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庞春梅“尚气”及其两性关系的文化阐释

2010-08-15 00:42黄吟珂衡阳师范学院中文系湖南衡阳421001
名作欣赏 2010年35期
关键词:春梅李铭金莲

□黄吟珂(衡阳师范学院中文系, 湖南 衡阳421001)

《金瓶梅》中庞春梅“尚气”及其两性关系的文化阐释

□黄吟珂(衡阳师范学院中文系, 湖南 衡阳421001)

《金瓶梅》 庞春梅 尚气 两性关系

为诸淫妇作传的《金瓶梅》,其第三女主角庞春梅,小说前半部不写其淫,而是突出其“尚气使性”的性格,旨在说明“气”与“酒色财”一样,都是恶之源,戒气与戒淫同等重要。而原本只“尚气”的庞春梅,作者最终还是安排她淫乱而死的结局,这一是全书总体框架和主旨统一的需要,二是作者与小说中人物一样,找不到救赎的真正出路,而只是在对正统儒家思想清醒而深刻的认识后对小说中人物命运作客观冷静的叙述。

《金瓶梅》是一部为诸淫妇作传的小说,小说也以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三个最主要的淫妇的名字命名。然令人费解的是,庞春梅虽被冠以《金瓶梅》的第三大淫妇,但小说在八十二回之前,都不见其有任何不当的淫乱行为。小说自八十四回后,在其贵为守备夫人之后,始写其变态的淫乱行为,并最终安排她直接死于淫乱之上,且是诸淫妇中唯一一个直接死于淫乱之上的淫妇。庞春梅形象前后反差之大和作者安排她直接死于淫乱的结局着实是让读者和评者都颇感困惑不解。

一、庞春梅两性关系之谜

在《金瓶梅》这部一百回的小说里,在长达八十二回之前,西门庆是唯一与庞春梅有性关系的男人。庞春梅原是吴月娘房里的丫头,后服侍潘金莲,被西门庆收用(第十回)。在被西门庆收用的过程中,见不出春梅有任何主动投怀送抱淫乱不堪的行为。而庞春梅与西门庆的性关系,在当时的社会,也算不上是淫乱,而是一种正常的社会两性关系。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婢女与主人的性关系是得到社会和法律所默认的。男主人对于女婢(包括女婢本身和男女奴所生的子女)有性要求,是不足为怪的,甚至可以说是男主人的权利。因此,春梅与西门庆之间的性关系,并不违反封建纲常伦理和性道德规范,而是符合奴才对主子的性义务的封建礼制文化的。

小说直到第八十二回,才第一次写了春梅与他人——陈经济——有了不正当的性关系。春梅与经济的第一次淫乱行为,也并非出于她的自愿和以淫乱为娱乐的目的,实为报答金莲的情非得已。且在做此事时,“那春梅把脸羞得一红一白”,“羞得一红一白”,知此时的春梅心中还有羞耻之心是非之辨,是与金莲等淫妇的为淫而淫不可同日而语的。

小说以八十二回为界线,始写庞春梅的淫乱史。如果说八十二回中第一次与陈经济有不正当性行为时的庞春梅尚有羞耻之心,那么到第八十三回与潘金莲、陈经济一起淫乐时的她已全无廉耻,“三个吃的大醉,都光赤着身子,正做得好”,“三个整狂到三更时分才睡”,但在金莲死之前,小说也仅只此一次明写庞春梅的淫乱。然而在庞春梅贵为守备夫人之后,她已俨然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淫妇。小说的最后三回,一回紧接一回凸显出庞春梅的恣肆淫乐:先是与早已有染的陈经济借姐弟之名行乱伦之实,经济死后,又主动勾引李安,未果;后又勾搭上仆人周忠的儿子周义。最终在与周义淫乱时,死在周义身上,亡年二十九岁。

