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警察与赞美诗》中的“欧·亨利手法”

2010-08-15 00:42长江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荆州434023
名作欣赏 2010年6期
关键词:亨利监狱小说

□王 娟(长江大学外国语学院, 湖北 荆州 434023)

欧·亨利(O.Henry,1862-1910)是美国杰出的小说家,他一生写了三百多篇短篇小说,这些作品以其幽默的生活情趣,“含泪微笑”的风格,被誉为“美国生活的幽默百科全书”。他的作品有一个突出的艺术特色——出人意料的结局,被称为“欧·亨利式结尾”(O.Henry Ending)。我国读者对欧·亨利的作品并不陌生,在高中英语课本中就收录了“The Gifts(‘Maggie’s Gifts’的简写)”和“Soapy(来自‘The Cop and the Anthem’)”。但中国读者从这些简写本或缩写本中只能领会到欧·亨利消遣性的故事情节,对这位开美国现代短篇小说先河的文学大师独特的创作艺术却了解不多。笔者拟对“The Cop and the Anthem”原文进行赏析,来谈谈“欧·亨利手法”(O.Henry Style)。

“The Cop and the Anthem”写的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Soapy)为谋得食宿而想进监狱,以度过即将来临的严冬,他故意为非作歹,以身试法,多次都没有被捕;而正当他听到教堂赞美诗(Anthem)的音乐,思想起了变化,决心同过去决裂,重新做人的时候,警察(Cop)却莫名其妙地把他抓走送进了监狱。这篇小说无论在情节构思上还是在语言特色方面,都可以作为O.Henry优秀短篇小说的代表。下面笔者从两个方面进行阐述。

1.凄惨的幽默和含泪的微笑

欧·亨利以漫不经心的笔调、幽默诙谐的语气、极富戏剧性的情节发展描述了美国社会底层失魂落魄的小人物辛酸而滑稽的生活,而这种轻松的口吻往往能烘托出入物命运的悲剧气氛,令读者倍感辛酸,幽默中透着凄惨,微笑时噙着苦泪。在“The Cop and the Anthem”中有这样的描述:

“A dead leaf fell in Soapy’s lap.That was Jack Frost’s’card.”

“…His courage permitted him to woo capture again.This time the opportunity presented what he famously termed to himself a cinch.”

“He seemed doomed to liberty.”“Arrest seemed but a rosy dream.”“Because he wanted to fall into their clutches,they seemed to regard him as a king who would do no wrong.”

在这篇小说,Soapy一系列举动和屡遭失败后的感受被欧·亨利进行了艺术地夸张,使人感到滑稽可笑,甚至有悖常理。流浪汉Soapy的“伟大抱负”只是去蹲三个月的监狱,他“心驰神往”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有监狱和疯人院的小岛”,以便渡过严冬;不愁食宿,又避免北风的侵袭和巡警的干扰,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法律比慈善更和蔼可亲”;为了能去他的“冬季寓所”,凭他的条件,只能通过吃白食,砸玻璃、偷雨伞,调戏妇女,扰乱治安……,虽然Soapy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撞开“忠于职守”的警察把守的监狱之门。“被捕似乎只是一个玫瑰之梦”,“他们似乎把他看成是一个不会犯错误的国王”。而当他幡然醒悟,准备重新做人时,警察却主动找上门来,莫名其妙地逮捕他并将他送到他“梦寐以求”的小岛监狱。故事发展波澜迭起,引人入胜,荒诞离奇,的确教人忍俊不禁、甚至捧腹。然而这种轻松的笔调实际上表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主题。作者从一个流浪汉的悲惨结局提出了资本主义社会普遍存在的一个尖锐的问题——何谓幸福与苦难,什么是恶行和善良?在作者笔下,正义不过是谎言,幸福其实是空话。监狱成了仙岛,地狱却是天堂,恶行得到宽纵,善良受到惩处,是非颠倒,黑白混淆,这就是那个“文明”世界的真实写照。Soapy荒谬的打算,滑稽的表演和戏剧性的结局使我们笑得并不开心,作者轻松的笔调并没有给我们带来轻松的心情,一种酸楚凝重的感受油然而生。一般人向往的冬季浏览胜地是地中海,维苏威海湾、南方地区,而Soapy一心想去的地方是小岛监狱;一般坏人作案力避警察,而Soapy作案却刻意让警察发现,并为不能被捕苦恼万分……这是怎样的一种幽默啊!置身于那样一个不合理的社会,你能指望Soapy有怎样“合理的”动机和行为呢?可笑?可怜?可悲?可恨?

