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言符号学理论探索构建语篇连贯统一框架

董保华

基于语言符号学理论探索构建语篇连贯统一框架

董保华

语篇连贯因其自身的复杂性，目前尚无对其阐释的系统标准和方法。许多学者从各个角度对其展开研究，但很少涉及构建语篇连贯统一框架问题。以Hjelmslev语言符号学理论为背景，尝试构建语篇连贯统一框架，并将其应用于综合语篇分析，以期为语篇连贯研究提供统一解释。

语篇连贯；语符理论；统一框架；内容形式；内容实体

一、构建语篇连贯统一框架的必要性

连贯是语篇分析的核心问题之一，由于其自身的复杂性，目前尚无系统的标准和方法。最早涉足语篇连贯研究的当属系统功能语法学派的领军人物Halliday和Hasan。他们在研究衔接手段(cohesive devices)的基础上探索语篇内部不同成分之间的各种语义联系，得出了衔接是连贯的必要条件这一结论［1］94。这一观点随即受到众多学者的关注，部分学者明确反对，部分学者则从语用、认知心理等视角拓展了语篇连贯研究的内涵。Enkvist指出，衔接既不是实现语篇连贯的必要条件，也不是实现语篇连贯的充分条件［2］110。Brown&Yule等人认为，人们在解释语篇时不是依赖于语篇的形式标记，而是依赖于一种假设，即假设语篇是连贯的［3］66。Stubbs 与 Givon 等人则从认知的角度来判断语篇连贯与否。另外，Hobbs,Cook,McCarthy,Fries和Hoey等也分别从不同的角度论述了连贯的本质、机制与表现特征。

国内同样也有不少学者对该理论进行阐释和补充，如胡壮麟、朱永生、黄国文等［4］［5］［6］。 概括起来，中外学者对Halliday的批评和修正意见大致有两点：第一，衔接手段是语篇连贯的重要条件，但语言形式上的衔接未必能导致语义上的连贯；第二，语篇的连贯是理解的结果，体现于人的认知与推理之中。

这些批评和修正不是对该理论的否定，而是从不同层面对它的发展和完善。朱永生认为连贯研究缺乏统一标准是由于许多批评者忽视了语篇连贯的语域一致性标准所致。虽然Halliday在后来的论述中多次提到语域一致性对语篇连贯的重要性，但对连贯这一现象还是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定义［5］180。为此，朱永生为连贯下了一个权宜性的定义：连贯指的是一段话语或某个语篇的不同部分在意义上的联系，这种既可以是透明的，也可以是不透明的［7］17-19。以此观之，以往的语篇连贯大多属于分相研究，很少有学者将两者结合构建语篇连贯研究的整体框架。当然，我们无意批评分相研究的不好，往往正是分相研究使我们认清事物的各个侧面。但不足之处是总让人感到 “见树不见林”。因此，从整体上把握对语篇连贯的研究，无疑能收到“见树又见林”的效果。

二、语符框架下的连贯统一模式

（一）语符理论的基本思想

本世纪初，语言学大师索绪尔提出了划时代的语言学观点：语言问世前的意义世界与声音世界，都是混浊不清的(nebulous)，是语言系统将意义与声音切分成了一系列音义对应系列，从而构成了语言系统。在索绪尔语言理论的基础上，哥本哈根学派创始人Hjelmslev提出了一种两平面四层次的语符理论，将语言形式和语言实体各自扩展成内容和表达两个平面，从而形成了下面这样符号模式：

在Hjelmslev模型里，内容形式可以理解成与语言系统发生关系的意义抽象结构；内容实体则是在语言的使用过程中去表达或传递的语用意义与交际意义；表达形式则可以理解为语言系统内的音系结构(相当于索氏的能指)；而表达实体则是与音系结构发生关系的具体语音(文字)［8］12。 Hjelmslev 一反索氏结构内部的观点，将系统内的内容形式与系统外的内容实体打通，使系统内的表达形式与系统外的表达实体相连。这样，外部意义与具体语音通过语言系统的音义体系的介入发生关系，从而使语言成为一个开放的系统。Hjelmslev在《语言理论绪论》中指出，语言理论的研究对象是篇章，语符学的主要任务是分析篇章，直接目的是发现系统［9］368-376。但科学分析的真正对象不是事物，而是关系，即依存关系，整体与部分的存在全凭其相互依存关系。一个整体不是由许多独立的实体构成的，而是由许多关系构成的。换言之，具有科学现实性的不是单个实体而是实体的内部和外部的关系。据此，Hjelmslev将“分析”定义为：“根据对一事物与他事物之间以及其他事物之间固有的依存关系而对该事物的描写。”［10］131我们认为，这种依存关系便是语篇连贯的精髓所在。语符理论的内容形式层与内容实体层之间的依存关系直接映射(mapping)到语言层与非语言层之上，为我们提出的语篇连贯理论统一框架提供了哲学上的理据。

