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中共如何应对孙中山与张作霖、段祺瑞的合作

2011-02-18 23:00刘贵福
中共党史研究 2011年12期
关键词:段祺瑞张作霖军阀

刘贵福

中国共产党对孙中山及其领导的国民党与奉系张作霖、皖系段祺瑞的合作,始终持反对态度,并予以不断的批评。关于早期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关系的研究成果比较多,但从中共如何对待孙中山与段、张关系角度进行的研究则不多见。本文即试图从这一角度,对其进行探讨和考察。

一、对汪精卫、程潜到奉天联奉反直和孙、段双方在福建合作的批评

孙中山与段祺瑞、张作霖联合反对直系,又称反直三角联盟。这一联合发生于1920年前后,到1922年,三方形成松散的军事政治同盟。①关于孙中山与段祺瑞和张作霖间的反直三角联盟的研究,可见邱捷:《孙中山先生晚年与皖奉军阀的联合与斗争》,《孙中山研究论丛》中山大学学报论丛,1983年第1集;习五一:《孙中山与奉系军阀》,《孙中山和他的时代》,中华书局,1989年;刘贵福:《孙中山与张作霖联合反对直系的斗争——以汪精卫居中联络为中心的考察》,《1920年代的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刘贵福:《孙中山与段祺瑞、张作霖联合反直政治合作的努力(1922—1925年)》,《中华民国史研究三十年》,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对这一联盟就持反对态度。1922年4月,中国共产党在拒绝共产国际代表马林提出要求中国共产党和社会主义青年团加入国民党的建议时,就提出“国民党联美国、联张作霖段祺瑞等政策和共产主义太不相容。”①《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第31页。1922年7月,中共召开二大,决定与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建立民主联合阵线。旋即在西湖会议上,又决定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这样,中国共产党就必须要应对孙、段、张间的联盟问题。

如何应对孙中山及其领导的国民党与段祺瑞和张作霖的关系,是摆在年轻的中国共产党面前的一道难题。孙中山是中国共产党进行民主革命要联合的盟友,而张作霖、段祺瑞则是革命的对象。中共当时的态度旗帜鲜明,即虽将国民党视为可以合作的民主派,但对其与军阀的合作则坚决反对。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战争的结果是奉系很快失败,退回关外;孙中山则祸生肘腋,遭遇陈炯明背叛,失去广东根据地。孙中山和张作霖双方谋划的粤奉会师武汉的军事计划尚未进行就夭折了。直奉战争后,处于劣势的孙中山与奉系,进一步加强联系,信使往还,络绎不绝。1922年9月,孙中山派汪精卫、程潜前往东北,与奉系讨论反直斗争中的军事、政治合作和经济援助等问题。汪精卫自奉天返沪后,发表讲话,解释奉天之行的目的,是向奉方“为民意求援”。这番议论马上遭到中共的批评。如蔡和森在1922年10月的《向导》上撰文,认为孙中山联张有两点重大错误:第一,在学理上,以暴力推翻暴力虽是革命的原则,但却是集中革命阶级的暴力,推翻旧支配阶级的暴力,决不是仰仗着旧势力去推翻旧支配阶级,因为这是不可能的。第二,在事实上,张作霖是野蛮反动的封建余孽,是民治的障碍物,是不应为民意求援于他的,也不能渴望他成为民治的有力后援。蔡和森提出联张有很大的危害,“还未强壮的革命党只知一味去‘求援’于旧势力,便只有使革命的精神日形缩减,革命地位日形动摇,不但不能使民治成功,而且要使民主革命运动的本身受严重的影响”。②和森:《批评汪精卫君赴奉返沪后之谈话》,《向导》第6期,1922年10月18日。在同一期《向导》上,高君宇还针对与汪精卫同去奉天的国民党人程潜对张作霖“一不争地盘,二不亲日,三不复辟,且力思防制日本经济的侵略”的表白所做的同情,撰文进行批评。程潜认为:“东省僻处关外,与内地颇多隔膜,因之有甚多之揣测,……张氏所谈,吾人证诸实地观察所得,则外间所传诚不得不谓为过分揣测也。”高君宇对张作霖三条表白逐一批驳,同时向国民党提出忠告:“国民党是三民主义的革命党,他时时刻刻应当维护的是民众的利益,不是违害民众的封建军阀的利益,他除了向民众宣传革命之外没有别的宣传,更不应当替极端敌对民众的军阀来宣传。像程君那样公表的谈话,我们诚不得不谓为有失民党的地位,这样的宣传,我觉得是会使不明白的民众松懈了他们愤恨军阀的势力,同时更会使归依在三民主义旗下的革命群众失望。”③君宇:《国民党应当做胡帅的宣传员吗?》,《向导》第6期,1922年10月18日。

