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电装备业亦在产能过剩之列

陈元新

2009年9月31日,国家工信部发布《国务院批转抑制部分行业产能过剩若干意见的通知》,对钢铁、水泥、平板玻璃、煤化工、多晶硅、风电设备等六大行业亮起红灯,采用提高门槛儿、地方部门问责等手段进行产业结构调整,限制产能过剩。为什么风电设备制造业也在过剩之列呢?其诱因确实值得反思。

产业政策的推波助澜

近日,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兼国家能源局局长张国宝强调,产能过剩的是风电设备,而不是风电事业。

我国风能资源丰富,根据全国风能资源普查最新成果统计,初步探明陆域离地10米高度风能资源总储量为43.5亿千瓦,其中技术可开发量约为3亿千瓦。如果推算到风电机组轮毂高度,风能的技术可开发量约为6亿千瓦。风电资源最丰富地区主要集中在华北、西北、东北,而江苏是海上风能资源最丰富地区之一。

2002年前,全国共建设了34个风电场,装机容量46.8万千瓦,风电机组主要使用进口设备。2005年,只有76万千瓦的装机容量。2007年,《可再生能源中长期发展规划》颁布后,我国风电呈跨越式发展。至2008年底,全国风电装机运行容量为894万千瓦,占全国总装机容量的1.1%。国家将继续推动大型风电基地建设,调整能源结构,拉动内需。因为风电的产业链很长,对钢材、水泥的需求较大,还可以促进服务业发展,促进就业。

基于解读国家要发展新能源的产业政策,对其理解产生了一边倒的倾向。目前,内蒙古、河北、甘肃等省规划了若干个数百万千瓦的基地。新能源产业的发展速度大大超过了原有的规划预期。有媒体报道,国家批准开工的风电等新能源项目屡屡突破既定规划,不仅总量上得快,而且单一项目也求大,各地争建1000万千瓦的“风电三峡”。

2005年以来,3年装机年增幅都超过100%。在国家政策支持和能源供应紧张的背景下,中国风电设备制造业迅速崛起,成为很多企业眼中新的经济增长点。风电是资金密集型的行业,风机行业也成了财富神话的代名词,成了地方政府争抢的目标之一。内资风电设备制造企业的累计市场份额首次超过外资,风电机组制造商4 个梯队迅速成长。

中国工程院院士倪维斗说,中国风电的发展速度快得令人担心,有点过热的迹象。他表示,要提高警惕,不能让风电成为新的形象工程。国家发改委能源局可再生能源司副司长史立山也表示,超乎寻常的发展后面隐藏着不小的风险。

国家电网能源研究院副院长胡兆光认为,风电是一个新兴产业,受政府的影响至少大于50%,推动中国风电产业高速发展的最大动力就是国家的政策倾向。

金融危机的催生之力

世界金融危机不仅没有给我国风电制造业带来“阴影”,反而催生了这个产业的迅速膨胀。世界能源理事会中国国家委员会副秘书长李隆兴说:“中国风电市场有需求,今年经济危机对出口影响很大,一些机械制造企业就瞄准了国内风电设备这个市场加入进来”。有实力的央企由于世界经济不景气,出口量萎缩,转寻国内市场,纷纷进入风电制造业。而有些上市公司等也不甘落后,积极跟进。

几年来光景,中国成为继美国、德国、西班牙之后的全球第四大风力发电国家。简直就是世界速度。据悉,国内风电整机厂商从2004年的6家急剧扩张到2008年的70多家,风叶生产企业有50多家,塔筒生产企业有近100家,超过全球其它地区风电设备厂家总和。若根据电监会邀请中国科学院、中国电力科学研究院风电专家组成的调研组提供的最新《我国风电发展情况调研报告》:七省(区)风电企业共有92家。到目前,只有约20家风电整机厂商有成熟的产品下线,其它企业还在建设或产品试验阶段。

全球气候变暖以及未来的经济发展趋势决定了世界对可再生能源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大。进入风电制造的企业一方面想在国内风电市场巨大蛋糕分得一块,另一方面寄希望风电“走出去”,在国际市场占上份额。由于对“走出去”的预期困难估计不足,除风电核心技术掌握与否的因素外,对风电的特性以及需求国的风电标准、认证、运行环境等更是缺乏了解,加上金融危机对我国新能源产业带来很大的冲击和影响,特别是外需市场的减少,综合以上原因,离真正“走出去”还有一定的路途。