（二）语篇连贯的统一框架模式

语符理论表明，语言的使用过程就是内容形式(语言系统内抽象意义)与内容实体(语言系统外认知意义)发生关系的过程。具体地讲，就是用语言的声音来表达语言的意义的过程，或者说是表达实体通过由内容形式和表达形式构成的语言系统的干预和内容实体发生关系的过程［8］12-13。语篇连贯以意义所趋动，而表达形式(语言系统内的能指)与表达实体(语言系统外的语音或文字)分别是内容形式与内容实体的物质体现方式，故而对语篇连贯的讨论主要集中于内容形式（内部意义）与内容实体（外部意义）两方面。需要注意的是，内容形式层与内容实体层之间是一种相互依存关系，当语篇在内容形式层不能得到正确的连贯解读时，就不得不求助于内容实体层；相应地，内容实体层也不是空中楼阁，而是置于内容形式层(相当于索绪尔提到的横组合与纵聚合交叉处的值)之上的。

如果我们把语篇当作一个整体语符来看的话，那么语篇连贯在内容形式层与内容实体层又怎样得到体现呢？我们认为，内容形式层的连贯是以语法、词汇、逻辑关系等有形标志为表现特征，故体现在音系层、词汇层、句法层与语义层；而内容实体层的连贯是经过推理，从语境中去推导说话人含义而得出的，则体现在语境与语用知识两方面。尽管不同层面上的形式与特点不同，但他们却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完全可以将它们纳入语符理论的框架内进行分析与研究，即语符中的内容形式层与内容实体层分别对应于语篇连贯中的“语言内因素与语言外因素。”［11］66值得注意的是，这两层面并非横亘壁垒的互斥关系，而是一种互补关系，共同构成整体连贯。

要体现语篇的整体连贯，只有将表达内部意义的内容形式层与表达外部意义的内容实体层进行整合，构建语篇连贯的统一框架，为语篇连贯提供统一解释。需要指出的是，在显性连贯与隐性连贯之间的“虚线”表明两者之间并非是一道鸿沟，而是由显性连贯向隐性连贯相融相渗的渐变过程。也就是说，在两者之间还存在一些模糊地带(fuzzy domain)，当读者对显性连贯不能识别时，他会调动隐性连贯机制，以达到对语篇的正确理解。下面我们就内容形式层与内容实体层的语篇连贯做出具体的阐述。

在内容形式层，语篇连贯主要以衔接为主。因为内容形式层体现抽象的语义系统，不涉及主体(人)的推理、认知加工，语境因素等，如果把语篇放在这个层面上进行分析，那么它的连贯手段是有形的，并通过语篇内一系列的结构或非结构等衔接手段来实现。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语义层。连贯手段是及物性与逻辑连接；（2）句法层。靠结构衔接与主位—述位；（3）词汇层。靠语汇搭配与指称性；（4）音系层。靠语调与信息单位。

然而在实际的语言交际中，语篇的连贯并非完全依赖于语法、词汇等衔接手段来实现的。首先，语篇是按同一个话语范围、话语方式和话语基调展开的，即构成语篇的句子或语段都属于同一个情景语境，即Halliday提出的体现语篇整体连贯的语域一致性标准。其次，在语域一致性的基础上，我们认为还应增加语用层概念，因为语篇在交际功能上的连贯依赖于语篇生成时的语境知识和语篇使用者的语用知识［12］96。传统的理论研究把符号与行为隔离开来，不考虑使用，追求纯语言的研究。然而，由于语言具有简约性、经济性等特点，人们往往将大量的共享信息省略，从而成为语篇显性连贯的阻碍。为了获得正确的理解，人们不得不寻求语篇的隐性连贯，从而必须将缺省的部分重新还原。由此可见，语篇连贯不仅是一个语言形式和命题内容的问题，还是一个言外之意的表达与理解问题。正如Stubbs所说，是听话人的理解创造了语篇的连贯性［12］96。阅读与接受理论也指出，语篇只有被读者理解并对其产生一定的影响，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语篇，否则就不是一个完整的语篇。