1922年10月,段系徐树铮联合王永泉和孙中山方面的许崇智奇袭福建,推翻亲直军阀李厚基,设立“建国军政制置府”,20日发表通电,“以恢复北京正统政府,依依翊戴合肥段公、中山孙公共践尊位,协谋救国之志”④《晨报》1922年11月5日。。这是反直三角联盟在第一次直奉战争后的被动形势下的一次胜利。因此,张作霖派韩麟春到上海,劝孙中山出兵江西、湖南,并约卢永祥进攻江苏,同时奉军入关反攻。对此,《向导》周报发表文章进行了客观分析,认为“为了革命势力得着发展的根据来占领福建,这是民党很必须的”。同时,中国共产党对于国民党方面与段、张合作也提出告诫,“但若因这种愿望的迫切,便不惜与最反动的双重违反中国人民利益的势力联合,实是毫无意义,且岂止毫无意义,恐怕因此招起民众严重的怀疑了”⑤君宇:《福建现下的局势与国民党》,《向导》第5期,1922年10月11日。。

陈独秀于1922年11月在给共产国际的一份文件中写道:“国民党虽然有许多缺点与错误,然终为中国唯一革命的民主派,自然算是民主的联合战线中重要分子。在国民党为民主政治及统一政策争斗时期,无产阶级不但要和他们合作参加此争斗,而且要在国民党中提出反对帝国主义及为工人阶级利益与自由的口号,以扩大其争斗,更要向国民党中工人分子宣传促进他们阶级的觉悟,使他们了解国民党终非为无产阶级利益争斗的政党。若国民党与最反动的黑暗势力(如张作霖,段祺瑞,曹锟等)携手,或与帝国主义者妥协时吾人即宜反对之绝不容顾忌”①《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121页。。这段话是对中国共产党在这一时期对国民党的认识和反对孙中山联合段、张立场表明的态度。

在近代中国,政治斗争异常复杂,革命者与敌对阵营有时不是完全水火不容,帝国主义主义也并非铁板一块,军阀与帝国主义的关系也非代理人、走狗所能简单概括。革命有主义,还有策略。区分敌我友,正确对待各种政治力量,分化瓦解敌营,对于革命的成功非常重要。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下,既要坚持自己的政治追求和理念,又要妥善地处理各种复杂的政治军事关系。中国共产党虽然旗帜鲜明地坚决反对孙中山与军阀势力的合作,但并非一概反对,而是对这些合作作了深入的分析。在批判孙中山联合张作霖时,中国共产党也看到这一行为中的策略成分。只不过是中共政策的重点更强调与军阀的斗争,更强调注意动员人民的力量以开展革命。如蔡和森在批评汪精卫时就说:“主义与政策本来有硬性和软性之别,但要政策不影响于主义,必先图本身势力之强固。我们退一步假设联合一派军阀之政策为可用,但至少也应同时在民众中扩张并巩固其势力(最重要的方法在标明怎样为群众利益而革命及怎样达到民族独立的具体政纲,努力向民众宣传),然后才能免除此项政策之可能的危险而收其利。”②和森:《批评汪精卫君赴奉返沪后之谈话》,《向导》第6期,1922年10月18日。在现实斗争中,中共也没有将军阀视为铁板一块。当时,苏俄和共产国际反对孙中山与张作霖结盟,力促孙中山联合吴佩孚。中共党员也参与了这一工作。中共当时赞同孙、吴合作的考虑是:“英美皆要吴统治中国,但关系未固定。而日本与段、张关系比较巩固,同时吴佩孚对群众和同国民党态度都比较张作霖好,所以我们赞同国民党与吴联合,如果我们赞成国民党与段、张联合就是右倾危险很大,结果使国民党成为日本帝国主义的工具,所以这时竭力破坏国民党与段、张联合,赞成国民党与吴联合。”③《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5页。这显然是一种策略的运用。不仅如此,中共利用联吴的机会,借吴之力打倒交通系在京汉铁路上的势力,开展了几条铁路线上工人的工作。并且,中共从未把希望寄托在吴佩孚身上。中共认识到:“革命群众对于联吴之视为有意义,不过在剿灭红胡子之一点,因为张作霖一派野蛮势力急须剿灭,于革命进程上乃属必要的。”④和森:《统一、借债,与国民党》,《向导》第1期,1922年9月13日。对于苏俄和共产国际倡导的与孙中山和吴佩孚的合作,中共也明确提出:“唯有在反抗国际帝国主义为中华民族之独立而奋斗的基础上面,可以建立他们的联合。”⑤和森:《孙吴可在一种什么基础上联合呢?》《向导》第4期,1922年10月4日。可以说,中国共产党在确立与国民党建立统一战线方针之初,就对于国民党与军阀合作,坚决反对。这对于推动国民党的改革,推动反帝反封建民族民主革命的统一战线的建立,具有重要的意义。

