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想骂的,鲁迅都已经骂过了

2010-05-14 13:37
杂文选刊 2010年1期
关键词:主义者民族主义阿Q

肖 锋

鲁迅是上个世纪中国文学的地标,因为绕不过,所以人人都可以对他发言。每一次,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新的说法冒出来哗众取宠,然后被迅速地遗忘,鲁迅还是鲁迅。

鲁迅是不可复制的

二十世纪有几个人深刻地改变了中国,鲁迅无疑算一个。这个体重七八十斤,个头不过一米六的小个子,浑身上下爆发出一种令五千年腐朽文化胆懔的破坏力,即使在今天我们仍能感受到它的杀伤力。

若生在网络时代,鲁迅一定是个BBS 上的板儿砖超级高手,全毙,通杀。鲁迅的文章是一把刀,这种破坏力来自其独特的“差异化生存”:一次是家境从富足跌入潦倒(这种境遇常造就诗人和文人);一次是东渡日本,“逃异地、走异路、去寻求别样的人”。当郁达夫们为偷看了日本房东女儿洗澡而痛苦烦恼时,青年鲁迅正狠吸着一种叫“杀苦辣”的劣质香烟猛劲反省。首先是呕吐,把那五千年腐朽文化吐个干净;然后是讨伐,一个都不放过。

所以,鲁迅是不可复制的。鲁迅的做法是猛扎自己的痛穴,惟此方能提升功力。然后再扎国人的痛穴,针针到位,心服口服。可谁愿、谁又能受此“二茬罪”?

网上曾掀起过“你认为谁是鲁迅真正的传人”的争论,其实他们谁都不是,怎么看怎么像作秀。

被消费的鲁迅

既然不能复制,那就消费鲁迅吧。网上叫“呐喊着作秀”,连中关村的IT王老五们都用这样的语式:“横眉冷对秋波,伏首甘为光棍。”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被消费了的鲁迅、被大话了的鲁迅,总之被贴上一切时髦的标签。在出生一百二十年后被这般狠狠地“涮”了一把,老爷子绝不会想到。而子孙和后人们则为其名号争得不可开交——“鲁迅酒”、“咸亨酒店”、“鲁镇茶座”、“百草园饭店”、“阿Q 酒家”……近年来,以鲁迅先生小说中的地名、人名作店名、商品名的商家不断兴起,使吃“鲁迅饭”成为绍兴商圈一种新的经济现象。

时代以追逐快乐为本。看看这个世界吧,快乐被麦当劳化之后,通过传送带、胶片、网络和其他现代器物源源不断地输入我们的大脑,我们消费着、快乐着,失去了自己的判断能力。在世俗浊流的挟裹之下,就像一群追逐享受的蛆,“迟早会在低洼处汇齐”(王小波语)。

时代需要一个精神标签

我们要骂的,其实鲁迅他老人家早已骂过。什么鸳鸯蝴蝶派,什么海派,什么看客,什么阿Q 精神,什么假洋鬼子,你都能在今天将各色人等一一对号入座。

国人失掉自信了吗?鲁迅的质疑至今让人反省。更确切地说,我们需要一种精神力量。当广告上鼓吹华语将成为世界第一大网络语言时,我们惟独失去了精神;当比特漫天飞舞时,网络精神却是一个缺省值,我们只能用一个标签来代替,于是又请出了鲁老爷子。今天,以一般现代人的阅读量可能已远远超过了鲁迅,但都不会再现鲁迅的神话,除非你再经历过他所承受的一切。多数网络写手写得再多,充其量也只是个吞吐垃圾的网虫。就像一部分知识分子,读再多也只是个书虫,变成一只两脚书柜。如今不再产思想家,如今盛产“文字制造者”和“信息搬运工”。

民族主义VS世界主义

判定你是个什么主义者的最好方法就是问你一两个一针见血的问题,而且要求你不假思索地回答。比如,判定你是不是一个纯粹的民族主义者,只要问:“你喜欢不喜欢看中国队踢球?”紧接着第二个问题:“希望不希望他赢,无论他踢得多臭?”如果都答“是”,说明你是个纯粹的民族主义者。又如,判定你是不是一个纯粹的世界主义者,也只要问两个问题,第一:“世贸双塔被炸的一刹那,你的第一心情是悲痛吗?”第二个问题:“当阿富汗被英美联军狂炸时,你的第一心情是悲伤吗?”如果都答“是”,说明你是个纯粹的世界主义者。

而事实是,我们是民族主义和世界主义的混合体。可能是口头上的民族主义,行为上的世界主义;或口头上的世界主义,行为上的民族主义。从老鼠变成飞鸟,中间是蝙蝠,在貌似大同的地球上,我们就是这样的怪物。笑话上说蝙蝠相对老鼠“好歹也算个空姐呀”。

可鲁迅早在上个世纪就为我们树立了坐标,爱憎分明,该骂的、该爱的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盲目的民粹和貌似的博爱都不足取。以后在对待事情的看法上只要多设想:假如老爷子在会怎么说。而他老人家的索求不多,只要你有一天有机会去绍兴的“咸亨酒店”坐坐,请别忘了用老黄酒外加几粒茴香豆祭奠他即可。

【选自肖锋著《少数派》新星出版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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