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创新与发展

2010-04-13 00:29冯新舟何自力
关键词:全球化马克思马克思主义

冯新舟,何自力

(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天津 300071)

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创新与发展

冯新舟,何自力

(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天津 300071)

国家理论是马克思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国家理论进行了创新与发展,形成了诸多颇具特色的国家理论;中国革命以及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实践,为马克思国家理论提供了新的内容;而全球化进程则为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提出了新的议题。

国家;国家理论;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西方马克思主义;全球化

自从国家产生以来,便逐渐产生了关于国家的理论和学说。随着社会经济、国家类型、国家制度的发展,国家理论也在不断发展。20世纪 80年代以来,全球化进程引发了人类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的巨大变迁,也对国家理论提出了新的挑战。在全球化时代,出现了诸如“国家终结”、“国家强化”、“世界主义”、“全球治理”等关于国家的概念,如何合理解释全球化进程中国家的角色和作用、国家与社会关系的转型、民族和国家的未来命运等问题也成为现代国家理论研究中的焦点。在对马克思国家理论进行分析复原的基础上,追踪和解读全球化语境中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创新与发展,对于正确理解现代国家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一 马克思的国家理论

关于马克思的国家理论,列菲弗尔曾说过:“如果有人想在马克思的著作中寻找一种国家理论,也就是想寻找一种连贯和完全的国家学说体系,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这种学说体系是不存在的。反之,如果有人认为马克思忽视了国家,我们也可以告诉他,国家问题是马克思经常关注的问题。在他的著作中,有关于国家的一系列论述和一种显然已经确定了的方向。”[1]可见,马克思没有建立起系统的国家理论,他的国家理论需要从其大量的各种各样的片断材料中提取。马克思的国家理论是马克思政治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当代国家理论的重要思想源泉。

(一)马克思国家理论的形成与研究方法

马克思的国家理论产生于 19世纪 40年代。18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的工业革命极大地推动了欧洲资本主义的发展,欧洲的经济和社会结构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无产阶级出现并作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登上了历史舞台。而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爆发,更使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日益深化,阶级斗争日益激烈。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人们开始重新思考资本主义的未来、人类社会的前途等重大问题,新理论的诞生也就成为历史的必然。在批判地继承了德国古典哲学、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和英法两国空想社会主义的基础上,马克思形成了自己关于国家的理论。

马克思国家理论最基本的方法论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结合社会发展的客观条件,研究了国家发展演变的基本规律,考察了国家的起源、本质、类型和历史作用等,得出了科学结论。阶级分析方法是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根本方法,马克思从阶级这一最基本的范畴出发,得出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并依据不同的阶级实质划分了国家类型。此外,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还运用整体系统观和社会发展观,认为国家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现象之一,是一个多层次的复杂系统。

(二)马克思国家理论的分析范式

马克思主要从六个方面对国家问题展开分析:

1.国家起源与本质

马克思国家理论将国家的本质根植于市民社会中,从而科学地揭示了国家的起源。在马克思看来,“国家”和“社会”是一对最基本的概念。他从国家和市民社会相区别的基础上论述国家的本质。他认为,“国家是统治阶级的各个个人借以实现其共同利益的形式,是该时代的整个市民社会获得集中表现的形式。”[2]69因此,马克思揭示了国家的本质,即政治国家不过是人们社会生活的一种特殊形式,社会的矛盾运动和社会的发展阶段决定了国家的性质。然而,社会内部各集团的利益并不一致,甚至是相互冲突的,因此国家必然成为某个阶级的统治工具,并协调各个集团的利益,从而避免社会的解体。

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起源》中,恩格斯发展了马克思关于社会物质条件、社会结构与国家之间关系的基本观点,指出“国家是社会在一定阶段上的产物;国家是表示: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对立面而又无力摆脱这些对立面。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驾于社会之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应当缓和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自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脱离的力量,就是国家。”[3]

