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的书写和艺术的虚构:艾米莉·勃朗特文学创作起源初探

2010-08-15 00:44赵学峰
台州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福音勃朗特艾米莉

赵学峰

(台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

实的书写和艺术的虚构:艾米莉·勃朗特文学创作起源初探

赵学峰

(台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

艾米莉·勃朗特的文学成就与其所受的教育息息相关。艾米莉创作的源泉可以追溯到少年时代的教育。艾米莉的教育分为世俗和宗教两块,世俗教育主要受益于家庭内的互助学习,学校教育仅是辅助作用;宗教教育则受到福音派牧师父亲和循道宗信徒姨妈的影响,在此基础上形成自己独特的宗教观,并将其付之于自己的文学创作。艾米莉的世俗教育使她立足现实,踏实生活,而宗教教育则为她的艺术虚构提供了想象的空间,二者共同构建了艾米莉自由而不失理性的文学世界。

现实;虚构;艾米莉·勃朗特;文学创作;起源;教育

艾米莉·勃朗特被认为是英国文学史上的“斯芬克斯”,她深居简出,独立特行,为人性僻但佳作不断,虽早逝而无憾。艾米莉是小说家,更是诗人,留下诗作200余篇。其创作的 《呼啸山庄》及众多诗歌无不显示出作者非凡的文学才能。回顾其一生,艾米莉十分之九的生命蜗居在牧师公馆。在狭小的天地和短暂的生命中,艾米莉的创作是如此丰富,尤为难得的是其小说和诗歌中透漏出对人性的深邃思考,与作者神秘却简单的孤寂生活互为观照。

如何能在如此有限的时空书写如此丰富的生命画卷?现实的书写和艺术的虚构又是如何融会贯通?回答这些问题都不可避免地涉及到艾米莉的教育。艾米莉的特殊教育方式成就了她不拘一格的文学才能。她所受的教育可以分为世俗和宗教两大块,两者并非泾渭分明,而是互相交叉,互相补充。世俗教育主要来自家庭和学校,就艾米莉而言,她更多受益于家庭内的教育;又因为艾米莉出生在牧师家庭,所以艾米莉的世俗教育无法脱离宗教的干系,除了父亲的言传身教对艾米莉的牵引,勃兰威尔姨妈的宗教立场对勃朗特姊妹的影响亦不可小觑。

一、世俗教育——现实的书写

以往的很多记述倾向于把勃朗特家的家庭生活定格为“孤寂而不幸,一个惯于施虐且古怪的父亲和一个自暴自弃的酒鬼兄弟把姐妹们禁锢在荒原上阴郁的牧师公馆。”[1]2现在越来越多的史料证明事实并非如此。“虽然夏洛特和安妮不止一次地记录过幽闭恐怖的感受,但她俩和姊妹们都承认牧师公馆的四周有一种经久安定的感觉。所有的记录表明,艾米莉只有在家里才体验到真正的自由,在家里她的身心完全是舒展的。”[1]2勃朗特姊妹出生在贫苦牧师之家是不幸的,但特殊的地理位置及父母姊妹对才智的追求却使物质之不幸成为精神之大幸。勃朗特三姐妹均从中受益。勃朗特先生早年有过办学经验,从小注重培养孩子们独立思考的能力,经常像与成年人探讨政治问题那样与孩子们展开辩论。勃朗特先生鼓励聪明过人的孩子们在他的书架上自由取阅,并且为他们在四英里外的基思利机械学院的图书馆办了借书证。孩子们每周定期去基思利,次次都是满载而归。

父母的引导固然对三姐妹的成材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勃朗特家的孩子更受益于自己创造的自我教育模式。几个姊妹年龄相仿,兴趣相投,不需要去寻找村里的玩伴就能“自娱自乐”。最起初是“玛利亚读着报,给妹妹们讲新闻,奇怪的是她们竟然对这个感兴趣”。玛利亚去世后,夏洛特承担起长姐的责任开始给弟弟妹妹上课,包括圣经、历史、地理、阅读和写作。至于夏洛特怎么上,现在的读者只能自由想象,但可以肯定的是,勃朗特式的家庭教育模式(特别是姊妹间的互助教育)打破了传统学校教育的樊篱,有助于在施教者和受教者之间建立起平等的学习关系,能够充分发挥学习的自主性和灵活性,并且养成了很强的自律和自学能力(勃兰威尔是个例外)。因此,互助教育是姐妹们取得骄人成就的重要因素。姊妹们互助教育的最早成果是他们的少年习作,数量庞大而且内容庞杂。成年后,当写作逐渐成为生活的必需,她们仍坚持多年的作息习惯:“在9点钟收起针线活,开始一边在起居室里踱来踱去,一边讨论研究。这时候,她们谈论正在写的故事,描绘故事情节。每周有一两次,各人把已经写成的部分读给别人听,征求别人的意见。”而艾米莉尤其喜欢周而复始地围着桌子边讨论边思考的锻炼模式。无疑,在与姐妹们的讨论中,在反复的踱步中,智慧火花的碰撞咄咄逼人,艾米莉的创作灵感汩汩而出。

