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伤逝》到《蜗居》
——两部作品中时代青年生活境遇的剖析

2011-09-27 09:04王尚仁
决策与信息 2011年4期
关键词:涓生蜗居伤逝

文/王尚仁

从《伤逝》到《蜗居》
——两部作品中时代青年生活境遇的剖析

文/王尚仁

鲁迅的短篇小说《伤逝》,发表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在相当长的一个“文学时代”里,作者如雷贯耳的大名和作品本身的份量,吸引了一代代读者寻着它去阅读。

六六的长篇小说《蜗居》,出版于当今的“影视时代”。作品的艺术成就与《伤逝》并不在一个层级,若不是同名电视剧的拉动,可以肯定地说,知道还有小说《蜗居》的人,只能是一个狭小的群体。基于此,本文就从小说《伤逝》到电视剧《蜗居》谈点只言片语。

《伤逝》是将“五四”运动前后的时代背景加以浓缩,让读者通过人物命运去透视、领会作者的文外之意。《蜗居》是拿当今现实以“房事”为由加以扩展,把某一群体的尴尬展示给观众。

耐人寻味的是,《伤逝》与《蜗居》,仿佛跨越时代产生了遥相呼应的远程效应,两部作品的人物彼此似曾相识。

《伤逝》中的涓生、子君;《蜗居》中的海萍、海藻、苏淳、小贝。其身份属性,都是青年知识分子,习惯上把这类人称为“小资产阶级”。这群不同时代的被城市边缘化了的打工族“白领”,事实上近乎无资无产。当今一些青年“小资”,就算有车有房,那也是靠银行“按揭”;有点股票,多数人被设局“套牢”。没有人去较真他们与“小资产”是否名实相符,就像“阶级”本是中性词并无褒贬之意,没必要心虚似地换成“阶层”,无非就是某个群体的代表符号,仅此而已。人们观念中的“小资产阶级”,多是就那个群体中人的心态、情趣、言谈、举止有别于其它群体而独具特色,即“小资情调”而言,并不是别的什么带有政治色彩的东西。

由于无资无产,从学校走出来的“小资们”,想在都市落脚,就不得不选择与他们不屑为伍的“小市民”为邻。

《伤逝》中涓生、子君“看了二十多处这才得到可以暂且敷衍的处所。”

《蜗居》中的海萍、苏淳寻到“藏在城市中的一个狭窄的里弄里,简陋、破败、晾晒衣服如彩旗般铺展开来的处所。”

涓生和子君,还占有“一所小屋里的两间南屋”,且还有“极其安闲幽静”的舒适感。

海萍和苏淳没撞上好运,“他们居住的屋子是一间十平米左右的老式住房后加的阁楼,卫生间和厨房都是跟邻里共用的。”

两相比较,不知道涓生、子君是应该为自己身处封闭落后的年代而庆幸,还是海萍、苏淳要感叹自己生在与世界接轨的转型期以至于今不如夕。

若作简单的类比,就容易犯“形而上”的错误。值得思考的是:寻找住所的小问题,其中是否隐含着被人忽视的大问题。

时代在发展。时代的列车迅猛向前,载着精神,载着物质。时代的列车还经年不息地载着曾经是以土地刨食的农民进城打工。安身才能立命。蜂涌入城的农民工,以他们人数上的强势,大面积占领“地盘”。于是,逼着那些从学校走出来的知识青年,要么“蜗居”在闹市中的某一角落;要么“蚁居”在城、乡结合部的某个棚户区混扎于“小市民”群体之中。

《伤逝》中的涓生、子君;《蜗居》中的海萍、海藻、苏淳、小贝们,虽隔着时代的“代沟”,却害有一个通病:与城市底层社会的“小市民”在思想上格格不入,无法也不愿意与“小市民”思想沟通更别说在情感上打成一片。

然而一接触到生活实际,“小资们”鄙视的“小市民”习气,却如同镜面反射般的将“小市民”“影像”在他们身上印照得分毫不差。

《伤逝》中子君“因油鸡争食与同院的小官太太暗斗”;《蜗居》中“被邻居抱怨用水太多的海萍,以反指邻居偷用自家的油予以回击”的情节描写,都十分到位地指出了:知识青年“小资们”精神上的制高点,一旦被行为挪走了支撑,居于制高点上的“自优感”必然会落入市俗的酱缸,结果是不能脱俗。

《伤逝》和《蜗居》都反映了知识青年“小资”的男女结合。不同时代的两部作品中的人物,以不同的表现形式,证明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在“小资”们步入结婚或同居过的“二人世界”之后,只要他们还没有跻进所谓“中产阶级”的行列,还混扎于底层“小市民”之中仍处于“蜗居”或“蚁居”的生存状态,其“小资”情调的瑕疵,在柴米油盐面前将无处遁形。生活的苦水,犹如漂白溶液般不停地侵蚀他们理想的斑烂色彩,最终只能留下一片惨白。

《伤逝》中的涓生、子君“吃了筹钱,筹来吃饭”。子君为打发寂聊养的油鸡和小狗“阿随”,涓生“经多次的抗议和摧逼,油鸡们也逐渐成为肴馔……”“‘阿随’终于用包袱蒙了头,由我带到西郊去放掉了”……

《蜗居》中的海萍、苏淳为一块钱可以吵得不可开交。为省钱,海萍反对苏淳抽烟,将苏淳的一包烟训斥着扔出窗外,苏淳居然急忙跑出去又捡回来。海藻向男友小贝提起借钱给姐姐时,小贝摊牌式的言道:“将来也要钱,结婚、买房,还要养小宝宝”……