2.国家类型与作用

马克思以国家的阶级实质为标准,根据国家代表哪个阶级的经济利益、为哪种经济基础服务、是什么阶级的统治机关。把历史上出现的国家类型依次分为奴隶制国家、封建国家、资产阶级国家。

各种类型的国家,都对经济基础发生反作用。如果国家按照合乎经济发展规律的方向起作用,就会促进经济发展;如果国家违反经济发展规律而起作用,就会阻碍经济的发展,并引起大量人力和物力的浪费。奴隶制国家、封建国家、资产阶级国家都曾推动过经济发展,但当它们阻碍经济发展时,又会被代表新的先进生产力的国家类型所代替。同样,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政策也不可能完全符合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也可能损害经济发展。

3.市民社会与国家

马克思视野中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关系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1)市民社会决定国家。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马克思提出了与黑格尔截然相反的观点:市民社会决定国家。他认为,主体上,市民社会的成员组成了国家;客体上,市民社会是国家的前提和基础。形式上国家是社会的代表,市民社会是政治国家的决定性因素,国家和政治只是市民社会的正式表现。(2)在阶级社会中,国家与市民社会是对立统一的。在对立方面,马克思认为:首先,在阶级社会中,国家尽管具有“普遍性”,但并不能反映全社会的普遍利益,而只代表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其次,国家不仅是权力机构,还是公共权力机关;不仅反映统治阶级意志,而且也服务于社会。最后,国家是政治领域,社会是经济领域。在国家领域中,社会阶级关系主要表现为政治关系,管理社会的手段主要表现为政治强制;而社会活动的基础是经济活动,社会的基本关系是经济关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是经济规律。[4]在统一方面,马克思认为:首先,市民社会是国家的基础;其次,市民社会的性质决定国家的性质;再次,市民社会的矛盾决定国家的矛盾;最后,市民社会的发展决定国家的发展。(3)国家回归社会是人类社会前进的目标。马克思认为,在国家与市民社会消除了旧阶级社会的性质后,国家和社会才能完全统一,统一后的未来国家将是“自由人的联合体”,“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2]294而且,因为消除了阶级和阶级对立,劳动异化的条件也随之消失,结果是“公共权力就失去政治性质”。[2]294

4.国家职能与异化

马克思认为,国家职能“既包含一切社会的性质所产生的各种公共事务,又包含由各种特殊的因政府与人民大众互相对立而起的职能”。[5]

马克思国家职能理论的内容主要包括:(1)政治统治职能是社会管理职能的前提,而社会管理职能是政治统治职能的基础。国家的本质决定国家首先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其次才是执行社会职能的社会管理机构。然而,政治统治并不能离开社会职能而独立存在,只有执行了某种社会职能,政治统治才能存续下去。(2)政治统治职能的实现主要是通过暴力方式,而社会职能的实现方式主要是服务和管理。(3)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国家政治统治职能萎缩,社会职能不断扩大并逐渐失去其政治性质,转变为维护社会利益的简单的管理职能。

由于统治阶级追求自身利益,国家职能尤其是社会管理职能往往被异化,国家往往异化为“权力拜物教”和“国家崇拜 ”。“警察 ”、“法庭 ”和“行政机关”不是市民社会本身赖以捍卫自己固有普遍利益的代表,而是国家用以管理自己、反对市民社会的全权代表。[2]305-306只有消灭国家权力的垄断性和神秘性,加强对国家权力的监督,才能消除国家异化。

5.国家与意识形态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集中论述了国家与意识形态理论。马克思把“阶级社会的维护意识”作为意识形态最基本的规定。他认为,阶级和阶级对立的形成以及国家的产生是意识形态的起源;社会物质生活条件构成了意识形态的基础。同时,文化传统也深刻影响着特定的意识形态。

在马克思看来,意识形态只是关于社会、社会关系的观念和意识,它在形式上具有普遍性,在内容上具有阶级性。意识形态可以论证统治阶级统治的合理性、自然性和公正性,统治阶级通过意识形态等观念性工具约束和控制人民的思想,同化被统治阶级的阶级意识,从而为其利益服务。可以说,意识形态是维护阶级统治的软工具。另外,关于意识形态与国家稳定性的关系,马克思认为意识形态为统治阶级服务,可以说明政治统治的合法性,论证和维护特定社会的政治制度,进而促进社会稳定。[6]