艾米莉所受的学校教育非常有限,一方面是因为针对女子的公立学校尚未开办;另外,私立女校的学费令年薪200磅的勃朗特先生望而却步。

艾米莉一生中接受学校教育一共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在卡拉斯·威尔逊牧师专门为贫穷牧师的女子开办的学校。对于有五个女儿的贫困牧师勃朗特先生来说这真是个欢欣鼓舞的消息。从广告看,开办牧师女子学校的初衷是好的,使“学生在学识和宗教方面都有所长进”;此外,这个半慈善性质的学校,收费也很低;但是“那些想成为家庭教师或(学校)教师的学生如需更通识的教育,则适当收取额外费用。”[1]2

勃朗特先生相信,如果想让孩子们在世上有所成就,就必须让她们接受正规教育。1824年,他把4个女儿先后送进考文桥牧师女子学校。当时,艾米莉还不满7岁。事实上,开办牧师女子学校的良好愿望并没有得到良好的执行。不久,学校就暴露出了种种管理漏洞。管理上的问题严重影响了女孩们的身心健康。这所学校的原型就是夏洛特在《简·爱》里描写的劳渥得学校。在考文桥,艾米莉仅呆了8个月(1824.11—1825.6)。

从考文桥回来后,勃朗特姊妹又恢复了她们的自主学习。其间,夏洛特受亲戚的资助到位于罗·海得的伍勒小姐的学校学习一年。这一年,艾米莉和安妮开始书写贡达尔的“宏大叙事”诗。1832年,夏洛特回家,把她在罗·海得学到的历史、语法、地理、绘画和法语教给弟妹。接下来的三年,大家过得都很愉快。1835年,伍勒小姐的学校邀请夏洛特做老师。家人劝说艾米莉利用这个机会接受正规学校教育。一方面,艾米莉的学费可在夏洛特的工资中扣除,不必花费父亲的钱;另一方面,姐妹仨已开始为将来的生计考虑。在伍勒小姐的学校,她们不仅可以学习知识,而且可以学习和借鉴伍勒小姐的教书经验。教书无疑是她们未来的谋生之路。

在罗·海得,艾米莉只呆了三个月。由于过度思念心爱的荒原,她病倒了。病得很厉害,夏洛特只能让她回去。从罗·海得回来后的两年间,艾米莉自学德语,同时承担起家务。在厨房里听佣人讲的那些传奇和轶事使她积累了大量的写作素材和方言土语。《呼啸山庄》中约瑟夫的口音正是佣人塔比的约克郡方言。

1842年2月8日,从未离开过约克郡的夏洛特和艾米莉一同迈出国门,踏上了去比利时的求学之旅。出国是为了学习法语以便开办自己的学校。在布鲁塞尔的埃热法语学校,勃朗特姐妹如愿地提高了法语水平。

埃热学校的校舍是个庞大气派的17世纪建筑,学校临街,有一个封闭花园。埃热夫人担任学校校长。埃热先生从事教学,协助夫人的工作。他仁慈、聪明、善良、虔诚,教学时总是充满激情,非常看重师生间的互动,特别是情绪的交流。埃热先生对学生有强烈的支配欲,经常用貌似震怒实则宽厚的教学方式,启发和拓展学生的智力。然而,性格倔强的艾米莉对埃热先生的教学方式十分不满。尽管如此,埃热先生却毫不吝惜对勃朗特姐妹的夸赞,他特别欣赏艾米莉不同寻常的性格以及非凡的天赋,并敏锐地察觉到艾米莉与夏洛特本质的不同:“据埃热先生说,艾米莉具有一种逻辑的头脑,一种辩论的才能,她的这种才能在男人中间都不寻常,在妇女身上则更罕见……‘她应该生就是个男人——一个伟大的航海家,’埃热先生谈到她时说。‘她那强有力的理性可以从旧的知识中推演出新发现的领域,她那顽强的意志可以不畏惧任何反对的意见和困难,她绝不让步,必要时可以献出生命。’此外,她的艺术虚构力又非常强大,如果她写一部历史,她对场面和人物的观察必定能够表达得极为生动,极为有力,而且又有根有据,以至于能够完全说服读者。”[2]156无论怎样, 艾米莉对埃热先生的热情评价毫不领情,可综观艾米莉的一生,就会发现埃热先生对艾米莉的观察是多么准确,多么深刻。