欧·亨利能对这一艺术形象幽默生动的描述并能引起读者对人物凄惨命运的共鸣,与他坎坷不幸的人生经历以及对人性深刻广泛的了解有很大关系。欧·亨利三岁丧母,童年曾寄人篱下,当过牧童、学徒,以后又做过办事员、制图员、会计、出纳等,还被监禁过三年,他本人就是个“小人物”,饱受歧视,遍尝艰辛.他一生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小人物并与之同甘共苦,所以他在自己的作品中以强烈的感情,深厚的同情心去描写他们,在微笑的泪水中写出他们的不幸,揭露罪恶的社会本质。

2.奇巧的构思

欧·亨利是一个独具匠心的艺术大师,他的小说构思相当巧妙新颖,其魅力让读者产生拍案叫绝的激动,令人叹服。

(1)出人意料的故事结局(Trick Endings)

在处理小说结尾方面,欧·亨利显示了惊人的独创性。他先在故事情节发展过程中作适当说明,作为铺垫,埋下伏笔,但对重要事实却一直保守秘密;结尾时峰回路转,豁然开朗,出现一个意料不到的结局,向读者揭示整个故事的意义和人物性格及行为的全部真实,使读者在惊愕之余,又不得不承认其合理性,从而为作者巧妙的构思拍案叫绝。欧·亨利在“The Cop and the Anthem”中,无论是六个小故事还是整个大故事都成功地运用了这一手法。

小说一开始就交代了Soapy的“抱负”(ambition)只是每年能到监狱里呆上三个月过冬。(居然有这样荒谬的事情)你会认为他的要求并不高,Soapy的心愿一定能轻易得到满足。然而尝试了六次“违法行为”,六次都以失败告终。

第一次计划在一家豪华的饭馆里美美地白吃一顿,并“对自己上半身的打扮颇有信心”,我们跟Soapy一样满以为会大功告成,但“破旧的裤子和堕落的皮鞋”泄露了天机——他被撵到人行道上。接着是用石头砸橱窗的玻璃,并主动向“气急败坏”的警察承认自己的勾当,而警察却想当然地认为砸窗的人“不会傻站在那儿跟法律的走卒打交道”,这时正巧有一个跑着赶去搭车的人把警察弄走了。第三次还是想到餐馆吃白食,有过教训的Soapy这次选了一家不怎么堂皇的饭店,酒足饭饱后等着侍者“诉诸法律”,但只是“干净利落地被叉出门外”,这实在又是未曾想到的。第四个办法——Soapy认为是十拿九稳的好机会(“cinch”)——调戏妇女,他的受害者(victim)外表娴静文雅,而忠于职守的警察又近在咫尺,Soapy已在想象中感受到了警察局的舒适温暖,可遗憾的是,倒霉的Soapy这次正好碰上一个妓女。接下来是个“穷极无聊”的办法——扰乱治安,不巧,耶鲁大学的学生正在庆祝他们赛球时让对手吃了一个鸭蛋,警察接到指示,“不必干涉”。最后一招是偷雨伞,殊不知伞的前任主人也是个偷雨伞的人,正当我们在替Soapy惋惜,正当我们在慨叹“想犯点事进监狱怎么就这么难啊”的时候,出现了整个故事中最大的一个意外,着实让我们大吃一惊。Soapy几经失败,无计可施。他愤恨这世道专跟他作对,他咒骂那些“头戴铜灰,手持警棍的人”,接着作者转换笔调,把读者带到另外一个背景下。“他不知不觉想回家”,他走到一个幽静的路角,古色古香的老堂,柔和的灯火,悠扬的圣歌,皎洁肃穆的月亮,低声啁啾的冻雀,他想起了母爱,玫瑰、雄心、盟友、“纯洁的思想和体面的衣着”,他的灵魂突然起了奇妙的变化,他突然憎恶起自己的堕落,他要向坎坷的命运抗争,他要重新做人,他要……正当Soapy为今后的生活作着一个个美好打算的时候,正当我们为Soapy的悔悟感到欣慰的时候,欧·亨利突然来了一个急转——“一个阔脸警察”忽然冒出来,把正在聆听教堂里赞美诗的弹奏、“形迹可疑”的Soapy带到警察局,第二天法官宣判他在布莱克韦尔岛上监禁三个月。作者在这里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草草”结束了整个小说。我们在惊愕愤慨之余细细品味,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结局合情合理,符合事物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下的内在逻辑。这种明暗交错,但虚实得当,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独辟蹊径的手法使欧·亨利的作品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效果,增强了人物命运的悲剧气氛,加强了作品揭露和鞭挞现实的力量。

