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情绪对前瞻记忆的影响

侯 杰

从艾宾浩斯开辟记忆研究以来，记忆领域一直受到心理学家们的重视，记忆理论、方法和成果极为丰硕。前瞻记忆是日常生活中人们经常碰到的记忆现象，所以它早就引起了心理学家们的注意。Freud、Lewin等都曾对前瞻记忆进行过探讨，一般认为是Lewin的学生Birenbaum1930年开创了前瞻记忆实验研究的先河。但这阶段研究仅把它作为一种记忆任务，没有把它独立出来使之成为一个与回溯记忆互补的记忆研究领域[1]。以 Neisser为代表的一些研究者提出应该更多地关注人们的日常记忆，更多地关注记忆研究的生态效度。记忆研究自此越发重视自然情境和研究发现的实用性。在这种背景下前瞻记忆成为具有鲜明特色的一种记忆课题并很快成为记忆研究的热点问题。目前有关前瞻记忆的研究已深入到心理学的各个领域，在认知心理学、临床心理学、发展心理学以及教育心理学中都能看到对前瞻记忆的浓厚兴趣[2]。

以往的研究由于人们更多的关注困扰和折磨我们的情绪类型—负性情绪。这种影响也扩展到了情绪对记忆、思维、学习等因素的研究中。目前关于情绪与前瞻记忆关系的研究就主要集中在考察焦虑、沮丧、紧张等负性情绪对前瞻记忆的影响这个方面[3]，而关于积极情绪对前瞻记忆影响的研究还是空白。愉快情绪作为对人类最重要的一种正性情绪，其对前瞻记忆有何影响？其对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和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的影响是否相同？这些是本文将要讨论的问题。

考察关于情绪对认知、思维等因素影响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大部分的这类研究采用图片、音乐或电影等刺激来最大程度的诱发被试的正负情绪，呈现完情绪诱发刺激后让被试报告自己的情绪状态，被试的诱发情绪强度处于中等或中等以上水平。这类研究的结果存在不一致的现象，这可能与认知任务类型不同有关，同时情绪的强度也可能是导致这种不一致的主要因素。不同的研究采用了不同的情绪诱发方法，被试对同一刺激产生的情绪反应也会不同。同一种情绪，强度不同，对因变量的影响也会不同。这类研究却没有考虑情绪强度对实验结果的干扰。考察不同强度的愉快情绪对前瞻记忆的影响成了本文的重点问题。

一、研究实验

（一）实验材料和仪器

情绪诱发材料：从互联网收集80张能诱发愉快情绪的图片和8首音乐；另外准备10张大小一致的几何图形图片和一段5分钟长的英语六级听力测试音频。编制图片和音乐愉快度评分程序,抽取20名同质被试对图片和音乐进行0-9诱发愉快情绪程度评分，0表示不能诱发愉快情绪，1表示能诱发轻度愉快情绪，9表示能最大程度的诱发愉快情绪。图片和音乐的呈现顺序是随机的，最后根据图片和音乐愉快度分数选出能诱发愉快情绪的30张图片和三首音乐；低愉快度图片组、中等愉快度图片组和高愉快度图片组的平均分数分别为2.40、5.35和7.85。低愉快度音乐、中等愉快度音乐和高愉快度音乐的分数分别为2.35、5.40和8.25。

前瞻记忆测试材料：从山东师范大学研究生宋艳春的毕业论文——《年龄和认知方式对前瞻记忆的影响》实验材料中选择高中组所用反义词—非反义词300对，其中反义词150对，非反义词147对，同义词3对。

测试采用Visual Basic 6.0编程，在电脑上呈现、操作。显示器为17英寸彩色显示器，主机为同一品牌同一型号。

（二）被试选择

随机选取100名大学生，无色盲色弱，听力正常。熟悉计算机操作.将被试随机分成4组，每组25人。男女性别参半。

（三）实验设计

采用 2（年级：本科生，研究生）x2（任务类型：基于事件，基于时间）x4（愉快程度：中性情绪，轻度愉快情绪，中等愉快情绪，高愉快情绪）三因素混合实验设计，其中任务类型为被试内因素，年级、愉快程度为被试间因素。

（四）实验过程

前瞻记忆测试分成两个部分—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测试和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测试；这两个任务呈现顺序是随机的。两个实验所用材料相同，正在进行任务都是对呈现的词对做出反义词或非反义词判断，词对呈现的顺序是随机的。两个任务间隔5分钟。该测试为团体测试，分批次进行。测试过程中机房内温度适中，安静无干扰。实验开始后先呈现信息输入窗口，被试输入自己的学号、性别、年级信息后呈现实验指导语。