二、宗教教育——艺术的虚构

“对于小勃朗特们,父亲意味着双重权威。权威一,他是霍渥斯地区英国国教的头儿;权威二,他受到过剑桥教育。”[1]23如果说勃朗特先生的剑桥背景体现在严格子女教育及重视完善自我等理念上,那么其宗教身份则应强调对子女的基督教信仰的培养,但对于后者,他似乎是无为而治。

在勃朗特家的书架上有一本1819年出版汉纳·莫尔的《国内外主要观点及方式的道德素描:对祈祷的反思》,上面布满了勃朗特先生的注解。“莫尔强调说家中的基督教教育是美德的真正基础,定能抵御粗俗及世俗的邪恶。”[1]23由此可见,基督教教育在牧师公馆发挥着重要作用。“家中所拥有的大部分书籍要么与基督教神学直接相关,要么受其启发,其中包括许多不同语种如英语、拉丁语和法语的圣经;不同版本的《普通祈祷册》,大量的布道集,约翰·班杨的《天路历程》,还有18世纪福音模式的道德训诫,如莫尔的《道德素描》及G·莱特的《关于年轻人感兴趣话题的思考》。”[1]21

生长在浓厚的宗教氛围中,艾米莉的宗教观却一如她“斯芬克斯”般的人生,她几乎绝口不提宗教信仰,坚持认为那是“我和上帝间的事”。于是,学者们试图从艾米莉的作品中解读她的宗教信仰,然而得出的结论却是各执一词,有人说她是泛神论者,有人说她是无神论者,还有人说她是异教徒。但无论如何解读,没有人否认艾米莉在众多诗歌和小说《呼啸山庄》中表现出的浓重的宗教情结。虽然定义艾米莉的宗教信仰颇为难事,但了解其生活时代的宗教气候却容易的多。通过了解艾米莉生活时代的宗教气候,艾米莉的宗教观或可见一斑。

19世纪的英国国教内宗派纷争不断,以至于福音派,加尔文派和循道派的紧张关系最终导致英国国教四分五裂,勃朗特先生属于国教中的福音派。通常说来,福音派主要强调以下几点:1.在灵性、教义和道德事务上以圣经的尺度为最高权威;2.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的死是救赎和盼望的唯一根源;3.强调归信或重生作为生命改变的宗教经历;4.关注与人分享基督徒的信仰,尤其是通过传福音。[3]344福音派认为除此以外,其他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新教内部分歧的多元化在很大程度可以被接纳。福音派对宗教分歧的宽容在勃朗特先生对子女的宗教教育方面体现出来。他允许孩子们信仰的自由。一方面,是因为他反对刻板的教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尊重少年人对宗教特有的“与生俱来的敏感”。[4]14

除了受到福音派父亲的耳濡目染,艾米莉还深受循道宗的影响。循道宗顾名思义力行敬虔和克己的循道生活。历史上,霍渥斯是循道宗传播的主要根据地。艾米莉的母亲和姨妈都是循道宗信徒,家里藏有不少此类的书籍。况且,在霍渥斯当地,循道宗喧哗过后的遗迹随处可见,周围四邻中也不乏循道宗信徒。需要指出的是无论循道宗还是福音派都强调内心的体验,主张狂热、克己、拒绝世俗享乐。这些特质在艾米莉的生活和创作中表现明显。