庞春梅作为全书的第三大淫妇,在长达八十一回中都不见其淫乱,却在其贵为守备夫人后,突然间变态式癫狂淫乱,且她的淫乱史又只紧锣密鼓集中于小说的最后三回。据此便有评者以为把春梅作为小说命名的第三女主角有些莫名其妙,这可能是由于作者的疏忽,或是在写了金莲、瓶儿等诸多淫妇之后再无心力和笔力写出另一个淫妇的形象,于是就生硬地粗糙地敷衍地写了这样一个横空出世突如其来的淫妇庞春梅。这样解读《金瓶梅》这部文心细密“云霞满纸,胜于枚生《七发》多矣”①的“奇书”,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

要解开这个谜团,我们不妨看词话本《金瓶梅》在篇首引入的《四贪词》,对酒、色、财、气做了一一的批判。读者和评者都注意到了小说中“财色”二字,更加之小说里有“单说这情色二字”(第一回),也就难怪读者和评者都把目力和心力倾注在对“情色”二字的研读上去了(而“财色”又自是离不开“酒”),而往往或根本就忽略了“气”这个字在小说中的地位,春梅恰恰正是作者安排用来解读四贪之一的“气”一字的一枚重要棋子。

二、庞春梅的“尚气”及其文化阐释

前期的庞春梅不淫,但尚气。

庞春梅原不过是月娘房里的一个丫头,后做了金莲房里的丫头,连姓也常常被人忘记,其地位和小玉、玉箫同,而若以主子地位论,她连这两个丫头都不如。偏是这名份最低的庞春梅,却性格最烈,与潘金莲结为同盟军,狼狈为奸,今天打这个,明天骂那个,把个西门家族弄得鸡犬不宁。她唆打孙雪娥,有事没事就打骂同屋里的丫头秋菊,她骂李铭,骂申二姐,与刚得意的如意儿拌嘴,甚至敢顶撞吴月娘,更是动不动就忤西门庆。

可以说小说的前半部不在写春梅的淫,而是着意于浓墨重彩地展现她“尚气”的性格特征:尚气使性、高傲逞强、泼辣好斗。庞春梅的“尚气”,小说在二十九回吴神仙为她相面时更是特特点出,吴神仙相她:“五官端正,骨格清奇。发细眉浓,禀性要强;神急眼圆,为人急躁。”

庞春梅的尚气,不可否认是具有一些现代意识的光辉的,表现了晚明时期人的主体意识的觉醒和个性的张扬,是体认自身存在意义和表现自我价值的一种特有方式。

一是表现为对个体人格尊严的追求和维护。春梅骂李铭、骂申二姐时都说了句“还不知道我是谁哩”,这句话透露出春梅对自我个体意识的强烈体认,对自己人格尊严的极为看重。骂李铭,只因李铭在酒醉后教她琵琶时把她的手略按重了些,她就一连骂了李铭十六个王八。我们且不论李铭是否有借着酒醉调戏春梅的动机,也暂不论春梅有可能是在借打击李铭来打击李娇儿甚至于吴月娘和孟玉楼,单看她骂李铭的直接理由:“好贼王八!你怎的捻我的手,调戏我?贼少死的王八,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哩!”李铭的“调戏”是春梅骂他的最直接理由,李铭对春梅的“调戏”,是对春梅人格尊严的侮慢和践踏,春梅对李铭“调戏”的“骂”,便是对自己尊严的维护,对自己身价的抬高,回目标以“春梅正色骂李铭”正是此意。笑笑生也是一语道破天机:“不意李铭遭谴斥,春梅身价竞天高。”骂申二姐,也是因为申二姐“他小量人家”(七十五回),没有把她这个丫头放在眼里,她便“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把申二姐骂得狗血淋头哭哭啼啼而回。春梅的尚气霸道,在这两次大骂特骂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这两次骂,追根究底,都是为体认自我价值而战。

