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空白”

2011-06-08 07:13张媛莉
青年文学家 2011年2期
关键词:视觉渗透

摘 要:艺术创作中,在视觉经验的基础上对“空白”的全新认识把握甚为重要,此角度延伸了空白的本源意义,同时,画面“中介”对个体心灵世界的纵向剖析也揭示了空白的新转向。“空白”可以看作是对创作者主观性和对读者的内在精神的高度渗入,故空白是作品获得生命之重要源泉,在渗透中升华了作品的美感。从多维视角对“空白”深层内涵的研究是值得重视的。

关键词:视觉 空白 中介 渗透

作者简介:张媛莉(1979—),女,陕西省西安市人,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学硕士研究生。

一、空白中的美感

我们在欣赏艺术作品时,会发现并不是每一件作品都能引起读者强烈的共鸣,也不是每一件作品都能使不同时代、不同国度的人们注入生命的体验而永葆不朽的生命。那些能引起读者强烈共鸣,经久不衰的艺术创作大多本身就具有深度、容量,具有空白,具有多种可能性并诱发着多种可能性,克利就曾说:“用一根线条去散步”,这种散步也许就是在空白中的散步。

比如,人们曾惊异的发现,一个残缺的维纳斯比同时代完整的作品对后世人们更有着远为持久和强烈的魅力。人们纷纷猜测,她断了两只胳膊,究竟是什么姿势,是拿着苹果,是扶着战神的盾,是拉着裹在下身的披布,还是向爱神丘比特伸去了手……人们这样在意识中填补着残缺的维纳斯,似乎维纳斯的残缺,就是她的空白,是她不衰竭的艺术魅力的源泉。其实,这种明确意识的填补不是补充,甚或,它恰恰遮蔽着真正的补充,即他在明确的意识下引发着一种不可言说的神秘感,仿佛大自然有意用神奇的天工,给爱和美的化身,留下一个欠缺,为着达到远远超出完整的丰富。而后,佛罗伦萨画家波提切利笔下《维纳斯的诞生》,竟以丰富的画面,造成空灵的效果。这空灵主要来自维纳斯的眼睛。诞生的维纳斯的眼睛在单纯无知中透射着深不可测的迷惘和忧伤,给19世纪的藝术家注入了新的灵感:或追求自然的真实,或增添想象的色彩,或沉没于纯朴的民间情调,或醉心于神秘的意味。同样使人们惊异的是蒙娜丽莎的微笑。那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在一尊冷漠的塑像上唤醒的微笑。即使不懂绘画,即使被时空的距离所隔阻,人们依然不可能不对毕加索的《格尔尼卡》那灌注着最强烈的情感的“最广泛的平凡”无动于衷,不可能听不见蒙克《呐喊》中因孤独而恐惧的呼喊,不由得会被莫迪里阿尼用整个画面烘托起来的玛格丽特的眼神所吸引,更不会不对克里木特的《人生三阶段》毫无联想;就更不可能不被康定斯基的《墓地》中那用色彩的构图达到的悲剧宣泄所搅和……,如同现代解释学大师伽达默尔所说:“携带着向将来开放的视野和不可重复的过去前进吧。”这种说法具有某种视觉本体论的意义,阐明了对象的内在灵魂和源泉,需要用无数有限生命的注入才焕发着不朽的生命,也说明艺术家创造作品时,不是为了向读者灌输某种先验的东西,而是留有空白,为了把读者的经验和感受收摄进来,最终完成作品的创造过程。这里的所谓空白,就是潜藏在作品中的不可言说的视觉“黑洞”,它是收摄和释放想象之精灵的神奇土地,是心灵自由喘息的空间,令人神往。

由此可见,艺术家的主要工作乃以一种第四类的视觉方式来进行,我们称之为创造视觉,或许可以说这也是人类触及自然天赋的最大叛逆,它要求最后彻底的脱离表象的任何意义和含义,因此,只要善于发现空白,只要能体会其中无法言说的情绪并攫住到精神层面,就是在用生命体验为作品注入生命,与作品融合并达到相对意义上的完美。

二、空白中的互补渗透

空白的现象又展现了这样一种情景,即创作者和欣赏者不仅是同步的,而且是互补渗透的。许多有隽永魅力的作品,都是具有空白的作品,但直到西方现代绘画,人们才看到一种比以往一切优秀作品远为尖锐的视觉形式,提示着空白的含义,即当人的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绪直接成为表现的对象时,视觉形象只有更多的被理解为心灵的符号才具有意义,顺此而行,一方面,现代解释学的方法同步的应运而生,另一方面,空白的概念才开始有可能成为心灵的结构的某种对应概念。

