野(今山东巨野北)开挖运河300里，引汶水和清水(古济水自钜野泽以下别名清水)会合。桓温率水军从清水进入黄河，船舰绵延数百里，声势浩荡。

桓温先派建威将军檀玄进攻湖陆(今山东鱼台东南)，大获全胜，俘燕宁东将军慕容忠。前燕帝慕容嗥任命下邳王慕容厉为征讨大都督，统率步骑2万人和晋军战于黄墟(今河南开封东)，燕军大败，慕容厉单骑逃回，燕高平太守徐翻举郡降晋。晋军前锋邓遐和朱序又在林渚(今河南新郑东北)打败燕将傅颜。慕容唪又派乐安王慕容臧统率诸军抵御，慕容臧也不敌。

7月，桓温进驻武阳(今山东莘县东南)，前燕旧将、故兖州刺史孙元率宗族起兵响应，桓温到达枋头(今河南浚县西南)。

东晋大军四战四捷，使前燕帝慕容唪和太傅慕容评十分恐惧，商议欲逃往故都龙城(今辽宁朝阳)。至此危急时刻，吴王慕容垂请兵抗晋，他说：“我愿领兵一战，如败，再走也不迟”。本来慕容唪和慕容评并不想让慕容垂掌兵，但是此时已经

火烧眉毛，只好如此。于是慕容嚏以慕容垂代替慕容臧为南讨大都督，率征南将军慕容德等5万步骑抵御桓温。

枋头是当时黄河上的重要渡口，北通邺城，南接陆路，是东晋和前燕的军事必争之地。桓温在枋头徘徊不进，欲持久静观燕国内变，坐获全胜。慕容垂与他沿黄河对峙。在此期间，慕容垂主动与对方进行接触战，晋军将领段思被生擒。晋军又派原后赵降将李述从背后攻打燕军，结果也被斩杀。

两次接触战使晋军锐气尽失，攻势被完全阻挡。攻燕初期，桓温曾派袁真攻打谯(今安徽毫州)、梁(今河南商丘南)，欲占领石门(即汴口)，以通水运。结果袁真攻克了谯、梁而没有打开石门。慕容垂派慕容德率骑兵1万，兰台胎书侍御史刘当率骑5000进屯石门，断晋军之后。又派豫州刺史李邦率州兵5000切断了桓温的陆运粮道。桓温派军进攻石门，欲打通水运。被慕容垂设伏聚歼，大败而回。

桓温接连失利，粮草中断，遂下令焚烧战船，丢下辎重、铠仗，率军从陆路撤退。桓温从东燕(今河南汲县东南)出发，撤退途中恐前燕追兵在上游放毒，命士卒凿井取水饮用，这样一直行走了700里。前燕诸将争欲追击，慕容垂说：“不能追。温初退惶恐，必严设警备，简精锐为后拒，击之未必得志，不如缓之。彼幸吾未至，必昼夜疾趋；俟其士众力尽气衰，然后击之，无不克矣”。慕容垂很清楚，桓温深通兵法，一定会以精兵断后，慢慢撤退，就此追击，胜负难料。等他走了相当一段路程，防备必然会松懈下来，没有作战的意志，士兵也因为赶路和挖井十分疲惫，到那时再攻也不晚。于是，慕容垂亲率骑兵g000尾随桓温军行进。桓温果然加速退兵，几天以后，慕容垂下令攻击，遂令诸将急进，在襄邑(今河南睢县)追上桓温。慕容德先率领4000精锐骑兵埋伏于襄邑东涧中，和慕容垂东西夹击桓温，大败晋军，斩首3万人。至此，桓温攻燕以失败告终。

枋头之战是南北朝时代一次精彩对决。慕容垂和桓温的军事才能高下立判。桓温以前不是没打过败仗，但是却没有此次败得这么彻底。慕容垂在枋头之战中，处处料敌机先，完全掌控了战场局势，用兵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堪称军事史上的杰作!雄心万丈的大司马桓温从此一蹶不振。

家国难容亡命前秦

慕容垂大败桓温，威名大振。慕容评对慕容垂是又忌又恨，欲以陷害。慕容垂一生中遭到大的陷害共有3次。早在公元357年的时候，由于当时慕容垂战功卓著，且颇有民望，使得燕帝慕容俊难以心安。借巫蛊之案罢黜了慕容垂的兵权，流放外镇。

