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官与秦代文学

2011-08-15 00:51李德辉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5期
关键词:学士博士文学

李德辉

(湖南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博士官与秦代文学

李德辉

(湖南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博士官是秦代国家图书的主管者、政治事务的参议者,担当了后世文馆学士的某些职任,可视为秦代版本的文馆学士。以此为依托而建立的秦代博士制度是唐宋学士制度的远源之一。秦始皇令博士官以文学身份待诏宫廷,最早开始了文臣从驾奉诏作诗的尝试,说明秦代博士还兼充文学侍从、词臣角色。他们从驾期间创作了我国文学史上最早的一组游仙诗,时代要早于汉武帝立乐府好多年,在诗歌题材上具有开创性。总体上看博士官是秦代文学的建设者,他们丰富了秦代文学的作者谱系、创作方式、作品内容。

博士官;待诏;秦代文学

博士是秦代御史之外的另一类管书者,在秦代,他们是国家图书的主管者、政治事务的参议者、秦代文学的建设者,与秦代的政治和文学都关系紧密,故撰本文专题讨论。

一、秦代博士的来历、性质、任遇

博士是秦代最重要的文职官员,明确记载于《汉书》《通典》等典志,均称 “秦官”,故准确的称呼应是博士官。较之宫内掌记的御史、管书的柱下史,秦博士与秦代政治、学术和文学的关系都更加紧密。关于秦博士,早期的代表性论文为缪荃孙《秦博士考》,其内容略见孙楷、杨善群《秦会要》。近年相关成果日多,但很零散,专题讨论的较少,均为论及秦汉政治文化时顺便论及,各家所持眼光各异,各有所得,但亦不无偏执之见,较好的研究有张华松《秦代的博士与方士》(《孔子研究》1999年第1期)、王凯旋《秦汉社会生活四十讲·秦汉的博士官》等。综合史籍所载看,秦博士的选任有两个途径:一是从地方上选拔,二是由朝官推荐,职责是参议时政,掌管书籍,所管之书为传统典籍,不是张苍所管的那种事务性文书。《史记·秦始皇本纪》载李斯奏议:“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这段话恰好反证了秦代博士官所职正是“《诗》《书》百家语”[1](卷6,P.255)。这种书,以今天的眼光看,就是传统文献、孔子所谓“文献不足”中的“文”,它们是古代馆阁的主要收藏对象、古学士的工作对象。这样的书因为宣传礼乐文化,有助提高百姓文化水平,不利于秦代实行愚民政策,故只许朝廷博士官掌管,不许民间私藏。这是秦代博士官和柱下史在图书掌管上的最大不同。民间所藏诗书百家之语被下令集中烧毁,博士之藏却因得到政府部门保管而大体完好。至秦二世时,虽然时局纷乱,但仍有三十多位博士在朝,守其旧职,直到秦灭才携带图书,逃散民间。

秦代博士系由周代外史演变而来,其前身是六国议政管书的博士[2],秦代又置,秩六百石,与管书的御史同品,相当于隋唐七品官,主要职责是“典司经籍”,另“掌通古今。秩比六百石,员多至数十人”[3](卷19上,P.726)。 《艺文类聚》引应劭《汉官仪》:“博士,秦官也。博者,通博古今。士者,辩于然否。”[4]应劭下的这个定义表明,秦博士的特点是学问渊博,职司是博通古今,参议政治,辨为政之然否,即通晓古今兴亡成败,陈述历史经验教训,为统治者施政提供参考,并就施政的正确性发表个人意见或建议,起到驳正纠偏的作用,这是秦朝皇帝给他的定位,也规定了他参政的方式,使得他遇事仅有建议权,无实权。这种博士,不是汉代那种传授经学、教授生徒的博士,与教学无涉,与图书礼仪、制度建设却有关。他们掌书籍,通古今,有事则 “预朝廷大议,备左右顾问”,均有关文化之大者。尽管如此,但其在实际事务运作上却并无实权,仅止于提出意见,侍从顾问,无更大的发挥空间。其身份、职能和社会定位都在此,《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其在秦代宫廷议说古今,言论纵横,凡涉八事,均限于时政中有关文化的方面,就很可证明其实际作用及权限范围。他们与隋唐五代的礼官学士倒是十分相像。唐朝皇帝每逢行幸嵩岳、泰山,就要令礼官学士详定仪注。每遇兴建明堂、修造宫殿,不明制度,无以为据,就令主管部门与礼官学士考核故事,详议得失,务依典礼,仅两《唐书》中这样的记载就多达数十处。这种做法,最早的源头就在周秦。这么看,秦代博士其实就是秦王朝的礼官学士,是标准的儒臣。这种儒臣说起来好听,但不当权要,在朝官系统中属清而不要的一类,地位尴尬。虽能议政,但建议用与不用,意见采纳与否都得看皇帝个人。其用舍行藏,全得看皇帝的喜怒爱憎。《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卢生与诸博士语:“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天下……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1](P.258)便很能说明其在秦廷的实际作用有限。

