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权力话语理论看文化翻译中的译者主体性

2010-08-15 00:46洁,
怀化学院学报 2010年12期
关键词:译者话语权力

于 洁, 田 霞

(怀化学院外语系,湖南怀化 418008)

从权力话语理论看文化翻译中的译者主体性

于 洁, 田 霞

(怀化学院外语系,湖南怀化 418008)

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使得译者主体性的研究得到应有的重视并逐渐走向深入。针对目前翻译实践中的文化误译现象,基于权力话语理论,提出文化的有意误译是译者主体性的表现,并且译者主体的能动性必然受制于权力话语。

权力话语; 文化误译; 译者主体性

Abstract:With the“cultural turn”in the translation,proper and increasing attention has been paid to the subjectivity of the translator.Based on the researchof the mistranslation in the cultural translation,it holds that intentional mistranslation is the realizationof the subjectivity of the translator,the initiative of which is bound to be restricted by the doctrine of power and discourse.

Key words:power and discourse; cultural mistranslation; subjectivity of the translator

一、引言

20世纪70年代,西方出现了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形成了面向译入语文化的文化学派翻译理论,其中影响较大的如安德雷·勒弗维尔(AndréLefevere)和苏珊·巴斯奈特(Susan Bassnett)的“操纵学派”(Manipulation school)理论。勒弗维尔指出,在意识形态和传统文学观的影响下,翻译成为“重写”,也就是“操纵”,是为权力服务的有效手段[1](P4-9)。“翻译研究的译入语文化取向,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译者的主体性问题”[2](P21)。从“改写”、“操纵”的观点来看待翻译,可以看出,“翻译从来就不是透明的,翻译告诉我们更多的是译者的情况而不是所译作品的情况”[3](P12-13)。在传统翻译观统治的时代,译者的有意误译、删改等“创造性叛逆”现象无疑要遭到翻译研究系统权力话语的种种责难,会被指责是对误译、滥译的怂恿。这实际上是将主体性理解为任意性,将创造性误认为是不负责任的杜撰。因此,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不仅拓展了新的翻译研究领域,也为译者主体性研究提供了理论声援,支持了译者主体性研究的学术“合法性”[2](P21)。近十年来,译者主体性研究的成果不断出现,但主要集中在翻译过程中译者主体性的探讨。尽管它是译者主体性研究的重要内容,但还不是译者主体性研究的全部内容。本文试图从福柯的权力话语理论观照文化翻译中的有意误译,以期探讨译者主体性在权力话语操纵下的能动性与受动性。

二、权力话语与译者主体性

福柯(Michel Foucault)是后现代主义群体中的领军人物,其独特的权力理论影响深远。在西方,他甚至被称为权力哲学家。他从后现代性的理论立场上,采取了片断性、非连续性、多样性的方式、相对主义地解释了权力问题。他将权力视为一种关系网络,认为权力是无主体的、非中心化的,强调权力的分散性、多元性。权力包括有形的,如政权机构、法律条文;无形的,如意识形态、道德伦理、文化传统和习俗;还包括思想、宗教等的影响。它们是一种对人们思想行为的控制力、支配力,它们形成一个庞大的网络,任何人都不可能独立于这个网络而存在。福柯提出,合成“话语形成”的三个因素(知识、权力、语言)中,权力往往会暗中压制话语表征系统,使之变成一种强加于事物的暴力。它是一种兼有政治、经济和文化压迫功能的网状结构物。哈贝马斯也说过,语言交流方式受到权力的扭曲,便构成了意识形态网络。

