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时期泗水流域的农业发展

2009-11-07 05:46戚亦农
关键词:泗水画像石流域

张 喆,戚亦农

(徐州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东汉时期泗水流域的农业发展

张 喆,戚亦农

(徐州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东汉时期泗水流域气候温暖湿润,土地肥沃,水利资源丰富,有发达的冶铁业,牛耕技术不断进步,并得以普及推广。泗水地区人民素以“好农”著称。在东汉政府重农政策的影响和推动下,泗水流域迅速摆脱两汉之际战乱的影响,农业生产的发展水平获得了进一步的提升。东汉末年这里已成为最富庶的地区之一。

泗水流域;东汉;农业

古泗水流域范围大体相当于现在江苏北部的徐州、连云港、宿迁,山东南部的菏泽、济宁、临沂、枣庄,安徽淮北和河南商丘,与现在的淮海经济区范围大致相当。古泗水又称泗河,东源出于鲁国卞县(今山东省泗水县境内),西源曰菏水,在济阴乘氏(今山东菏泽东)引济水东流。两源在方与(今山东鱼台)汇合后,向南经沛县至彭城折向东南入淮。古泗水支流众多,是流经徐淮大地的一条古河道,曾是淮河的最大支流,其影响范围几乎占淮河流域的三分之一,故古人常常“淮泗”连称。许多地方因泗水而得名,如泗水郡、泗水国、泗州城、泗水县、泗阳县、泗洪县、泗县等。古泗水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在宋元以前,曾以泗水为主干,构成我国东部古老而纷繁的航运网,泗水作为连接江淮与中原地区的交通命脉,对南北文化交流和经济发展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尚书·禹贡》有“沿于江海,达于淮泗”的记载;春秋后期,吴王夫差为争霸中原,曾在济水岸边大会诸侯,就是经邗沟进入淮河,再由淮入泗北上的。秦汉时期泗水水系更是国家漕运的重要通道,泗水流域和江淮地区的粮食等物资被源源不断地运往京师;西晋大将杜预在给益州刺史王濬的信中道:“自江入淮,逾入泗汴,溯河而上,振旅还都,亦旷世之事也”[1]。许多决定中国历史发展方向和历史命运的重大事件曾发生在古泗水流域;这里是人文荟萃、人才辈出的地方,是“孔孟之乡”、“汉皇故里”……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古泗水是具有古老文明象征的“黄金水道”。

本文叙述的是古泗水流域在东汉时的农业发展状况。东汉泗水流域农业发展水平当时在全国属先进行列,在该区域的农业发展史中处于高潮阶段。

一、东汉泗水流域农业生产的自然和社会环境

自然条件是区域经济发展的先天基础,对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特别对农业的影响尤为显著。

汉代泗水流域气候要比现代温暖湿润。两汉正处于大理冰期结束以后的第三个温暖期内,这一时期起于公元前800年左右,止于公元200年左右,高于现代年平均气温1℃~2℃[2]。竺可桢先生研究认为,西汉至东汉初我国气候正处在五千年来第二个温暖期内[3]。邹逸麟先生认为:“就春天的温度而言,西汉后期黄河中下游地区的气候比现代提前一个物候。……东汉后期晚春气温要比现在略高些,平均来看春季气候与现在相差不大,亦处于相对温暖时期。”[4]18