尽管如此,从历史发展角度看,秦代博士却是学士制度从周过渡到汉的一座桥梁,其在制度史上的地位和作用是关键的。《周礼》外史掌四方之志、三皇五帝之书,即外地史籍和前代遗书,当东汉魏晋秘书监之任。秦博士居周汉之间,正好是一个过渡。秦王朝以博士主管国家藏书,在保存传统文化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郑樵 《秦不绝儒学论二篇》明确指出: “陆贾,秦之巨儒也。郦食其,秦之儒生也。叔孙通,秦时以文学召,待诏博士。数岁,陈胜起,二世召博士诸儒生三十余人而问其故,皆引 《春秋》之义以对,是则秦时未尝不用儒生与经学也。况叔孙通降汉时,自有弟子百余人,齐鲁之风,亦未尝替。故项羽既亡之后,而鲁为守节礼义之国,则知秦时未尝废儒,而始皇所坑者,盖一时议论不合者耳。”①阎若璩也说: “夫 《书》之不全,皆委之秦火矣。案 《秦本纪》:始皇三十四年,令烧天下《诗》《书》百家语。越三年,始皇崩。又越三年,二世灭。越五年,汉高即皇帝位。焚书之年岁戊子,汉高即位岁己亥,相去十二年耳。张苍,秦柱下史。叔孙通、伏胜、高堂伯,秦之博士。郦食其、陆贾、申公、楚元王辈,皆秦儒生。岂以十二年之间,遂至一废扫地。 《庄子》云: 《诗》《书》《礼》《乐》,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多能明之。孟子、荀卿述王道,论《诗》《书》,其及门弟子,往往散处列国……史称高帝诛项籍,引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弦歌之音不绝,此时去秦愈近,其徒最众,岂所讲诵者,都非 《尚书》古文耶?”②

从上引二文可知,秦代是有自己的图书的,事务性文书、传统典籍都有。经由秦,这批图书又下传到汉,成为汉代藏书库室的首批典藏,构成汉代儒学兴起的基础。从这个意义上看,秦代不仅未灭绝儒学,还承传了儒典。秦博士不仅对秦代文化有贡献,对西汉文化建设也有贡献。秦朝政府任用过不少儒生,多数时候还是并未对他们的言论行动加以限制,而是给他们以自由,环境较为宽松。这样,他们工作之余,就可以研究和传扬学术。形成于汉代的六艺之书、六艺之学,如果没有秦代统一全国,将原来分散在列国的图书都汇总到中央,建立起专用的藏书之室,安排博士加以保管,就不可能保存得那么完好,叔孙通、伏胜、高堂伯等经师想要研治礼学、易学、春秋学,就会无所依凭,也成不了经师,传道授业更无从谈起,所以秦博士及秦学术的实际作用确实应当重估。

其他史料所载亦可证明这一点。秦国史官、秦朝儒生历年积累、编撰成册的史书如 《秦记》之类,就是司马迁著 《史记》的重要依据,是该书秦代部分的主要史料来源。这一点汉魏史籍中还保存有不少旁证。《史记·秦始皇本纪》说,始皇 “三十四年……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1](卷6,P.254)。此七十位博士就是秦代的主要图书管理者,其主要工作地点就在始皇所居咸阳宫。至秦二世时陈胜、吴广起事,二世召集博士询问对策,在朝的仍有三十余人,其中少数人汉初还幸存,他们实际上就是秦汉之际最重要的文化火种。

总结上文,秦代博士的职掌与作用有三:一是参议政治,充当帝王身边的资政官,以备咨访。二是管理图籍,作为书阁文臣而存在。三是研究诗书礼乐等儒学及百家学术,起到文化传播作用。