巫蛊之案起因于女人之间的战争。慕容垂曾娶王妃段氏。段姓氏当时与慕容姓氏处于同等地位，均为贵族。段氏容貌极美，又颇有才情，琴、棋、书、画俱佳；但同时也才高性傲，言语中有意无意地冒犯了皇后，引起皇后可足浑氏的妒恨。皇后即命人构陷段氏为巫蛊(中国古代神巫用邪术害人构成的犯罪。巫指向鬼神祝祷祈求。“巫蛊”的巫，却是指祈求鬼神加害于人。蛊为使人受迷惑，昏狂失性。用蛊术害人的迷信方法有多种：有的用木刻成仇人形象，然后刺心钉眼，认为这样就能够祸及仇人；有的假装鬼神依附，借以欺弄或恐吓他人等)。燕帝也想借此把慕容垂牵莲进去，就将段氏关人大牢，严刑拷问。但段氏“志气确然，终无挠辞”。始终忍受酷刑，不肯低头招供。慕容垂心疼爱妻，暗中派人对段氏说：“人都会有一死，何苦要忍受此般折磨呢?不如招了吧。”段氏叹息道：“我岂是怕死之人!倘若我招了岂不是自取其辱，上辱祖宗，还会拖累吴王，所以我不能屈服。”段氏终冤死狱中，而慕容垂也因此脱了干系，但被贬职，做了平州刺史、镇守辽东。后来慕容垂又娶了段氏的妹妹为继室，皇后得知后又将其罢黜，并将自己的妹妹强嫁与慕容垂。慕容垂心中十分恼怒，但也无可奈何，这就使得他与燕帝的关系更加趋于恶化。

慕容唪即位后，始终不肯将兵权交予慕容垂。太宰慕容恪病危时，曾对燕帝的兄长乐安王慕容臧说：“今南有遗晋，西有强秦，二国常蓄进取之志，顾我未有隙耳。夫国之兴衰，系于辅相。大司马总统六军，不可任非其人，我死之后，以亲疏言之，当在汝及冲(冲即燕帝之弟)。汝曹虽才识明敏，然年少，未堪多难。吴王天资英杰，智略超世，汝曹若能推大司马以授之，必能混壹四海，况外寇，不足悼也；慎无冒利而忘害，不以国家为意也。”(引自《资治通鉴》)

但慕容障终究没有听从慕容恪的话，仅以慕容垂为侍中、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把大司马之位给了弟、弟中山王慕容冲。慕容俊称帝后的十多年间，每当国家有难，必有慕容垂；每当天下承平，慕容垂必受劫难。

枋头之战后，慕容垂即上奏：“所有的将士，为了国家舍生忘死，尤其是将军孙盖等人，冲锋陷阵，功绩卓越，应该得到重赏”。但慕容评压住不报，狡辩说此次胜仗是因为大燕国国力之强，破晋理所当然，而慕容垂是在无理邀功。慕容垂极为愤怒，与慕容评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并有侮谩之语。慕容评颜面尽失，忌恨更甚，便与皇太后可足浑氏串通，诋毁其战功，准备杀害慕容垂。慕容恪之子慕容楷及慕容垂的舅舅兰建得知此消息后，立即报与慕容垂：“太傅要害你，不如先发制人，只要除掉慕容评和乐安王慕容臧，其他人不足为虑。”慕容垂心中不忍，非常理性地说：“骨肉相残，首乱于国，我宁可一死，也不忍心做这样的事”。不久，二人又告诉慕容垂说：“他们心意已决，应早作打算。”慕容垂说：“如果实在不能化解怨恨的话，我宁可出去躲避，其它的我什么都不想做”。

慕容垂心中忧虑，未敢将此事告诉儿子们，同时也是怕引起骚动。世子慕容令，为段氏所生，最受慕容垂宠爱，几个儿子中最为出类拔萃。他看出父亲的忧虑，说：“您这些天神色忧虑，是不是因为主上年幼无知，太傅又嫉贤妒能；您如今德高望重，越发受到猜忌了?”慕容垂说：“是啊。我竭尽全力击破晋军，只是想保家卫国，谁知道功成之后，反而没有容身之处。既然你已经明白这个道理，可有什么好的办法?”慕容令说：“主上暗弱，把大权都交给了太傅，灭门大祸随时可能发生。要保全家门，又不违背大义，不如逃亡龙城(今辽宁省朝阳)。然后上书请罪，以待主上明察，希望他们能够幡然悔悟。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就固守燕、代之地，对外抚慰各个蛮族，把守卢龙要塞，完全足以自保。”慕容垂曾经驻守过龙城，《资治通鉴》称其“大得东北之利”，在那里据地自保，确实可行。慕容垂也觉得此法甚好，便同意了。

