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找不到没有风险的能源”

安然

日本的技术人员已经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尽其所能采取了最佳的处理办法。有些人感到不安，是因为看了太多的好莱坞电影。政治家不应该因此而踌躇

作为资深的核工程师和技术经理人，莱克·巴雷特（Lake Barrett）曾经为美国第一艘核潜艇“鹦鹉螺号”做燃料补给。1979年，三哩岛核电站事故发生时，他被美国核管理委员会（NRC）派驻事发地担任现场主任，历经整个事故的处理过程。后来甚至举家迁往三哩岛，直到四年后完成最后的修复和清理工作。这位退休的美国核管理委员会和能源部技术官员两次获得美国“总统卓越功勋奖”。

日本福岛核电站泄漏事故发生之后，巴雷特一直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并在美国主流媒体上对事故发表评论。3月21日，就在福岛核危机的态势稍有转机之际，巴雷特接受了《中国新闻周刊》的专访。

中国新闻周刊：从最新的进展情况来看，你预计此次日本福岛核电站泄漏事故最终的结局将如何？

巴雷特：他们还将历经数天乃至数周的缓慢过程，才能对受损的核电系统建立起较好的技术上的控制。其中，首先要使堆芯和乏燃料池能够得到有效的冷却；需要重建电力供应系统，以使泵、阀门和热交换器重新工作。

其后，他们将需要对环境中放射性物质的排放进行有效的控制。这种控制需要花费数周的时间重建供电系统、建立过滤装置，以及运用化学调节系统来减轻放射性物质向环境中的释放，还需要安装封盖等装置来阻止释放。

接下来需要启动的重建和清理工作将要花费很多年的时间。当然，他们必须进行事故的教训分析工作，并据此对所有的核电站进行必要的安全强化工作。

这就是重大核事故处置所需要的自然的进展过程，其实也是我在三哩岛事故中所经历过的，日本人将在福岛经历同样的过程。

我不认为这次事故需要以“封堆”的方式来作为结局。但是从目前的受损情况看，1号到4号反应堆所受到的破坏已经超出了能够修复的范围。至于是否将会对5号、6号反应堆进行修复，那还要根据评估情况再做决定；即使修复也要花费巨资。三哩岛的2号反应堆废弃，而1号堆是在修复后重新运行的。

中国新闻周刊：此次福岛核事故，与包括三哩岛事故在内的历史上其他重大核事故相比，主要的不同点是什么？

巴雷特：首先，有很多非常相似之处，那就是堆芯的过热、氧化和部分熔融成碎块。但是，在三哩岛，虽然氢气燃烧，但是它被限制在防泄漏系统内部。而在福岛，这个系统无法冷却，因而氢气不得不排放出来。这样，福岛核电站的氢气就被排到外层的建筑中，引起其中两个反应堆的爆炸，这在三哩岛事故中是没有发生的。再则，三哩岛的乏燃料池没有出现问题，而福岛却有一到两个乏燃料池过热，释放氢气造成4号反应堆爆炸，并释放出放射性物质。所以，福岛核事故，要比三哩岛事故严重得多。

切尔诺贝利的情况则完全不同，它之所以最为糟糕，就是因为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爆炸使放射性的堆芯释放到环境当中。诸如福岛、三哩岛，以及其他很多沸水堆不会在核反应发生的过程中引起爆炸，但是它的问题是，会出现过热。

中国新闻周刊：根据你的观察，日本在解决此次事故的整个过程中，在技术和策略上是否有何不恰当的处理？其中主要的教训是什么？

巴雷特：显然，我并不知道那里所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但是从我所能够看到的情况来看，日本的技术人员已经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尽其所能采取了最佳的处理办法。

从中可以吸取的最主要的教训就是，我们要为超过设计范围的事件，提前做出更好的应对计划；也要为严重的破坏性事件的发生，做好更周密的遏制和修复预案。

中国新闻周刊：你对媒体对此次事件所做出的反应，和公众的担心有何评价？

巴雷特：我认为，美国媒体已经出现了过度的反应。我没有了解日本媒体的反应如何，我想，日本人民主要还在为地震和海啸之后的重建而挣扎。当然，有些人会为与核有关的任何事情而感到惊慌，这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正确地理解放射性物质的风险，而只知道对核恐惧。

环境中的放射物水平不应该造成重大的健康风险，但是人们仍会为致癌、为自己的孩子而担心。放射物是一个巨大的“恐怖”因素。在加利福尼亚，由福岛事故造成的可检测到的放射物水平非常非常低，虽然它们只有自然情况下的10万分之一，但是即使毫无根据，也仍有一些人感到不安，并且会去服用碘片。有些人是因为看了太多的好莱坞电影才这样的。

中国新闻周刊：福岛核事故将如何影响全球核能的发展？以及如何在政治和经济上影响核能的政策制定？

巴雷特：福岛事件对人们所造成的惊吓超过了本身应有的程度。它也将使产业和政府的决策者在处理问题时变得更加谨慎、有更多的顾虑。同时，格外的小心翼翼，将使未来核电开发的成本提高。但是，世界上的每一个国家都需要为人民提供可负担得起的清洁能源，任何能源都有风险和投入。虽然福岛的核泄漏是一个造成百亿美元损失的可怕的核工业事故，但是它并不会造成重大的健康危害。

我相信，核能工业将从此次事故中吸取教训，将来会变得更加安全。任何一个社会都需要多种能源，这其中也包括核能。美国已经从三哩岛事件中吸取了很多教训，美国的核能更加安全，也有更高的生产效率，我希望同样的情况发生在福岛之后的日本。政治家不应该因此而踌躇，世界上找不到没有风险的能源。

中国新闻周刊：你对不断提高的核技术的安全性，是否有足够的信心？

巴雷特：全世界将从此次事故中吸取教训。核能对健康的风险总的来说低于其他能源，尽管如此，它仍令公众感到恐惧。虽然我对核能技术具有信心，但是，作为对严重事故应有的反思，核技术的进步当然是必须加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