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绘画与文学中维纳斯形象的哲学与神学意蕴

2010-04-04 15:49芳于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斯宾塞维纳斯神圣

于 芳于 娟

(1.重庆文理学院美术学院,重庆永川 402160)

(2.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北碚 400715)

析绘画与文学中维纳斯形象的哲学与神学意蕴

于 芳1于 娟2

(1.重庆文理学院美术学院,重庆永川 402160)

(2.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北碚 400715)

文艺复兴时期,绘画与文学有着密切联系。就艺术创作的主题而言,这一时期的绘画和文学媒介有一个共同的载体,即维纳斯形象。在这一时期,画家波提切利通过《维纳斯的诞生》与《春》,诗人斯宾塞通过《爱情小诗》与《祝婚曲》,阐释了象征神圣与世俗之爱的爱神与美神维纳斯形象所蕴含的新柏拉图主义哲学与基督教神学思想。

绘画与文学;维纳斯;神圣与世俗之爱与美;哲学与神学

西方艺术史上的爱神与美神维纳斯是肉体与精神和谐统一的女神,是人类对美、和谐与理想爱情的一种幻想,象征着人类的世俗之爱与天堂的神圣之爱。维纳斯女神对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人文主义美学思想的形成,具有难于估量的意义。同时,维纳斯作为能带来新生的艺术女神,也寄托了众多画家与诗人对艺术审美作用的遐想。因此,维纳斯成为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阐释其哲学思想与宗教情感的艺术画题与文学主题。本文试图从画家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与《春》,诗人斯宾塞的《爱情小诗》与《祝婚曲》中所描述的,神性与人性相统一的维纳斯所象征的人间与天堂之爱,来探析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与诗人所共同阐释的新柏拉图主义与基督教神学的人文主义思想。

一、绘画与文学媒介的相通性

有学者认为,视觉符号给人们提供的内心感受和形象要比语言提供的丰富得多;也有人认为在人们的交际中,语言文字的修辞是首要的,而图像和实物的修辞则是次要的。罗兰•巴特及其学生杰克斯•都兰德建立了视觉修辞学,把修辞研究的视角拓展到图像和实物上来,指出了语言修辞与视觉修辞之间的关联性和差异性。在他们看来,虽然图象的符号系统不同于语言文字系统,但在图象符号与语言文字之间,亦即图本与文本之间仍然存在着某种相通性。

绘画媒介是一种艺术符号,是熔铸了画家精神与情感的艺术载体,因此,对绘画媒介的选择体现了画家的特质与画风。文学则是另一种艺术表现形式,跟绘画相比,不同的是它通过语言文字来反映现实,表达情感。绘画与文学作为两种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也时常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如古希腊抒情诗人西蒙尼德斯曾说:“画是一种无声的诗,诗则是一种有声的画。”[1](70)古罗马诗人贺拉斯也说:“诗歌就像图画”。(《诗艺》)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诗人兼批评家锡德尼则说:“诗歌是能言的图画”。(《为诗辩护》)这些都揭示了文学与绘画的密切联系。绘画与文学之间的密切联系最突出地表现在文艺复兴时期。这一时期既是文学的繁荣期,也是各种造型艺术的繁荣期。

就艺术创作的主题而言,这一时期的绘画和文学媒介有一个共同的载体,即维纳斯形象。而象征神圣与世俗之爱的爱神与美神维纳斯,则蕴含着丰富的新柏拉图主义哲学与基督教神学思想。绘画与文学通过使用它们各自的媒介描绘优雅神圣的女神,都能够达到完美的艺术境界。艺术家们通过自己笔下完美理想的女神形象的描绘,便可以阐释新柏拉图主义哲学与基督教神学思想,以及古希腊神话与基督教文化的艺术内涵,从而反映他们的艺术追求与创作思想。

