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意识形态批判的三重维度

2011-04-13 04:43
关键词:拜物教工具理性认识论

莫 雷

(南开大学 哲学院,天津 300071)

论意识形态批判的三重维度

莫 雷

(南开大学 哲学院,天津 300071)

从意识形态研究的侧重点出发,意识形态批判可以概括为三种维度。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主要是揭示虚假观念和其背后隐藏的权力之间的关系,意识形态批判的文化维度力图揭示工具理性所带来的社会的总体异化,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则主要揭示虚假意识和工具理性产生的原因,挖掘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和文化维度的经济根源。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和文化维度不能脱离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只有从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出发,我们才能深化对意识形态概念及克服意识形态的现实道路的思考。

意识形态;认识论维度;文化维度;政治经济学维度

意识形态批判是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从历史唯物主义来展开意识形态批判,或如何从意识形态批判而深化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阐述,都是我们需要认真思考的重大理论问题。本文力图在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文化维度和政治经济学的三重维度中凸显出政治经济学维度的深层内涵,并以此来深化对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和文化维度的理解,从而深化对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及克服意识形态现实道路的思考。

一、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

一提到意识形态,人们立刻就会想到意识形态是一种虚假意识。如何理解意识形态就是“虚假意识”呢?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对德意志意识形态和一般意识形态的特征都作出了概括,并进行了批判。在序言中,马克思就提到:“迄今为止人们总是为自己造出关于自己本身、关于自己是何物或应当成为何物的种种虚假观念。”[1]其后,马克思主要是在批判青年黑格尔派的意义上使用意识形态的。青年黑格尔派沉迷于思维的独立性,把意识的产物变为某种独立的东西,认为宗教、概念等抽象的观念统治着现存的世界。因此,他们的斗争只是“反对词句”的斗争,丝毫没有触动现实的世界。意识形态的虚假性主要来源于这种颠倒性,即它从根本上颠倒了生活和意识、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的关系,因此,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根源就是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哲学,它将主体和客体的关系、主词和宾词的位置颠倒了,以一种颠倒的形式反映了社会现实。

意识形态的虚假性还主要来自意识形态的阶级性,即它只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生产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而已,“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个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2]98。这就是意识形态虚假的普遍性。统治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把自己特殊的利益说成是代表全社会的普遍利益,从而赋予自己的特殊利益以普遍性和合法性。通过对意识形态的认识论维度的批判,马克思揭示了意识形态和物质基础、阶级利益之间的内在联系。

正是从马克思恩格斯的这些经典论述中,人们往往把意识形态看作“虚假的意识”和“颠倒的意识”,意识形态主要根源于认识论的谬误。对意识形态的批判就是要从认识论上揭示意识形态谬误的根源,揭示它的虚假的普遍性背后所隐藏的特殊性的利益。这就是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

可是,意识形态往往被简单地等同于“虚假意识”,好像它只是主观谬误的结果。这样做一方面使我们无法认清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的真实价值,另一方面也容易使我们忽视马克思对意识形态的阶级根源的揭示。正如汤普森所说的那样,“研究意识形态就是研究意义服务于建立和支撑统治关系的方式”[3]。判定意识形态的根据在于它维护和支撑统治关系的方式,而不是指它只有在错误或者幻想的情况下才用于建立和支撑统治关系。

二、意识形态批判的文化维度

在继承发展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理论时,西方马克思主义开启了意识形态批判的新的维度。他们从工具理性、技术理性和大众文化等角度对意识形态展开了集中的批判。这就是意识形态批判的文化维度。

工具理性批判是法兰克福学派的一个共同的主题。霍克海默和阿多诺集中论述了理性向工具理性的蜕变。工具理性是理性的外化和意识形态化,它摒弃了一切价值维度和社会历史内涵,只从目的和手段的角度对实现自己行为的手段进行精确的计算。工具理性使得整个世界都处在数学化、标准化和形式化的控制之下。工具理性最终“使得孤立的理性环节完全失去了意义,以至于只能作为为狂热的自我持存服务的合理性。在文化现代性当中,理性最终被剥夺了有效性要求,并与纯粹的权力等同了起来。理性失去了采取‘肯定’立场或‘否定’立场的批判能力”[4]130。