罗中立的《父亲》是来引人注目的一件佳作。站在这巨幅油画前,欣赏者都看到了些什么呢?创作者准确地描述着这幅画最直接的视觉效果:在巨大的头像面前,读者感到牛羊般的慈善目光的逼视,听到他深沉的喘息,触到他血液的奔流,嗅出他特有的烟叶味和汗渍味,感到他的皮肤的抖动,看到从细小的毛孔里渗出的汗珠,以及干裂焦灼的嘴唇,仅剩下的一颗牙齿……这本来就是长时间酝酿在创作者心中的视觉形象,每一个细部都是那样的真实。人们又都感觉到了什么呢?作者在“创作谈”中充满爱的激情的倾诉自己的衷肠:“每个站在这样一位如此淳厚、善良、辛苦的父亲面前,谁又能无动于衷呢?会有什么样的感想?又是哪些人不了解、不热爱这样的父亲呢?”正是因为对这样的父亲这样的热爱、创作者有意识的用了领袖像的尺寸,其实是从作品直接的视觉效果走向作品背后隐藏的情绪、感受。它是一个向两极延伸的系列,一头内向的收缩着自身无限关联域,一头外向的开拓着自身的无限关联。它固然不能超出形式自身,变成它物,却超出了确定的、有限的内容,以不可言说、传达的感觉或情绪为中介,联结着丰富,复杂因而千姿百态的社会历史生活。也许有人会问创作者:“这幅画究竟是要人们崇拜这样的父亲还是可怜这样的父亲?”其实这也恰是不需要回答的。当创作者迷失于作品的确定表达,试图用浮在意识中的画面语言概括这确定的表达时,处于作品之外的展开联想的多角度读画者,却唤醒了心中沉睡的梦想,用自身的体验、理解、生活积累,揭示作品的空白,丰富着、扩展着作品的内涵,达到对作者创作的补充。

可见,在欣赏者和创作者同步、互补的情景背后,丰富的展开着的是生活和作品的关系,换句话说,即生活和作品二者关系的以人为中介丰富展开了,构成了创作者和读画者同步或者互补的背景。由此我们可以体会到:有时候,艺术“空白” 透射着外在现实和内在心灵的空无,因而也就打开了艺术形式的封闭性,在此视域中,艺术的空白是超越画面以外的连绵不绝,甚至还有第二次生命的机会。人们常说:“像亨利•马蒂斯、毕加索、梵高那样的艺术家,作品展出每过十年,就变得像一个新出现的艺术家一样”那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在变化,一代一代的人也在变化,但是能从这些艺术家作品中不断地发掘出新的空白去研究。虽然一幅马蒂斯的画本身是固定的、业已完成的,但它的内涵却在不断变化,可挖掘的空白也随着人们的意识变化而不断蔓延,永远保持着新鲜,就如评论家约翰•拉塞尔所说:“我们这个星期看过的东西,等我们下个星期再去看时,不会是一模一样的。”

一件靠读画者补充完成的作品,与在确定的理解中凝固、僵死的作品,是不同质的,后者是时代的作品,前者才是历史不死的灵魂。因为所谓读画者的补充完成,是对历史界限的超越,这种补充完成,大多情况下,可能是无意识的,甚至多半是无意识的,它只是在审美观照那一刹那出现的自由联想和情绪激荡,于是便能更好的铸就读画者的发散思维,层出不穷的读画体验更能提示作品中的空白,用自我意识的阳光去照亮无意识的黑暗,或者换句话说,用未来的曙光引导历史的长夜,使之归于审美的圆满。

三、 “唯美空白”的本源

空白的源泉是什么?或者说,是什么造成了作品中的空白呢?19世纪后期,德国哲学家康拉德•费德勒认为,真正的艺术品的创作是独立于概念活动并基于一种感觉经验,特别是独立自由发展中的视觉经验,因而在历史的绵延中具有同步的心理意识结构及其视觉功能的创作者或是读画者,他们都有可能成为“空白”的中介,可以说这既是内化的结果,同时又是外化的原因。

其一,无论是创作者,还是读画者,作为自然的能动主体(即人,无论是创作者还是读者)处在中介点上,我们所谓的发现并填补空白,也无非是这视觉中介的主动和被动的双重表现和相互的辩证关系。因为,中介理解思维中的感性收敛或扩展,是空白的特性,同样也是读画的特性,前者是后者的目的和结果。于是中介便成为二者统一的承担者,成为“共时的欢乐”的源头,由于一个声音、一个动作、一個过程,或者一种社会心态,都可以被用来当做材料,创作者与读画者的边界一直在推移并相互渗透,人只有作为“中介”穿越时空与作品遥相呼应、用特有的思维和视角收放自如的加工提炼,才能不断挖掘 “空白”以昭然于世,这时创作者或读者交相辉映的阐释作品,并生成新的“精神共识”与世共赏,玩味其中,作品即成为能不断咀嚼出甘汁美味的精神食粮,这中介倘然成为了“空白”的始祖,更是使人成其为人的自我超越、自我升华的内驱的力量。这就是空白的本源,即是把某种不可言说的虚无,不可企及的无限带到可感觉的世界中来的一种能力和再生。