古泗水流域在上古时期主要属于九州之一的徐州,《尚书·禹贡》把全国土壤按其性状分为十种,并根据肥力划为九等。《尚书·禹贡》和《汉书·地理志》皆称徐州土壤“厥土赤埴坟,草木渐包,田上中,赋中中,贡土五色”, 在九个等级中列于第二,仅次于雍州的黄壤。南朝宋何承天给宋文帝的上表中有“泰山之南,南至下邳、左沭右沂,田良野沃”[5]之语;北魏孝文帝时,薛虎子任徐州刺史,亦云:“徐州左右,水陆壤沃,清(泗)、汴通流,足盈激灌。其中良田十万余顷……”[6]。古泗水流域土壤肥沃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两宋之际。1128年以后,黄河南徙,频决口,在古泗水流域淤积了大量的泥沙,形成低产的薄沙地和盐碱地,肥沃的“赤埴坟”被掩埋于数米的地下,今日农田已非汉代面目[7]。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秦汉时期的泗水流域河道纵横,沼泽湖泊星罗棋布,有良好的水利条件。据《汉书·地理志》和《水经注》等有关文献记载,在泗水干流及其几大支流的周围,还分布着众多的小型支流和湖沼泽陂30余处。这些星罗棋布的河流、沼泽、湖泊不仅为该地区农业生产提供了灌溉行洪之利,诸多泽陂兼有水柜作用,平时积蓄灌溉用水,汛期又可蓄洪、滞洪,具有灌溉、防涝双重功能;而且大面积的水面和湿地为本地区提供了良好的生态环境,形成常年湿润的农业小气候[7]。东汉统治者非常重视水利事业,淮泗流域是当时水利工程较为集中的地区,对泗水流域影响最大的水利工程无疑当数王景治河。西汉末年水利工程严重失修,水旱灾害加剧,“青徐幽冀四州尤甚”[8](《后汉书·光武帝纪》);王莽始建国三年,黄河在魏决口,黄水侵入济水和汴渠,“兖豫之人,多被水患”[8](《后汉书·王景传》)。直至永平十二年,明帝派王景率数十万人治理黄河,使河汴分流,河不侵汴,效益显著。此后黄河长期安流,汴渠向东南入泗水,既保证了漕运,又使该地区农田得到灌溉之利。从而保证了泗水流域经济的顺利发展。东汉元和三年,张禹迁下邳相,“徐县北界有蒲阳陂,傍多良田而湮废莫修。禹为开水门,通引灌溉,遂成熟田数百顷。劝率吏民,假与种,亲自勉劳,大收谷实。邻县贫者旧之千余户,室庐相属,其下成市,后岁至垦千余顷,民用温给”。李贤注引《东观记》曰:“陂水广二十里,径且百里,在道西其东有稻田可万顷”。又云:“后年,邻国贫人来归之者,茅屋草庐千户,屠酤成市。垦田千余顷,得谷百余万斛。”[8](《后汉书·张禹传》)

在东汉泗水流域农业发展过程中,社会环境起到了良好的引导作用。

汉代社会有“重农”之风。汉代统治者对农业非常重视,如劝勉农桑,减轻农民负担(轻徭薄赋),保证农民有一定土地(限田、假民公田、鼓励垦殖)和耕作时间(不违农时);有力地促进了农业的发展,以后的封建王朝莫不继承了这些政策,对以后的农业经济发展也产生了深远影响[9]。东汉前期,统治者采取“俱存不扰”的统治政策,安定民生,发展生产。古泗水流域民风淳朴,尤重农耕。《汉书·地理志》曰:“鲁地……东至东海,南有泗水,至淮,得临淮之下相、睢陵、僮、取虑,皆鲁分也……地狭民众,颇有桑麻之业”;宋地“今之沛、梁、楚、山阳、济阴及东郡之须昌、寿张,皆宋分也……故其民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好稼穑,恶衣食,以致畜藏。”《汉书·地理志》总共论及秦、魏、周、韩、赵、燕、齐、鲁、宋、卫、楚、吴、粤共13个区域,然惟秦、宋“好稼穑”,鲁“有桑麻之业”。山东省嘉祥县武梁祠出土的神农执耜画像石中神农氏头戴进贤冠,双手执耜作翻地状,左边隔栏上的题榜为:“神农氏因宜教田,辟土种谷,以振万民”;铜山县苗山东汉墓出土的神农画像石,画面上神农氏一手执耒耜,一手牵凤凰,当是在教民耕种[10]18,20。这些都表达了当地人民对农业始祖神农氏的崇拜敬仰之情。

