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渔坝(外一篇)

2009-12-10 08:53
昭通文学 2009年2期
关键词:昭通山洞祖先

温 州

我喜欢洒渔河的秋天/不仅仅是收成带来的欢欣,更多的/是这样一条河,是它的河水/迂回在这片土地,像/一把射雕的大弓,秋天搭在弦上/射出的,一半是庄稼/另一半是洗尽铅华的村庄

——题记(选自舒显富《洒渔河》)

“高原水乡”、“鱼米之乡”、“鼓魂之乡”、“烟柳之乡”、“苹果之乡”……一个地方要用这么多美称来命名和概括,并且还意犹未尽,遗憾隐隐,这一定是一个值得抵达的地方。——这就是号称“乌蒙江南”的洒渔坝。

洒渔,彝语原为“撒由骨”,意思是“美丽富饶的地方”,它位于昭通城西面,距城区十公里。洒渔坝是昭通第二大的山间盆地,一个修长、平坦、土地肥沃的山间坝子,盛产香甜粘糯的“洒渔米”,闻名遐迩的“鱼米之乡”。“青山横亘,错落起伏,山势迤逦,形若游龙,山下坝区,丘陵迤迤,水流潺潺,绿树环合;村庄田舍、错落有序……”作家夏天敏如此肆意点染,显然是把洒渔坝当作“世外桃源”来倾心泼洒笔墨的。

洒渔坝富饶肥沃,每年一到春天,洒渔河的九曲长堤便柳梢披风,春苗吐绿,如诗如画,一派迷人的田园风光。夏天的田野,万物葱绿,整个洒渔坝一片勃勃生机。秋天,和风送爽,风清云淡,万顷稻田一片金黄,散发着稻香,洒渔河里涟漪荡漾,水草柔美……极富田园风光的洒渔坝不愧“乌蒙江南”美名。

烟柳历来是洒渔最亮丽的名片之一。“洒渔烟柳就像一枝饱蘸浓墨的画笔,时而灵动,时而厚重,恣意地点染着昭阳的朝朝暮暮,春夏秋冬。”有昭通作家如此描摹“洒渔烟柳”,立意大气,用语贴切。洒渔烟柳历史悠久,誉满西南。一百多年前,生活在洒渔的先民,为了保护洒渔河的河堤,就广植杨柳,沿河两岸便长成了排排绿柳。柳树在堤岸临风而立,摇曳生姿,与洒渔河唇齿相依,相惜相守。每到盛夏,那丝丝柳絮,从河堤飘摇下河中,与清清河水融为一体,大有“烟霞染水观鱼跃,柳絮惜阴听蝉鸣”的感觉。清晨,那薄如轻纱的烟雾罩在河边,杨柳参差,偶然高枝露出,雾中透绿,这便是“烟柳”的真实显露。当阳光喷薄而出时,烟柳的头上已盖上了淡红的雾冠,极目处有烟笼绿水,妩媚柔美,令人目眩神迷,叹为观止。

洒渔有座保存相对完好的千年古镇,散发着历史的幽香。古镇又称下街子,地处洒渔坝中央,大约建于秦汉时期。古镇街长1.3公里,房屋顺着坡的走势而建,多为土墙青瓦木门,前面留有宽敞的廊檐,为南方建筑风格,同时具有滇东北特色。

镇不在大,有史则名,洒渔集镇曾是滇东北历史上一个古老的重镇,这里是古五尺道上的一个分支,有“南方丝绸之路”的印辙依稀,蹄音回响,是连结滇川的重要驿站,为昭通出川的交通要道,早在秦汉时期已是南来北往之商贾云集雾散之地,商铺马店人语马嘶,茶楼酒肆熙熙攘攘……洒渔古镇的历史,便如同商旅古道一般飘飘悠悠,迤逦而来,显出沧桑与漫长,辉煌与荣耀。

“豪华落尽见真淳”,静静伫立洒渔坝的洒渔古镇,最适宜探幽访古,叩问历史,邂逅黄昏散淡温馨的阳光,耄耋老人深邃辽远的目光……

在洒渔河的上游,有一座雄伟壮观的渔洞水库,堪称“高峡平湖”。库区湖光山色、烟波浩渺,无疑是镶嵌在乌蒙高原上一颗璀璨、灵动的明珠。昭通著名学者曹吟葵美其名曰“洒渔镜泊”,倡议列为“昭阳新八景”之一。渔洞水库如今已初步开发成昭阳区极具前景的旅游休闲胜地,有翠柳鲜花鸟语蝉鸣,有碧波沙滩湖光山色,最适宜厌倦了都市繁忙生活的现代人亲近自然,怡情养性。