巨大市场的诱惑

如果说市场经济是只无形的手,让美国华尔街的神话破灭,拖累了世界经济的发展,那么,把我国风电“绿色泡沫”吹大的,也是市场经济这只无形之手。2009年上半年,除了五大发电公司之外,中国广东核电集团、国家开发投资总公司、中国节能投资公司等其它中央企业也全部进入该领域,风电因此又被业界称为“央企豪赌下的新能源盛宴”。地方政府及投资公司更是对风电青睐有佳,大跃进式的发展风生水起。

曾经的火电“跑马圈地”、水电的“跑马圈水”,到风电的“跑马圈风”历史惊人的雷同,人们在犯同样的错误。

根据能源局提供的数据,风电新增装机约1亿千瓦,总投资约为9000亿元。

在9月30日召开的国家电网公司“促进新能源发展工作会议”上,国家电网公司更是大胆预测,到2020年,我国风电装机接近1.5亿千瓦。新发展目标的调整将直接造成总投资额的调整。

诱人的市场谁甘落后?

上游产业的疯狂,直接“创造”出风机制造产业的非理性。在大背景下,各地区加大对风能装备制造的招商引资的力度与优惠政策的调整。投资人也争先恐后地赶潮,义无反顾地加入风电设备制造行列。结果两三年间,风电成了香饽饽,产能爆炸式增长。除东方电气集团较早进入风电制造产业外,“三大变”之一的天威、上海电气、哈电气及北重汽轮电机、湘电股份等央企、民企先后进入风电设备制造领域。

风电制造的高额利润也是产能过剩的诱因,驱使更多企业追逐。2007年,国内最大的风机制造企业——金风科技整机的毛利率达到了29%,也就是说,卖一台价值千万元的风机,基本上可以赚到300万元,令人咂舌的财富神话不断上演,大批资本再也按捺不住,一股脑地冲进风电制造市场。供求关系的迅速转变,也让风电设备价格直线下降,拿不到标的,就进行搅和,价格战狼烟四起。

产能过剩的淘汰

淘汰落后产能成为必然。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公布的数据显示,2009年上半年,我国风电设备产量达427万千瓦,同比增长135.7%。2009年我国新增风电装机容量预计只有800万到900万千瓦之间,而目前我国风电设备制造企业的前四家,产能就已达到1200万千瓦,是“十一五”规划任务的2倍。

按投建规模计算,这些企业的风机产能每年可达3500万-4000万千瓦,但按国内风电场的建设速度看,仅能接纳每年装机容量1000万-1500万千瓦的市场需求。

中国风机产业已走上了疯狂扩张之路,从2004年到现在,风电制造企业数量增长10倍以上。风电装机容量增长了25倍。风电发展速度迅猛,也让2007年国家颁布的到2020年实现3000万千瓦的远期目标,仅2年后就显得不合时宜。2010年,国内风电的装机容量就可能突破这一目标。

华创风能有限公司总经理李大华说:“我预计,2010年整机组装行业肯定会出现一个洗牌。至少死掉一半!”宁夏风霸电机有限公司的销售处经理史先生说。“其中半数都在浑水摸鱼,这些企业没有研发能力,别的公司生产出新产品,他们就照猫画虎。然后就打价格战。”

中国风能协会副理事长施鹏飞说:“能在洗牌中存活下来的企业,一是具有开发科研能力,能够生产适合当地风场需要的、性价比高的产品的企业;二是能够产生规模效益从而降低生产成本的企业;三是能够走出国门,开拓国际市场的企业。”沈阳远大机电装备有限公司总工程师闫凌宇也说:“确实是血腥味十足,肯定会有一大批企业要被淘汰下去的,因为在世界范围内,真正有实力的风电整机厂家也就那么十几家。”

国家扶持的以新疆金凤、大连华锐、东方汽轮机厂为龙头的风电设备制造企业,位居风电机制造的三甲。

另外,中国巨大的风电市场以及廉价的劳动力成本,吸引了大量国外风电巨头纷纷在中国设厂。2009年4月16日,丹麦风电设备巨头维斯塔斯在内蒙古呼和浩特总投资6亿元,为中国市场量身定制的850千瓦型风电机组,年产800套的一体化工厂落成投产。丹麦维斯塔斯、西班牙格美萨以及印度苏司兰公司三家选择落户天津。