二是表现为对封建等级秩序和制度的质疑,对传统道德观的蔑视和挑衅。作为地位低下的丫头,春梅却从没有一般丫头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低眉顺眼逆来顺受,而是敢于与主子吴月娘西门庆叫板使性子。她时常不把吴月娘放在眼里,对西门庆,也要不就甩手而去,把西门庆撂在那里,没的自我解嘲。小说二十九回中,吴神仙相她“山根不断,必得贵夫而生子;两额朝拱,主早年必戴珠冠”。吴月娘不信她有夫人之分。也难怪吴月娘不信,在等级俨然的封建社会,婚姻择偶上更是讲究门当户对,西门庆用十六两银子买来的丫头庞春梅,将“得贵夫”“戴珠冠”,听起来确实像个神话。哪知春梅却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对吴月娘的话不以为然,反倒对西门庆说:“各人裙带上衣食,怎么料得定?莫不长远只在你家做奴才罢!”春梅的这段话,足见出她的心性之高,不以奴才自期。对吴月娘的不以为然,对西门庆的挑战式的质问,对自己将来以丫头之身而贵为夫人的自信,都表现出对主尊奴卑的挑衅,对封建等级制度的质疑。

三是表现为对自由独立人格的崇尚和追求。与金莲、瓶儿等离了男人就不能活的淫妇相较,春梅不依附于任何男人,无论是情感还是身体抑或是物质。与西门庆有性关系的女人,大致有这么几类:第一种,为爱而性,如李瓶儿;第二种,为性而性,如林太太;第三种,为财而性,如王六儿、李桂姐、如意儿等;第四种,以上三种都兼而有之,如潘金莲。在与西门庆有性关系的女人中,庞春梅可以说是个例外,她只是潘金莲讨好西门庆的性贿赂,是作为奴才不得不为主子作的性的奉献,于她本人,则不为爱不为性不为财也不为地位的。有很多论者以为庞春梅一心想成为西门家的“七娘”“八娘”而处心积虑地利用与西门庆的性关系。虽然客观上庞春梅确实因与西门庆的性关系而提高了在西门家的地位,西门庆在吴神仙为庞春梅相面后也对春梅说过“你若到明日有了娃儿,就替你上了头”。但小说自始至终,没见春梅主动对西门庆有任何这方面的要求。

庞春梅的独立意识,更表现在她对自己生命主体意识的体认,对精神生活情趣的关注。七十五回中,西门庆要去与如意儿睡,潘金莲百般吃醋,春梅却说:“由他去,你管他怎的?婆婆口絮,媳妇耳顽,倒没的教人与你为仇结仇。——误了咱娘儿两个下棋。”八十二回中,在炎热的夏夜,春梅对金莲说:“娘不知,今日是头伏,你不要些凤仙花染指甲?我替你寻些来。”金莲问她:“你那里寻去?”春梅道:“我直往那边大院子里才有。”对此,绣像本评点者批曰:“春梅颇有情兴。”田晓菲女士进一步阐释:“这种情兴,是一种与取魅于男人全不相干的生活情趣,是精神上独立自足的表现。”②“金莲与春梅的不同:金莲不仅不知今日是头伏,而且也不知到哪里才能找到凤仙花。金莲生活的一切,都是围绕男人,都必须和一个男人互相生发才显出她活泼泼的美与生命——春梅却不同:金莲不知道今日是头伏,她知道,可见西门庆虽死,日月对春梅来说并不就此变得模糊一片;金莲不知道哪里有凤仙花,她知道,可见春梅留心已久,眼里看得到花光春色,不是只看得到男人。”庞春梅的尚气,同时也是晚明时期的土壤里开出来的“恶之花”。

庞春梅“尚气”的恶,首先表现为对弱小者的欺压。对与她同样出身卑贱同为金莲房里丫头的秋菊,她动不动就打骂,且一口一个奴才,其手段常常比潘金莲还要狠毒残忍。她的这种对同类疯狂打击的变态行为,似乎很难找到理由,然而我们前面分析过,庞春梅特别看重自己的人格尊严,又从她打骂秋菊时一口一个“奴才”,我们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庞春梅对秋菊的打骂,是对自己卑贱出身的敏感,借着对与她同样卑贱出身的人的陷害,来“否定”和“遗忘”自己不够尊严的卑贱身份,从而在心理上获得尊严的满足感。对盲歌女申二姐的毁骂等也出于此种心理。