综上所述，语篇连贯在内容实体层体现为两个层面：语域层由语场、语旨、语式来实现；语用层由涉及推理的机制，如言语行为、关联理论来实现。

三、基于统一框架的语篇连贯综合分析

上述两个层面上的连贯往往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既有其连续性又有其动态性。所谓连续性是指听话人/读者在理解语篇时首先从内部有形连贯到外部隐形连贯的连续体；动态性则指的是当听话人/读者从内部找不到语篇的衔接形式时，便根据社会文化语境和情景语境推导出语篇外部的隐形连贯。以下是William Blake一首名为Auguries of Innocence的小诗，从该诗中我们可以窥见内容形式层与内容实体层上的整体连贯性。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从内容形式层上讲，该诗的连贯性非常明显。主要衔接手段是：（1）语音衔接，即押韵(rhyme)，如sand/hand，flower/hour。 （2） 语汇衔接， 如同义词 world/heaven,infinity/eternity的运用。（3）句法手段，如介词“in”在四个句子中的复现。第二句省略的“see”及第四句省略的“hold”分别与第一句和第三句构成平行结构(parallelism)的运用以及通过连词“And”引导的递进关系等。（4）语义衔接。诗中主要体现出及物性过程中的思维过程(see)，表达叙述者倡导一切从内心出发，对客观世界于细微处见真知。整个语篇朴实、流畅、易懂。

然而，从内容实体层来看，它所包含的哲理却意味深长。这种外部意义的连贯性是通过意象-比喻-象征隐藏于语言形式之中的。诗中 “sand”和“wild flower”为读者所熟悉，都能对人的视觉和触觉产生一种意象，当我们通过社会文化语境了解到诗人是在用“sand”象征“world”，用“wild flower” 象征“heaven”时，意象的原始功能便升华到揭示哲理的高度，即“一沙一世界”和“一花一天堂”，这种细微之处窥见苍穹之万物联系的思想正与中国佛教“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佛学境界有异曲同工之妙。另一方面，还可通过调动语用知识(如关联理论)将语篇连贯作用延伸到诗人和读者心理之间的沟通互动之中。读这首诗时，读者不但折服于作者深邃的思想意境，在心灵上还会留下一种向往美好和永恒的启迪。连贯是由内容形式层到内容实体层相互整合作用的结果，唯有如此才能达到对语篇的连贯理解。

四、结束语

语篇连贯是一个复杂的现象，涉及到语言内部与外部的诸多因素。要对这一复杂的语言现象做出有说服力的阐释，我们就必须在一定的语言哲学理论基础上从微观和宏观上全面把握它。语符理论是语言哲学的精髓，它不仅关注语言现象，而且关注语言之外的经验现象，因此它具有高度的概括力与统摄力。用该理论框架去阐释语篇连贯现象，不但可以解决目前人们对语篇连贯存在的分歧，而且可以从语篇的内外关系、说话人的意图、受话人的认知和反应等方面完整地把握语篇连贯，使其更具有解释力和可操作性。

[1]H a l l i d a y,M.A.K.&H a s a n,R.L a n g u a g e,C o n t e x t a n dT e x t:A s p e c t so fL a n g u a g ei naS o c i a l-S e m i o t i cP e r s p e c t i v e[M].D e a k i n:D e a k i n U n i v e r s i t y P r e s s.1 9 8 5.

[2]E n k v i s t,N.E.C o h e r e n c e,p s e u d o-c o h e r e n c e a n d n o n-c o h e r e n c e［A］.I n J.O s t m a n(e d).C o h e s i o na n dS e m a n t i c s[C].A b oA k a d em i F o u n d a t i o n.1 9 7 8.

[3]B r o w n,G.&G.Y u l e.D i s c o u r s e A n a l y s i s[M]C a m b r i d g e:C U P.1 9 8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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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朱永生，严世清，苗兴伟.功能语言学导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 0 0 4.

[6]黄国文.语篇分析概论[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 9 8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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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H j e l m s l e v,L.P r o l e g o m e n at oaT h e o r yo f L a n g u a g e[M].Wi s c o n s i n:T h e U n i v e r s i t y o f Wi s c o n s i n P r e s s.1 9 6 3.

[11]朱永生，严世清.系统功能语言学多维思考[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 0 0 1.

[12]S t u b b s,M.D i s c o u r s e A n a l y s i s:T h eS o c i o l i n g u i s t i cA n a l y s i s o f N a t u r a l L a n g u a g e[M]O x f o r d:B a s i l B l a c k w e l l.1 9 8 3.

H0

A

1673-1999（2010）01-0126-03

董保华（1978-），男，四川南充人，硕士，重庆科技学院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为理论语言学及二语习得研究。

2009-0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