11月，慕容垂以打猎为由出城，到郊外的时候换上平民服装，直奔故都龙城。到邯郸时，却出了意外，小儿子慕容麟一向不被慕容垂宠爱，此时便伺机“大义灭亲”，跑去向慕容评告密。慕容评大惊，在慕容睥

面前说尽慕容垂坏话，然后立即派西平公慕容强率精骑追杀慕容垂。追到范阳(今北京)时，慕容垂派慕容令断后，慕容强不敢继续追赶。天色将晚，慕容令对慕容垂说：“现在事情已经败露，原本的计划已经无法实施。听说秦王正在招揽天下英雄，不如去投靠秦王吧。”慕容垂苦笑道：“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如此。”

于是，慕容垂将随行人马分散开，沿着太行山行走，白天隐蔽，晚上赶路，秘密向西南行进。碰巧这时数百名燕国骑兵来此打猎，眼看就要被发现了，这些骑兵带来的猎鹰发现了猎物，向反方向飞去，骑兵们也就跟着跑向反方向了。出乎意料的化险为夷，使得慕容垂认为这是天意，就杀了一匹白马祭天，与追随他的人一起盟誓，祸福与共。慕容令心有不甘，对慕容垂说：“太傅嫉贤妒能，对他的所作所为，众人都怨声载道。今天邺城里边的人，不知道您在什么地方，但是不管汉人还是少数民族，肯定都非常的思念您，如果能顺应人心，乘他们不知道我们在邺城，发动奇袭，夺取政权不是太难的事情。事成之后改革弊政，选举贤能，辅佐主上，安定国家，这才是最大的功业。现在是天赐良机啊。”慕容垂说：“你的办法如果成功当然好，要是不成功，后悔还来得及吗?投奔秦国才是万全之策。”

慕容垂继续西行，他有一个儿子，叫慕容马奴，此时欲告密，慕容垂忍痛杀了慕容马奴。到了河阳，津吏阻止其渡河，慕容垂斩吏而渡。分散逃亡的几路人马在洛阳集合，一起投奔前秦。追随慕容垂西逃的人有：段夫人、慕容令、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慕容恪之子慕容楷、舅舅兰建、郎中令高弼，只把可足浑太后的妹妹留在了邺城。

自慕容恪死后，前秦帝苻坚(氐族人)便有伐燕之意，但一直未能成行，一是内乱，二是忌惮慕容垂的威名。当苻坚听到慕容垂来归，大喜过望，亲自到郊外迎接，拉着他的手说：“世上的英雄豪杰，上天必定会让他们聚在一起，共成大事。咱们可以一起平定天下，到那时候，去天山昭告天地，送你回故乡，让你虽然逃出了本国也不失为家族孝子，投奔邻邦也不失对故主的忠心，让后世传为佳话。”慕容垂逊谢道：“我只是个逃亡在外的人，能够免刑便是幸事，至于成大业回故乡，未敢奢望。”苻坚也见到了慕容令及慕容楷，对他们的才能也予以肯定，都加以重用。当时关中的名士都很仰慕慕容垂，纷纷前来拜访。

秦相王猛深知慕容垂有雄略，怕将来引以为患，便对苻坚说：“慕容垂父子，是燕国的戚属，在燕国深得人心，而且其才能过人，仿佛蛟龙猛兽，一旦有了机会，便一发不可收拾，无人可以控制，不如早点除掉为好。”苻坚不听，说：“我正想招揽天下英雄来肃清四海，平定天下，怎能此时因杀一人而失天下人之心?而且他们到达的时候，我已经诚心接纳，百姓都不可失信，何况我是一国之君!”随后封慕容垂为冠军将军、宾都侯，慕容楷为积弩将军。

国有佞臣安能不亡

慕容垂出走投奔前秦以后，太傅慕容评卖官鬻爵，更加贪污腐败；燕帝暗弱，太后干政；人才不举，纲政尽废，致使前燕国民不聊生，国势日衰。

公元369年11月，前秦帝苻坚派宰相王猛统步骑3万，进攻前燕，慕容令为参军，充当向导。由于前燕内部混乱，统兵无方，军无战心，前秦大军一到，便即溃败。所以王猛长驱直人，仅用数月时间，便一举灭亡前燕国。