1.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测试

指导语为：“你将参加一个反义词—非反义词判断测验，测验开始后屏幕上的“+”位置将依次呈现词对。如果出现的是反义词，请用鼠标左键单击屏幕上的“反义词”按钮；如果出现的是非反义词，请用鼠标左键单击屏幕上的“非反义词”按钮；如果出现的是同义词则请立即按键盘上的“B”键。请尽快准确做出反应。你完全了解本次任务后请单击“下一步”按钮进入练习窗口。”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任务为按“B”键的正确率，三对同义词为“普通—一般”、“接近—靠近”、“生病—得病”，将在第60次、140次和220次三个位置呈现。

2.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

指导语：“你将参加一个反义词—非反义词判断测验，测验开始后屏幕上的“+”位置将依次呈现词对。如果出现的是反义词，请用鼠标左键单击屏幕上的“反义词”按钮；如果出现的是非反义词，请用鼠标左键单击屏幕上的“非反义词”按钮；自测验开始电脑将自动计时，按“T”键后时间会在窗口右侧呈现5秒。请分别在测验开始后第1、4、7分钟（01：00、04：00、07：00三个时刻）时按下键盘上的“B”键（允许有前后 5秒的误差）。请尽快准确做出反应。完全了解本次任务后请单击“下一步”按钮进入练习窗口。练习阶段将给被试呈现六组词对，练习时给予被试指导。练习过后进入情绪诱发阶段。

3.情绪诱发

第一组为控制组，将给该组被试呈现几何图形10张，图形呈现时播放背英语六级听力，该组被试为中性情绪组；第二组作为低愉快情绪诱发组，将给该组被试呈现低愉快情绪诱发图片 10张，图片呈现过程中播放低愉快度情绪诱发音乐；第三组为中等愉快情绪诱发组，将给该组被试呈现中等愉快情绪诱发图片10张，图片呈现过程中播放中等愉快情绪诱发音乐，；第四组为高愉快情绪诱发组，将给该组被试呈现高愉快情绪诱发图片10张，图片呈现过程中播放高愉快情绪诱发音乐；图片和音乐呈现过程中要求被试认真仔细的观看图片和听音频。呈现完毕后要求被试对自己的愉快情绪进行0-9平评分，记录评分结果。把情绪诱发安排在这里进行目的是在这里激发情绪同时以此作为干扰任务，避免前瞻记忆任务保存在工作记忆中，并产生一定程度的遗忘。

4.正式实验阶段

在此阶段被试按指导语的要求进行反应，完成一个任务需要约20分钟时间。完成一个任务后休息5分钟，同时继续播放情绪诱发音频以维持被试的愉快情绪。实验过程中被试的反应时间和判断情况将存入数据库。

（五）实验数据的处理

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出现同义词时按“B”键0, 1, 2, 3次，分别得0, 1, 2,3分。转化为百分率，最高为100％，最低为0；正在进行的任务的正确率：反义词、非反义词判断的正确率；。

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若被试在指定时刻前后 5秒内按“B”键，则记录一次成绩，否则不计成绩，这样最高成绩为3次，最低为0次，转化为百分率，最高为100％，最低为0；

正在进行的任务的正确率：反义词、非反义词判断的正确率。

（六）实验结果整理

由于被试对图片或音频的感受或反应的程度各不相同，中性情绪组被试有愉快度评分大于等于1的情况，而其他三组被试看完图片和听完音频后愉快度评分为0的情况或者高愉快情绪组被试诱发的是低愉快度情绪，低愉快情绪组被试诱发了高愉快度情绪的情况。但是这些极端情况并不会影响实验的效果，因为我们最终要考察的是不同程度的愉快情绪对前瞻记忆效果的影响。我们按照被试对自己愉快情绪的评分分成4组，最后从实验结果中取出愉快情绪评分为 0、大于等于1小于4、大于等于4小于7、大于等于7小于等于9等四组共80名有效被试，每组各20名。