而从馆阁制度史角度看,则秦代博士官还是唐宋馆阁学士和翰林制度的远源。若以此二制相比况,则叔孙通、伏胜等秦博士,担当的正是初唐文馆学士和盛中唐翰林学士的职任。汉时尚未有翰林之职位,但皇帝身边却不可以无文臣备顾问,因此秦始皇令博士官以文学身份待诏宫廷。汉武帝效法此制,改令贤良文学待诏金马门,应制奏赋。从性质作用上看,秦皇身边的博士待诏、汉世设置的贤良文学,即唐代的 “以文学言语被顾问”者,约当唐宋学士和内廷翰林之职。这种职位,在西汉之世显然比在周代和春秋要重要。西周、春秋以太史令总文字之任,汉则改以兰台、东观文臣掌史任,而以太史令隶属太常,原来的史官职责被剥夺,转交兰台等书馆文臣职掌,周秦古史官遂变为一种术数之官,不司著述,故司马迁亦自称 “近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 俗 之 所 轻”[3](卷62,P.2733), 职 位 至 卑。 其所著 《史记》虽然伟大,但系私家撰述。按照汉代史官制度,他本人并无纂辑之职,他的太史身份反倒限制了他才能的发挥,使得他不能像皇帝身边的博士官那样 “发挥典籍,申明治具”[5],可见在西汉,博士、待诏是不可或缺的,太史这种古官却变得无足轻重。秦之博士待诏担当了部分古太史的职任,身上又有唐宋文馆学士和翰林学士的影子。唐宋之制,乘舆所在,必有文辞经学之士供奉圣驾,以文学言语出入侍从。利用这种工作便利,有很多机会参谋议,纳谏诤,受到人主宴见和信重,其中的幸运者甚至可以担当国家中书舍人的功能,掌文书诏令之任,批答四方表疏,应和圣主文章。这些虽然是后世才有的事,但我们已经在秦博士建置这件事上看到了影子。

二、秦代博士官的文学活动及其意义

现存的秦代文学作品主要形式为散文和铭文,主要作家为李斯,境况最为寥落,令人好生怀疑实况不止于此。在今人描述的秦代文学谱系里,一向都是没有秦代博士的位置的,在人们心目中,秦代博士似乎只和朝政典籍文化有关,与秦代文学还沾不上边。但是细读史传则又不然。 《史记》中就有秦代博士从事文学创作的直接记载。该书记载,秦始皇三十六年, “始皇不乐,使博士为《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歌弦之”[1](卷6,P.259)。这是秦代博士跟随皇帝、侍从应制的唯一一次记载。虽然只有一次,但意义却非同寻常:

第一,它丰富了秦代文学的作者谱系,表明秦代文学的作者队伍绝不止于李斯一位,更表明单靠一个李斯,无论如何都是撑不起秦代文学的天空的,原来李斯之外,秦廷中还有着另一支由博士官组成的庞大创作队伍。这是一支由七十多位博士组成的创作队伍,因紧跟在皇帝身边供奉文词,以备顾问,故论性质属于御用文人群体。这群人来历各异,学问渊博,兼通文学,能承命为诗,是秦代宫廷文学创作的主体,不应忽视他们的存在,理应给予适当位置。

第二,它丰富了秦代文学的思想内容。这首《仙真人诗》的具体写作背景虽不可考,但表达了秦始皇强烈的求仙愿望,反映了当时齐鲁一带近海之地求仙空气的浓厚,则可肯定。从 《史记》的记载和诗篇的题名看,诗歌意旨应当是表达秦始皇对 “真人”的虔诚态度和对仙境的一心向往,这一点古今很少有异词。唯独近代经师廖季平以为,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所谓的秦博士所作“仙真人诗”,其实是今日流传的寄在屈原名下的“屈赋”[6],看法虽然大胆,但却并无实据,全凭推断,说法过于离奇和主观,似难取信于人。另外,依理推测,这组诗尽管是奉诏所作,以代言的口气表达皇帝的期望,但也表达了这些博士官作为秦代文人希求长生超脱的愿望,是有社会认识意义的。

第三,这是现存最早的游仙诗,必有歌咏仙人漫游情状的内容,在诗歌题材、意旨上具有开创性。参考 《乐府诗集》卷六四 《仙人篇》的解题及后面所录六朝隋唐文人众多拟作即可看出,它的最早源头之一,就是秦代博士创作的这首《仙真人诗》。因为出现年代很早,题材上富有开创性,而被鲁迅先生 《汉文学史纲要》誉为 “后世游仙诗之祖”。今人论游仙诗起源,多追溯到《楚辞·远游》,而对秦代博士的 《仙真人诗》则语焉不详,主要原因就在于原诗不存,讨论无据,无从下笔。尽管如此,同属周秦时代产物,必然有其相近处,比如都写到畅游太空,都写到当地神仙传说,将其诗化,都能反映周秦古人逍遥仙界的愿望,都有奇特想象和浪漫色调,等等。

