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郛与新中国建设学会

2011-08-15 00:51蒋红艳
淮阴工学院学报 2011年6期
关键词:蒋介石学会建设

蒋红艳

(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长沙 410081)

国防设计委员会(资源委员会的前身)是一个隶属于国民政府参谋本部的组织,它是在黄郛、钱昌照的建议下,由蒋介石亲自任委员长的组织机构,其成员大多是名流学者、金融资本家和实业界人士,主要从事国防资源的调查、统计、设计,为制定国防计划服务。目前学术界在这一方面的研究还比较全面,近年来,关于它的研究(包括对资源委员会的研究)的论文发表了100多篇。而与此同时,与国防设计委员会性质相似、同是黄郛建议成立的另一个组织——新中国建设学会①的研究却备受冷落,笔者查阅了期刊网,竟然没有一篇有关其的文章。因此,笔者不揣冒昧,试就黄郛与新中国建设学会成立的关系作一个初步的探讨,权作抛砖引玉。

1 新中国建设学会的缘起

1932年6月19日,新中国建设学会在上海成立,会址设于上海福履理路570号,参加成立大会的会员有80人②,会议讨论通过了《新中国建设学会总章》,推选黄郛为第一任理事长,同时推选了黄郛、张耀曾(常务)、徐新六、黄炎培(常务)、江恒源、钱永铭、黄伯樵(常务)、俞凤韶(常务)、冷遹、金井羊③、赵正平、俞鸿钧、何炳松、史量才、李肇甫15人为理事,陶孟和、潘光旦、张嘉璈(召集人)、吴鼎昌、王志莘、李书城、陈辉德、陈陶遗、朱镜宙、刘垣、章益、廖世承、何其巩、林庚侯、朱鹤翔15人为评议。由于学会的发起人以及会员大多系旧政学会的主要成员,或系旧同盟会员而未参加当时政局之士,有的是大学教授、报刊编辑、金融界精英或自由职业者,而且大部分会员有留学欧美或日本的学历背景,信仰并长期追求、宣扬民主自由思想,以国家、社会的发展为己任的新一代知识分子,因此根据个人的专长,由会员自行认定,会员共分为政制、财政、经济、外交、交通、教育、社会、技术八个组,分别从事研究设计等事宜。

新中国建设学会“以集合全国有致力学养共图国家及社会之新建设为宗旨”,成立的目的是:一是“对于现政权共同为善意的协赞,以期统一国民精神而补国民党之阙”;二是“集合国内专家中之有志者,讨论出一种广义的国防中心之建设计划(隐以日本为对象),备当局咨询与参考”,即借研究广义国防中心建设计划,共敦全国爱国之人“共负建设之责”,共建新中国,复兴中国;三是“认定心理建设为一切建设之基本”,并以身作则,“竭力提倡之”。在这个目标下,新中国建设学会把自己定位为一个“研究学术之团体”,它将以学会的地位、学者的态度,对当时中国的各种问题从学理上加以讨论。为了贯彻学会的宗旨,学会创办了《复兴月刊》杂志,由赵正平任主编,将会员调查、研究所得披露于该刊物,以就教于社会,与全国有志之士,“共坚复兴之心,共奋复兴之力,并共敦复兴之品”,为民族复兴,为寻国家的新出路,共济时艰。后《复兴月刊》与杨公达等人创办的《时代公论》、张君励等人创办的《再生》、胡适等人创办的《独立评论》一起,在1930年代的民族复兴思潮中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2 个人救国之理想与实践

新中国建设学会在“九·一八”事变和“一·二八”事变后、中华民族面临的生存危机日益严重的背景下诞生,它因时而生,它的成立一方面是受“九·一八”事变后民族复兴思潮的影响,但它更是黄郛个人理想与实践的结晶,可以说它的建立与黄郛个人的努力有莫大的关系。黄郛既是学会的首倡者,也是学会各项工作的操办者。正如黄炎培所说:“先生未尝以专家自名,而最重视专门学者,尤重视有为有志之青年。新中国建设学会为先生偕各界有志所共同手创,而先生致力独多。其用意在绝不争取政权,而仅就千端万绪之建设事业,用冷静之头脑,研究切实有效之方案,作实际之贡献,为中华民国确立复兴基础。同时予一般专门学者以集合研讨之机会,俾发表其专长,备当局之采取”。