二、反对国民党与奉、皖等军阀周旋,批评其北伐政策

1923年6月,中共召开三大,通过了共产党员和社会主义青年团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的决议。同时,中共也提出了要阻止国民党忽略对民众的政治宣传,集全力于军事行动的做法,阻止国民党在政治运动上的妥协倾向和在劳动运动上的改良倾向。①《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147页。三大后,中共针对国民党在曹锟、吴佩孚驱逐总统黎元洪而引发政治混乱这一重大事件中政治态度不明朗且与北方军阀周旋的行为,在机关刊物《向导》上发表文章,对国民党进行批评,呼吁国民党注重政治宣传和民众运动。

1923年7月11日,陈独秀在《向导》上撰文指出:北京政变是直系军阀拥兵乱政,但反直各系,如黎元洪、段祺瑞、奉系军人和安福政学系,也不应该是国民党利用的武器。国民党真的武器,只有国民——商会、工会、学生会、农民等人民团体的力量,只有用国民的力量来做国民革命运动,才能解救国难。国民党应该断然抛弃以前徘徊依违于军阀之间的做法。②独秀:《北京政变与国民党》,《向导》第31、32期合刊,1923年7月11日。其后,针对孙中山把军阀区分为四派的说法,陈独秀提出直、奉、皖、西南四派势力,其实只有一派。直系和反直系一样,都是蠹国乱政,都是列强的代理人。陈独秀提出人民的势力才是国家的真正的主人翁,国民党应建设在动员人民的基础上,于军阀势力,不应稍存妥协或利用的思想。③独秀:《我们要何种势力管理中国》,《向导》第33期,1923年7月18日。蔡和森在同期的《向导》上也发表文章,分析了北京政变后各政派的本质,提出:“国民党若是仍要参与这样军阀(段祺瑞、张作霖、卢永祥、唐继尧等)及无聊政客(南政北安)的大团结,结果只有仍如从前一样的上当无结果。”④和森:《北京政变与各政系》,《向导》第31、32期合刊,1923年7月11日。

在公开发表文章的同时,陈独秀、李大钊、蔡和森、谭平山和毛泽东直接致信孙中山,阐述对北方政局的看法,并向孙中山提出建议:“最近的北京危机不是近几天来事态发展的结果。早在黎元洪在北京出任总统前曹锟就觊觎政权。安福系(段祺瑞)不能与直系和解。吴佩孚、冯玉祥与曹锟的关系和黎元洪、张作霖与段祺瑞的关系实质相同。甚至即使派系内发生什么变化,其斗争也仍将是在北洋军阀头目曹锟和段祺瑞之间进行。这场斗争与民国的改进并无关系。直系是我党的敌人,这是很清楚的。但是我们不能屈从于段和黎元洪。再者,我们不能沿袭封建军阀用武力夺取政权攻占地盘的同样的方针……我们只能用新手段,采取新方针,建立新的力量。对于国民,我们应联合商民、学生、农民、工人并引导他们到党的旗帜下。从人民中建立的新军队将用新的方法和新的友好精神捍卫民国。”⑤《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2卷,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年,第495页。