以徐州为中心的泗水两岸地区作为汉高祖及开国功臣们的故乡,享受着一些特有的优待政策。高祖十二年,刘邦过沛,谓沛父老曰:“……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随后又“并复丰,比沛”[11](《史记·高祖本纪》)。东汉政权建立后, “(建武)六年春正月丙辰,改舂陵乡为章陵县,世世复徭役,比丰、沛,无有所豫”[8](《后汉书·光武帝纪》),可见这种优待政策在东汉得到继续贯彻执行。在这种优待政策的保证下,汉代丰沛一带农业发展达到较高的水平,至今丰沛民间乃流传着民谣“丰沛收,养九州”[12]149,据说是源自汉代。

东汉明帝“(永平)十五年春二月庚子,东巡狩……进幸彭城。癸亥,帝耕于下邳”[8](《后汉书·明帝纪》),明帝通过的亲耕之举,表达其劝农富民的祈望。明帝在下邳举行亲耕仪式一方面说明这里有重视农耕的传统,另一方面体现了该地农业生产在全国所处的地位;同时,皇帝亲耕也必然对该地区农业发展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

气候、土壤、水利,是影响农业生产的最重要的自然因素,可以认为汉代是泗水流域农业发展自然环境较好的时期;而汉代的“重农”之风和该地区人民的“好农”传统进一步促进了东汉泗水流域的农业发展。

二、东汉泗水流域生产力水平

中国农业博物馆编的《汉代农业画像砖石》[10]收集的与农业有关的画像石基本上出自古泗水流域、关中地区和成都平原,而这三地正是汉代农业发达地区。东汉泗水流域生产力水平在全国属先进行列,主要表现在铁农具和牛耕的使用以及耕作技术方面。

(一)铁农具

汉代泗水流域有发达的冶铁业,汉武帝实行盐铁官营,在全国设铁官49处,泗水流域就占了7处,这个比例是比较高的,7处铁官分别为沛、彭城、下邳、朐、莒、鲁、山阳。周边地区还有多处。铁官所属的冶炼场星罗棋布。江苏泗洪、铜山,山东滕州、苍山、临沂、济宁等地都发现冶铁遗址,滕州发现的画像石中有冶铁图。发达的冶铁业为农业生产提供了较为充足的铁农具。《盐铁论·水旱篇》云:“农,天下之大业也,铁器,农夫之器也”。铁农具的推广使用是汉代农业生产力迅速发展的标志。解放以来,原古泗水流域地区的汉代墓葬和遗址中出土了为数众多的铁农具,其种类计有犁铧、铲、镰、锄、铁齿耙、镬等。汉代泗水流域铁农具已成为人们最为常用的农业生产工具。如徐州汉墓出土大量铁质农具,结合汉代遗址出土物及画像石画像,可知汉代徐州的田间操作工具有10余种,这些农具除犁外多安装木柄,既轻巧又方便,明显提高了劳动效率[13]151。在东汉不仅出现了一些新式农具,而且原有的铁制农具还大为改进。其中铁镬已演变为多种形制,适合于多种农作的需要。锄也有质的进步,《吕氏春秋·上农》云:“耨柄尺,此其度也,其耨六寸,所以间稼也”,这种柄长一尺的短柄锄,劳动者只能蹲着锄地,可以说是一种手锄。汉代已使用长柄锄,睢宁双沟画像石农耕图中便有农夫手握长柄铁锄站立锄草的图像,即所谓“立薅”,《说文》云:“锄,立薅所用也”,铁锄由短柄演变为长柄,劳动者从蹲锄到“立薅”,大大地提高了锄地的效率[14]。

1964年在淮北市古城墙外出土汉代播种工具铁耧角[15]185。史载,汉武帝时赵过推广代田法,创耧车播种法。耧车是一种播种工具,使用时,一牛前拽,一人相扶播种,一天可播种一顷地,大大地提高了播种效率;采用耧播,可以使开沟、播种等工序一次完成,而且播种均匀、深度一致。淮北铁耧角的发现,说明其周边地区亦已使用这种耧车;与此相一致的是,代田法极有可能也已在相应的地区推行。至今在该地区仍可发现类似耧车存在。