本实验采用了图片加音乐作为诱发情绪的实验材料，结果也表明这种材料达到了我们实验的目的，即诱发出不同程度的愉快情绪及中性情绪。诱发出相应的情绪之后随着时间的持续，诱发的情绪是否发生了变化，发生了什么变化，如果这种启动的情绪发生了变化，那么通过诱发出的情绪去研究某些心理过程就可能不准确了。但是有研究表明，无论是使用图片还是词语启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愉快情绪轻微波动，而且略有上升势态。本实验在诱发被试的愉快情绪后要求被试完成一个任务，完成一个任务后休息5分钟，休息过程中继续播放音乐以维持被试相应的情绪状态，再接着完成第二个任务。这样就保证了被试在完成实验任务的过程中始终相应的愉快情绪状态或中性情绪状态，保证了实验结果的有效性。

二、实验结果

表3-1 不同愉快度和任务类型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M±SD）

表3-2 不同愉快度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

表3-3 不同任务类型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

表3-6 愉快情绪和年级对不同类型的前瞻记忆影响的方差分析结果

表3-8 不同愉快度被试组前瞻记忆正确率的多重比较

该设计是一个包含三个因素的混合设计，从方差分析的结果可以看出愉快情绪主效应十分显著F（3, 72）= 45.025, p＜0.01，中等愉快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最好（M=0.8917, SD=0.1242），高愉快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M=0.6250, SD=0.2221）好于中性情绪组（M=0.2000, SD=0.1586）和低愉快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M=0.2667, SD=0.2382），中性情绪组被试和低愉快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差异不显著（由愉快度多重比较图看到 p＞0.05）。无论是中等愉快情绪还是高愉快情绪对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成绩的促进作用小于对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的促进作用（相对于中性情绪组，中等愉快情绪组：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成绩的差异量为0.6667，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成绩的差异量为0.7166；高愉快情绪组：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成绩的差异量为0.3834，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成绩的差异量为0.4666）；年级主效应不显著F（1, 72）=1.602，p＞0.05；前瞻记忆任务类型主效应显著F（1, 72）=9.194，p＜0.05，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成绩（M=0.5583，SD=0.3627）好于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成绩（M=0.4333，SD=0.3876）；愉快情绪与年级之间的交互作用不显著，任务类型与年级之间、任务类型与愉快情绪以及任务类型与年级、愉快情绪三者之间的交互作用都不显著。

三、愉快情绪对前瞻记忆成绩的影响

（一）通过对认知因素间接影响

本实验的结果表明：愉快情绪对前瞻记忆影响的主效应十分显著F（3, 72）=28.202，p＜0.01，相对于中性情绪组，除了低愉快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没有显著提高外，中等愉快情绪组和高愉快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都有显著的提高。无论是中等愉快情绪还是高愉快情绪对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成绩的促进作用小于对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的促进作用。这与叶克斯-道森规律有一致的地方，与Meacham and Kushner（1980），Schmidt （2004），Schmidt （2004），Harris and Menzies （1999）等人的研究结果——负性情绪干扰了前瞻记忆的完成相反。我们都知道前瞻记忆任务在意向形成到执行中间有一个延时，常常缺乏一个外显的要求提醒执行，为执行意向需要打断当前的任务等三个主要特点。前瞻记忆的完成过程是中央执行系统不断地注意、监控的过程，需要被试在没有外显的要求的提示下，监视靶线索的出现，并及时中断正在进行中的任务，提取执行前瞻记忆意向。成功的前瞻记忆与意向的形成中信息的组织编码，保持、提取阶段，注意资源的调配，靶线索的发现有关。