福柯将权力和话语结合在一起考察,认为二者密不可分,渗透到人们生活的各个领域。法国文学家和结构主义大师罗兰·巴特晚年所提出的惊世骇俗的“语言法西斯”的概念,就是由于看到了“权力”对语言的根本性支配力。因此可以说,权力存在于文化翻译活动之中,对其实施操控。根据权力话语理论,文化翻译活动并不是发生在“真空”之中,而是受到意识形态、文化传统等各种各样的权力的制约。这些权力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抉择。翻译与其说是一种语言交际活动,不如说是一种在两种不同的权力话语(原语话语与译语话语)制约下的对话与交流。作为译者,他的存在具有一定的时间性和历史性,其对任何文本的理解必然会蕴含自身所处时代氛围与历史文化传统的独特性。作品并非是固定不变的对象,而是译者和读者心灵对话的产物。原著的产生本身就会留下权力话语的烙印,当然有一致性的,也有反叛性的。用巴赫金分析小说时常用的术语来描述,那就是一种复调,存在着不同声音,甚至是一些不和谐以致抗议性的声音。译者在进行翻译的过程中,既要吃透原文诸多方面的内容,也不能完全脱离自己所处的社会关系与历史环境,因此他的一系列活动,从对译著材料的筛选与抉择,到对翻译行为的衡量与把握,都受到社会政治的影响和权力话语的制约。这种新历史主义的眼光使我们认识到了译者与权力话语必然存在着密切关系。翻译活动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它必须受特定历史条件下权力话语的制约,对译者的翻译动机和目的具有强烈的影响,它不仅制约着译者“译什么”,而且还支配着译者“怎么译”,或多或少对译者起了暗中操纵作用。权力话语使译者在某种程度上脱离了原文的客观性,使译者的文化误译具有鲜明的主观性。在这种情况下,译者对源语文本进行的加工改造,或曰创作性叛逆,就是受权力话语驱动的文化误译。

三、翻译中的文化误译

一般而言,文化的符号系统、价值系统和思维系统在不同民族中是相对固定的、稳定的,由该民族中的人们所传承,并作为该民族理解其文化内部和外来的文化内涵依据。来自异质民族人们对该民族文化的理解就可能产生文化误读现象,因为人们的情感、意志、习惯、审美情趣、文艺、宗教、思维方式、文化心理和意识形态等都是特定民族的,打上了各个民族的烙印。因此在解读这些异质文化中影响和制约人们思维方式的文化特质时,往往会出现文化误读现象。在翻译过程中,文化上的误读往往导致误译,当然误译并不都是由误读引起的,译者自身语言能力的欠缺往往也是导致误译的一个方面。当代翻译研究中的文化误译,主要指对文化意义的误译,或在一些文化领域如价值观、宗教、习俗等的误译。如林纾翻译的183种外国文学作品,其中文化误读多处可见。钱钟书指出:林纾的翻译误读,有些是故意的,它与政治观点和阶级立场紧密联系在一起[4](P83),为了表达其厌恶民主革命的政治观点,与原作者观点不一致。

根据译者的主观意图,文化误译可被分为两类:无意的文化误译和有意的文化误译。无意的文化误译,是译者因缺乏相关文化背景或用了不恰当的目标语表达而无意识产生的错误。辜正坤在《外来术语翻译与中国学术问题》一文中指出“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提出的Existentialism is a Humanism被译为“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这是一种(无意的)误译”[5]。法语Humanisme与英语Humanism一词对等,但与汉语的人道主义有很大的不同。英语里的Humanitarianism意思才是人道主义,而Humanism意思是人本主义[6]。“随缘”一词在《西游记》源本中共出现5处,其中4处被译成“destiny”或“fate”。如“随缘而过”,误译成“follow our destinies”;“随缘节俭”,误译成“live frugally and accept their fate”;“随缘度日”,误译成“I’ve been accepting myfate here”[7]。汉语语境中“缘”所代表的因果论,在英语译本中以宿命论的面目扭曲地再现,正是由于以错误对等的概念强译实不可译之处,造成实为科学理性的因果哲学观被传达成消极宿命论的文化意象,造成宿语读者对源语文化的误解和误读。“缘”的误读与误译之所以发生,当然主要还是由于它是一个具有汉语文化特质的(culturespecific)、具有丰富复义性的(polysemous)概念。