(二)牛耕

傅筑夫先生认为,东汉时期是犁耕牛耕完全确立的时代,东汉政府对推广牛耕技术非常重视,远比西汉政府努力[16]273。泗水流域为普及牛耕的先进地区。

由于文献记载有限,我们研究汉代泗水流域的牛耕技术的发展状况,有必要结合汉画像石刻等考古资料。《汉代农业画像砖石》收集牛耕类石刻拓片8图,即:泗洪重岗耕种图,睢宁双沟牛耕图,山东邹城农耕图,滕州弘道院牛耕图,滕州黄家岭耕耱图,另有陕西三块。近年来考古工作者在山东金乡和安徽萧县也分别发现牛耕石刻(见文后图表)。根据文后图表不难看出,发现汉代牛耕石刻最多的地区是在古泗水流域,且大多为东汉遗存。它们虽然不是牛耕实物的遗存,但仍不失为研究牛耕技术发展的重要佐证。汉代特别是东汉时期,泗水流域为牛耕技术的发达地区。

《后汉书·和帝纪》载:和帝永元十六年“二月己未,诏兖、豫、徐、冀四州,比年雨多伤稼,禁沽酒。夏四月,遣三府椽分行四州,贫民无以耕者,为户犁牛直。”在东汉,徐州及兖州、豫州一部分属古泗水流域,政府在荒年还要资助以保证贫民的牛耕,可见当时牛耕在这一带的普及程度。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通过汉画像石发现牛耕技术不断取得进步。西汉时的耦犁“二牛三人”[17],二牛拽犁,一人牵牛,一人扶犁,一人压辕控制犁地的深度,即所谓“二牛抬杠”式。从画像石资料来看,东汉时泗水流域的牛耕已较西汉大为进步:泗洪重岗西汉画像石中的牛耕图已是二牛二人,前面一农夫双手向后牵牛绳,牛绳系之于牛鼻,中间二牛并排抬杠拉拽直辕犁,后面一农夫左手扶犁梢,右手扬鞭驱牛;睢宁双沟出土的东汉画像石刻农耕图,其操作技术、犁的结构与泗洪出土的西汉农耕图比,有了明显的进步,画面虽仍是二牛抬杠式拉犁,但没有人牵牛,只一人扶犁驱牛前进,说明驯牛技术、耕地技术进步了,两牛已习惯于合犋;而滕州宏道院画像石中的犁耕图像,则是一牛挽犁图,一农夫扶犁在后,一孩童牵牛在前,说明东汉时操作灵活的一牛挽犁在泗水流域已出现并逐渐推广,这是牛耕技术重大进步的体现;山东滕州黄家岭和安徽萧县出土的汉画像石中的农耕图还有一人一牛一马耕地的图像,并排的一牛一马拽犁耕地,一人扶犁随后,牛马合犋配合默契;操作者的操作技术熟练。说明当时泗水流域使用牛马共耕已不是个别现象。

耕作技术的另一大进步是铁犁结构改进。从画像石资料可看出:泗洪重岗犁、滕州宏道院犁、睢宁双沟犁等不仅使用大型铁犁铧,而且装有犁壁。犁壁始见于西汉时期,可以肯定东汉时已普及到古泗水流域。犁壁的使用,使得耕犁起土后自行将土翻到先前犁过的犁沟内,既减少牛的拉引力,加深耕层,又利于碎土以平整土地。睢宁双沟农耕图中的耕犁图像,在犁梢与犁铧之间有向上的犁箭通过犁辕,上部还横插一木楔。耕者正是通过木楔楔入的深浅抑或插入、取出,调整犁辕和犁箭的夹角,从而控制犁地的深浅度[18]22。农耕图中的木楔就是犁评,犁箭最初应是用来加固犁架的,同时因它连接犁辕和犁床,故而使牛的拉力在犁架上分布均匀,从而在犁铧起土时起稳定犁架的作用。这种用于调整犁地深浅度的木楔的出现,可以说是自犁壁发明后,犁耕技术又一重大进步[19]。直到近代,耕犁仍然保持这种装置。此时泗水流域的犁已具备了后世耕犁的基木形制,基本结构已较完备,既能翻耕熟地,又能开垦荒地,还能开挖沟渠,大大地提高了耕作效率,为东汉泗水流域农业生产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三)耕作技术

