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爵士乐》的文化内涵

2011-08-15 00:49包婉玉卜小伟
山花 2011年18期
关键词:空间性爵士乐黑人

包婉玉 卜小伟

引言

《爵士乐》是当代美国文坛著名非裔女作家莫里森的第六部长篇小说,小说以“爵士乐”时代的纽约哈莱姆区为背景,以一个三角恋爱故事形成小说的主体架构:五十五岁的乔·特雷斯邂逅并爱上了十八岁的少女多卡丝。后来,乔发现多卡丝移情别恋,在一次舞会上开枪将她打死。乔的妻子维奥莉特知道真相后大闹多卡丝的葬礼。

莫里森在创作小说的过程中一直在深入地思考人类身份形成过程中地点与空间的关系。《爵士乐》中,莫里森展示了迁居北方城市的非裔美国人在抛弃了黑人传统文化之后如何变成了分裂的人。更重要的是,“《爵士乐》着重展示了化冷漠为友爱的过程:主要人物相互之间的关系都朝和解方向发生了变化”。而这一切都是以空间和地点发生置换与移位——从南部迁往北部,从乡村迁往都市的背景下发生和形成的。同时,莫里森在小说空间发生变化的过程中又注入了时间的内涵,并以时间的反复跳跃为主要形式特征。

本文拟运用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中的空间三元辩证法、贝尔·胡克斯的边缘化策略以及多琳·马赛的女权主义地理学的理论主张,借用文化研究中的“空间”、“地点”等概念,以空间和地点的置换和移位为主线,结合黑人的文化传统和历史,论述黑人个体的生存与发展与黑人社群之间的辩证关系,图绘小说人物的主体性在都市社会空间中经历碎片化并最终得以重新确立的过程。

“空间”

空间及其空间观念在历史的语境下不断发生着变化。最初,“空间”属于哲学范畴。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将空间视为一个客观存在的容器,其本身不具备任何特性。英文“space”的词源为拉丁语“spatium”,意为“间歇”“距离”。从新柏拉图主义开始,古希腊的三种空间经验,即处所经验、虚空经验和广延经验,才开始整合为近代意义上的空间(space)概念。

福柯1967年在柏林的演讲稿《关于其他的空间》中将我们的注意力转向了“地点”的空间性。他认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焦虑主要与空间有关,而与时间无甚关联。”把地点和地点间的空间关系(也可叫做地点的“处境”)作为当代空间性的核心,这是福柯异形地志学的一个鲜明特征。虽然福柯很少提及生产过程,但他的地点和处境说所表现的见解与列斐伏尔对现代日常生活的批判及他那感知的、构想的和实际的三元辩证法正相吻合。

法国哲学家昂利·列斐伏尔于1974年出版了《空间的生产》一书,该书的英文版于1991年面世。他从政治经济的角度来认识空间,认为“空间不仅是一种生产方式,而且还是一种控制的方式,一种权力主宰的方式”。他认为空间是一个“三元辩证体”,包括空间实践、空间再现和再现的空间。空间的实践是指空间性的生产。列斐伏尔将它与日常生活相连,与城市的街道、网络、工作场所、私人生活和休闲娱乐等相连。这种具体化的、社会生产的、经验的空间被描述为“感知的”空间(perceived space)。“空间的再现”(representation of space)则是概念化的空间(conceptualized space),这是科学家、规划者、城市学家、技术专家和社会工程师的空间,他们将生活的、感知的等同于构想的,并认为“这是任何社会(或生产方式)中的主要空间”。列斐伏尔认为,“实际的再现空间把真实的和想象的、物质和思维在平等的地位上结合起来,或者至少一方不是先天地优于另一方,它因此成为‘反面空间’诞生的领域,这是反抗统治秩序的空间,这种反抗的空间是从从属的、外围的和边缘化了的处境产生出来的。”

在列斐伏尔和福柯的基础之上,爱德华·S.索亚进一步发展了空间的观念,认为人类生活中空间性(spatiality)、历史性(historicity)和社会性(sociality)是相互交织在一起的,而且它们是三元辩证(trialectic)的关系。索亚认为,自19世纪末以来,居主导地位的现代性和现代主义偏重历史性和社会性而忽略了空间性,从而扭曲了三者互为辩证的关系。他认为,“这个本体论似的假说,并不像它乍听之下的那样狂妄和标新立异,因为它只不过是将物理世界向来采用的本体论的三元组合:空间、时间与物质,再加以引申并展现其社会性的特点罢了。关于物质的这一点,我代之以社会存有(social being),然后将存在性的三元辩证加以社会性的催化作用,而变成关于生成(becoming)的三重本体论。我将生成定义为关于历史(历史性)、地理(空间性)及社会(社会性)的塑造意识之社会建构”。

“地点”

“在超音速旅行和信息高速公路时代,地点又再次成为社会学者和哲学家们关注的核心问题”。过去,地点被认为是停滞的、静止的,不具有任何意义;现在,学者们又重新对地点产生了兴趣 ,并不断有研究专著相继出版,如追根溯源,学术界转向地点研究的热情是应对全球观念发生转变的结果,即开始关注个体如何与其栖居、穿越和想象的场所及位置相互联系起来。