二、绘画与文学媒介中维纳斯形象的新柏拉图主义哲学意蕴

柏拉图关于爱与美的思想及其寓言式表达,即所谓的两个维纳斯的提法出现在他的《会饮篇》。在该篇中,柏拉图提出,天上的维纳斯是神圣的、理念的和精神的美的象征;人间的维纳斯则是世俗的、感性的和官能的美的象征。文艺复兴时期,带有宗教神秘色彩的新柏拉图主义,作为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反动而成为当时的主导哲学思潮。新柏拉图主义哲学家费奇诺曾经指出:两个维纳斯同样值得尊敬,同样值得赞美,因为她们都追求美的生活,尽管是以不同的方式。波提切利作为一位新柏拉图主义的信仰者,则把新柏拉图主义者的“美丽幻景”当作具体而可见的情景通过绘画加以描绘。他在表现人文主义理想时,善于营造一种充满理想美的氛围,使古典美术的理想美焕发出新的生命,上升到一种诗意盎然的崇高境界。这种对于人性的赞美,在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与《春》中,以其秀逸的风格、明丽绚烂的色彩和流畅轻灵的线条得到展现,具有非凡的美感。在潘诺夫斯基看来,《维纳斯的诞生》中那位站在贝壳上漂到岸边的维纳斯就是神圣的维纳斯,而《春》中那位在鲜花盛开的大地上凌虚而行的维纳斯则是世俗的维纳斯。在《维纳斯的诞生》中,维纳斯的神圣特性包含在其裸露的躯体之中。而在《春》中,她主持着异教的春之仪式,并未裸体而衣着端庄。从外表方面看,她实际上是圣母玛利亚。因而,根据潘诺夫斯基的看法,裸体少女便是神圣的维纳斯,她象征着普遍、永恒、纯粹理念美的原则。而着装的少女则是尘世的维纳斯,她象征着生殖的力量。她们意味着神圣和世俗两种爱情世界的对照。[2](54)

在《维纳斯的诞生》与《春》画面中,有着绝妙身材的爱神维纳斯集女性所有美于一身,表现出富有旺盛生命力的肉体与纯洁心灵之间的融合一致。两幅画在新柏拉图主义的影响下所表现出的人体美的旋律,释放出最美的形态和生命感,综合了对人体生命力和精神美德的赞美。实际上,这是当时被基督教会视为“异端”的古典唯美主义与基督教禁欲主义的结合,是精神美与肉体美的统一。两幅画既反映了画家对古希腊罗马古典艺术境界的崇尚,又反映了画家对新柏拉图主义的热衷。根据新柏拉图主义,对精神美的爱并不绝对排斥对肉体美的爱,而是把肉体之美看成是通往精神之美的起点,对美的外貌的爱应该是对美德的外在显现的爱。也正是由于对象征新柏拉图主义爱与美理念的女神维纳斯的崇尚和热衷,才使得这两幅画并不仅仅限于感官本身的审美诱惑,而是通过对美的沉思冥想,使人的精神世界得到纯化和超越,使人的灵魂得到升华。

波提切利是用从文学中获得的想象力和对美的感受去进行创作的。他从诗人的诗歌中汲取灵感,将文学中描绘的微妙瞬间诉诸画面。《维纳斯的诞生》是画家在受到了波利齐诺安的长诗《吉奥斯特纳》的启迪后而创作的。而《春》则是取材于诗人波利齐亚诺的诗歌。可见,维纳斯的形象之所以能在绘画领域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功,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便是文学为她的“诞生”铺平了道路。

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诗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新柏拉图主义的影响,斯宾塞也不例外。代表着神圣与世俗之爱的爱神与美神维纳斯,在斯宾塞抒写自己求爱历程的《爱情小诗》和婚礼颂歌《祝婚曲》中以各种角色出现,如诗人的爱人、辛西娅女神、狄安娜女神、福柏女神以及小爱神丘比特等,充分阐释了新柏拉图主义诗人对神圣与世俗之爱与美的追求和向往。在斯宾塞眼中,理想化的爱人拥有至高无上的美。他对爱人身体与精神之美的赞颂显示了他所追求和向往的是纯真与崇高的婚姻之爱。这种婚姻之爱其实就是新柏拉图主义把肉体之美看成是通往精神之美的起点的恋爱观的一种体现。在斯宾塞看来,人的美和善必须和人的灵魂相联系,人应该通过虔敬欣赏女郎内在的精神美而激发对道德情操的提升,从而实现人类所向往的美好爱情婚姻的崇高价值。