6.国家消亡

马克思认为,国家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表现,同样,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国家必将消亡。国家消亡是指国家作为阶级压迫的暴力机关将随着阶级及阶级对立的消亡而消亡,而不是国家作为管理社会公共事务机关的消亡。国家消亡以阶级及阶级对立的消亡为前提。如果公共权力由少数转移到多数乃至全体成员手中并自觉运用时,国家的政治权力就失去其存在的意义,国家也将消失。“那时,国家政权对社会的干预将先后在各个领域中成为多余的事情而自行停止下来。”“国家不是‘被废除’的,它是自行消亡的。”[7]可以说,国家消亡使国家回归社会,并作为一个社会管理机关服从并服务于社会。无产阶级革命专政是国家走向消亡的过渡阶段,共产主义是国家消亡的经济条件。在共产主义社会中,以往阶级社会中存在的差别被消灭,人们有条件和能力管理社会事务,社会可以通过良好的道德和习俗的调节实现健康运转,这时,国家就无需存在了。尽管国家消亡具有历史必然性,但它是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只有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打碎资产阶级的国家机器,建立无产阶级国家,实现共产主义,国家才能消亡。另外,马克思认为市民社会的不断发展会产生使国家走向消亡的力量,在此基础上,他论证了国家消亡的可能性,并强调国家消亡需要一定的客观条件,因此,国家消亡不是乌托邦。

总之,马克思在对市民社会进行研究的基础上,科学揭示了国家的起源及本质,并对国家类型与作用、国家职能及异化、意识形态、国家消亡等国家理论所涉及的主要问题作出了科学解释,从而形成了自己唯物主义的、科学的国家理论。马克思国家理论产生以来,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全球化进程也给国家理论提出了新的挑战。尽管马克思国家理论因其革命性、科学性和前瞻性在现代社会仍然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和解释力,但它毕竟是时代的产物,具有历史局限性。在正确把握马克思国家理论的实质和主要特征的基础上,赋予其时代精神,进而对马克思国家理论进行创新与发展,完善其理论体系,从而使其更好地解释现实问题,已经成为当代国家理论研究的重大课题。

二 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国家理论的创新与发展

国家理论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20世纪以来,随着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的发展,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的阶级性质、权力结构、国家职能及其政治制度都发生了新的变化,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这些新变化进行研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国家理论。

(一)卢卡奇和葛兰西的国家理论

卢卡奇 (GeorgLukacs)和葛兰西 (Antonio Gramsci)开创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国家批判理论。

卢卡奇在其著作《历史与阶级意识》中,主张把社会看成是由各种因素构成的有机整体,他强调国家内部各种因素的相互关系,并认为阶级关系等社会关系是客观的,独立于人的行为选择。另外,卢卡奇还借鉴了韦伯的合法性统治理论。从行动意义理论出发,区分了行动类型,并进一步对统治权力的合法性类型进行了划分,它强调现代资本主义统治是建立在技术化官僚统治之上的,从而为探讨统治权力和顺从之间的关系奠定了基础。

葛兰西提出了自己独特的国家观。在《狱中札记》中,他提出国家是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的集合体,是强制和同意的结合,是建立在人民同意的基础上的。然而,既然国家是阶级统治和压迫,人民为什么还会同意这种统治和压迫呢?葛兰西用领导权理论解释了这一问题。葛兰西视野中的领导权包括政治统治权和意识形态领导权,但他更多地把领导权看做是意识形态的领导权。他认为统治阶级利用其在意识形态上的领导权,使被统治阶级认同其世界观、价值观和意识形态,从而维持其统治。此外,葛兰西亦非常重视知识分子在国家中的地位和作用。