古泗水流域农业耕作技术在汉代尤其在东汉进入了精耕细作的阶段。

牛耕的普及使深耕成为可能,各种铁农具的应用使田间管理趋于精细和科学。泗洪重岗画像石耕种图中除二牛犁田的一组图像外,还有播种耰耢图。其劳动次序为牛耕—播种—耰耢,两农夫手执“耢耙”正在已播种好的田畦上耰耢,画像石中的耙有6~8根齿,至今这种耢耙在农业生产中仍在使用。滕州黄家岭画像石中犁耕图之后,又有一人驾牛耙耙地,牛耙的出现,表明人们已利用畜力碎土熟地。

汉初朱虚侯刘章(刘邦庶长子刘肥之子)曾向吕后进《耕田歌》“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11](《史记·齐悼惠文王世家》)说明《耕田歌》在秦汉之际较为流行,特别在刘邦的老家丰沛一带更是如此。《耕田歌》中总结的耕作经验,至少在西汉初年的徐州地区就已经深入人心。《耕田歌》中的“穊种”,颜师古释为“稠也”,即下种要密。因为如果种子发芽率低,或禾苗幼小时易遭地下虫害,有可能造成缺苗;如种子萌发正常,禾苗则会过密,而不能正常生长;如果种子里掺带杂种,就会生出杂苗。“立苗欲疏”,说明当时人们已经懂得必须稀植,才能长大穗、获丰收。“锄而去之”就是间苗和定苗。深耕、穊种、疏苗技术科学合理,直到近代仍在沿用。

睢宁双沟农耕图中除雕刻着耕地和播种的劳动场面外,同时又雕刻着业已成熟的作物。这显然是收获后的耕作。东汉时期我国已经使用了轮作种植。《周礼·稻人》郑玄注:“今时谓禾下麦为夷下麦,言艾夷其禾,以下种麦也。”又《周礼·秋官·雍氏》郑玄注:“今俗间谓麦下为夷下,言艾夷其麦,以其下种禾、豆也。”说明东汉时期已有禾麦、麦禾、麦豆等轮作方式存在。睢宁双沟农耕图中的作物,可以断言非麦、非豆。从形象看应是秋季成熟的粟、黍、高粱等类作物,故它的耕地和播种,应是秋耕和秋播,在泗水流域适宜于秋播的作物,只有麦。可见农耕图的耕作,实是东汉泗水流域推行禾麦轮作制的一种反映[14]。

西汉后期农学家山东菏泽人汜胜之总结当时农业生产技术,写成《汜胜之书》,提出“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和土、务粪泽、早锄、早获”的耕作栽培总原则,还提出“区种法”、“溲种法”等新的种植方法,指出“得时之和,适地之宜,田虽薄恶,收可亩十石。”[20]该书无疑是吸收了周边地区的先进种植技术,反过又可以对农业生产实践起到进一步的指导作用。

三、农作物品种与产量

《周礼·夏官·职方氏》载,淮泗地区“谷宜稻麦”,汉代泗水流域农作物种植以麦、稻为主。汉代泗水流域气候温暖湿润,土壤肥沃疏松,十分适宜于麦类生长。该区麦类推广走在了全国的前列,这一地区种麦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但先秦时期麦类的食用方法基本为“粒食”,不易消化吸收,麦类生产的技术还未真正形成,故规模和产量都很有限。汉代是麦类生产加工技术迅速发展的时代。牛耕和铁工具的普及,耦犁、耧车、代田法、区种法等新工具及新技术的应用推广,大型水利工程的兴修,使麦类大面积种植成为可能。石转磨自战国问世后,在汉代已迅速推广普及,麦类由“粒食”变为“面食”,极大地丰富了人民的饮食生活,社会对麦类的需求骤然增长。国家重视农业,利用行政手段推广小麦种植,麦类生产从汉代开始进入大发展时期。《史记·河渠书》载,自武帝元光三年至元封二年二十余年间,黄河瓠子口久决末塞,河水“东南注巨野,灌淮、泗”。《汉书·武帝纪》载,元狩三年秋,汉武帝“遣渴者劝有水灾郡种宿麦”。泗水流域作为重灾区,应是元狩三年诏令中劝种宿麦的重点地区。