其次表现为对人缺乏宽容慈悲之心。如对曾经用刀背砍过她手的孙雪娥赶尽杀绝的报复。对此,肯定有人会提出异议,如曾经把春梅罄身赶出门的吴月娘,在月娘落魄之时,已经贵为守备夫人的她不计前嫌,礼遇有加,这难道不是宽容么?对此,田晓菲有论:“春梅不计前嫌,自是大量,月娘前倨后恭,未免更落入下乘——因此,永福寺春梅与月娘相遇,虽然是作者赞春梅,却实在是作者丑月娘。”我赞同田晓菲丑月娘的观点,但认为作者是否真的在赞春梅的宽容大度却值得商榷。春梅礼遇月娘时反复强调“上下尊卑,自然之理”,春梅在西门庆家做丫头时,都经常不把这个主家娘子放在眼里,对一家之主的西门庆也不时顶撞,那时不知道有“上下尊卑”的观念,此时贵为守备夫人,就知道“上下尊卑”了?再看陈经济数落她礼遇月娘没志气时,春梅对自己礼遇月娘的说法是“还是我心好,不念旧仇”(九十七回)。春梅是真的心好不念旧仇?看她对雪娥的睚眦必报,我们实在很难有理由相信春梅是一个不念旧仇的心好之人。她之所以礼遇月娘,说到底还是一种报复心理和自高自大心理,只不过这时的报复和自高自大是以更为隐蔽的谦卑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月娘虽已落魄,但比不得丫头出身虽妾还奴的孙雪娥,她毕竟也曾是贵妇人,此时已尊容备至的春梅对她礼遇,不能不说有一种对曾经怀疑过自己、伤害过自己的已经落魄之人的“大人不计小人过”的轻视炫耀和傲气。所以说春梅礼遇月娘,算不上真正的宽容慈悲。

对于“气”的危害的认识,程朱理学就做过“理”与“气”的探讨。程朱理学对“理”与“气”的划分,实际上是要通过对性善性恶之争的消解来安顿“天理”与“人欲”的问题,他们提出的“天命之性”即孟子的性善论,“气质之性”即荀子的性恶论,他们的新人性观综合了性善性恶说,而且认为“恶”的分量远比善要重,因而新儒学家并不是天真地相信人性自然是向善的。善出于“理”,恶来自“气”,理弱而气盛,这便需要修养的功夫。③由此可见,在新儒学家眼里,“气”常常是一种“恶”。佛教也把“贪”“嗔”“痴”看做是佛教“三毒”,“嗔”在很大程度上即是这里所说的“气”。

“气”的这种“恶”,在晚明时期更为肆虐。晚明时期王阳明的心学、李贽的“童心说”等新的文化思潮兴起,对“欲”的肯定和“私”的主张,是儒学思想史上一个根本的变化。以回归“自然”和“率性而为”等来反对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这无疑有高举人性的进步理念,但对“自然”和“率性而为”的泛滥无节制无规范,也是文明的倒退。恩格斯就说过:“在这个时代中,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相对的退步。”④按照精神分析学派的说法,社会文明的发展是以理性压抑感性为代价的,文明社会的秩序(道德、宗教、法律等)则是建立在对人的本能的压抑的基础之上,而人的本能(包括性欲)是人的生命之源、创造之源,因此,“包含了本能解放成分非压抑性现实原则的出现就是在文明已经达到的合理性的阶段上向后倒退。这种倒退既是精神的,又是社会的。一方面,它将恢复在现实自我的发展中早已超越了的力比多阶段,另一方面,它将破坏现实自我所赖以存在的那个社会基础。对这些机构来说,本能的解放乃是向野蛮状态的倒退。”⑤

春梅尚气的恶,正是晚明时期的土壤里长出来的“恶之花”。在“解魅”“祛咒”的晚明时期,人们普遍缺乏精神上的终极信仰,无信仰最终“必将引发人们的道德迷失、存在迷失、与形上迷失”⑥,“这种形上迷失所造成的宗教文化的断裂,不仅将人的关注导引到此时、此地、此在的当下享受中去,丢弃了精神的意向和关怀,同时也因神圣理念的解魅和敬畏之心的祛除而失去了人生在世所必须具有的‘怕’字。”春梅劝解潘金莲时说的“人生在世,且风流一日是一日”(八十五回)就是这种当下享乐主义的一种实践。也正因为无信仰,没有“怕”字,春梅沉湎于“气”而没有自省能力,所以她以横扫一切的恶的力量来满足自己的“率性而为”“自然欲求”,在高举自己的人格尊严时,却肆意侮辱践踏他人的人格和尊严,以剥夺他人的尊严来换取自己的尊严,以毁灭他人的幸福来争取自己的幸福。