(二)工具主义的国家理论

工具主义的国家理论主张把国家看做是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工具,它主要分析阶级、统治阶级的特点和变化,集中研究统治阶级与国家政策、阶级斗争与国家机构的控制之间的关系。

工具主义国家理论的代表密里本德(Ralph Milliband)运用经验主义的方法,从统治阶级与国家机器相互关系的角度分析了资本主义国家的性质和职能。他承认社会的阶级性,否认国家代表“社会整体”和“民族利益”。他认为资本主义国家中掌握国家权力的人利用手中的国家权力为自己所属的阶级谋利益。密里本德尽管非常重视国家的阶级属性,但主张国家在行动时具有高度的自主性。另外,他认为国家有四种职能:镇压的职能、思想文化的职能、经济职能、国际方面的职能,所有这些职能都服务于资产阶级的利益。关于合法化问题,他认为资产阶级依靠其在意识形态上的支配地位,保持资本主义国家的合法化。

(三)结构主义的国家理论

结构主义是把某一研究对象看作是一种结构整体,是各种要素的关系组合,认为研究的目的就是要去建立特定体系的结构。[8]结构主义的国家观集中分析经济基础、上层建筑与国家机器的关系,认为国家是社会中的统一因素,国家的功能是组织统治阶级,运用暴力和意识形态手段分化瓦解被统治阶级。[9]10结构主义国家理论的代表人物是阿尔都塞(LouisArthusser)、普兰查斯 (Nicos Poulantzas)等。

阿尔都塞认为结构主义的多元决定论可以解释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历史观,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具有相对独立性,都能决定社会历史发展,他强调国家的相对独立性。另外,他还重视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在保证资本主义社会再生产中的基本作用,认为国家机器除了政府、军队、警察、监狱外,还包括宗教、教育、法律、家庭、工会、文化等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它以宣传、说教、教育等方式执行国家职能,统一人们的思想,使他们服从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为资产阶级的利益服务。

普兰查斯从结构主义观点的立场出发,进一步强调国家的自主性,他认为资产阶级的政治利益与经济利益是相对分离的,资本主义国家最根本的是要维护资产阶级的政治利益,而不是一时的经济利益。他否认国家是统治阶级的简单工具,把国家看作是一种关系,是阶级关系的凝聚,因此国家本身充满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而国家政策的制定正是阶级斗争的结果。基于此,他提出应该通过改变国家内部阶级力量对比的国家内部斗争,并结合国家外部斗争,来实现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另外,普兰查斯还提出一种独特的权力概念:国家权力实际上是某个统治阶级专有的政治权力,只是这种权力被组织在国家机构中,目的是为了从政治上瓦解被统治阶级,保证本阶级政治权力不受侵犯。

(四)仲裁主义的国家理论

仲裁主义的国家理论认为在发达工业社会中,权力精英作为国家公仆,任务是规划资本主义的长期利益;而作为社会的管理者,他们又要努力使资本主义能让所有阶级获得利益,并防止资本主义在阶级斗争中崩溃。仲裁主义国家理论的代表人物是普兰查斯和特尔朋 (Therborn),他们都非常重视法律的作用,认为法律作为独立自主的力量并不受资本的控制,又使下层得以利用法律程序维护自身利益,导致了资本主义国家普遍性机制的形成和发展。[10]

(五)功能主义的国家理论

功能主义的国家理论集中研究国家职能和作用持续的危机问题,强调国家构成和政策的功能在于维持资本主义发展,重视宏观上国家职能、政策方面的矛盾及其成因。功能主义国家理论的代表人物是奥菲 (ClausOffe)、奥康纳 (James O’Connor)、阿尔维塔 (Alvater)、霍洛维 (Holloway)等。奥菲认为,国家最根本的功能是处理可能出现的危机,这种功能的基础在于资本主义国家本身是介于生产领域和非生产领域之间的结构。国家根据自己的政治标准而被排除在直接的生产领域之外;但是,国家政策的实施受到政府岁入的制约,而政府岁入取决于资本积累,为了增强自己的权力,国家必然保护资本积累。[11]奥康纳认为,资本主义国家通过保证生产秩序来实现维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功能,促进资本积累和制造资本生产方式统治的合法性。他认为当代资本主义国家须承担双重职能:积累职能和“合法”职能。阿尔维塔、霍洛维等人注重从经济生产的角度研究资本主义国家的功能,认为资本的需要是国家功能形成的原因,现代资本主义国家为了控制经济危机,形成四种功能:提供生产的一般的和物质的条件;建立合法关系;控制和镇压资本与工资劳动之间的冲突;在世界市场上保护国家资本。[12]