第四,这是现存文献中最早的文臣从驾奉诏作诗的记载,在创作方式上有开创性。晋宋齐梁以来人臣从驾征行,途中屡屡承命作诗,例称奉和圣制,可能就是发端于此。既然始皇在位长达三十多年,晚年还锐意求仙,那就很有可能不止于这一次奉命作诗,而是此前已有先例,只是史未明言。试想始皇身边博士这么多,三十六年的这一次奉诏赋 《仙真人诗》,就不可能只是一人所作,而应是集体创作,各赋一篇。诗成以后或者从中选优,或者众作兼采,均令乐人歌之,都未可知。此事得以著入 《秦记》,因此为太史公所知,而著入 《史记》。

第五,这是现存最早的文士作诗合乐配唱的记载,时代要早于汉武帝立乐府好多年 (秦始皇三十六年即公元前211年,汉武帝立乐府在元狩三年,前120)。既然诗成之后,始皇还 “传令乐人歌弦之”,则必是可歌的,其诗作的声调和文情都具有可歌唱、便讽诵的特性。这类诗篇的存在,也印证了秦代博士还能兼充词臣的角色,说明他们是秦代文学的重要建设者,所以我们对他们的活动因此不能不给予充分的注意。

三、对 《仙真人诗》及秦博士制度的进一步推论

《仙真人诗》是秦代最重要的文学遗产之一,较之李斯等人的四言铭文,这组诗的创作机制、形式体制、作品内容、风格特点、作者身份、写作背景都更值得注意。它不是朝官在朝作的,而是秦博士随同始皇巡幸途中奉诏作的。从驾者不止一人,所赋疑亦不止一篇。其写作地点是在秦之东郡,唐之兖州,而不是在关内河南等内地。这个地方僻在海边,距离秦京咸阳遥远。秦汉时期,这一带多有海外仙真之传说,人君向往,常欲往游,希冀一见仙真。始皇欲求长生,行幸至此,或者受此传说影响,令博士作诗以纪巡幸感受及所得传闻,亦未可知。 《乐府诗集》卷六四《杂曲歌辞·仙人篇》引 《乐府广题》曰: “秦始皇三十六年,使博士为仙真人诗,游行天下,令乐人歌之。曹植 《仙人篇》曰:‘仙人揽六著’,言人生如寄,当养羽翼,徘徊九天,以从韩终、王乔于天衢也。齐陆瑜又有 《仙人览六著篇》,盖出于此。”曹植诗首云: “仙人揽六著,对博太山隅。湘娥拊琴瑟,秦女吹笙竽。玉樽盈桂酒,河伯献神鱼。四海一何局,九州安所如。韩终与王乔,要我于天衢。万里不足步,轻举凌太虚……”[7]备言仙界神游赏心乐事,搜罗传说,想象瑰丽,境界虚幻,即使千余年后今人读之,仍不免油然而生飘举求仙之意。后继之作如南齐陆瑜《仙人览六著篇》、王融 《神仙篇》,下逮梁陈隋唐诸作,虽然才华不及曹植,然皆不出此意。即使才如李贺,其 《神仙曲》亦未脱此套。颇疑曹植、陆瑜诸公原有所本,其所本即秦博士之古辞。秦代古辞虽然不存,但是我们根据乐府诗歌题材风格皆前后相沿、模拟成诗的创作规律,依然可以作出一些合理的推测。曹植的诗上承汉代,时代上去秦汉最近,他是最有可能得见秦博士所作《仙真人诗》的。其 《仙人篇》前半陈述仙界娱乐游戏饮食观览之美,后半刻意描述仙游之乐,写仙人遨游云表,逍遥八荒,全用赋法,渲染飘渺绮丽的仙景,表现出非凡的想象力[8]。这种才力当然主要得之于其过人的天赋,然所写之事、所述之意是否有一无依傍、全出胸臆?是否亦有来自《仙真人诗》之类作品的成分?亦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又 《史记·叔孙通传》:“叔孙通者,薛人也,秦时以文学徵,待诏博士。”[1](卷99,P.2720)关于 “待诏博士”,《汉书·叔孙通传》颜师古注解释为 “于博士中待诏”,可见秦代博士的征用条件必须是富有文章或学问,其中文学出众者方可于诸博士中遴选出来侍从圣驾,居宫外待诏应命。随同始皇东游的那些博士或许就是这么遴选出来的,这在当时是极为光荣的一件事。这应当是汉唐间实行的以词臣待诏的制度渊源之一。其事要早于汉武帝即位后征贤良文学待诏金马门好多年。假定《史记》中的 “秦时”是始皇三十年 (前217),汉武帝建立待诏制度、拜公孙弘为博士、令其待诏金马门,是在元光五年 (前130)[9],则二事相距87年,可见秦始皇此举也不是没有意义的,至少在制度史上是很有开创性的,对以后的文学发展也是有助益的。因为很多汉唐文人,正是通过文学待诏这条途径,得以跻身政治上层,融入主流社会,身为待诏,供奉文词,制礼作乐,创作各种形式的文学作品,参与当时文学的共建,有功于国家文化事业和文学发展。