小说的前半部不写春梅的淫,而只写春梅的“气”,不是作者的疏忽,而恰恰是作者有意在前半部给读者描写出一个不同于金莲、瓶儿那样只会敞开身体依附男人满足于情欲的淫妇形象。旨在说明“气”与“酒色财”一样,都是恶之源,都是需要理性的节制的,戒气与戒淫同等重要。“《金瓶梅词话》对‘四贪’的批评,贯穿着新儒家以‘理’抑‘气’的功夫论,想以此克制欲望,将人之性引到‘理’(‘性即理’或‘心即理’)上来。”

三、庞春梅结局的文化阐释

庞春梅确实比潘金莲、李瓶儿等淫妇在人性复苏、人性解放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但这样一个原本只尚气的具有某些现代意识的新女性作者最后还是给她安排了一个淫乱而死且是全书唯一一个直接死于淫乱之上的结局,这是为什么呢?

一是全书总体框架和主旨的统一的需要。对此,张竹坡有点评:“前半部止做金瓶,后半部止做春梅,前半人家的金瓶被他千方百计弄来,后半自己的梅花却轻轻地被人夺去。”⑦对春梅结局的这样安排,维持了全书框架和主旨的统一。

二是作者与小说中人物一样,找不到救赎的真正出路。小说的确旨在宣扬因果轮回报应和劝世人戒酒色财气特别是戒淫的正统儒家思想。但作者又是客观的冷静的,在客观冷静的叙述中又清醒而深刻地认识到正统儒家思想的某些虚无。对春梅结局的安排,也正是作者对春梅“尚气”胜利果实的清醒认识后的否定。春梅连升三级,最终贵为守备夫人,达到了她人生的最高峰。可是这对春梅来说其实只是一种虚假的胜利,她并未得到真正的幸福。首先是春梅虽然最终荣升为了贵夫人,但依然打上了她低贱出身的烙印。因为古代的文官特别是士大夫家族是绝对不会将出身低微的妾册正为夫人的,只有常常也是从贱民阶层爬上来的武官阶层才不太计较出身身份而有可能将出身低微的妾册正为夫人,出身低贱的春梅也只有可能被做武官的周守备册正为夫人。其次是春梅嫁给周守备时才二十来岁,而周守备已是五十开外。周守备娶她,就是图她年轻能生养,而对于夫妻之事,一来力不从心,二来公务缠身,春梅的情爱成空,人生的顶峰恰恰也是她人生最后的幻灭。幻灭的春梅精神空虚,最终也就堕落到如金莲瓶儿一样的淫妇,以淫乱来麻醉空虚的灵魂了。因此尽管庞春梅比潘金莲、李瓶儿在人性解放上前进一步,但依然没有出路。作者客观叙述了小说中人物的沉沦,而对小说中人物的命运同那个时代一样找不到出路,不能给他们以救赎的办法,而只有深深的慈悲,正如清代张潮在《幽梦影》中说:“《金瓶梅》是一部哀书。”⑧

本文为衡阳师范学院青年课题项目“明代中晚期世情小说两性关系的文化阐释”(08A20)

1○ 钱伯诚.袁宏道集(卷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273.

② 田晓菲.秋水堂论金瓶梅[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248,249,265.

③ 余时英.士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487-491.

④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A].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66:57.

⑤ 赫伯特·马尔库赛.爱欲与文明——对弗洛伊德思想的哲学探讨[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144-155.

⑥ 冯文楼.四大奇书的文本文化学阐释[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308,309-310,303.

⑦ 张菊玲.明清章回小说研究资料[M].北京:中央民族学院科研处,1980:105.

⑧ 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414.

(责任编辑:古卫红)

E-mail:guweihong007@sina.com

黄吟珂,北京师范大学古代文学硕士,衡阳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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