王猛灭燕前并没有忘记要除掉慕容垂。他出征前去拜会慕容垂，慕容垂为他饯行。王猛一副依依惜别的神态，叹息道：“能与君共饮畅谈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只可惜我马上就要离开，出征千里，你能否送我什么礼物，让我睹物思人?”慕容垂此时对王猛毫无戒心，很受感动，解下佩刀相赠。

攻下洛阳后，王猛买通慕容垂的心腹金熙。金熙带着慕容垂送给王猛的佩剑，装着偷偷摸摸的样子找到慕容令，假传慕容垂的口信说：“我们逃到秦国只为保全性命，想不到触犯王猛，对我百般陷害。秦王虽然表面对我们很好，其实真心如何，无从知晓。为了避祸却自投虎口岂不被后人耻笑?我得到消息说，太后等人对我等出走深感后悔，希望我们归国，所以我决定归国。特遣金熙通知你找到机会便脱离秦营，返回故国。我怕走漏消息，不敢用书信，特以金刀为凭。”慕容令感到十分可疑，踌躇终日，但见到父亲随身佩带的短剑，又不能不信，于是伪装出猎借机逃走，投奔前燕石门守将慕容臧。

王猛立即禀告苻坚慕容令叛逃。慕容垂得知长子叛逃大为恐惧，只得携家人再次逃跑，结果刚逃到蓝田，便被苻坚派来的骑兵追获。其实追捕计划也是王猛早就设计好的。王猛在诡计方面确实比慕容垂略高一筹，可是算来算去却输了一招。苻坚并没有责备慕容垂，反而安慰他说：“卿与燕国当权者失和，前来投奔秦国，把身家性命托付给朕，没想到贤子还是思念故国，还是要回去。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只是燕国之亡，就在眼前，就算慕容令回去也挽救不了，可惜他白白入虎口而已。而且父子之间，即便有罪，相互也不该受到牵连，你何必如此害怕呢?”于是恢复了他的官职，恩待如初。

慕容令逃回前燕后，因忽叛忽归，而慕容垂又在秦国安然无恙，反而受到猜疑，以为是回来卧底的。于是慕容评将慕容令变相发配，派到极北的沙城去戍守，严加监视。慕容令在沙城联络旧部，准备起事，又被慕容麟告密，结果被诛杀。

前燕灭亡后，慕容垂随苻坚回到邺城，与家人相聚，相拥而泣。慕容垂见到前燕的公卿大夫及故时僚吏，想起当年的窘迫，心中不平，言语之中偶有表露。前郎中令高弼暗中对慕容垂说：“大王有盖世才能，却遭到无妄噩运，困顿难行，栖身隐伏，也是极其艰难了。上天给了美好的相见机会，天象一旦有所转移，便是鹏程万里的开端，变化为龙的开始，希望您仁慈地对待部下。高于世人的谋略必定有不同于流俗的规则，正应该有气吞山河的度量，来弘扬包容养士的精神，接纳旧臣的后代，来完成功业。怎能因一时的怒气而抛弃他们呢?不可取啊。”慕容垂顿悟，于是面色转和，言谈自若。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笼络旧部，伺机而动。

公元378年，苻坚为实现统一华夏的宏愿，在灭凉并代、解后顾之忧后，又经过1年的休整，开始对东晋用兵。在此期间，鲜卑人的势力也逐渐增强，一些州郡的军政长官都由慕容家族担任。慕容垂在苻坚的朝代，历任到京兆尹，晋封为泉州侯，在前秦13年的时间里，大小征战30余次，未有败绩，为苻坚统一北方立下了汗马功劳。