(六)结构功能主义的国家理论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杰索普 (Bob Jessop)把结构主义和功能主义结合起来分析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他主张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应借鉴和吸收各种非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方法,以便形成一种更为综合的国家观。他在借鉴和综合制度主义、葛兰西和普兰查斯的国家理论、话语分析理论、自组织理论、生活世界论等理论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国家理论。杰索普认为应在复杂的社会联系中理解国家,而不要局限于经济决定论,积累制度与政治制度相互联系,并受到各种社会力量的影响;同时,他并不否认国家的自主性和边界,而是认为资本主义经济与超经济力量之间存在着制度化分离,这种分离是资本主义国家在面临各种复杂性需求时进行策略性选择的前提。

(七)后结构主义的国家理论

后结构主义国家理论的代表人物是福柯 (Michel Foucanlt)。福柯国家理论的基石是权力,他认为社会各个层面上都渗透着权力关系,不同的权力关系体现着不同的社会形态,权力的变化会引发社会和国家的变化。福柯认为把权力归结为压抑的赖希命题、尼采命题比权力的经济主义模式即马克思主义、法理主义模式更为合理,因此他更多采用支配——压抑模式来分析权力。福柯认为,权力是无主体的,是非中心化的,权力是一种关系,一种相互交错的网络。福柯反对以国家统治权为中心的宏观权力学,倡导微观权力学,认为权力和自由的对抗是在话语政治实践和个人肉体存在形式的塑造等层面上进行的。

(八)意识形态批判思想

意识形态批判思想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化意识的虚假实质,有利于恢复和维持人们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和超越态度。随着西方无产阶级革命高潮的消失,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研究重心转向对西方资本主义的学理批判,并把意识形态的批判作为一项重要任务。马尔库塞 (HerbertMarcuse)认为当代意识形态使人们习惯于肯定、认同现存社会,失去应有的理性批判和否定,社会批判理论要超越这类意识形态。弗洛姆 (Erich Fromm)认为意识形态是一种虚假的观念,马克思主义就是要揭示隐藏在意识形态后面的客观实在。哈贝马斯(Jurgen Habermas)认为意识形态是社会的维护意识,是对人的统治力量。当今社会,科学技术成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它压制着人们寻求解放的观念和努力,使人的交往发生异化。因此,必须超越这种意识形态。[13]

(九)世界体系理论

20世纪 70年代,世界体系理论兴起,其代表人物是沃勒斯坦 ( ImmanuelWallerstein),他采取新的观察视角,认为近代以来社会变迁的唯一实体是现代世界体系。现代世界体系具有结构性经济联系和各种内在制度规定性,由经济、政治、文化三个基本维度构成。经济体是基础,决定着政治体和文化体的存在和发展。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有两个基本特征:“一体化”与“不平等”。世界性劳动分工体系与商品交换关系将各个国家、地区紧密联结在世界经济网中;而中心——半边缘——边缘的等级结构表明了世界经济体的极端不平等。世界政治体中同样存在中心——半边缘——边缘的等级结构,并以国家主权的有限性和国家机器的强弱为划分依据。世界文化体是由于经济体需要一种文化上的维持机制以增进民族国家的政治凝聚力、提高经济生产的有效性而产生的;同时,世界资产阶级进行经济剥削、政治控制的需要也要求创造统一的文化。于是,由中心国推动,以西方文化为模板的普遍主义世界文化凌驾于多元民族文化之上,营造了一种全球趋同的文化氛围,中心——半边缘——边缘的层级结构再次得到展现。世界体系理论反对西方中心论,但它通过在依附论的中心——边缘结构中加入一个“半边缘”,指出世界体系的流动性,从而论证了资本主义的长期性、稳定性和不可避免性。结论上,它认为资本主义的现代世界体系必将消亡,并将被社会主义所取代,但它又宣布社会主义是“乌托邦”。