有学者发现,诗人对爱人身体的赞美与向往是和谐地融于新柏拉图主义这一哲学理念中的。诗人的女郎虽处于世俗的地上世界,却有一副向上升华的心态:“这高傲的仪态,为她增添了光彩。她把美丽的脸儿举向上天,又朝着地面把眼睑低垂下来。从她最最美好的气质中你可以发现,谦卑之中均衡地融合着威严。”(《爱情小诗》第13首)挚爱的女郎在诗人眼中,既是一个脚踏在尘世土地上的人物,又是一种崇高的精神品质。在此,斯宾塞便阐释了新柏拉图主义的爱情原则,即人类的爱必须以神圣化为目标,不断向上升到神圣之爱,世俗的维纳斯最终演化为神圣的维纳斯。诗人新娘身上所拥有的维纳斯所象征的美,也由具体的形体美上升到抽象广博的美的理念,从而激发起诗人从对她个人之美的爱如同一道阶梯上升到最高境界的神圣之爱。为此,他劝告爱人不要流连于肉体之美:“小姐啊,不要去看水晶明镜里你那美丽的自我,永远别去看。在我的身上,我是说在我的心底,来把你栩栩如生的映像细瞻。在我的内心,虽然它很难展现世俗的眼睛看不见的神圣事物,你那天国形体的美好理念,每一部分都永存而不会腐朽。”(《爱情小诗》第45首)其中,“理念”对应新柏拉图主义的上帝所创的“形式”,只有智者才能看到。这反映了爱人在诗人心底最深处的形象,表明爱是能够使求爱者更为崇高的一种力量。[3](145)

三、绘画与文学媒介中维纳斯形象的基督教神学意蕴

新柏拉图主义关于爱的观念是建立在对真正“爱”的思考上的,其主旨在于寻求一种完美。《维纳斯诞生》和《春》与新柏拉图主义的联系是神性与人性之间的情感交流与理性对话,既浪漫又现实地演绎了女神维纳斯所象征的神圣与世俗之爱。维纳斯即代表了“爱”,它存在于理想化的美中。艺术家在自己的作品中构思出这种“爱”,作为世界唯一的动力,可以引导人们跟上帝更接近。

波提切利善于用人文主义思想来表现宗教意旨。他的作品中的维纳斯在复兴古希腊艺术的姿态美、肉体美的同时,也汲取了宗教艺术的营养,暗含着世俗与神圣之爱的融合。值得一提的是,在《维纳斯的诞生》这一美好、神圣的画面中,最富有象征寓意的意象——粉红、白色的玫瑰花在女神身边飘落。根据基督教艺术传统,画中这些盛开的玫瑰花正是圣母玛利亚的象征,充分体现了画家所要表达的基督教神圣与世俗之爱的艺术主题。斯宾塞在其《祝婚曲》中所刻画的“我那玫瑰与百合般的爱人”中的“玫瑰”,暗示着女郎面颊的红润,意味着女郎的健康与活力。而“百合”则表示肤色的白皙,暗示着她的贞洁与忠诚品质。白色和红色两种颜色与玫瑰密切联系,进而与圣母玛利亚的贞洁与纯真相关,暗示着斯宾塞爱人的神圣之美。

尽管圣母和维纳斯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文化精神和文化传统,但在人文主义者那里,她们却是可以统一的。统一的支点便是她们的女性美。以基督教的形式赞美维纳斯,寄托着人文主义艺术家们对爱与美的哲学思考和艺术表现。她的美丽隐喻着基督教美德的美丽,对维纳斯的归附则象征着对基督教美德的归附,结果是给人带来了新生。[4]人对爱神与美神维纳斯的臣服,全心接受爱神的引导,就是遵循基督教爱的诫命。神创造人,给予人美的本质,让人充分发挥爱的天性而使人类变得高贵,人生的价值也就由此得到了提升。神性的自然指引着人类向美善的方向发展,受到神庇佑的人类则会更加懂得积极进取。