有意的文化误译是译者有意识对原文的背离,是为特定的目的服务的,它包含了译者之所以用此种方式而非另一种方式翻译的原因。尽管在实际解读过程中,两者经常交织在一起,难以截然分开,但为论述方便,本文仍沿用此界定。无论是“无意误译”还是“有意误译”,从信息传达的角度看,都会造成原语信息的流失或歪曲。但在本文中,笔者主要关注的是由于译语文化中的权力话语引起的有意误译,从而探讨译者主体的能动性与受动性。

谢天振教授认为,“有意误译”是指“为了迎合本民族的文化心态大幅度地改变原文的语言表达方式:文学形象、文学意境等等”[8],例如,美国Beat Generation的主将Gary Synder为了配合20世纪50、60年代美国年轻人希望寻找精神上的进步和灵性的解脱,他用简单直接而又充满美国式年轻活力的语言翻译寒山诗。同时,他将寒山传奇化和美国化以迎合当时美国年轻人的文化诉求[9];“或为了强行引入异族文化模式,置本族的审美趣味的接受可能性于不顾,从而故意用不等值的语言手段进行翻译”,如美国新诗派诗人庞德翻译的中国诗歌,强行引进异国表达法,以体现“异国情调”的诗学追求。这种有意的文化误读是译者受译入语的权力话语的支配而造成的,是有意识地对原语文化信息进行加工改造或曲解,是对原语文化的蓄意背叛。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有积极的因素,也有消极的动机;有创造性的叛逆,也有无奈的妥协。例如:

She was so fond of talking that her comrades nicknamed her“magpie”.

她如此唠叨,同伴们给她起了个“麻雀”的外号。

英语magpie的释义为“喜鹊”。喜鹊在汉语中喻“吉庆”,而在英语中则喻“饶舌”。译者巧妙地用译入语“饶舌”的麻雀来对译英语的magpie,不得不说这是译者对原语文化创意性的背叛,以诉求于权力话语下的读者意识。

当然,有些有意误译也会产生消极乃至相当严重的后果。“Beat Generation”(BG)一词的翻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10]。早在50年代美国批评家对于BG就已有十分精辟的见解:“‘beat’还指精神意义上某种赤裸裸的直率和坦诚,一种回归到最原始自然的直觉……一个‘beat’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总是全力以赴,精神振奋,对任何事都很专注。”但在中国,上世纪60年代BG被译为“垮掉的一代”。最具代表性的观点是“‘垮掉的一代’是美国资产阶级道德沦亡,腐化堕落最集中,最无耻的表现。在他们身上,几千年来人类创造的高尚道德,优美的情操都糟蹋殆尽,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卑劣,污秽,淫乱,颓废和堕落”。这种近乎于“宣判”的评论,是权力话语操纵下译者主体对该词语近乎曲解的误读和误译。具体来说,这与当时我国特定的政治及国际气候有关。但是这种误读对于中国读者的消极影响却是相当深远的。直到现在,一些人提起垮掉派作家,还只关注他们生活方式的堕落、颓废,而忽视他们对人生精神意义上的执着探索,这不能不说是权力话语操纵下译者主体的任意性所造成的遗憾。

四、译者主体性——制约下的能动性

翻译中的文化误读集中体现了译者在翻译活动中的主体性。文化误读意味着文化过滤(cultural filter),即每种文化总是倾向于按自身的需求和价值标准对另一种文化进行选择性解读和接受。由于译者在翻译实践中受到译语文化框架的强烈制约,就会不可避免地对原作包含的文化信息进行删节、改造和重构,从而产生多维度和多层面的误读;而具有创造性的文化误读和误译,体现了译者对外来文化有目的、有意识的选择,从而更加集中地体现了译者的主动性和创造性。在我国翻译史上,“佛经”的中国化就是典型的创造性误译。中国以自己的“虚实相生”、“有无相生”等典型的中国传统文论话语的意义生成方式,吸收、改造了佛经,实现了佛经的创造性误译,形成了“意境”、“妙悟”等扎根于中国传统文论基本范畴和言说方式基础之上的一系列概念。这样,来自外来文化的佛教最终完全与中国文化融合在一起,成为经误译后成功实现文化融合的典型。