“苹果之乡”是洒渔坝一张最亮丽的旅游名片。洒渔被称为“昭通苹果的发祥之地”,已有60多年种植历史。至今,洒渔的万亩果园已葳蕤葱郁,气象万千,如绿野,如翠湖。走进洒渔,就是走进了苹果的海洋,走进苹果的世界。远方的客人来到这难得的世外桃源,看不完的是洒渔的田园风光、杨柳披风,尝不够的是千树万树红云压枝、香甜可口的洒渔苹果。

洒渔历史人文厚重悠久,文脉生生不息。追溯昭通作家群的成长之路,很大一群人都在洒渔留下了他们曾经的文学足迹,洒渔都是他们共同的生身之地或灵魂的故乡。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夏天敏以此为背景地,用悲悯的情怀倾听“民间疾苦声”;青年作家吕翼在这里经营着他的文学村庄“杨树村”;青年作家刘平勇告诉不止一遍地叙述“路是村庄的目光”;作家任天能以赤诚的社会良心翘首以盼“洒渔烟柳柳成烟”;中国四大民间诗人之一、“果乡诗人”李果在这里种植庄稼、苹果和诗歌……这里曾经诞生过众多文化刊物,哺育了王治平等众多著名书法家、画家,如果要给洒渔再增添个亮丽的美名,“文艺之乡”是当之无愧的。来洒渔旅游,瞻仰古镇,给你义务做精彩讲解的,也许就是一个作家,在果园里采摘苹果,递给你红富士的农民,也许就是一个诗人……

细细思之,风光旖旎的洒渔坝,是我们昭通美丽的后花园,是每一个都市中人苦苦追寻的梦里天堂。我辈红尘中人,不要长久纠缠于凡尘俗事名来利往,人生苦短,到洒渔去,抖落一身俗务与伤痛,给心灵放一个假。

是的,我们都可以在此借境调心,抬眼洒渔坝明净湛蓝的天空,俯首洒渔河招摇的水草,流连渔洞水库的秋水长天,品尝万亩果园甜蜜的苹果,甚至,独坐洒渔秋天那辽远深邃的夜空,发呆……

时空隧道过山洞

昭通的洪荒历史如长河浩浩荡荡,波光潋滟,如果要涉足其中感受冷暖急缓,有几处极佳的渡口可以很顺畅地切入,比如秦五尺道,比如唐袁滋摩崖石刻,比如清改土归流等等,这些渡口大气磅礴、触手可感,让人真真切切地与历史风物零距离接触,受到历史文化的熏陶濡染与强烈震撼,油然滋生一种喟然长叹和干云豪气。

过山洞只能算是一个悄然凸现的切入点,但却是昭通人类的起源地,是昭通人的祖先,昭通人的根。

过山洞位于昭通北闸镇九龙山麓,群山绵延过后,余脉未尽,不甘心似的在平坝和大山的交界处有一个圆丘状的石山隆起,石山中空,有一洞嶙峋曲折、幽暗潮湿,贯通整个山体,可从山这边穿过到山那边,遂因势附形谓之曰:过山洞。

文化古邦的昭通,过山洞作为古迹的名声并不显赫。早些时日虽未有机缘造访,但也偶有耳闻,感觉那是个神秘的人文所在,总有着心仪神往的膜拜情结。好在其地理位置与昭通城的空间距离不大,更有作家夏天敏老师领行,堪为最佳的历史文化顾问,便欣欣然跟了去,实地踏勘一番祖先的原始居所,作访古探悠姿态,以偿多年心愿。