罗伯特•埃尔洛特认为,斯宾塞并不否认世俗的美与爱,只要人类的幸福与上帝和谐一致,那人间的爱情就能上升到天堂般的神圣境界。斯宾塞提到的“三个伊丽莎白”(《爱情小诗》第74首),正是对“美惠三女神”围绕爱神维纳斯的膜拜场景的重现。她们不仅代表着较为普遍的世俗之爱,而且也象征着通过维纳斯所表现出来的神圣之爱。而波提切利《春》中维纳斯身边的侍女美惠三女神的美好,则只有用诗歌才能形容。美惠三女神手拉手优雅起舞,是画中最为动人的辉煌乐章,表现的是“随爱而诞生”的主题,暗示了人间世俗之爱在爱神维纳斯的影响下,升华为永恒神圣的天堂之爱。

《爱情小诗》中除了以维纳斯本身的出现来表达神圣与世俗之爱外,还有多处出现了小爱神丘比特。由于他的美丽而常被比作“天使”,起着唤醒爱情,敦促爱人充分及时享受爱情的功能,从而使诗人的爱进入了超然的神圣领域,成为基督教神圣之爱的象征。身为清教徒的诗人把宗教情结蕴于对爱情的追求,表明神圣崇高的爱情可以使人得到救赎。这样,斯宾塞就通过把人类与神圣之爱联系起来,使人类的爱情神圣化了。相应地,波提切利的维纳斯总是处于画面的中心,则象征着爱和美的胜利,因此人间爱情的神圣品质也不言而喻。

总之,绘画与文学虽属于不同的艺术形式,但在表现爱与美的女神形象时却体现出了相似的特征和元素。文艺复兴时期的维纳斯被赋予了丰富的象征寓意和哲学与神学内涵,表现了人文主义思想的深度和对发现人和自然的惊喜。画家波提切利和诗人斯宾塞二人之间虽然并无直接联系,但在演绎象征神圣与世俗之爱的维纳斯女神方面却不谋而合。通过对《维纳斯的诞生》与《春》的解读,可以管窥受到新柏拉图主义哲学与基督教神学影响的波提切利所表达的对神圣与世俗之爱的追求和向往。同样,正是因为受到爱神维纳斯的灵感启发和对神圣美好爱情的追求,新柏拉图主义诗人斯宾塞才把自己的求爱经历创作成蕴含不朽的基督教神学精神的《爱情小诗》和《祝婚曲》。

[1]董学文.西方文学理论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耿幼状.视觉、躯体、文本—解读西方艺术[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

[3]胡家峦.历史的星空文艺复兴时期诗歌与西方传统宇宙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4]叶舒宪.高唐神女与维纳斯——中西文化中的爱与美主题[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郑宗荣)

Abstract:Painting and literature have a close relation in Renaissance. There is a common subject for painting and literature artistic creation, the image of Venus. In this period, Botticelli through his works “the Birth of Venus”and “Spring” and Spenser through his poems “Amoretti” and “Epithalamion” expound the image Venus, a symbol of both holy and secular love, and its connotative Neo-Platonism and Christian theological thoughts.

Key words:painting and literature; Venus; holy and secular love; philosophy and theology

An Analysis of Philosophical and Theological Connotations of the Image Venus in Painting and Literary works

YU Fang1YU Juan2
(1.School of Arts,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s, Yongchuan 402160, Chongqing; 2.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outhwest University, Beibei 400715, Chongqing)

J20-02

A

1009-8135(2010)05-0140-04

2010-05-20

于 芳(1980-),女,山东省汶上县人,重庆文理学院美术学院教师。

于 娟(1986-),女,山东省汶上县人,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2009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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