2010年,我国风电装备产能将超过2000万千瓦,而每年风电装机规模为1000万千瓦左右,若不及时调控和引导,产能过剩不可避免。

如果把“上帝要让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用在风电上,无序扩张导致的产能过剩,使我国风电设备制造业正面临一场严酷的市场竞争。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副所长李俊峰说:“未来有个三五家企业就够了,但现在不是这个样子,现在我们有70多家企业在做,并且好多地方都在打造风电基地。”

生存之道在于核心技术

风力发电机组分别由叶片、轮毂、增速齿轮箱、发电机、塔架、控制系统7大部分组成。2兆瓦风力发电叶片成型后,长度将达到45.3米。

风电机组有三种机型:一是变速变浆双馈异步型;二是定速定浆;三是变速变浆直驱永磁。变速变浆双馈异步型为当前主流机型,单机容量以1.5兆瓦为主。

目前,国产风电机组单机容量已达到1.5兆瓦、2兆瓦甚至更高。代表技术发展方向的兆瓦级直驱式变速恒频风电机组和兆瓦级双馈式变速恒频风电机组已实现批量生产,但其轴承、变流器及控制系统等核心技术仍然依靠国外厂家。2兆瓦、3兆瓦风电机组在发达国家已量产,有的甚至达到5兆瓦,他们不可能将最先进技术卖给中国企业,只是多采用合资形式,本土化生产,产品贴上了中国制造的标签,而核心技术仍牢牢地控制在他们手中。

保定市发改委公布的对保定惠德风电工程有限公司的调研报告显示,“保定市风电整机制造企业较强,风电零部件企业除叶片具有行业优势外,其它零部件几乎空白,零部件占风电整机成本的80%以上,依然大量依赖进口的现状,限制了整机装备企业的发展。”

我国风电机组的核心技术和创新能力还需进一步提高。目前,其技术尚在引进、消化、吸收阶段,在消化吸收上的再创新有待于加强。

风电机组技术发展迅速。9月,在上海举行的“中美新能源论坛”会议间隙,GE全球副总裁、全球研发高新技术发展总裁迈克尔·艾德奇大胆表示,目前的太阳能和风能技术在3年后就会被淘汰,GE的研发成果将会体现出来。其实GE公司在风电技术领域的市场份额很小,但底气十足,这源于下一代的风能技术,GE会显示出更强大的优势。

浙江机电机械研究院副院长吴云东认为:“生存下来的企业首要的是靠自主创新掌握核心技术。在规模化生产的情况下,怎样使产品从性能、可靠性和价格上都能被用户接受,是企业发展的重要课题。对风电机组来说,可靠性尤其重要,要在恶劣的气候环境下安全运行20年,没有一套科学的质量管理体系是做不到的。”

风电机组还有一个入网瓶颈问题。风电的特性是:随意性、间歇性和不可控性。风电并网最大的问题在于它的不稳定性和不可控性;我国风电的年平均利用小时仅为2000小时左右,平均利用率为20%左右,低于国际平均水平5至10个百分点。在上网成本上又高于火电和水电。因此,对电网来说,风电不是好电。这也就增加了风电并网的难度。

据统计,至2008年底,国家和省级主管部门核准建设的风电装机共2326千瓦,实现吊装的有1227万千瓦,并网发电894万千瓦,尚有333万千瓦已吊装风机不能上网发电。甘肃酒泉已经投运的46万千瓦风电装机最大发电出力只能达到65%左右。张北地区风场装机已有60万千瓦,而电网接纳能力只有42万千瓦,属上网情况较好的地区,平均也只有70%。

引进的技术与国内风电场的气候环境是否能适应,往往未经过科学论证。据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与风能专委会调研显示,整机制造企业的产品在运行和试制过程中均出现过质量问题。

培育自主知识产权是我国风电产业的长远目标,解决风机运行中的产品质量问题也刻不容缓。

我国在风机设计和制造的基础领域比较薄弱。由于我国大多数风电制造商都是通过引进技术进入风电领域,我国的风电设备制造业仍处于由“技术引进和消化吸收”转向“自主创新”的初期阶段。核心技术缺失成为行业发展的“软肋”。中国工程院院士倪维斗说,我国风电产业的研制和生产能力,宁可增长慢一点,但是要增长的扎实一点,以便将来满足大规模风电发展的需要。

北京交大新能源研究所所长姜久春表示,为了在未来的5-10年形成风电产品自主研发能力,应该从五个方面开展研究工作:近海风电技术的研究开发;新型发电机组的研究;风电机组部件和建设设施关键技术;建设公共研发平台;风电场相关建设开发,可以结合储能、光伏,来解决电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