无论是《向导》周报上发表的文章,还是中共领袖的信件,其中心思想是揭露军阀本质,呼吁国民党注重开展民众运动。但国民党对中共的批评不满。当时,上海的国民党党员抱怨《向导》周报的批评太苛刻,孙中山则对马林表示《向导》周报的批评无法接受⑥《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2卷,第425页。。针对这一情况,中共对政策进行了调整。7月19日中共中央开会,强调不希望与国民党决裂,但为了发展国民运动,必须批评国民党在政治上的无所作为和错误行动,但在批评上避免激烈词句。国民党一大后,以党内合作为形式的国共合作正式形成。在国共合作的背景下,鉴于北京政变后,直系军阀在中国政局中的优势地位,而段、张仍站在联合反直的立场上,中共审时度势,对孙中山联合段、张的批评政策做了进一步调整,对于段、张两派军阀的攻击也加以缓和。1924年5月14日,中央局发出报告,提出:“我们在目前反直的局面之下,固然对于联广东政府的奉浙,表面上宜于缓攻;同时,应提醒国民党国民革命的宣传在奉浙京津尤急于加紧用力,不可误认奉浙真是友军。”⑦《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253页。1923年7月以后,中共对国民党的批评多是建议、提醒其注重开展民众运动在国民革命中的重要性。这种改变,中国共产党既做到了反对孙中山与军阀的合作,又维护坚持了国共合作的统一战线,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应对复杂形势的能力。

1924年9月,江浙战争爆发。因浙江卢永祥是孙、段、张反直三角联盟中皖系的主要军事力量,故孙中山亲赴韶关,准备北伐,响应浙江卢永祥。中国政治形势面临重大变化。中共坚决反对国民党这种依靠军阀做军事斗争的做法,认为这样并不能完成中国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和军阀反动统治的任务。蔡和森在9月17日发表文章,指出,孙中山的北伐政策的背景是要与英国帝国主义避免冲突,要把广东交给反革命的商团,与陈炯明妥协。关于北伐政策本身,蔡和森也予以批评:“第一,这种政策只能助日本帝国主义及反直军阀张目呐喊,完全隐没了自己独立的革命的政治号召。第二,这种政策完全不能影响或动摇军阀制度和国际帝国主义侵略之政局。第三,从新成就西南军事局面,不过又是从新成就唐继尧、陈炯明、沈鸿英、唐绍仪等军阀政客将来与任何一派战胜的军阀做买卖的基础。”①和森:《北伐呢?抵抗英帝国主义及反革命呢?》,《向导》第83期,1924年9月17日。其后的10月1日,陈独秀发表文章指出:“国民党在国民革命的策略上,目前应否停止军事行动及放弃广州政府,乃是一个重要的根本问题。”陈独秀从广东的军事力量出发,认为广东的军队是以利结合的雇佣军队,靠广东的军队根本无法打倒军阀。“国民党此时绝对没有做革命的军事行动之可能,现在的军事行动(北伐包括在内)若不停止,和反动的滇军妥协,和反动的西南将领妥协,和反动的段系、奉张妥协,都成了必须的政策。”②独秀:《国民党的一个根本问题》,《向导》第85期,1924年10月1日。同一天,彭述之也发表文章,从四个方面批评了国民党北伐的错误:“国民党第一没有看清真正革命的群众势力,第二没有认清真正的敌人,第三非有了解进行革命的步骤,——由宣传而组织训练而武装暴动的步骤。第四现在国民党之军事行动,并不是武装群众而是武装强盗——军阀。”③述之:《我们为什么反对国民党的军事行动》,《向导》第85期,1924年10月1日。

从表面看,似乎中国共产党对军事斗争的重要性有所忽略,但从实际情况看,中共并非反对武装斗争。还在江浙战争爆发前,陈独秀就曾提出,中共“不是非战论者,当然不绝对的反对一切战争,只注意这战争对于大多数平民有何意义”。陈独秀还提出,江浙战争如果爆发,中共“应努力使此次战争变为革命战争,不叫他成为两方地盘战争”,“努力在此次战争中增加平民的力量与利益”④独秀:《江浙战争》,《向导》第80期,1924年8月27日。。彭述之也提到:“我们反对国民党的军事行动,绝不是根本反对国民革命的军事行动,并且我们认为要想成功国民革命,非得武装国民,进行革命的军事行动不可”⑤述之:《我们为什么反对国民党的军事行动》,《向导》第85期,1924年10月1日。。但江浙战争爆发后,中共经过观察,认识到这仍是一场军阀间争夺地盘的战争,“此次江浙战争,显然是军阀争夺地盘与国际帝国主义操纵中国政治之一种表现,无论参加此战争之任何方,若有人为偏袒之言动,都是牺牲人民利益来助宰制势力张目。”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285页。对国民党在江浙战争中的表现,中共认为“国民党仍然坚持老政策,同张作霖和卢永祥联合,在战争期间,不做任何有利于人民的宣传”⑦《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卷,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年,第538页。。这是中共反对孙中山北伐的根本原因。