工具理性之所以能成为当代发达工业社会占统治地位的思维方式,正是数学原则和形式推理的盛行以及科学技术发展的结果。因此,对工具理性的批判必然伴随着对作为其基础的科学技术的批判。科学技术不仅成了第一生产力,而且本身就是维护统治合法性的意识形态。于是,意识形态批判开始集中探讨意识形态和科学的关系问题,由此展开了技术理性批判。

除了从工具理性层面和技术层面展开意识形态批判,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等人还从艺术和文化层面对意识形态进行了批判。由于文化工业的标准化的生产,娱乐的兴起,人们仅仅寄希望于机遇或运气,欣然地接受一切,抛弃了对社会进行批判和反抗的观念。因此,意识形态成了维护现实的最有力的武器,大众文化作为意识形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

不论是工具理性批判、技术理性批判还是大众文化批判,它们都属于意识形态批判的文化维度。这种意识形态不再仅是认识论的谬误,而是随着工具理性的扩张、科学技术的“座架”、大众文化的泛滥所带来的渗透在人们生活中的隐匿性和强制性的意识形态。从文化维度对这种意识形态进行批判,本来是要把启蒙推向前进,不仅要揭示理性的有效性和权力之间的关联,而且要对理性本身进行批判,“完成对启蒙的启蒙”[4]136,但是由于霍克海默和阿多诺认为理性蜕变为工具理性,丧失了对理性的信心,因此他们无法通过理性来发现理论背后隐藏的权力,也就无法实现对意识形态的批判。结果就是“作为工具理性,理性把自身与权力混同起来,并因此而放弃了批判力量——这是应用于自身的意识形态批判的最后总揭露。意识形态批判用一种反讽的方式描述了批判力量的自我毁灭过程,因为它在描述时依然要用已被宣判死刑的批判”[4]137-138。

由于工具理性放弃了对现实的批判,哈贝马斯认为工具理性批判走向了自我终局,因此否定了这种工具理性批判的维度。后马克思主义者齐泽克则干脆认为法兰克福学派的工具理性批判已经不再是意识形态批判了。他认为“我们现在所需要的不是从‘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向先验本体论的‘工具理性的批判’过渡,而是向‘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返回”[5]。在齐泽克看来,只有从政治经济学批判出发,才能解释资本主义召唤出了巨大的生产力,而又无法控制这种生产力的资本主义生产的自行推进的恶性循环,才能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进行根本的批判。

三、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

与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和文化维度并立的,还有从政治经济学的维度对意识形态进行的批判。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是马克思在进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过程中所开启的。

在对古典政治经济学进行批判时,马克思发现,古典经济学家已经发现了商品的价值量由劳动时间决定的秘密,消除了价值量是“偶然决定的假象”,但是“决没有消除这种假定所采取的物的形式”。因为他们没有进一步追问,或者说“甚至从来也没有提出过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这一内容要采取这种形式呢?为什么劳动表现为价值,用劳动时间计算的劳动量表现为劳动产品的价值量呢?”[6]98商品的神秘性既不是来自它的使用价值,也不是来自价值,那么“劳动产品一采取商品形式就具有的谜一般的性质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显然是从这种形式本身来的”[6]89。不同的商品之所以能够交换就是因为它们体现了人类劳动的等同性,可是在交换中,人类劳动之间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就好像只表现为商品之间的关系。因此,马克思指出:“商品形式的奥秘不过在于:商品形式在人们面前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反映成这些物的天然的社会属性,从而把生产者同总劳动的社会关系反映成存在于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社会关系,由于这种转换,劳动产品成了商品,成了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或社会的物。”[6]89通过马克思对商品形式的奥秘的揭示,我们发现,在商品拜物教中,人与人的关系被“颠倒”为物与物的关系,物与物的关系是对人与人的关系的“虚幻”的表达。“物”变成了主体,人只不过受物的支配,主体和客体的关系再一次被颠倒。因此,商品拜物教表达了人们正在“受抽象的统治”,表达了资本主义社会人的现实的生存状况。对商品拜物教及它的更耀眼的表现形式“货币拜物教”和“资本拜物教”的批判就是马克思从政治经济学维度所进行的意识形态批判,通过这种批判,马克思向我们表明,意识形态的颠倒根源于商品形式。