也难怪,依海萍的估算,都市最基本的生活成本,需日进四百元。可以想见,生存的压力近乎于令人窒息。

有人说,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殊不知,当压力变成动力之后,被动力作用的物体一定要有可供转换为功率的场。就像蒸汽机的锅炉和厨房用具高压锅。如果锅炉的压力不能作用于蒸汽机;压力锅的压力不能作用于锅内的食物,又无安全阀减压,其结果,压力形成的动力就只能作用于锅炉或压力锅本身——爆炸。

人的生存道理又何尝不是如此。

《伤逝》中的涓生在失业后,为寻求新的工作处处碰壁,以至求告无门。出于他和子君二人“新的出路的开劈,新的生活的再造,免得一同灭亡”的考虑,涓生痛下决断,以“因为我不爱你了”为借口,结束了二人的同居生活。

《蜗居》中“胸无大志”的小贝与价值观发生裂变的海藻,本是两支缠绕在一起的浮萍,有“爱”却无根基。在各自生存法则的引导下,海藻与人有染之后,小贝答应原谅她,却又不以结婚去付诸行动。海藻为自己的“出轨”行为深感愧疚承诺了断孽缘,却继续与宋世明保持接触。你无法找到这一对同居一室的“恋人”有为对方考虑的丝毫行为表现。“分手”是小贝自尊心遭致极度伤害后的无奈之举,“分手”也是海藻期盼已久求之不得的结果。

回过头来看《伤逝》中的涓生、子君的“分手”。“只是盐和干辣椒、面粉,半株白菜,却集在一处了,旁边还有几十枚铜元。这是我们两人生活的全部,现在她就郑重地将这留给我一个人,在不言中,教我藉此去维持较久的生活”。这是涓生看到“分手”之后的子君所作的最后安排。这段静物素描似的文字叙述,读之令人动容。

涓生和子君似的“分手”,在“跟着感觉走”,“潇洒一回就死”,“大不了从头再来”的浮躁时代,已难有所见。

《蜗居》中的小贝与海藻分手了。

分手后的海藻可以专心致志地做“二奶”。

分手后的小贝很快身边又出现了另一个女孩。

《伤逝》中的涓生、子君分手了。

分手后的子君,死了。怎么死的?郁抑成疾不治而亡?被逼嫁人寻了短见?总之,作者没有交待。

其实,子君是有活路的,而且可以活得很“体面”。这里不妨设想一下:

因为与人同居过,做正房夫人可能难度大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做阔老、大亨的姨太太。这有十足的把握。知识女性做姨太太在当时也是一种时尚。

不要名份,做达官显贵的“外室”,也就是今天的“二奶”。

不管设想中的哪种选择,子君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绝无问题。兴许子君还念旧情,运用钱势资助涓生或是借用权势提携涓生,让涓生脱出苦海修成正果,去享用“成功人士”的殊荣。

这里,我无意诋毁和诬罔子君,只是从《蜗居》中海萍的“成功”经历中受到某种启发后的妄断。

《蜗居》中的海萍,经过所谓的奋力打拼,获得了最好的结局——做“成功人士”。

然而,很可惜,海萍在打拼征途上的每一次闯关获胜,无疑都是以牺牲自己妹妹换取的。

丈夫借高利贷的还款;被逼离职的峰回路转;丈夫身陷囹圄的取保侯审;为增收可以不加班去教“老外学生”,“老外学生”还带来了“小外学生”;海萍夫妇居然以捉襟见肘的经济条件办起了“海萍中文学校”。

把这些事与海萍的“成功”联系起来,便不难看出:“成功人士”海萍的“成功”历程,与妹妹海藻成功地从“业余二奶”到“专业二奶”的过程,如影相随。

别以为海萍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告诫妹妹海藻,那不过是障眼法。《蜗居》中的好些台词,乍一听,蛮深刻的,仔细一琢磨,全是悖论。

《伤逝》中的涓生,虽活着,虽没有成功,但他却在严酷的现实重压之下,领悟了一个看似简单却极为深邃的哲理:“只是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要义全盘疏忽了”。“生活的第一着便是求生”。“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世界上并非没有为了奋斗者而开的活路。”

“别的人生要义”指什么?为奋斗者开的活路如何走?作者不作交待,他让读者从作品的字里行间去寻找,在寻找的过程中达到顿悟。

《蜗居》编排了一个有看点的,人物关系错综复杂,事理却简单直白的长篇故事。虽然不惜笔墨反映现实生活多个层面的实际情况,揭示社会底层人物的艰难处境,但它没有也不可能给人提供破解问题的答案。

《伤逝》却以知识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为主题,人物命运与时代紧密相扣,用含蓄的手法,凝重的笔调,简约的描述颇具深度的反映了一个时代真实。

读了《伤逝》才知道什么是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真正猛士。与之相比,《蜗居》们难以望其项背,不仅仅是写作技巧,还有勇气与胆魄。

(作者:宜昌市人民政府机关干部活动中心主任)

猜你喜欢
涓生蜗居伤逝
周末蜗居
浅析夏之咏叹——《一抹夕阳》
简析歌剧《伤逝》秋之咏叹——《风萧瑟》
小说《伤逝》中男主人公“涓生”的人物形象分析
论《伤逝》的悲剧内涵
不要蜗居我们的蜗居
蜗居
蜗 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