黄郛,浙江绍兴人,1904年,入浙江武备学堂学习陆军。1905年,被选派到日本留学,就读于东京振武学校,不久加入同盟会,并动员同盟会中学军事的会员创立“丈夫团”,进行反清宣传。1907年,黄郛入日本陆军测量学校学习。1910年,黄郛回国后在清政府军谘府任职。辛亥革命爆发后,黄郛追随陈其美参加革命,策动上海起义,后又参加二次革命及护国运动。他先后在北京政府、南京国民政府担任重要职务,任期都很短,然而影响却很大。他对民国政治的影响,一是通过其政治实践,二是他长于政策思维,由于他与蒋介石公私并厚的特殊关系,他一生实以“王者师”的形象地位自居,是蒋介石军国大计的主要策划者。由于他任事多属艰巨,又往往处在国内外各种矛盾交错并行斗争激烈的关头,故当时与后世对其行为争议颇多,尤以办理对日外交最为突出,如1928年任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长时,他受命于蒋介石处理“南京惨案”的善后事宜,之后又处理“济南惨案”有关事宜,与日本达成协定。长城抗战后,在华北与日本交涉,达成协议并签订《塘沽协定》。正因如此,不少人骂他是“卖国贼”,他也几次被迫退出政坛,可以说他是多次处于风口浪尖上,关键时刻不仅要为蒋谋军国大计,还要不惜牺牲、忍辱负重替蒋背黑锅。正如黄夫人沈亦云所说:“膺白在世时,直接当济南惨案即塘沽停战之冲。为这两个问题,前后受大谤。为国家故,他愿过则独受。在当时折冲之苦,与事后隐忍不言,真是‘打落门牙带血吞’、‘万箭穿心’、‘腹背受敌’各种成语的滋味都尝到。”他自己也说“创痛甚深”,“此番煎熬,至少减寿五年”。但他又说:“予对国家执着太深,故忘记自己不顾目前及身后之名誉,……现在有人加予以卖国名号者,亦有人称予为菩萨者,但予皆不计较。”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心中的救国之梦:对外摆脱帝国主义束缚,赢得民族独立,对内建立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是他一生的政治理想。为此,在政坛上,他不惜在对日外交中忍辱含垢,对国内强权势力隐忍迁就,希望以有限度的牺牲,换取长远目标的实现,即所谓“见纵迂远,行在近切”。另外,在其卸职高位身居局外时,其爱国救国之心依然,1928年,黄郛秉承蒋介石的旨意,处理济南惨案时,对日执行妥协退让、屈辱求和的外交方针,引起全国人民的愤怒以及国民党上层人士的不满,因而不得不辞职下台,之后他一直隐居浙江北部德清县的莫干山中。然而,他虽身居山林,却心忧天下,1931年的长江水灾,他深感同情,同时还致电蒋介石,对水灾善后提出自己的计策,他说:“目前赈务固宜急办,将来祸患亦应预防,根本疏浚须由专家计划,而治标之策,应沿江各省政府,详查湖水旧日面界,现被侵削若干。此次被水冲毁圩田,如系近六十年内筑圩成田者,应即除粮废田,浚复蓄水,不许再事修筑,严禁与水争利。……政府一举而禁绝之,实为一大仁政。此为将来水灾计,愿供参考者一也。”“九·一八”事变爆发后,黄郛又积极从事救亡工作,主要活动就是组建“新中国建设学会”。