东边洞口是个巨大的倾斜开口,宽敞袒露,毫无遮掩,犹如一条硕大的娃娃鱼,侧了身子张着大嘴巴在夏日的蓝天白云下午休。大嘴巴高五六米宽十来米,愈往深处愈低矮愈狭窄,光线渐渐昏暗、消失,象是娃娃鱼的喉咙,旁有山泉幽咽无声,似为娃娃鱼口舌生津,只是泉水不大,几近于无,有些焦渴干燥状态。大嘴巴内上颚烟熏火燎、色彩班驳,舌苔上垃圾杂陈、满地狼籍,还有一个水泥制的水窖横卧其间,凸出半截坚硬的窖体,这是附近的村民在按照自己的意愿改造自然,随心所欲,无知无畏,活脱脱一副农村人继承了数间破屋的祖业,却在其中挖墙刨土、凿壁拆木,全然不顾那是他的生身之所、胞泽之地。

过山洞全长不足一百米,但同任何一个喀斯特溶洞一样,崎岖、曲折、漆黑幽静,上下左右都是湿漉漉滑腻腻的。六七个人随了一支小手电昏暗、晃动的光圈摸索着前行,前呼后应喊注意脚下注意头上小心左边小心右边,狭窄处须停下来一个一个通过,宽敞处可携手却也不能并肩,要瞅实在了前行者的身影亦步亦趋,不敢有半点松懈,不然极有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好在附近的村民用他们不算高明的善心,修整了一下洞中的通道,好几处还打起了水泥埂子,铺成可以通人的小径,降低了在黑暗中摸索的难度。

手电微弱的光在洞顶晃过几次,并没有太多栩栩如生、各具情态的钟乳石,想来一是有造型独特者已被千百年来在洞中穿行的好事者或破坏或据为己有,早已零落成尘。二是勤勉忙碌的造物主聚拢了昭通巍峨的群山,抚平了沃野千里的昭鲁坝子,有些倦了,想在这里小憩,便随手搭建这样一个洞口,却再无心力布置些玲珑奇巧的山石。也罢,如此留白,勤劳智慧的昭通人当可以自由发挥,堆垒出巧夺天工的艺术珍品的。

当眼前出现一团白晃晃的光影时,百米长的过山洞很快就被我们摸索完了。如此横贯东西的过山洞,不能确定哪个洞口是进口,哪个是出口,很是让人为难,或者哪个都是,或者哪个都不是,视人的出入而定。我们自定的出口是西边山脚那个洞口,洞口有几个巨石挡道,想是滚落之后又坐定了,犹如凶神恶煞的门神,亿万年守护着这个藏宝洞窟,不准哪个随便念叨芝麻开门。出口洞顶很高,像一个不甚规则的大厅,高高低低宽宽窄窄,吸音效果和混响效果很好,适合在其中演奏气势磅礴的黄河大合唱。左侧有个岔洞,约四五十米深浅,据说就是在这个岔洞找到了那枚“昭通人”的人牙化石,还有一些濡染了人文气息的古陶片,让现代昭通人知道了自己的根,自己祖先走出大山之前是如何穴居,知道昭通人祖上曾经阔过,并创造了令人咋舌的悠久历史和辉煌文明。洞顶有乱七八糟的乌黑痕迹,想是祖先们学会燧石取火后,烧煮食物,数万的年烟熏火燎所致,也有可能是今人一时兴起,在洞中野炊所留也未可知。岔洞被人“开发”过,砌有石阶、栏杆、平台,平台上留有火塘,似乎想要模仿野性未泯的祖先们燃起篝火、烧烤野味、且歌且舞的原生态生活。岔洞更深处修了一个水池,水池无水,已是百分百的垃圾场。某位暴发户的一时头脑发热,想借祖先的荫庇,粘点祖先的光,搞了这样一个可叹可笑可悲的项目,除了遗留下几处破破烂烂的水泥建筑,剩下的就是老百姓的骂声,有识之士的愤懑和扼腕叹息了。——如此对待祖先留下的珍贵遗产,是为不肖,是为败家,当千夫所指。退一万步说,回归自然也不能愚蠢到用这样的方式来破坏不可再生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呀。