Fredrickson提出的积极情绪扩展和建设理论（the broaden-and-build theory of positive emotions）认为积极情绪比如愉快、兴趣、满意等能扩展个体的瞬间思维活动序列，能在一般条件下促使个体冲破一定的限制而产生更多的思想，能够扩大个体的注意范围。Isen等的研究发现处于愉快等积极情绪状态下的个体表现出更高的创造性，问题解决效率更高，积极情绪能增加认知的灵活性。愉快情绪能撤消消极情绪引起的焦虑、紧张，使思维活动恢复的正常的水平。另一方面，根据Jeffrey D.Green, Constantine Sedikides, Judith A.Saltzberg，Joanne V.Wood, Lori-Ann B.Forzano.等人关于愉快情绪与自我聚焦注意关系的研究表明愉快情绪会降低被试对自己本身的情感和思维的注意，相应的对外部环境的注意资源会增加。Levine和Burgess （1997）指出，不同的情绪导致人们加工不同的信息，愉快会使人的注意范围扩大，不愉快会使人集中在狭窄的范围内；愉快的时候不可能被其他任何事情占据心理资源，所以有更多的心理资源来指向任务。因而处于愉快情绪状态的被试相对于处于中性情绪状态的被试有更大的注意范围，对于外在环境有更高的敏感性。他们有更好的认知灵活性，具有较多的注意资源，能更准确的从进行中任务中发现靶线索，进而提取、执行意向。同时由于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主要依靠对外部线索的察觉而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的完成主要依靠自我发动的内部线索，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依赖自动加工，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更多的依靠策略加工，自动加工过程对外部因素的敏感度低于策略加工的敏感度，所以尽管愉快情绪与任务类型的交互作用不显著，无论是中等愉快情绪还是高愉快情绪对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成绩的促进作用小于对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的促进作用。王艳梅，郭德俊对积极情绪是否能促进任务的转换进行了实验研究，结果为积极情绪能显著的促进任务转换。愉快情绪是最重要的积极情绪，且前瞻记忆任务的完成要求被试在看到靶线索的时候停止进行中任务去完成前瞻记忆任务，即中间有任务转换过程。所以中等以上愉快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显著好于中性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低愉快情绪组被试浏览的是低愉快度图片，欣赏的是低愉快度音乐。他们的愉快情绪处于低唤醒水平，低愉快情绪对于被试注意 范围的扩大、认知灵活性的增加、对外在环境的敏感性的增加没有显著的效果。所以低愉快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与中性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没有显著差异。

（二）神经科学方面的证据

来自于认知神经心理学和临床神经心理学的证据都表明前瞻性记忆的生理基础和前额叶及丘脑的功能有关。一致认为布洛德曼8区（主要是左半球）和前瞻性成分有关，而丘脑更多的是和前瞻性记忆的执行有关[4]。而已有的脑成像研究证实了情绪的大脑机制是前额页皮层和边缘系统（位于大脑半球到间脑并延伸到中脑的部分，包括丘脑、下丘脑、海马和杏仁核），积极和消极情绪各自具有特定的大脑加工系统，分别与左半球和右半球活动相联系，或者说分别是左半球和右半球优势。如观察积极和消极图片的同时进行fMRI扫描分析发现，情绪图片激活了双侧额叶、扣带前回、杏仁核、前颞叶以及小脑；消极情绪图片的激活区主要分布在右半球，而积极图片则在左半球[5]。中等以上的愉快情绪激活了大脑左半球和丘脑等与前瞻记忆的完成有促进作用的脑区，而低愉快情绪却没有激活相应的脑区或者激活程度不够。这也可能导致中等愉快组被试和高愉快度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好于中性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低愉快组被试前瞻记忆成绩与中性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没有显著差异。

另外高愉快度被试组的前瞻记忆成绩虽好于中性情绪组和低愉快度被试组的前瞻记忆成绩却低于中等愉快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这可能是因为相对于中性情绪组被试高愉快情绪组被试的大脑左半球和丘脑得到一定程度的激活、注意资源更丰富、认知灵活性更好，所以高愉快度被试组的前瞻记忆成绩虽好于中性情绪组和低愉快度被试组的前瞻记忆成绩。但是高愉快情绪被试具有很高的情绪唤醒度，过高唤醒度的愉快情绪有可能会干扰人的认知过程，分散人的注意资源，影响人认知的灵活性。因而高愉快度被试组的前瞻记忆成绩低于中等愉快情绪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

综上所述，低愉快情绪对前瞻记忆效果影响明显，低强度的愉快情绪对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和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没有影响；中等强度的愉快情绪能显著提高基于事件的前瞻记忆和基于时间的前瞻记忆成绩，并且对前者的促进作用小于后者；高强度的愉快情绪显著提高了前瞻记忆的成绩，但是高强度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低于中等愉快组被试的前瞻记忆成绩。

[1] 张利增, 丁兆叶.前瞻记忆研究综述[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4（4）：130-132.

[2] 赵晋全, 郭力平.前瞻记忆研究评述[J].心理科学, 2000（4）：466-469.

[3] Matthias Kliegel, Theodor, Jager.The Influence of Negative Emotions on Prospective Memory：A Review and New Data[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putational Cognition, 2006（4）：1.

[4] 王青, 杨玉芳.前瞻性记忆的生理基础[J].心理科学进展, 2003（2）：127-131.

[5] Huang Y X, Luo Y J.New Development in ERP Studies of Emotion.Journal of Graduate School CAS[J].2004（4）：433-4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