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10-05-14 17:16
中国新闻周刊 2010年14期
关键词:姐姐爷爷

眼光问题

在爷爷的故事里,我们家门庭荣耀,充满奇珍异宝。因为爷爷的爷爷、太爷爷都是清朝的秀才,家里有很多古书字画贵重药材之类——当然,这些东西都等不到我的出生。

有一幅八大山人的画,在笸箩中被岁月浸渍得发黄,加以虫蛀,看上去不成样子,收古物的贩子上门来,爷爷壮着胆子要了80块钱,人家大方地给了100,又顺走家里几个年头久远的盘子做添头。还有一大包犀牛角片,爷爷拿到镇上,人家说,不要这样的。于是爷爷也没带回来,直接扔到村头的水沟里。

每每听到这一段,我都扼腕叹息,觉得爷爷要是有眼光一点,稍微留个盘子,也够我拿着上《鉴宝》显摆了,而他也不至于为儿子结婚盖房辛苦辗转借债了。

我爷爷的儿子,也就是我爸,和我妈结婚后住在村里,在镇上工作,每天要骑几十里路的自行车。到我记事的时候,他们曾经考虑在镇附近买个平房。那时的四间大瓦房是3000多块。一干亲戚商量之后,不舍得钱,最终没有买。

几年之后,他们用数年的积蓄办了两件当时认为更重要的事情:第一,花1500百元为我爸买了城镇户口;第二,买了一辆摩托车,差不多9000块——那时候摩托车是很贵很稀罕的,谁要是结婚有这样的嫁妆可是相当有面子的。不久后,我爸的工厂要改成股份制,动员工人参股。我爸辗转反侧了几个夜晚后,终于决定不参股,于是成了彻底的打工者。这些事情我后来才知道,当时我还只想着使出天马流星拳,和一群孩子一起喊着“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

到我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家里终于在镇上买了楼房。五六万块钱是一笔巨款了,老家的房子变卖了五千块钱,能借的亲戚都借了。那些钱他们还了很久才还完。在城里安家,这也许是我爸妈这辈子做的唯一正确的事情。

近几年的事情是,听说楼下卖馒头的阿姨在股市中赚了三万块,我妈也携所有存款杀入股市,并且,永远有兼济天下胸怀的她还拉上了我姨们,悉数赔进,惹得天怒人怨。

后来,我工作了打算买房结婚的时候,小心翼翼问老妈:你们可以帮多少呢?老妈对我要买房的想法非常恐惧,说:你眼光这么差,为什么要在房价最高峰的时候下手呢?除了股市里套牢的几万块,家里一点钱也没攒下来呀。

我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情:城镇户口没有用了;数年积蓄买的摩托车被淘汰了;企业分红从来没我家的;卖掉的老屋周围要修火车站,房价飙升;至于股市⋯⋯所以,我谨小慎微的老爸老妈省吃俭用了一辈子,依旧是穷人。

从前我一直期望我长大后能像星矢保护雅典娜一样给他们荣耀,但现在我的存在,只是把他们拖入更窘迫的境地,所以也就无权去评价他们的眼光问题。他们和大部分人一样,只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局。

文/闫晗

相亲一家亲

我一直对相亲有强烈的好奇心。看看别人选对象,就跟去沃尔玛似的,品种齐全,有广阔的选择度,而我,不过是匆匆去了楼下便利店一趟,碰到什么就是什么。我只好把我多余的热情,埋葬在沙发上,用来捧各卫视相亲节目的场。有时运气好,碰到一个有相亲经历的朋友,便用别人的经历,安慰自己的遗憾。

小蓝说,一开始,觉得相亲是对心理素质的巨大考验,即便一眼看上,也要故作淡定,遇上男方对自己没feel,那还得行云流水般地把渴望转化成无所谓。后来,在经历了十多次相亲之后,她终于看开了,生意不在情谊在,相亲是扩大社交圈的好方法。她把靠谱但不一定适合的相亲对象按照行业分门别类地整理,并利用MSN、开心网和微博保持温水般交往,过年过节则用祝福短信来提醒彼此认识,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这些相亲对象是能发挥“余热”的。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有位相亲男成了她表妹夫,有的相亲男则转化成生意伙伴。

我家乡有位师姐,作为“剩斗士”的她,沐浴着大家狂轰滥炸般的热心。最近有一个相亲对象,听起来相当靠谱:中学校友,研究生学历,工作后被派驻加拿大两年,回北京后有房有车,但是感情一直没着落,说是父母想让他找个老乡,过年也不用纠结该回谁家(多现实的问题!)。我问师姐:“那你打算跟他去北京没?”

“去你个头!我一见他,这个Mr. Jerry不就是我们初中班的‘四眼蓝精灵吗?”师姐说,虽然用发展的眼光看他是成熟了,但身高却没有发展,当年的御姐和正太交往起来,怎么带出去见同学啊。

电光石火间,我突然想起毕业来广州后,我妈有一次在电话里幽幽地说,她同事想给我介绍男朋友,是我学长,当年可是保送进北京的大学,现在刚从加拿大回来。当年的保送生名单是路人皆知,我很快把名字和长相对上号——不是我那杯茶。那不正是师姐的“蓝精灵”吗?!