三、1924年北京政变后,反对孙中山北上

江浙战争爆发后,张作霖以反对直系攻浙为借口,向直系发起进攻。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10月,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直系迅速失败。政局突变,控制北京的冯玉祥和张作霖与段祺瑞先后发出邀请,请孙中山北上,共议国是。对此,孙中山慨然应允。

在反直战争胜利后与段、张合作解决中国政治问题,是孙中山在反直战争前就有的设想。直系失败,政治问题提到日程。孙中山北上之前,曾派其子孙科到奉天联络。孙科在奉天说:“吴佩孚失败,武力统一之说,自此可息。此后当谋和平统一之策,由自治各省联合成国。又云乃父与奉张同一意思,不久孙段张等各省重要人物当在京津间会商大计。最初当为军政时代,其次为军民两政时代,以养成国人政治之材,最后乃为人民选举议员,实行知政时代。又云中国重要人物之意见,皆以十年以来之议院政治为不适用,此后当使各省和平自治,以谋实业教育司法上之进步,对外一时不撤销治外法权,……孙科又谓其父孙文现认惟有军人狄克推多方能解决中国时局,故段祺瑞实为收拾时局之适宜人物,中国革命后采行宪制太早,故与国势不甚适宜云。”①和森:《北京政变与国民党》(1924年10月29日),《向导》第89期,1924年10月29日。孙中山认为:“孙科赴奉之结果颇为完满,张作霖对于余之主张已经谅解。”②《孙中山全集》第11卷,中华书局,1986年,第289页。孙中山北上,诚如他所言,是“为革命,是为救国救民而奋斗”③《孙中山全集》第11卷,第312页。。但不容否认,他对于取代曹、吴的张作霖、冯玉祥、段祺瑞也抱有政治上的幻想,希望获得他们的支持,以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孙中山北上途中在日本长崎说:“国民军近来和民党是很表同情的,奉军的领袖张作霖向来是同我一致,对付近来在中国想完全用武力压服民众,无恶不作的军阀……以后的国事,不必要再用武力。所以我放弃西南,只身往北方去,提倡和平统一”④《孙中山全集》第11卷,第367页。。

中共坚决反对孙中山北上。对于北京政变,陈独秀认为:“此次北京政变,显然是英美帝国主义者抛弃了一个旧工具——吴佩孚,另换上一个新工具——冯玉祥。”⑤独秀:《北京政变与中国人民》,《向导》第89期,1924年10月29日。关于孙中山北上,蔡和森认为:“中山先生肯亲身去参加他们所号召的和平会议或委员制的政府吗?那末不仅要上帝国主义与军阀的当,而且无疑是向人民宣告自己是与军阀及帝国主义的工具处于同等地位。所以在原则上和策略上,中山先生不仅在消极方面要拒绝参加,而且要在积极方面号召人民起来反抗帝国主义宰制中国的阴谋,根本否认帝国主义的工具——祸国殃民应受国民裁判之军阀有召集会议冒称解决国是之权限”。蔡和森还指出:“中山先生现在若上午入北京,我可断定他在革命上的信用下午便要破产,然后再尝一次广州七总裁的味道,结果不仅是终遭军阀的排挤,而且要被帝国主义玩弄奚落,迫到哭笑不能的时候而下台。”⑥和森:《北京政变与国民党》,《向导》第89期,1924年10月29日。中共北京区委会也认为:“孙的北上,无疑与北方军阀妥协。”⑦转引自张国焘:《我的回忆》第1册,东方出版社,1980年,第364页。中共北京区委书记赵世炎认为:“国民党采取两面政策,表面上联俄容共,实际上与军阀妥协。孙段张三角联盟反直已经胜利了,继之而来的便是分赃,国民党分得一份可观的赃物,便要牺牲联俄容共,或者硬拖中共一同下水。”对于冯玉祥,赵世炎认为:“他并不是进步军人,只是投机的军阀”,“国民军的兴起并未改变军阀统治北京的形势”。因此,赵世炎主张孙中山应拒绝北上,谢绝参加冯玉祥提出的委员会,不可与军阀妥协。⑧参见张国焘:《我的回忆》第1册,第367,368页。