(十)生活世界理论

生活世界理论最早由胡塞尔 (E.Edmund Husserl)提出,他批判客观主义与科学主义,指出欧洲客观主义掩盖了生活世界本来的丰富性,人和主体的意义被遗忘,文化出现危机。他认为生活世界是人们日常生活可以感受到的世界,并为人的活动提供意义和价值,通过“主体间关系体”,完成个人生活世界向人类共同世界的过渡。

哈贝马斯 (Jurgen Habermas)发展了生活世界理论。他的生活世界观以交往为精神支撑和核心,使得自我与他人的关系更直接地被看做是一种生存交往关系。他把社会分为生活世界和系统世界,生活世界由文化、社会和个性三种因素构成,与之相对应,这三种因素分别承担理解、行动合作化、社会化三种功能,生活世界不仅为交往提供背景,还为交往对象间的相互了解提供信息储蓄库。哈贝马斯认为社会的现代化包含生活世界与系统世界合理化的双重过程。生活世界的合理化进程表现在:生活世界内部结构要素不断分化,随着文化、社会、个性的发展,生活世界再生产成为可能,参与者的交往行为不断摆脱规范性制约而呈现越来越大的独立性,同时,越来越强烈地依赖日常语言的理解机制。于是,语言论辩取代传统信仰成为沟通或调节人际关系的主要形式,但这一趋势却使人们的社会性日益复杂,人们越来越难以依赖以往的常识或信念达成共识,而要依靠自己的理性思考对众多复杂事务作出理解,因而人类沟通上的误解也不断增加。同时,系统世界的合理化,使得社会体系的区分越来越复杂,出现了市场机制和科层制度的高度独立化,它们使社会分工程度和社会物质生产效率以及社会物质生活水平大大提高。[14]

(十一)后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

后马克思主义兴起于 20世纪 80年代,它继承了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传统,从后现代主义的视角,重新分析了当代资本主义,并对其未来走向进行了新的探索。后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代表人物是拉克劳 (Ernesto Laclau)、墨菲 (Chantal Mouffe)和吉登斯 (Anthony Giddens)。

拉克劳和墨菲主张借鉴后结构主义的政治思想,重建马克思主义,从而克服马克思主义中的经济还原论倾向,对当代社会的多元性、开放性和偶然性做出回答。他们反对宏观政治研究,放弃国家概念,把理论视野转移到微观权力领域,认为国家中心化是完全不可能的,整个社会领域充满了分歧。他们主张以话语理论为基础来说明政治权力和政治实践,强调权力关系的存在形式是领导权,而不是国家。关于政治斗争,拉克劳和墨菲认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阶级已经失去了革命愿望,因此当代政治斗争应兼顾来自各个阶层、各种团体和各种新社会运动的利益,深化和拓展自由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理想目标,认同多元反抗,致力于地方化和局部的权力斗争。

吉登斯把社会结构中的资源分为配置性资源和权威性资源,前者体现为经济,后者体现为政治。他承认经济因素对社会的重要作用,同时强调不能忽视政治因素的作用。他以多元论为基础,分析了传统国家和现代国家及其变迁。他从监控、军事力量、资本主义和工业主义四个维度来分析现代国家,认为这四个因素相互联系,不存在唯一的决定性因素。吉登斯还区分了传统国家、绝对主义国家和现代的民族国家,强调民族国家发展的独立性,主张使民主化的国家继续民主化。他考察了全球化对国家的影响,指出尽管全球化进程对当代民族国家主权造成巨大冲击和影响,但国家在全球化时代仍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国家并未消亡。吉登斯的国家理论吸收了世界体系理论中的民族国家体系观点,超出内生论,在国家关系范围内考虑国家问题。此外,吉登斯还提出“第三条道路”的思想。