“地点”这个概念不能简单地理解为“空间中的点”。福柯在1967年的演讲中谈到,“地点是由点或要素之间的邻近关系确定的;形式上,我们可以把这些关系描述为序列的、树状的或格子的关系……这些关系描绘了不同的地点,它们之间不能彼此化约,更不能相互重叠”。吉登斯提出这些位置参数应被当做一个背景或环境(context),行为正是在这个背景或环境里得到理解。。可见,地点的含义也不再“单纯”,“地点包含和传递着身份”。地点既非固定的,也不是静止的,重点在于其建构性。

蒂莫尼·布伦南在其文章《从发展到全球化:后殖民研究与理论》中对“空间”和“地点”两个概念作了明确的阐述,“空间更趋于抽象,并且是无处不在的:它意味着资本、历史、活动,并且在一个即时通信和‘虚拟’的世界里趋于使距离变得不再有任何意义;相反,地点意味着一个人的记忆或经历的内核或中心——一个居所,一个熟悉的公园或城市街道,某个人的家庭或社群等。显然,这一组概念的意义是含混不清的,前者是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是向前看的;而后者则是带有人情味的,是固定的、静态的”。苏认为,渐渐地,空间被视为一个由遍布于各类场所的多个社会关系网络相互叠交的网络,地点并非只是物理场所,地点还代表着这些网络上的具体“言说”。同时,苏认为,对空间和地点的重新界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挑战社会关系中阶级、种族和性别等方面主流形式的宰制。文化地理学家,多琳·麦西认为,所有的社会关系都是从空间上给予组织的,性别歧视和剥削之所以可能存在仅仅因为妇女历来都置于一些范围狭小的、有限的空间内,而且这些空间多与家庭生活或家庭事务相关。

实际上,对“空间”与“地点”两个概念的区分带有强制性的意味,二者是相互包含的辩证的关系。人总是在社会背景中发生关系。19世纪末20世纪初由南部迁往北部的黑人是摆脱了奴隶身份的自由人,因而他们可以自由决定是否迁徙和重新定居,而这个决定则根源于一直困扰着他们的南部种族歧视和暴力活动。乔与维奥莉特由南部到北部的迁徙展示了“数百万他者”的经历。这一次的大迁徙使黑人离开农村,走进了城市,步入了更广阔的“社会空间”对黑人历史和命运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小结

整体来看,小说呈现的是人物之间的三角恋情故事,但实际上这只是小说的表面,莫里森通过这部小说真正力求言说的是,在以白人为主的美国主流社会文化中,黑人要赢得自我的身份认同必须依托于黑人社群,并在黑人群体内部形成和谐共处的、自然的关系。

黑人大迁徙

小说是以南部重建后的黑人大迁徙为背景的。历史上,黑人经历了数次大规模的迁徙。第一次可以追溯至数百年之前,黑人从非洲贩卖到北美大陆做奴隶,他们经历了从非洲到美洲的空间置换和位移,伴随着这种空间移动的是他们的文化拔根性,他们被迫彻底割断了与旧世界的文化联系,他们的非洲文化(尽管他们来自非洲各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随着个体的空间位移被带到了美洲,并开始了语言和文化的克里奥化进程。这种空间置换是被动的,空间内的个体丧失了自我与主体。于是,在经历了数代人的繁衍生息之后,黑人开始将南部视为自己的“家园”。这个家园是由许多个黑人家庭共同组成的一个大的“家园”——黑人社群。在这个社群空间里,黑人互相扶助,团结友爱,形成了一个充满和谐生活氛围的、极具凝聚力的群体。乔和多卡丝正是这样一个黑人社群空间内的成员。

美国内战结束后,南部重建实质上并没有改善黑人的境遇。南部的白人保守势力针对黑人自由人和妇女在经济、政治和社会领域采取了各种恐怖活动,三K党、凌迟、利用各种借口剥夺黑人的选举权,白人暴徒对黑人施暴等活动十分猖獗,白人与黑人的关系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19世纪70至90年代,黑人逃离暴力的浪潮达到了顶峰;1906年乔和维奥莉特也加入了黑人迁徙的大军” 。而且,粗暴的白人占据了黑人的家园,剥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逃往北方的黑人是那些因为粗暴的白人占据了他们的家园而从俄亥俄州的斯普林菲尔德、印第安那的斯普林菲尔德、印第安那的格林伯格、特拉华的威尔明顿、新奥尔良、路易斯安那等人的子孙后代们”。实际上,在乔的出生地维也纳被夷为平地后他并没有离开南部,他一直在努力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最终未果。在被白人用乔和维奥莉特“从没看到过也从没签过字的两张纸”赶出了家园后,他和维奥莉特逃离南部,来到了纽约的哈莱姆。

实际上,乔的自我身份意识不可避免地与他头脑中的地点概念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找出自己的归属之前,他先是成为了出逃的黑人群体中的一员——“九百个黑人在枪炮和大麻的威胁下,离开了维也纳,他们驾着马车或步行离开了小镇前往或许知道的地方”。这里将他们比作了流亡的犹太人前往他们的应许之地纽约城。

罗德利格在其文章中指出,非洲人的第一次迁移使黑人的心灵蒙受了创伤,因为他们被迫拔根离开自己的故土;南部重建后的黑人大迁徙虽然没有造成创伤,但是又再次让他们拔根离开南部乡村,而对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已经对这里(南部) “有了家的感觉” 与第一次大迁徙不同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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