洞口外沿全是石壁,大自然的神力切割而成,数十米高的峭壁笔直削下,青黑坚硬,压抑威逼,像一方巨大的铁幕,不容分说地挂在须仰望才见的头顶,很有些高大巍峨、睥睨万物的磅礴气势。山顶有青绿草木摇曳、白色蝴蝶翩飞,更高处就是蓝天笼罩、白云流连了,动静之间,让人无端生却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情愫。洞口旁赭黄的山坡上有几株白杨疏落挺立,高大修长,枝干简练收束,有着令人心动的银白的皮,嫩绿的叶。洞口前边是庄稼地,栽种着包谷洋芋,葳蕤茂盛,蓬勃葱绿,正是茁壮生长的拔节时期。这些生机勃勃的植物,千万年来用他们周期短暂的生命,深情地陪伴过山洞走过晨昏风雨,走过四季更迭,走过悠长历史的风烟,而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然不动的过山洞,像一个打坐参禅的得道高僧,容颜静寂,心灵澄明,看花开花落,望云卷云舒,人世万物枯荣兴衰,浮沉荣辱,皆于尘归尘土归土,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又无处不在。

有潺潺溪流从远处蜿蜒而来,清澈灵动的琼浆玉液不管不顾地亲近山洞,没入石隙不得见。过山洞是小溪慈祥的母亲,接纳了远行归来、活泼灵动的小女儿,爱怜之间,拥之入怀,拍打亲吻疼爱有加。

与每个探访过山洞的旅人一样,过山洞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时空隧道。从任何一个洞口进入,过程都是由光明进入黑暗,再由黑暗进入光明,短短一段路程,却恍若天堂和地狱,连眼睛都很难适应,何况人心。这样的路程又仿佛三生轮回,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炼狱苦痛,大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禅意。

过山洞既为昭通人数万年前的祖先穴居地,当是祖先劳动生活、歌舞娱乐的乐土。他们生老病死于斯,祈福攘灾求雨祭天于斯。物换星移,时光流逝,当昭通人走出洞穴,走下昭鲁坝子,从采摘、狩猎为主的原始生活状态,过度到种植、驯养为主的农耕社会后,过山洞,当成为供奉祖先魂灵的圣地。

伫立过山洞的黑暗中,目光如炬,心胸空旷阔远,你可以思接千载,神游万里,可以天马行空,汪洋恣肆。如果心诚,静心凝神之后,却又思绪如潮,仿佛可以洞见远古时候昭通人族群,在洞中生活的状态,男女老幼,皆颜料纹身,树叶蔽体,围了熊熊大火,烧烤野物,有一队强壮的男丁从森林里狩猎归来,噗地丢下几只野兔或野鹿,叫妇女们开膛破腹,拾掇妥当后,食其肉寝其皮。小孩吃个十分饱足,围绕大人欢声笑语,共享天伦,其乐融融。

目光再深邃些,思想再深远些,你又仿佛可以聆听祖先的头领,设坛祭天,喃喃不已,是祈求上苍垂怜体恤,保佑子民食物丰足、消灾去病,其景肃穆,其心虔诚。恍惚中自己仿佛也穿越万年时光,置身其中,半裸了身体与之叩头膜拜,与之围绕火堆歌舞,与之同悲同喜,疼痛同感,声气相通。日子虽然艰苦简单,但少了现代社会的聚散离合的牵绊,恩怨情仇的纠葛,单纯,真诚,并患难与共,生死契阔。

还可以想象,两万年前的昭通古人类,他们活动的足迹并没有走出大山,他们的势力范围还在原始森林,他们采摘野果,嚼食籽实,捕杀小型猎物,居住在过山洞等洞窟,以洞穴为圆心,为根据地,在繁茂幽深的原始森林里,向大自然索取食物,与大自然艰苦的环境作斗争,又离不开大自然,与大自然的动物、植物和谐相处,视大自然为神灵,万物皆为衣食之源,相守相望,相依相存。

再次穿越过山洞要简单一些,有村民捏了两把亮晃晃的手电来接应我们。他们打听到我们身份有些“特殊”,想知道政府是准备如何给古老的人类遗址过山洞安排一个给辉煌的明天。这个世世代代厮守的洞窟,同样带给他们太多神秘的往昔追忆,带给他们太多的期待和憧憬,尽管这些期待和憧憬有时只是旅人的一句话,一声感叹,很是渺茫和虚幻。

我们同样让这些热情好客和殷殷期盼的村民任何一点熨贴和踏实。——作为人文景观,过山洞人类遗址是省级文物,而作为自然景观,它真的太短促、太普通、太粗糙。除了那一枚人牙化石,过山洞实在是留不住任何一个乘兴而来的旅人。

【责任编辑 杨恩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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