综上所述,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是对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的批判理论,它根据 20世纪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现实变化,对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的阶级性质、国家职能、权力结构、政治制度及其矛盾和危机做出了全面分析和批判,并对未来社会进行了思考。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对于现代国家问题提出了许多独特新颖的观点,做出了不少有价值的论断,这些都是对马克思国家理论的丰富、创新和完善,对于全面认识和发展马克思国家理论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意义。

三 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中国化

随着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马克思国家理论也传入中国。中国共产党建立之前,在马克思主义的介绍和宣传中,马克思国家理论就已成为一个重要内容。中国共产党建立之后,马克思国家学说得到全面介绍,并开始指导党的革命实践。毛泽东结合中国国情以及中国革命的实践,在无产阶级取得政权的道路、统一战线与国家的关系、新民主主义共和国理论、人民民主专政等方面,发展了马克思国家理论。

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着经济与社会结构的转型,当代中国面临的一个巨大挑战是如何构建一个新的政治秩序并将正在兴起的社会力量整合到该秩序中。这样,合理界分国家与社会的职能边界,建构一个由政府、市场和公民社会共同构成的治理体系;将国家的合法性诉求由经济增长转变为制度建设,推动以经济增长为主要目标的“发展型国家”的改革与转型;通过国家的制度建设实现社会正义,防范、抑制政府与特殊利益集团相互勾结;推进民主国家建设,建设一种既有别于马克思当年设想、又高于原有政治形式的社会主义民主,已经成为当代中国国家建构的方向。[15]中国建设与改革的实践,是对我国国家建构的有益探索,而这又丰富发展了马克思的国家理论。例如:邓小平理论提出了现阶段社会主义国家必须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以人民群众的共同富裕为目的;“一国两制”构想的提出与实施,更是在国家性质和结构形式方面突破了人们的传统认识;加强社会主义民主建设,为强化社会主义国家与社会的统一性指明了正确途径;实行体制改革,实现政企分开,是对社会主义国家职能的一种探索;“三个代表”思想丰富和深化了关于执政党和国家管理社会公共事务的认识,并对新时期的统一战线作出了新的阐释。此外,许多学者也对国家问题进行了探讨。邹永贤对历史上的国家学说进行了回顾和总结;[16]尹树广、陈炳辉等人介绍并阐述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主要观点;郁建兴等人在对马克思国家理论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探讨了在当代社会经济条件下马克思国家理论的重要价值;[17]刘昌明论述了全球化背景下当代国家政治职能的转型;[18]林岗、张宇、孟捷等人从个人主义与整体主义的关系视角对马克思的国家理论进行了分析。[19]需要说明的是,还有一部分学者针对中国经济转型过程中出现的对政府职能的争论,提出了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政府不能只是盲目地介入经济、社会事务或者盲目地放权,更重要的是要注重调控经济的质量,这样的观点对于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价值。

总之,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以及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实践,为马克思国家理论补充了新的内容。同时,中国理论界继承了传统马克思国家理论分析范式的精髓,广泛吸收和借鉴西方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科学因素,解释了中国的现实问题,从而对马克思国家理论进行了丰富与创新,使其在中国有了长足的发展。

四 全球化背景引导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新议题

20世纪 80年代以来,全球化进程引发了人类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的巨大变迁,国家及其主权受到很大冲击,国家问题再次受到广泛关注,出现了诸如“国家终结”、“国家强化 ”、“世界主义 ”、“全球治理”等关于国家的概念。全球化与国家的关系已经凸现为全球化时代的核心理论问题。人们开始对全球化条件下国家的性质、职能、地位如何变化、国家如何应对全球化的侵蚀、国家是否会在全球化中消亡等问题进行深刻反思,可以说,对于任何社会和民族的发展来讲,在全球化条件下民族国家的职能变化和发展趋势都成了非常关键的问题。全球化过程中,全球经济活动的前提是民族国家的存在,民族国家在参与全球经济和维护全球经济秩序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但是,全球化进程使得经济边界趋于消失,国家公民的联系和国家经济呈现出瓦解的趋势,全球经济发展所产生的离心力成为每个国家必须面对的问题,国家对其公民的福利负责的观念也受到挑战。