组建新中国建设学会、探索建立现代国家的方案是黄郛早年就持有的设想。这个设想可以追溯到民国初年。当时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后,暗杀了为实现民主宪政而四处奔波的宋教仁,鉴于袁世凯破坏共和的种种举动,孙中山、黄兴等人不得不重新考虑民国的前途,1913年7月的“二次革命”前几个月,黄兴曾与黄郛讨论革命党人未来努力的方向,黄郛提出建议:“凡有志趣或有能力参加国家建设的人,共同向一目标,分四个步骤工作:调查、设计、改良、创造;他预拟调查工作即须一二年。如此,以作事而言,不至于拾人皮毛,谈兵纸上;以做人而言,趋向专业,不必定从政治讨生活;以政治而言,人才深入民间,国民方真个了解国事,中枢亦不至脑充血。……我们不怕没有事做,未来努力的方向甚宽,要在指点和促成这些方向。”他还说,“黄兴对此极感兴趣”,极力鼓励黄郛拟一详细计划,并答应为他筹款实施,并问他第一期筹款十万元是否足够。当问及这一为国家建设出谋划策的组织的名称时,黄郛拟名为“春旭社”,取“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之意,谓民国将如旭日初升,光芒万丈。春旭社后因各种原因未能成立,黄夫人在回忆录中也提到:“膺白自己已决定出国,其后亦不再有讨论机会,我今追忆述此,以证革命党人已确在想,在社会作和平积极地贡献,膺白这种念头,亦即二十年后,国防设计委员会(资源委员会前身)和新中国建设学会之前因。”

日本侵犯东北后,黄郛的救国设想有了更大的实际意义,此时他虽然隐居莫干山,潜心佛学,尽量避免参与国事,但在各方朋友多次劝慰、邀请之下,他的爱国情绪高涨,放弃了多年的山居生活,重新返回上海,与友人探讨商议“谋国之方略”,奠定了新中国建设学会成立的基础,如黄炎培所说:“九一八变作,炎培以电邀先生自莫干山返沪,数度深谈,卒放弃其山居闭门专研佛典之生活,约集同志,日夕讨论,两个月间聚谈至二十次。”张耀曾则在其日记中记载了当时各位同仁倡导成立学会的经过,如在他的1931年11月9日的日记中,他说,由于深感国势衰微,局势太坏,作为知识阶级的国人如再旁观,实“觉对不起国家”,而黄郛主张“团结组织”,提议“欲有小组成”,当时在他家的李伯申、赵厚生等人,都“赞成其议”,他们都认为“欲自命好人者,一致奋起,发生力量,使君子道长”,并约定,先组织十人团,再由十人各组织十人团,逐渐扩充,十人团的宗旨在真诚爱国,其主义“则在社会民主”。张耀曾所说的“小组”、“十人团”④则是新中国建设学会的雏形,在其后的日记中,他多次提到“赴黄膺白家”,与黄炎培、江恒源、赵正平等人谈论十人团组织以及对“党国时局态度”。从1931年11月9日至1932年5月7日,经过多次商议,十人团最后议定组织新中国建设学会,在学会正式成立之前,他们又多次讨论学会章程等有关事项,最后在1932年6月19日、20日的日记上,张耀曾记载:“午后二时过,赴福履路新中国建设学会会所,……通过章程,选举理事,六时毕。”“上午,约伯申同往福履路建设学会开第一次理事会,被选为常务理事。”对于十人团以及学会的成立,黄夫人沈亦云在《亦云回忆》中也有记载,她回忆:“国难以后,在上海常到吾家的张公权、张镕西、黄任之(炎培)、江问渔(恒源)几位,提议有所结合。其中有人已参加过救国十人团,凡十人成一组。这次提议的动机,为见‘社会堕落、国事艰危’;欲所励行的精神,为‘高尚纯洁、博爱互助、侠义勇敢、刻苦耐劳。’膺白一向主张‘计划’和‘方案’,以此集合和分配才力,治而不乱,实而不空。他仍旧主张如此入手,提议组织‘新中国建设学会’,研究‘广义的国防中心建设计划’。”