慕容垂复燕

前秦已经统一北方，军队超过百万，十分强盛。而慕容垂心中所想的却是：如何能在如此纷乱复杂的局势之下，借苻坚欲统一华夏之机，摆脱羁绊，一举复国。

公元379年2月，苻坚攻克东

晋重镇襄阳(今属湖北)。

公元382年10月，前秦帝苻坚在长安与群臣商议进攻东晋的事宜。苻坚此时踌躇满志，他认为前秦可以动员87万大军(60万步兵、27万骑兵)，并准备亲自征讨，以统一天下。朝臣多反对。苻坚本来还是能够广泛纳谏的，但在伐晋这个问题上变得异常固执，听不进任何意见。虽然太子苻宏、释道安、宠妃张夫人、爱子苻诜以及朝中许多大臣都一再进谏，但苻坚主意既定，不为所动。慕容垂力主苻坚攻晋，他对苻坚说：“弱国被强国吞并，小国被大国吞并，这是物竟天择的自然规律。凭借陛下的神明威武，上应天意而生，威扬四海。勇猛的军队百万，韩信、白起那样的名将满朝都是，而小小的江南，惟独违背大王的意愿，难道要将这一祸患留给子孙后代吗?《诗经》上说‘出主意的人太多，因此事情不能成功。陛下圣明，自己决断便可，何必广泛纳谏呢?晋武帝灭吴，靠的不过是张华、杜预等两三位臣子的意见而已。如果听从朝臣们的意见，哪里有将来统一天下的功业呢?”苻坚听完慕容垂的一席话，非常高兴，说：“和我一起平天下成大事的人，满朝文武中惟独只有你一个啊!”

公元383年5月，淝水之战拉开序幕。此战非常具有戏剧性。秦军声势浩荡逼近淝水，摆开阵势，晋兵无法渡水而过。晋军主帅谢玄派使者对前秦军主将苻融说：“您孤军深入，却逼近肥水布阵，这不过是一种持久战的计策，不是速战速决的谋略。如果贵军移阵稍退，让晋军渡过淝水来决一胜负，不也很好吗?”前秦其他将领说：“我们兵多，敌人兵少，不如阻止他们，使对方不能上岸，就可以万无一失。”苻坚说：“不过引兵稍退，待敌人渡过淝水一半时，我军用勇猛的骑兵逼迫攻杀他们，这样一来，就不会不取胜了。”苻融也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便指挥军队让他们后撤。秦军一后撤，就失去控制，退个不停。谢玄乘机带兵渡过淝水追击秦军。秦军大败。苻坚中箭受伤。

淝水一战，前秦各路军队除了慕容垂率领的3万人马以外，全都溃散。苻坚带领1000多名骑兵投奔慕容垂。慕容垂的儿子慕容宝说：“过去我们韬光养晦，是迫不得已，如今秦王兵败，委身给我们，真是天赐良机，让我们恢复燕朝的帝柞。机不可失。希望父亲不要为了小恩小惠而忘记国家的重任。”

慕容垂说：“你说得对。不过，他一片真心地来投奔，我怎么能害他!如果上天抛弃他，要对付他是有很多机会的。姑且让他回北方，既可以对得起从前的友情，又可以用道义取得天下。”慕容垂的弟弟、奋威将军慕容德说：“秦强可以并燕，秦弱也可以谋取它，这是报仇雪耻，并没有违背过去的意愿，兄长为什么要把利剑送给对方?俗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慕容垂耐心地说：“我从前为太傅所不能容纳，投身于秦主，又被王猛陷害，再此被谅解，国士般的礼遇一再加深，报答恩德的方面却不足万一。假如秦的运数注定结束，该当我们接管天下的话，除掉他的机会，何愁没有。关西地区毕竟不是我们的，自会有征服那地方的人，我可以不用出手就平定关东。君子不趁乱取利，姑且观望一阵。”于是率兵马做了苻坚的下属，一直把苻坚送到渑池。

他的儿子慕容农理解他的做法，对他说：“父亲不乘人之危，这种坚守正义的名声足以感天动地。图谶中记载说：‘燕复兴当在河阳。摘取果实应当等待果实的成熟，即使提前几天，结局也相差很远。”慕容垂很欣赏他的话。走到渑池时，慕容垂对苻坚说：“陛下，北方边民听说王师失利，正在兴风作浪。请允许我奉诏去招抚他们，并顺路去拜谒先祖的陵庙。”苻坚同意了。尚书左仆射权翼劝谏他说：“慕容垂勇略过人，称得上当代的韩信、白起，他早有凌云之志，怎么能放纵他，让他为所欲为呢?”苻坚为难地说：“你说得很对。可我已经答应他了，怎么能自食其言呢?”权翼说：“陛下怎能只重小信而忽略国家的利益呢?慕容垂必定一去不复返，关东之乱从此开始了。”苻坚不但不听，反而派兵护送慕容垂。