翻译的“文化转向”语境中,各种思潮涌现,尤其是权力话语的操纵下,译者自身的个性、能动性得到了空前的凸显,但是,实际上译者主体性不是任意的,而是受制约的、有限的。虽然“原文文本是一个开放系统,译者对一些问题可以有不同的阐释,但翻译活动不同于一般的解释活动,它不是完全自主性的活动,有文本的定向性和框架性制约,否则翻译变纯粹的创作了[11]。林纾尽管译文常有随意删节和评点之类的讹错,但其语言表达方式却符合当时读者的接受能力。同时,译者主体自身的价值取向、心理取向、情感取向、审美取向等等都制约着译者主体性的最终实现。“每一种文化总是按照自身的传统和需求对另一种文化进行取舍,每一位接受者总是按照本民族文化的思维模式与习俗去观照另一种文化,即自己原有的‘视域’在某种意义上规定或限制了人们对异质文化的认知和阐释”[12]。另外,“译者和译者当时所处的社会环境中的主流意识形态会投射并明显体现在译文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8]。因此,译者主体性是指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译主体自觉的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2](P22)。

从对话的角度看,原作是作者和译者对话的议题,翻译是他们的对话过程,译作就是他们交谈的结果。由于双方置于权力话语的框架下,各自发出自己的声音,这样,译本就隐含了一种“复调结构”[2](P23)。译本中既有原作者的声音,也有译者的声音;既有译者与原作者的共鸣部分,也有译者不同意原作者的地方。如果译者的主要目的是介绍外国作家作品或外国文化,他与原作者的对话就会采取赞同态度,译本里主要是这种共鸣之声。如果译者怀有特定的译入语文化目的来翻译,译本中译者的声音就较强,复调的特征就更明显。当然,这种区别仅是从宏观上而言,就具体的译作来说,这两种意义、两种声音往往交错并存。

大量的翻译实践表明,译者作为翻译活动的主体,必须充分发挥其主观能动性。此外,译者主体性还具有“受动性”和“为我性”的特征[2]。其“受动性”表明,译者在发挥能动性的同时要受到诸多客观因素的制约,包括语言规范、语言转换的规律、同时代占据主导地位的翻译观、读者的期待、译者所处的特定社会背景等权力话语的支配。这就是说,译者的主体性并不代表天马行空、毫无约束的随意发挥,而是具有其内在的严肃性。

五、结语

翻译中的文化误译是译者对原语文化的重写和操纵,集中体现了译者的文化身份和主体性。文化误译意味着文化传递过程中信息在某种程度上的失落、扭曲和变形,其消极的一面就是不利于文化信息的准确传播,不利于译语读者全面了解外来文化的民族特色。但在另一方面,如果暂时撇开语言层面的“信”与不“信”的问题,从社会文化层面来考察译者的文化创造性,我们会发现很多时候(有意)误译拆除了文化交流中的壁垒,使得外来文化易于在本土传播,从而促进译语文化的繁荣和发展。本文试图将文化的(有意)误译作为权力话语操纵下一个既成的客观的文化现象加以客观的描述,进一步讨论译者主体的能动性与受动性,但也无法摆脱笔者的思维模式、“前理解”等许多因素的影响,难免流于表面。但愿本文能够抛砖引玉,使越来越多的研究者从不同的角度对译者的主体性进行理论性的解读,使得对文化的误译这一问题的认识日臻客观、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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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Subjectivity of the Translator in the Cultural Translation from the Power and Discourse

Y U Jie, TIAN Xia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Huaihua University,Huaihua,Hunan 418008)

H159

A

1671-9743(2010)12-0103-03

2010-11-20

湖南省教育厅课题“‘权力话语’与译者主体性研究”成果之一,项目编号:08C654。

于 洁(1963-),女,山东威海人,怀化学院外语系教授,硕士,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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