3 盟弟之赞许与支持

新中国建设学会一方面是黄郛发动各方人士而得以建立,另一方面黄郛利用自己与蒋介石的关系,使学会的成立得到了蒋介石的赞许和资助。黄郛与蒋介石关系密切,二人与陈其美曾在上海打铁滨互换兰谱,结拜为异性兄弟,陈是大哥,黄是二哥,蒋是三弟。蒋介石为《黄膺白先生家传》作序时,也提及了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以安危同仗甘苦共尝相互勖勉,金石交期,不啻手足。”黄郛既是蒋介石的兄弟,也是蒋介石的幕僚,他多次为蒋出谋划策,为蒋出了不少主意,做了不少事情。九·一八事变后,蒋介石多次电促黄郛南下,商议救国之策,之后他们多次会晤,讨论时局及外交、内政、财政问题,当时黄郛认为国家危急之时,空谈是不足以解决问题的,国内必需有朝野一致的精神团结,同心协力,在国力方面有“真实之准备,始可有所挽救”,他的想法与蒋不谋而合,因为1932年初,蒋介石重新上台,个人权势进一步加强了,但是,他也认识到当时中国是国难当头,“国防机务,万端待理”,为了稳固统治,他迫切需要笼络各方面的知名人士献言献计,为制定国防战备、国家建设计划作准备,黄郛曾在1932年4月18日的日记中记载:“傍晚五时介石会毕,又来访,谈未来之国防计划,及希望我共同彻底研究等语。此等为公为私之事,予毫不踌躇慨允之。”黄郛后来把集合学者志士组建新中国建设学会的提议与蒋商议,如黄夫人回忆说:“几年来膺白对当局建议,他有两点很显原则:为国家,为国民。建设学会的事,他都陈说于蒋先生,请赞许和帮助。学会不但为问题研究,且须实地考察,其中可能有不少非党员,甚至不赞成党治而亦是爱国有识之人”。蒋介石答应资助学会,张耀曾日记中说:“(五月一日)朝黄膺白来,谈赴南京晤蒋介石情形,……膺白又云,拟进行前拟之新中国建设学会,渠有产业,值十余万,拟处分之,以一半捐助此会,并拟约张岳军加入,可向各方筹款云云。窥其神情,殆已得蒋之赞助。膺白所云款项,或即蒋之筹划,不过用膺白出名耳。”在经费落实后,黄郛亲自拟定了学会入会规约,并函寄给参与发起建设学会的同仁,其规约如下:“痛心国事艰危,外侮严重,誓本忠实纯洁之精神,加入本社,以协力完成广义的国防中心之建设计划为使命,藉求民族之独立与国基之确定。自入会以后,所有会章及公决规约,谨敬遵守。此约。”因此,学会于1932年6月正式成立,学会创建后,学会同人围绕广义的国防建设(其实质即是为未来的中日战争作准备),研讨学术救国方案,以备政府采择,但学会对当局的态度只提善意的建议,不作无谓的批评。正如其总章所说的“处协赞的地位,以超然的态度”,为建设一个“新中国”,提出合理的建议,供当局采纳。

注释:

①新中国建设学会.新中国建设学会略历、会员通讯录及有关人员讲稿[B].新中国建设学会档案Q99-1-2,上海档案局馆藏。

②随着时间的推移学会会员陆续增多,到1937年7月时,学会共有会员252人。

③由于金井羊于1932年7月15日病故,其遗缺由张嘉璈递补。

④这里所指的十人团是指救国十人团,它是由关心大局的旧国会有识之士十个人组成的,他们时常研讨救国之道,后又扩大为“全国各省国难救济会联合会”,以交流政见,推进救亡工作。后来黄郛提议以这样的形式创办新的组织,即新中国建设学会,十人团成员也是学会的创始成员,他们是黄郛(膺白)、黄炎培(任之)、张嘉璈(公权)、张耀曾(镕西)、赵正平(厚生)、李肇甫 (伯申)、冷遹(御秋)、李书城(晓圆)、江恒源(问渔)、何其巩(克之)。

[1]新中国建设学会.新中国建设学会总章[M].上海:新中国建设学会铅印本,1932.

[2]黄郛.复兴月刊发刊词[J].复兴月刊,1932(1):1-5.

[3]黄炎培.敬悼黄膺白先生[M].黄膺白先生故旧感忆录.台北:台湾文海出版社,1984.

[4]沈云龙.黄膺白先生年谱长编[M].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76.

[5]沈亦云.亦云回忆[M].台北: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1980.

[6]张耀曾,杨琥.宪政救国之梦:张耀曾先生文存[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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