从选任资历和职官性质上看,秦代博士还是唐宋馆殿学士的远源之一。秦朝从各地征集文学出众者入朝充博士,备顾问。这种做法,与唐宋从朝官和地方官中遴选文才过人者入馆殿充学士并无本质的不同。唐宋馆阁学士都只取擅长学术或文学之人,随其官资之崇卑,入为学士,延觐之际,各随其原官立班。所任学士虽然光荣,本质上却只是朝廷授予的一种兼职、皇帝安置文人的一种手段,国家为此而设立的一类职位、赐予文人的一种头衔,它本身并不是职事官,是没有品秩的。其品秩之高下、官位之尊卑,全视其本官 (即其原来的职事官位)而定。唐之学士视官阶,分为大学士、学士、直学士三个层级,官资高下迥异,学士官阶、任遇相隔悬殊。其为皇帝所亲遇者,尚可号为内相,官登三品,迁为宰相,朝夕召对,参议朝政;而那些孤进无援、性情狷介者,或是原无出身者,则有可能默默无闻,居馆数年,在院一段,无所建树即黯然离去,终身未显,不为人知。这种官位、待遇、命运上的悬殊,都与学士本身无品级有很大的关系。唐宋推行的学士制度是一种非常灵活和有弹性的用人制度,专门以待有才能的文人学者。但学士并无品级和待遇,其品级和待遇不是根据学士来定,而是依据职官来定,学士本人担任的是几品官,就得到几品官的待遇,学士只是一种职位和名分。这种做法的来历就是秦始皇。他找来一大群文人,将其中的优秀者选为待诏,不管其来历为何,均令其待诏禁中。虽称待诏,给的却只是一种名分,并未列入秦官系列。其原来所任博士,尽管 《汉书·百官公卿表上》说是 “秦官”,但却无实权,不受重视。尽管如此,他发明的这一整套做法却蕴藏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留有很大余地,秦代博士制度的开创性正体现在这些地方。

以上两件史事,都涉及文学侍从奉诏应制和文臣待诏两项制度,都有关汉唐文馆史和文学史,故在此处略作申论,期望引起进一步的探讨。

注释:

① 郑樵:《通志》卷七一 《校雠略第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 《四部精要》,第22册,第850页。

② 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卷五下 《第七十八》,《四库全书》文渊阁本。

[1]司马迁.史记:卷6[M].北京:中华书局,1959.

[2]钟肇鹏.秦汉博士制度源出稷下考[J].管子学刊,2003,(3).

[3]班固.汉书:卷19上[M].北京:中华书局,1962.

[4]欧阳询.艺文类聚:卷46[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830.

[5]王钦若.册府元龟:卷597[M].北京:中华书局,1960:7159.

[6]陈子展.楚辞直解[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629.

[7]郭茂倩.乐府诗集:卷64[M].北京:中华书局,1979:923.

[8]赵幼文.曹植集校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263-265.

[9]司马光.资治通鉴:卷18[M].北京:中华书局,1956:595.

On Doctorial Officer and Literature in Qin Dynasty

LI De-hui
(College of Humanities,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Technology,Xiangtan Hunan 411201,China)

Doctorial officer is a person in charge of the National Book service and participant in political affairs in Qin Dynasty and plays the role of the later Bachelor of Arts in school and can be regarded as the version of Bachelor of Arts in school in Qin Dynasty.Backed by this Doctorial system established in Qin Dynasty is one of the sources of the degree system in Tang and Song Dynasties.Qin Shi-huang ordered the doctorial officer to serve the Palace as the literary statue and it is the earliest attempts to let literary officer to write poems for the palace.And it indicates that the doctor in Qin Dynasty also plays the role of the literature and CI service.They wrote the first set of poems of fairyland excursion when they served in the palace,which is many years earlier than Music Department in Emperor Wudi of Han Dynasty and it has the pioneering on the poetic themes.On the whole,the doctorial officer is the builders of literature in Qin Dynasty and they have enriched the genealogy,authoring method and work content of the literature in Qin Dynasty.

doctorial officer;order-awaiting officer;literature in Qin Dynasty

I206

A

1673-0313(2011)05-0048-05

2011-08-26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 “汉魏六朝文馆及其与文学之关系研究”(09YJA751024)。

李德辉 (1965—),男,湖南汨罗人,教授,博士,从事唐宋文学研究和文献整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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