汉代小麦种植面积,史籍文献均无记载,东海县尹湾汉墓简牍透露了一些信息。据其集簿记载西汉末年,东海郡“种宿麦十万七千三百[八」十囗顷”。该郡有“户廿六万六千二百九十”、“口百卅九万七千三百卅三”[21]。每户平均种宿麦40.3亩,每人平均7.7亩,合今市亩分别为28亩和5.3亩。以上所举例证多是西汉时期,东汉小麦种植面积极有可能进一步扩大。有专家认为东汉时期,小麦已经在粮食生产中占据首位,东汉皇帝的诏令中有九次涉及到麦[22]。

东汉泗水流域水利资源丰富,陂塘水利的大兴,伴随着农田的基本建设,为水稻的推广种植提供了有利的条件。如前文所述张禹修蒲阳陂,就是兴稻田。再如,秦彭任山阳太守时 “兴起稻田数千顷”[8](《后汉书·秦彭传》),东汉末年徐州牧陶谦曾举沐阳县令陈登为典农校尉,在徐州辖境“巡土地之宜,尽凿灌溉之利,粳稻丰积”[23](《三国志·魏书·吕布臧洪传》引先贤行状)。《说文》云:“稬,沛国谓稻曰稬。”说明沛县一带汉代亦种植水稻。解放以来,在泗水流域的许多地方出土汉代稻谷,可见东汉泗水流域的水稻种植也较为普遍。

黍、稷、高粱之类作物的种植,在该流域的考古发掘中也多有反映。例如:江苏徐州奎山曾出土西汉时的谷子,江苏海州曾出土西汉时的黍,江苏连云港和海州曾出土汉代的稷。睢宁双沟画像石农耕图中的四棵作物也不外乎这类作物。

山阳人仲长统说:“今通肥饶之率,计稼穑之入,令亩收三斛”[8](《后汉书·仲长统传》)。与西汉初期晁错所说的“百亩之收,不过百石”[17]相比,增加了三倍左右。说明东汉时期泗水流域的农业生产水平的提高。宁可先生推算汉代小麦单产每市亩可平均为150斤[24]。如此则东海郡年人均产麦约800斤,扣除10%的田租赋税,人均拥有小麦约720斤。泗水下游多水田,为旱涝保收之高产农田。据史料记载,汉代黄河流域中等土地粮食亩产一般不过3石,条件最好的城郊之地为6.4石,淮河中游的淮南为4石,而下邳蒲阳陂一带的稻田竟能高达10石,这在当时全国也是罕见的高产记录,反映了东汉泗水流域农业发展的成就[7]。

由于泗水流域水稻和麦子种植面积的扩大和粮食产量的提高,故粮食积累增多,考古发现在这方面多有反映。例如:山东沂南汉画像石中有庄园收租图和筵宴的画面,图上有高大的五脊重屋的粮仓,粮仓前堆放着大量的粮食和升斗等量具[25]。这反映了地主庄园的纳粮藏粮状况。泗水流域已成为东汉时期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