在生活中,艾米莉的克己众所周知,每天大量时间消耗在繁忙的家务劳动中而毫无怨言,直到临死前的一刻还挣扎起来要做日常的针线活儿。艾米莉内心狂热与否不得而知,但是跟外人不善交流倒是事实,她把所有的爱和关注都留给了各种各样的动物。世间的各种享乐对艾米莉没有任何诱惑,她不贪图美食华服,也不期盼宗教上天堂或永生的承诺。在创作中,宗教为艾米莉提供了艺术虚构的空间和素材,艾米莉笔下的主人公无不体验着宗教般的狂热,经历着宗教般的爱恨两极。凯瑟琳和希刺克利夫经历类似宗教般的迷狂。凯瑟琳不止一次地告诉耐丽,她觉得紧张和狂燥。而希刺克利夫为了使凯瑟琳能够回来,疯狂地象循道宗教徒那般祈祷,发狂地在荒原游走寻找凯瑟琳的灵魂。不难想象,主人公超越人世间的爱与恨,罪与罚使得《呼啸山庄》问世之初饱受诟病,因为它超越了笃信基督教的读者的理解接受范围。贡达尔诗篇中的主要人物A.G.A,更以其疯狂的举动获取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力量,并激发对方爱的回应。这种狂热与其说是艾米莉赋予笔下的人物,不如说是福音派和循道宗赋予艾米莉的人生哲学。艾米莉的主人公体验的是热烈的爱,极端的很,这种爱恨不仅超越现实生活,也超越了宗教。在艾米莉的诗歌里不乏大量宗教意味的象征,但对她而言,正统的宗教和等级体系毫无意义。艾米莉不惧怕地狱的烈火,对森严的天堂也充满蔑视,与其信靠上帝,不如信靠想象。她认为想象的力量胜过上帝的福音。

三、结 语

艾米莉的创作不受个人经验匮乏的羁绊,甚至可以说个人经验的匮乏助长了其丰富的想象力。透过作品艾米莉传递出“一种可见的、几乎可以触知的内心世界的表象,一种对人生、对自然界事物的力与精神的感受,一种奇妙的、不可思议的、令人恐惧的想象力,一种对冲突中超自然力的幻觉般的意识,以及一种近乎残忍的表现力。”[5]553《呼啸山庄》中弥漫的正是这样一种力量,令人敬畏而发人深省。而且,艾米莉强大的想象力并没有因生活的困顿而受限,没有因亲人的逝去而折翼。斯宾诺莎提过一个命题:心灵理解到万物的必然性。理解的范围有多大,它就在多大的范围内有更大的力量控制后果,而不为它们受苦。[6]243艾米莉一生踏实地生活,自由地写作。事实上,无论是她的个人生活还是她笔下的人物都在不自觉地实践斯宾诺莎关于理性和自由的论述。

艾米莉之所以能乘着想象的翅膀在理性的空间里自由地翱翔,终究是受到了其世俗和宗教教育的牵引,因为艾米莉的世俗教育和宗教教育无不体现着宽容和自由的精神。其一,严谨的勃朗特牧师营造出宽松的家庭氛围,允许孩子们充分享受阅读的自由。姊妹们通过阅读打开了习作之门。其二,在福音派牧师父亲和循道宗信徒姨妈的影响下,艾米莉养成了游历于主流之外的宗教观,其笔下的人物超越了传统宗教的束缚,传递出艾米莉对无限自由的向往。其三,家乡霍渥斯广袤的荒原、牧师公馆独特的地理位置及与大自然的熏陶都浇灌着艾米莉的想象之花,让她充分享受身体在人间,灵魂在高处的惬意自在。不难看出,世俗教育让艾米莉立足现实,踏实生活;而宗教教育则为她提供了艺术虚构的空间,二者共同构建了艾米莉自由而不失理性的文学世界。

[1]Lamonica,Drew.“We Are Three Sisters”:Self and Family in the Writing of the Brontes[M].Missouri: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2003:2.

[2]玛格利特·莱恩.勃朗特一家的故事[M].杨静远,顾耕,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0:156.

[3]麦格拉斯.基督教概论[M].马树林,孙毅,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344.

[4]Thormāhlen,Marianne.The Brontes and Religion[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9:14.

[5]狄德罗.诗的伟大想象[M]//伍蠡甫,胡经之.西方文艺理论名著选编(下).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553.

[6]斯宾诺莎.伦理学[M].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243.

Realistic Writing and Artistic Fiction:the Source of Emily Bronte’s Literary Creation

Zhao Xuefe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Taizhou University,Linhai,Zhejiang 317000)

Emily Bronte’s achievements are closely relative to her education. The source of Emily’s creation could trace to her childhood education.Emily’s education can be divided into secular education and religiouseducation.The secular education mainly benefits from family’s self-improvement system,while school education only plays a subsidiary role on her. The religious education is under the influence of her Evangelical pastor father and her Methodist aunt,on which Emily formed the peculiar religious thinking.She thus applied the religious thoughts in her literary creation.Secular education enables Emily to face the reality and lead a full and realistic life;religious education provides her with the imaginary space for artistic fiction.Both of them mutually set up her liberal but reasonable literary world.

reality;fiction;Emily Bronte;Literary creation;source;education

G264

A

1672-3708(2010)04-0081-03

2010-03-10

赵学峰(1973- ),女,甘肃兰州人,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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