为什么意识形态的颠倒会产生于商品形式?这主要是源于商品的二重性及其所蕴涵的劳动的二重性。“一方面,生产者的私人劳动必须作为一定的有用劳动来满足一定的社会需要,从而证明它们是总劳动的一部分,是自然形成的社会分工体系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只有在每一种特殊的有用的私人劳动可以同任何另一种有用的私人劳动相交换从而相等时,生产者的私人劳动才能满足生产者本人的多种需要。完全不同的劳动所以能够相等,只是因为它们的实际差别已被抽去,它们已被化成它们作为人类劳动力的耗费、作为抽象的人类劳动所具有的共同性质”[6]90-91。因此,在商品形式和商品交换中已经包含了价值抽象,包含了对生产商品的各种不同的劳动的抽象。正是因为它们作为人类劳动而彼此平等,所以它们的产品作为抽象的价值彼此相等。不管商品的具体属性如何,它都会在商品交换中与它交换的商品具有同等的价值。也就是说,商品交换体现了抽象劳动的纯粹数量关系,不管这个商品的使用价值是什么,商品交换可以为不同的商品价值提供通约性。

既然意识形态的颠倒源于商品形式,从这种商品形式中所体现的普遍的、无所不在的价值抽象出发,我们就可以重新审视意识形态。首先,我们就可以理解意识的抽象性的根源。因为抽象劳动、商品交换以及货币的等价性所体现的“平等主义”就是一切抽象思维模式的社会根源。“由科学程序所预先假定、暗示出来的范畴装置,科学把握自然所需要借助的概念网络,已经呈现在社会有效性之中,已经运转于商品交换的行为之中。在思想达到纯粹的抽象以前,抽象就已经开始在市场的社会效率中开始运作了”[7]。也就是说,商品交换的抽象性是其他一切抽象性的源泉,思想的抽象性的真正根源来自交换实践,只能诉诸商品交换的抽象性才能理解。

其次,从这种商品形式中所体现的价值抽象出发,我们还可以理解意识形态的神秘性的根源。商品交换的这种抽象使得人们无法认识生产商品的劳动的社会性质,“活动的社会性质,正如产品的社会形式和个人对生产的参与,在这里表现为对于个人是异己的东西,物的东西;不是表现为个人的相互关系,而是表现为他们从属于这样一些关系,这些关系是不以个人为转移而存在的,并且是由毫不相干的个人相互的利害冲突而产生的。活动和产品的普遍交换已成为每一单个人的生存条件,这种普遍交换,他们的相互联系,表现为对他们本身来说是异己的、独立的东西,表现为一种物。在交换价值上,人的社会关系转化为物的社会关系;人的能力转化为物的能力”[8]。因此,物与物的关系就掩盖了劳动者的社会关系,人们在观念中无法意识到这一颠倒,因为连他们的观念也被物化了。在他们的观念中,一切社会关系变得难以理解了,本来是他们活动的产物现在却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具有了神秘的外观。

再次,从这种商品形式中所体现的价值抽象出发,我们还可以理解意识形态的运作机制。正如不同的商品之所以能够交换是因为他们的具体的劳动被抽象为一般劳动,一种思想要成为意识形态也必须抽掉某种思想的具体特征,将自己宣告为普遍性的代表,宣称代表了所有阶级的共同利益,“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2]100。因此,意识形态一般都把自己说成是普遍的和永恒的真理的化身,它所代表的特殊利益就被掩蔽起来了。对意识形态及其运作机制进行批判仍然要回到商品交换和商品拜物教,正如对拜物教的批判是要揭示物与物的关系下所掩盖的人与人的关系,对意识形态及其运作机制的批判就是要揭示它所谓的普遍利益背后所代表的特殊利益,揭露它的虚假的普遍性。