针对全球化中的矛盾,人们对当代国家问题形成了不同看法。新自由主义认为全球化将使国家成为资本的传送带,全球经济使得国家政府的权威不断被局部、地区性组织所取代,国家将走向消亡。相反的观点认为全球治理、经济国际化并不现实,国家政府并没有完全受到国家经济规则的管制,经济全球化仍然需要国家政府的管制。折中的观点认为,尽管全球化使得国家中心地位受到削弱,但这只意味着民族国家的作用转型并更加国家化。总之,人们对国家问题的争论主要集中在是削弱国家还是加强国家或国家职能的转型上,而全球化中的国家问题根本上涉及的是国家的历史、国家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问题。[9]17-18那么,如何正确解读全球化语境中的国家问题呢?2002年,马克·鲁伯特(Mark Rupert)和哈泽尔·史密斯 (Hazel Smith)编辑的论文集《历史唯物主义与全球化》与杰索普的《资本主义国家的未来》的出版,标志着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在新世纪重要地位的重新确立。

在全球化时代,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仍然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和解释力。某种意义上讲,全球化正是马克思理论思考的核心概念之一。然而,福利国家的出现以及全球化中人们对安全、和平、发展、生态环境、传染疾病等问题的关注,早已使得国家问题超出了单纯的阶级、政治或经济的范畴。要使得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很好地解释现实,必须超越经济决定论、经济还原论和阶级还原论,并从总体性研究向具体研究转变。而要把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应用于当代,需要从浩繁的马列经典著作中提取出马克思主义关于国家的诸多论述,使之系统化、理论化,并对原有学说进行提炼和创新,赋予其时代精神,结合时代发展、现实实践重构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另外,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还需要从抽象研究转向实体研究,从而提出“可执行性策略”。[15]

五 结束语

当今时代,全球化进程仍在不断深化,而且这个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和矛盾。对于全球化可能的历史轨迹和效应、全球化进程对国家的影响等重大问题,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并没有提供一个现成的答案,但它却给人们提供了一个正确理解全球化背景下国家问题的独特的、有价值的视角。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给世界经济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损害,在西方国家长期占主流地位的新自由主义思想所主张的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反对国家干预经济等观点受到了强烈质疑。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们开始更加深刻地反思国家性质、国家职能、国家制度等国家问题,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也因其具有科学性而受到人们的青睐。总之,在把握马克思国家理论精髓的基础上,立足于时代,立足于现实,对马克思国家理论不断进行创新与发展,马克思国家理论必能应对世界经济、政治生活变化所带来的各种挑战,始终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1][法 ]列菲弗尔.论国家 -从黑格尔到斯大林和毛泽东[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122.

[2][德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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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叶汝贤,孙 麾.马克思与我们同行 [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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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novation and Development ofMarxism State Theory

FENG Xin-zhou,HE Zi-li
(School of Econom ics,Nankai University,Tianjin300071,China)

State theory is an important part ofMarx’s theory system.WesternMarxists innovate and restoreMarx’s state theory and propose many special state theories.The practice of China’s revolution and socialism modernization provides new contents forMarx’s state theory.Globalization proposes new topics forMarxis m state theory.

state;state theory;Marxis m state theory;WesternMarxism;globalization

(责任编辑 石 涛)

F093/097

A

1000-5935(2010)05-0051-08

2010-01-17

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 (07JJD790139)

冯新舟 (1982-),男,山西大同人,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产业组织与创新经济学方向的研究;

何自力 (1957-),男,河北怀来人,南开大学经济学院教授,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比较制度分析、产业组织、现代资本主义方向的研究。

·教育学与心理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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