东汉古泗水流域水资源丰富,土壤肥沃,气候较为温和,加上古之已有的重农风俗及汉代统治者实行的一些优惠政策,使这里农业发展成就显著。东汉末年,有“徐方百姓殷盛,谷实甚丰,流民多归之”*《三国志·魏书·陶谦传》亦云“百姓殷盛,谷米封赡,流民多归之。”[8](《后汉书·陶谦传》)的美誉。当时古泗水流域的农业发展水平为先进地区。东汉以后,泗水流域形势每况愈下。魏晋南北朝国家分裂,这里成为南北相争的重要战场,泗水支流河道年久失修,菏水、汴水、睢水经常淤塞;再者,这一时期气候又转入寒冷期,气温偏低,降水减少,泗水及其支流水源不足,湖泊因之收缩干涸,农田灌溉难以保证。唐宋时期,人口的大幅增长导致土地开发过度,很多沼泽湖泊不复存在,生态环境开始恶化;黄河时常决口,灌浸淮泗,特别是宋高宗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以后,黄河南徙,夺泗入淮,占据徐州以南的泗水河道,夺淮入海,黄河夹带的大量泥沙逐渐淤没了泗水河槽,淤塞了泗水流域大片良田、河道和湖泊洼地,打乱了泗水流域众多支流的流向,使泗水水系遭到彻底破坏,原来的灌溉和排涝功能全部丧失。受黄淮威胁,该地区水旱频仍,十年九灾,古泗水两岸风光不再,“黄金水道”变成了“洪水走廊”。清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黄河北徙,留在泗水故道上的是一条高出两岸地面4~6米的黄河故道。 “泗水”之称,从此仅局限于上游鲁桥以北一段,以下则被称为黄河故道。

今徐州、宿迁境内的黄河故道,即是古泗水历岁月沧桑后的旧踪。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诗云:“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青山点点愁”,当我们诵这首《长相思》时,不禁要油然而生出物换星移的感概。古人今何在?泗水不复流。千里古泗水演变成沙丘堆积的黄河故道。那黄河故道两岸深深覆盖的黄沙,便是历史与灾难的痕迹。黄河夺泗入淮,战乱毁损,黄水为患,沧桑千年,这是古泗水的不幸,更是当时生活在这里人民的不幸。

(本文在撰写过程中得到王健教授悉心指导,谨致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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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刘辉.汉画解读[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

附表

出土地点(时间)遗存年代牛耕特点资料来源其它劳动山东金乡(不详)西汉晚期二牛三人,二牛抬杠《山东画像石》[26]50江苏泗洪重岗(1984)西汉末二牛二人,二牛抬杠《汉代农业画像砖石》[10]21播种、耰耢江苏睢宁双沟(1950)东汉二牛一人,二牛抬杠同上[10]22播种、锄草,农作物,粪肥山东邹城面粉厂(1993)东汉二牛一人,二牛抬杠同上[10]23山东滕州黄家岭(1933)东汉一牛一马二人同上[10]24操耙、耱地、锄草、冶铁山东滕州弘道院(1930)东汉一牛二人同上[10]26陕西米脂官庄村(1971)东汉永初二牛一人,二牛抬杠同上[10]25陕西绥德王德元墓(1953)东汉永平一牛一人同上[10]27陕西绥德(不详)东汉二牛一人,二牛抬杠同上[10]28播种安徽萧县(不详)东汉末一牛一马一人《汉画解读》[27]128

AgriculturalDevelopmentinSishuiRiverBasininEasternHanDynasty

ZHANG Zhe ,Qi Yi-nong

(School of Historical Cultune and Tourism, Xuzhou Normal University, Xuzhou 221116,China)

In Eastern Han Dynasty, the climate in Sishui basin is warm and moist; the land is fertile; the water resources are rich.The area had developed ironsmelting industry and the cattle cultivation technology progressed unceasingly and were popularized. Moreover the Sishui area people are famous for being good at agriculture. Promoted and influenced by the Eastern Han Dynasty’s policy emphasis on agriculture, the Sishui basin quickly got rid of the negative effects of the war in Han Dynasties and its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developed further. It became one of the ridest places at the end of Eastern Han Dynasty.

Sishui basin; Eastern Han Dynasty;agriculture

2009 - 06 - 10

张喆(1984-),男,徐州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硕士研究生;

戚亦农(1971-),男,徐州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硕士研究生。

F329.0342

A

1009-105X(2009)04-008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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