总之,马克思开启了从商品形式出发来挖掘意识形态抽象性、神秘性和虚假性的根源的政治经济学维度。马克思所开启的这一意识形态批判的新维度也被西方马克思主义所继承,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逐渐以形式化的原则、同一化的原则来分析意识形态及其颠倒。他们认为意识形态的扭曲“派生于”商品形式,伊格尔顿更是把它表达为“商品形式在某种程度上是资产阶级社会所有意识形态的意识之神秘的本质”[9]176。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中,卢卡奇从对商品结构的追溯出发,认为物化的结构即“根据计算,即可计算性来加以调节的合理化原则”[10]152变成了统治社会的基本原则。它不仅支配着经济生活,也有效地控制着人们如何看待社会和历史发展的方式。在阿多诺看来,等价交换的原则类似于同一化原则,这种同一化原则正是意识形态起作用的方式。后马克思主义者齐泽克则从对商品形式的分析入手,认为交换过程的无意识也是意识形态运作的维度,意识形态就是潜藏在人们行为中的无意识的实践假定。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在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过程中,虽然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卢卡奇、阿多诺和后马克思主义者齐泽克的意识形态批判的侧重点各有不同,但他们都揭示了意识形态批判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内在关联。马克思对商品形式的分析从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经济学问题,但他对商品形式的分析可以为我们理解意识形态等社会现象提供一把钥匙。因此,我们应继承马克思开启的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从商品形式的分析入手揭示意识形态的深层根源和运作机制。

四、结论

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文化维度和政治经济学维度之间是什么关系呢?这三重维度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一个哲学家的意识形态批判可以体现出多种维度,比如马克思本人就体现了认识论维度和政治经济学维度的结合,卢卡奇则体现了政治经济学维度和文化维度的结合;相应地,一种特定的意识形态批判的维度也可能体现在不同的意识形态家的理论中,比如西方马克思主义对物化现象的持久而集中的批判。我们只是从意识形态批判的侧重点来对不同的意识形态批判进行区分。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主要是揭示虚假观念及某种观念、思想和其背后隐藏的权力之间的关系;意识形态批判的文化维度力图揭示理性自身的外化以及工具理性所带来的社会的总体异化;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则主要揭示虚假意识和工具理性产生的原因,挖掘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和文化维度的经济根源。因此,如果我们从政治经济学维度来反观认识论维度和文化维度,就会引发我们对意识形态概念及如何批判意识形态等问题的重新思考。

第一,从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的维度来反观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虽然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和认识论维度都揭示了主客关系的颠倒,体现了某种对象性的力量作为独立的力量支配人,但是当意识形态以拜物教的形式表现出来时,意识形态的概念就发生了某种变化。对此,阿多尔诺指出:“商品的拜物教特性并不归罪于主观上迷路的意识,而是客观地从社会的先验,即交换过程中演绎出来的。”[11]巴里巴尔则指出:“拜物教与光学幻影或某种迷信不同,它不是一个主观现象,不是对现实的错误认识,而是现实(某种特定的社会形式和结构)不得不表现出来的方式。这种积极的‘显现’(既是诱骗,也是现象)是一种必要的协调功能,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如果没有它,社会生活将无法继续。消除现象就等于废除社会关系。”[12]因此,在拜物教语境中来理解意识形态,意识形态就不再是简单的认识论意义上的虚假意识,不再是源于思想的抽象,而是某种社会结构的产物。卢卡奇把它表达为“结构上受到限制的意识”,阿多尔诺把它表达为从社会交换过程演绎出来的客观产物,齐泽克把它表述为社会生产的实际过程中起作用的“谜”。总之,意识形态不再是幻想和虚假意识,而是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产物。只有理解了拜物教中物与物的关系对人与人的关系的颠倒和替代,才能理解认识论中观念与观念的关系对人与人的关系颠倒和替代。

第二,从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来反观意识形态批判的文化维度,这两者的关系比较复杂。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批判可以说经历了由政治经济学批判向工具理性批判的过渡。之所以出现这种过渡是源于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的转变。在市场“政治化”之后,仅仅依靠政治经济学批判无法解释当时出现的各种意识形态现象,所以法兰克福学派开始以工具理性批判为武器致力于分析产生大众民主和极权主义的政治、经济、文化、心理等各方面的原因,因此意识形态批判的文化维度有其内在的价值和历史的贡献。但是,根据我们对意识形态政治经济学维度的分析,我们已经知道,商品形式所体现的抽象性是一切科学的抽象性的社会根源。既然量化的科学以商品形式的抽象性为前提,那么以科学技术为基础形成的工具理性的根源也不在别处,正是在商品形式之中。因此,如果要深化对工具理性的批判,就必须从商品形式出发,从政治经济学的维度进行意识形态批判。