慕容垂到达凉马台河桥时，权翼事先派壮士埋伏在河桥南面的空仓房里，然后邀请慕容垂到那里会面。慕容垂让别人假扮自己的样子去赴约，他自己则用草筏从凉马台渡过河。不久，慕容垂抵达安阳。恰好这时，丁零人翟斌起兵造反，苻坚下令让慕容垂率兵平定叛乱。骁骑将军石越对长乐公苻丕说：“王师新败，民心不安。慕容垂正想复兴旧业，把军队交给他，等于为虎添翼。”苻丕说：“慕容垂阴险，翟斌凶暴，让两虎相斗，我们再去制伏他们。”

于是，他拨给慕容垂2000名老弱的士兵和残次的武器装备，同时又派广武将军苻飞龙率领1000名氐人骑兵，表面上让苻飞龙协助慕容垂作战，实际上是让苻飞龙寻找时机刺杀慕容垂。慕容垂请求进入邺城拜谒祖庙，苻丕不同意。慕容垂换上便衣企图独自混进邺城，却被守卫门亭的官员拦住。慕容垂一怒之下杀了那个官员，又放火烧了门亭。石越认为慕容垂谋反的形迹已经败露，可以马上除掉他。苻丕则认为慕容垂对大秦有功，不能轻易下手，就没有采纳石越的意见。就这样，慕容垂留下儿子慕容农和侄子慕容楷、慕容绍在邺城，就出发了。

当他走到安阳的汤池时，前秦将领闵亮和李毗从邺城匆匆赶来，把苻丕和苻飞龙的阴谋告诉慕容垂。于是慕容垂借口兵力不足，停留在河内招兵买马，10天之内就组建起一支8000人的军队。慕容垂告诉苻飞龙：“现在离贼寇不远，应当白天休息，夜晚进军，这样才能攻其不备。”公元383年12月27日夜晚，慕容垂让儿子慕容宝领兵在前，小儿子慕容隆和他殿后，约好鼓声一响，就前后合击，杀死苻飞龙和氐人士兵。28日，他率领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渡过黄河，并把桥梁烧毁。此时他的军队已发展到3万多人，他对自己的部队承诺：“我本来只是表面上借助秦的名义，暗地里计划复兴燕国，对犯法者军中自有邢律，对奉命者奖赏不拖过当天。天下平定之后，按功劳分别封宫拜爵，绝不相负。”此时，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也偷了苻丕几百匹马逃出邺城，起兵造反。

公元384年正月，跟随翟斌一同造反的前燕宜都王慕容桓的儿子慕容风劝说翟斌与慕容垂合兵。两支队伍合兵以后，继续东进，荥阳太守馀蔚和昌黎的鲜卑人卫驹各自率领自己的军队投降。慕容垂进入荥阳以后，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燕王。秉承皇帝旨意处理事务，设年号为燕元。发令时自称统府，府中设置四佐，王公以下的称属臣，凡封官拜爵的，各种待遇都和王一样。任命翟斌为建义大将军，封为河南王；任命翟檀为驻国大将军、弘业王；任命弟弟慕容德为车骑大将军、范阳王；任命哥哥的儿子慕容楷为征西大将军、太原王。部众达到20多万，从石门渡河，长驱直人直攻邺城。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和慕容宙率兵与慕容垂会和。立儿子慕容宝为燕王太子，封功臣为公侯伯子男各等爵位的有100多人。

经过3年的艰苦征战，慕容垂攻下邺城。公元386年正月，慕容垂自立为帝，改元建兴，定都中山(今河北定州)，史称后燕。立慕容宝为太子。此时慕容垂已58岁矣，但雄心犹在；在位13年，国事尽付与太子，只为征战。

《南北朝史话》中记载，前燕国天文太史黄泓曾经说：“燕国一定会中兴，大概在吴王(慕容垂)身上，只恨我年纪已老，来不及看到了。”后来慕容垂投奔秦国之后，河南汲郡人氏赵秋说：“上天的福星正笼罩着燕国，用不到15年，秦国将被燕国占有。”看来慕容垂复燕，是民心所向，顺应天意啊!

评记：慕容垂虽身为少数民族，但自幼便熟习汉文化，甚至达到了精通的程度，并深受影响；所以，在他的言行之中，处处体现着中华文明的精髓——仁、义、礼、智、信；他身经百战，鲜有败绩，文韬武略不输于魏晋时期的司马懿；他一生历尽坎坷，却依然不忘故土，心悬家国，礼贤下士，卧薪尝胆，百折不挠，故终能光复燕国，克成帝业。终其一生，当不愧为一代豪杰，乱世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