不过,中共中央和地方组织很快地调整了强烈反对的政策。其原因有二:一是孙中山已决意北上,继续反对已无实际意义;另一方面孙中山的北上得到了共产国际代表的支持,或者说,这一行动就是在共产国际代表的积极主张下进行的,这更迫使中共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态度。比如在北京区委,当时在苏俄驻中国大使馆工作的艾芬告诉赵世炎,苏俄和共产国际都赞成孙中山北上⑨张国焘:《我的回忆》第1册,第371页。。这是赵世炎改变观点的一个重要原因。1924年11月6日,中共中央在11月1日的第21号通告附言中提出:“中局政策略有变更,现在我们对于孙中山参加于北方和会并不根本反对,然我们当警告中山在和会中本着国民党的党纲政纲及北伐宣言说话揭破帝国主义者和军阀在和会中勾结宰制中国的阴谋。”○10《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300页。此后,中国共产党在北方发动了大规模的国民会议运动,以影响孙中山北上的态度和行动。

“不根本反对”一语,说明中共态度有所保留。此后,中国共产党根据形势发展试图再度劝阻孙中山北上。中共在孙中山到达上海后,发出党内通告,提出孙中山的北上宣言“措词含混,大有与各军阀妥协之余地,且语多抽象,并无代表人民利益的要求。”①《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301页。为此,中共发出对时局之主张,向孙中山提出具体政治主张。并且,中共通过《向导》发出善意劝告,再度试图阻止孙中山北上,“至于何时北上或是否必须北上,这还是次要的问题,应俟观察情形再为决定。因为现在京津的形势,段冯张三大军阀已由暗斗而入明争之期”②和森:《欢迎孙中山先生离粤来沪》,《向导》第91期,1924年11月12日。。蔡和森对北方政局作了具体详细的分析,“继曹吴而起的北方政情,仍然为北洋军阀三派余孽争夺宰割的局面,旧战争未了,新战争的种子正在胚胎萌芽;不仅真正的和平邈不可得,即各军阀间暂时妥协的分赃会议亦相隔尚远。”③和森:《段张冯三派军阀暗斗之北方政局》,《向导》第91期,1924年11月12日。所以,蔡和森提出:“吾人亦希望中山先生在沪作相当时期之勾留,造成全国的舆论及民众的后援,庶几进可制胜军阀,退可扩大宣传。”④和森:《欢迎孙中山先生离粤来沪》,《向导》第91期,1924年11月12日。这一建议,未被孙中山接受。

中国共产党反对孙中山北上,反映出中国共产党对当时政治的深刻分析和洞察。事实也证明了中国共产党的种种分析和判断,孙中山到达天津后,作为北京政变后北方力量最大,对政局发展起举足轻重作用的张作霖对孙中山没有给予支持,并明确表示反对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政策,这样就注定了孙中山北上的目的难以实现。而受到张作霖、冯玉祥及长江八省直系支持的段祺瑞对孙中山也采取了反对态度,他于11月24日就职宣誓中就提出“外崇国信”,后来又表示“孙文所倡废除不平等条约,偏于理想,余殊不赞同”⑤《申报》1924年12月9日。。12月24日,段不顾孙中山的反对,公布了《善后会议条例》,决定召开以地方实力派为主的善后会议,解决国内问题,反对孙中山召开国民会议的主张。12月31日,孙中山抱病进京,原想与段祺瑞再次商讨,并作出一定让步,但段不肯妥协。作为三角联盟成员之一的段祺瑞甚至未与孙中山见上一面。至此,三角联盟随着直系统治的垮台而解体了。孙中山试图之北上与段、张合作,对内召开国民会议以解决国内问题,对外取消不平等条约的主张皆未实现。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病逝于北京。此后,段、张、冯三系又进一步分裂,中国政局更加混乱。

从上面论述可以看出,在建党初期,作为一个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武装起来的无产阶级政党,中国共产党在与资产阶级民主派孙中山合作,建立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统一战线的同时,对于国民党与张作霖、段祺瑞等军阀的联合,坚决地加以反对。中国共产党的这一做法,表现出了彻底的、不妥协的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革命精神,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的利益。在对国民党与军阀合作的批评与反对的过程中,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人竖起了自己鲜明的旗帜,在纷纭复杂的20世纪20年代前期的中国政治舞台上,迈出了领导中国革命的坚实坚定的步伐。

猜你喜欢
段祺瑞张作霖军阀
张作霖:成大业,靠演技
东北军阀有温情
房子无小事,手续很重要
善意的谎言不能说穿
段祺瑞的棋局
张作霖竟然这么帅,比张学良颜值更高
专治出墙杏
张作霖巧骗袁世凯
在坏的时代能做好事
看不到目标比死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