(2)巧妙地利用次情节(Sub-plot)

欧·亨利的小说,文字简练、情节干脆,巧妙运用一切信息,为主题服务。本篇小说的主要情节是一个流浪汉如何作奸犯科,想方设法被捕入狱,一直未能如愿,最后决定悔过自新时又毫无道理地被捕了。而小说当中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次情节,对构成偶合、增强戏剧性效果,揭示小说主题有很大帮助。如:①借Soapy的口吻,对美国的慈善事业和法律进行调侃和讥讽:“他瞧不起那些以慈善为名替这个城市的寄食者准备的布施,在Soapy看来,“法律比慈善更为仁慈”。“因此,还是做法律的客人来得痛快,法律虽然铁面无私,照章办事,究竟不去过分干涉一位大爷的私事”。这里虽然否定了“慈善”,但绝对没有赞美美国司法制度之意味。②警察不去抓真正的坏人而去追一个跑去赶车的人:警察丢下偷伞的两个小偷不管却赶去搀扶一个穿晚礼服,高身材的金发女郎,陪她穿过街道,“以免一辆还在两个街口以外的车子碰上她”.这里把警察头脑简单,自以为是;奴颜卑膝,趋炎附势的可笑可恶的嘴脸勾画得淋漓尽致。③被Soapy偷了伞的原来也是个小偷;被Soapy调戏的“衣着朴实,外表娴静文雅”的少妇,竟然是一个比Soapy好不了多少的妓女……深刻地暗示出一个盗贼横行、娼妓遍地的丑恶社会。

(3)题目的设置也表现了欧·亨利的构思技巧

一个好的题目对一篇文章,一本书,尤其是故事性读物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The Cop and the Anthem”把“警察”与“赞美诗”相提并论产生一种强烈的戏剧效果。警察与教堂里的圣歌没有什么必然的内在联系,但放在一起让人联想到警察这一神圣职业的严肃性,让人以为O.Henry会去“讴歌”人民卫士忠于职守,无私奉献的光辉形象。但终读全篇,你会发现这是作者设置的一个悬念,还未开篇就给读者一个“意外”,作者恰恰是在整篇故事中以夸张的情节,幽默的语言刻画了那个社会“法律的走卒”——警察愚蠢好笑,可恶可恨的形象。Soapy几次作案,都着意选择有警察在附近的场合,但就是得不到警察的“帮助”,警察一再将他忽视。但当他远离闹市,远离警察,准备弃恶从良时,警察又像幽灵一样出现,并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绳之以法。欧·亨利笔下的警察代表一种玩弄平民,迫害无辜,维护少数上流人物的恶势力。而“赞美诗”感化人的心灵,救人于堕落的泥坑,代表一种向上向善的力量,在题目中两相对照,形成反差,既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又隐含深刻的批判意义:另外,作者取“cop”这一俚语词放在题目中,显然是经过仔细斟酌,别有用意的。俚语-般用在极不正式场合的谈话当中,甚至常出现在粗话、辱骂中,而在这里用在标题中, 除了与严肃词“anthem”产生对比效果外,更暗示了作者对“警察”的嘲弄与贬损。

总之,欧·亨利奇特的表现手法在这篇不到三千单词的小说里可谓挥洒自如,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无愧为美国现代短篇小说的创始人,他以新颖奇特的构思,诙谐幽默的语言,悬念突变的手法,开创了现代短篇小说的新途径。“欧·亨利手法”为世界文学的百花园又增添了一枝亮丽的花朵。

[1]美国短篇小说选读[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

[2]毛信德.美国小说史纲[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0.

[3]外国文学名著赏析辞典[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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