作为中介的创作者,他的感觉是他的生命生活——构成社会历史生活的一个创造性环节——内在的结果,他的作品则是这内在感觉的外化表现。当蒙克说“我要描绘的是那种能触动我心灵的眼睛的线条和色彩。我不是画我所见到的东西,而是画我所经历的东西”时,那作为绘画对象存在的“经历”,是收摄于“心灵的眼睛”又发放于“心灵的眼睛”的。这“心灵的眼睛”,应是历史生成、又超越历史的突现着人的视觉的整体感觉。正因为经过心灵的眼睛的收摄与发放,经过人的感觉的凝练与升华,“经历”才不单是“见到的东西”。几乎同样地,作为中介的读画者,我的生活转化为我的感觉,所不同于创作者的是,这感觉既是作品的接受者,同时又是作品的补充者或者再创者,他总是本能的想去更加敏锐的感受生活,因为恰是这种“空白”反衬了视觉的盛宴。对于任何爱好艺术的人来说,职业也好,业余也好,善于观察都是必要的技巧,没准就会有新的发现。因为我们接近艺术,是想从空白中分享一些比我们自己更重要更持久的东西,感悟空白中的瞬间永恒。

再者,司汤达写过这样一句话:“美丽是对幸福的承诺。”以此类推,也可以说,透过适当的视角去看,一件作品呈现的幸福感与美丽程度或许会远胜于其外表给人的印象,关键在于视角,一件艺术作品之所以是优秀的,部分原因就是在于它总留有似乎永恒的“空白”作为多变的记忆来以静制动,它作为一个捉摸不定的概念,经过观者个人视觉的过滤而又不断地扩散繁衍,把自觉的和压抑的,意识和无意识的、说得出和说不出的经历、感受和意向意向,自由的带进来,于是在人的感觉和体验中,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刻和瞬间是超乎寻常的,这些辉煌瞬间会在一刹那容纳、浓缩现在和过去,把流逝的时间和过去的记忆一下子彻底照亮,我们常说的“瞬间永恒”正是形容这种空白中的遐想。

就好比当我们面对挪威作家爱德华•蒙克的绘画——《呐喊》、《病孩》、《太阳》、《生命的舞蹈》时,就仿佛向无底的深渊坠落,又仿佛向无尽的星空飘去,如同在我们日常的、琐碎的生命中突然直面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剧,一种微妙的、深刻的、使人们欲哭无泪的情绪在空气中浮荡。在这想象中,一切都凝固了,不再有时间,也不再有空间……使人不安与怀疑的时代危机将一切都抹上了深重的阴影。路在哪里,光明在哪里——人类在苦苦地探索,有着自我意识的每一个人都在苦苦地探索,人类的心灵注定了要在这痛苦的探寻中走向丰富和成熟。于是,艺术永恒的空白——“生命、爱和死”的抒情成为超越历史的不朽,欣赏者常会从中延伸一个又一个“空白”,演绎经典的无限。因为有的时候伟大的艺术作品就是这样,它的“空白”又何曾是用于让人看“懂”的?王羲之对以往笔法“空白”的变革是为了讲述一个故事吗?莫奈对固有色彩“空白”中的推陈出新是在埋藏一种知识吗?无疑,由此视域讲,艺术从来都是先发诉诸感官的并且今后仍将是,我们面对作品所要做的并不是去刻意理解它,而是去感受它空白中的无限其他的意蕴,并受到它的触动,这种触动虽然没有含义的输送,却有着效应的激发和价值的生成最终升华为审美愉悦,而艺术家又恰是敏感于获得最新的视觉,他领悟了这种视觉并确信有能力在他的“空白”中表现这种视觉,具有本能审美知觉的中介便也能在“留白”的环境中为发掘新的意蕴而激动,空白随之成就了视觉的盛宴。

马塞尔•普鲁斯特感慨的说:“伟大的画家激发了我们对外部世界的了解和感受。”因此,我们也要尝试着像填补一件艺术品中的“空白”一样对待每一天,或至少是每一天的一部分——或许不能“至善至美”,但却要缔造出生活中最“唯美”的某一瞬间。

参考文献:

[1] 迈克尔•基默尔曼:碰巧的杰作[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2] 邱志杰:自由的有限性[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3] 孙周兴:视觉的思想[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6

[4] 孙乃树:西方美术[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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