第三,从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反观意识形态批判的具体路径,我们会发现,既然意识形态不是源于认识论的谬误和理性的异化,而是来源于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那么意识形态批判就不能仅是认识的启蒙和美学的解放,而是必须对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进行变革。马克思的拜物教批判就是要揭示物与物的关系下所掩盖的人与人的关系,揭穿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所编造的神话。卢卡奇也自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明确指出物化的“表现形式绝不是纯粹思想的形式,而是当代资产阶级社会的对象性形式,因此,对它们的消除如果是真正的消除的话,就不能是一场简单的思想运动,而必须提高为是对它们作为社会生活形式的实际消除。任何一种想坚持纯粹认识的认识必然导致对这些形式的重新肯定”[10]268。因此,如果要真正对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进行批判,就必须从政治经济学批判入手,批判“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否则只能是如卢卡奇所说,是对意识形态的“重新肯定”。

总之,当我们以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来反观认识论维度和文化维度时,不是要否认认识论维度和文化维度存在的合理性。由于意识形态本身内在的复杂性以及意识形态运作机制的层次性,意识形态批判的这三重维度不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上都有其相应的体现,因而,这三重维度都有其各自的价值。但是,如果结合我们当今面临的形势,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更有其紧迫性。因为,在全球多样性的社会中,人们仍然把资本主义生产看作“永恒不变的和绝对完善的”,对市场和资本主义的隐藏的逻辑从来不提出质疑。“想象‘世界末日’看来比对生产方式进行极小的变革还要容易些……再也没有人严肃认真考虑可能用什么来取代资本主义了,就好像即使在全球性生态灾难的情况下,自由资本主义也是一个注定存在下去的‘实在’”[9]1。面对这种形势,要想真正实现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就不能停留于意识形态批判的认识论维度,也不能仅仅满足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技术理性、工具理性等进行文化批判,而是必须从政治经济学批判入手,从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入手,寻求使人们摆脱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统治的现实道路。因此,在今天这个时代,意识形态批判的政治经济学维度是我们需要特殊强调的维度,是我们不能遗忘和不能舍弃的维度。只有坚持这一维度,我们才能认识到意识形态认识论谬误的深层根源,突破意识形态的内在性;只有坚持这一维度,我们才不会迷失于文化批判,从而在根本上寻求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只有坚持这一维度,我们才能真正发现意识形态的深层根源和运作机制,从而真正摆脱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对人的控制和操纵。

[1]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3.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汤普森.意识形态与现代文化[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62.

[4]哈贝马斯.现代性的哲学话语[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

[5]齐泽克.易碎的绝对——基督教遗产为何值得奋斗?[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15.

[6]马克思,恩格斯.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7]齐泽克.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22-23.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07.

[9]斯拉沃热·齐泽克,泰奥德·阿多尔诺,等.图绘意识形态[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

[10]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11]阿多尔诺.否定的辩证法[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188.

[12]埃蒂安·巴利巴尔.马克思的哲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89-90.

[责任编辑张家鹿]

B032.2

A

1000-2359(2011)06-0001-05

莫雷(1982-),女,河南洛阳人,哲学博士,南开大学哲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西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研究。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0YJC720030)

2011-09-14

猜你喜欢
拜物教工具理性认识论
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阐释的认识论困境及其终结
马克思的拜物教批判与形而上学——对鲍德里亚资本主义批判理论的批判性反思
基于信息技术哲学的当代认识论研究
从《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看马克思认识论的变革
新时期高校治理模式及其优化设计——基于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统一
《资本论》视域下马克思自由观的再探讨
基于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融合的大学生社会责任感养成路径
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融合中推进新媒体从业人员政治引导
从商品拜物教到景观崇拜: 德波对马克思批判理论的新推进
张异宾(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