我有点感慨。我已经从当年的未婚女青年变成家长,四眼哥哥却还是相亲市场的抢手货,令人几多唏嘘。又想起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过年我老妈送给朋友的一盒糕点,几经辗转,又由另一人送礼来我家。那铁盒上的划痕,是我偷吃未遂的证据。

文/亦桑

普通人的2012

姐姐当年执意要嫁的时候,爸是掀了桌子的。妈说:“你姐,太像你爸了。”一样的薄嘴唇,窄窄眼角,固执,主意正,讷于言,却会在突然间爆发。

谁也不知道,姐姐是几时爱上那个西部来的少年。总之,就是有一天,她带他回家,说:“我要跟他走。”爸什么也不肯听,揪着男孩的衣领,要赶他出门:“你这个流氓,你这个骗子。”爸一辈子没去过姐夫的家乡,所有的认识就停留在“穷”上。

婚礼爸当然没参加:“我不是嫁姑娘,我是姑娘不要脸,跟人跑了。”姐姐回:“你没姑娘,你姑娘今天就死了。”——谁也没想到,这就是爸和姐今生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火车也没提速,去一趟姐姐家,得转两道汽车两道火车。妈带着妹妹去过一次,一路都在晚点,到了地方,姐姐已经在风雪里等了十小时,劈头一句:“我爸呢?”自己答:“不来算了,谁稀罕。”

妈住了一段,算是对姐姐的日子安了心。城市里什么都有,包括肯德基;姐夫是个老实人,上班走得早,还摸黑先在厨房把早饭做上;姐姐是娘家的娇女儿,现在还是婆家的娇媳妇。到晚上,吃过饭,全家坐在一边聊天,姐夫喜欢问姐姐小时候的事,妈就长一句短一句地讲,姐姐怎么跟小男生打架,怎么坐在爸的自行车后座上兜风,摔下来了爸也不知道。姐夫真心实意地说:“下次咱爸也来吧。我买车了。我带咱爸去草原捡蘑菇。”

父亲听了转告,冷笑一声:“他是准备带我去野外毁尸灭迹吧?”母亲只骂:“这脑子,要冒充猪脑子在菜场卖,都没人买——不用煮就是坏的。”

有一天,妹妹起夜,只见墙根站了一人,原来是父亲。窗外有薄薄的夜光,父亲就借着那点光,在看墙上贴着的中国地图,手指在两点之间,迟疑地划一个曲线,又划一道直线⋯⋯

这几年,交通越来越发达,直线成为现实。姐终于要回家过年了。回来的时间就定在年二十九。年二十八下午,爸突然站起来:“她爱吃干笋,我去买。”

一去就没有回来。妈和妹妹沿着门口到超市短短五百米的路走了几十遍,忽然看见垃圾箱上有一角灰色,那是父亲戴了几十年的毛线帽子。赶紧到最近的医院去问,下午110送来过一位从自行车上摔下昏迷的老人,已经来不及了。

后来她们找到了爸的自行车,筐里还有一袋干笋,一张超市的小票——爸居然不是在门口小超市买的,他去的,是很远的沃尔玛。

姐回来的时候,家里和往常一样,爸常坐的沙发一角,遥控器还在扶手上。窗外的枯树很静。姐一遍遍不知道该问什么:“他不是4月才体检过什么病都没有吗?他是不是不想见我呀?”渐渐号啕大哭,“我怎么不早点儿回来呀,我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呀⋯⋯”瘫倒在地。姐夫,另一个女儿的父亲,轻轻抱住她。

普通人的2012这么容易出现。来不及说的爱,迟一步就永远没机会说;这一生,我们与父母子女相聚的时间,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多。

文/叶倾城

孤男寡女

上世纪90年代看李连杰的电影《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时,有个情节印象深刻。那天晚上张无忌和小昭姑娘一起坠落山崖,张无忌寒毒发作,为了取暖,这对孤单男女只好相拥而眠,结果第二天醒来时小昭忽然问道:张公子,你身上有武器啊⋯⋯什么东西硬梆梆的?电视屏幕前全神贯注的我们于是哄堂大笑,有青春期发育迟钝的某兄弟还要追问究竟,结果得到嘘声四起。

作为正面人物的主角,面对孤男寡女的考验,只能硬起心肠弘扬“不欺暗室”的主旋律。比如《射雕英雄传》中,郭靖与黄蓉结伴千里而行,就必须安排洪七公出面问一句“怎地不一房睡”,以示两人清白。黄美女听了洪七公的问话后“大羞”,而郭靖却无动于衷,说明黄蓉还是早熟。幸亏黄蓉早熟却并不“开放”,不然骂完花花公子欧阳克这个“禽兽”以后,就该骂笨蛋郭靖“禽兽不如”了。

恰到好处的还属张无忌。《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在绿柳山庄与赵敏身陷地牢,为了逼赵美女拿出解药,百般无奈只好挠美女脚底板。“这时一碰到她温腻柔软的足踝,心中不禁一荡”,而赵美女心中也“起了异样的感觉”。要不是有了解药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挠人家美女的脚底板——找抽吧你?暧昧的事情,只在暖昧的时间暧昧的地点才真的暧昧。好男人就得这样,没解纽扣先解风情。好比良宵夜未央放着电灯偏不用的那顿烛光晚餐,绝对不是为了节约能源。

孤男寡女当然是种考验。男女孤单相对,本身就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清代李渔的《闲情偶寄》写得多坦诚:“男女对坐,静必思淫⋯⋯不设一番功课,则静极思动,其两不相下之势,不在几案之前,即居床笫之上矣。”意思是孤男寡女相处,必须有点琴棋书画的娱乐活动,否则就很容易自然而然到床上活动。这方面,西门庆以毕生经历做了旁证。《金瓶梅》中西门庆的书房到处是书柬拜贴礼物账簿,并无经史子籍,倒有一张“大理石黑漆缕金凉床,挂着青纱帐幔”。如此环境,怎么可能集中精力抓学习?

文/刘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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