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否割下一磅不带血的肉

2011-11-20 01:55李建军
作品 2011年5期
关键词:布鲁姆夏洛克阿兰

◎李建军

对中国当代文学来讲,漠视政治,疏远政治,起先是一种时髦,后来则成了一种习惯。这种“政治冷淡症”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文学叙事的琐碎和浮薄。

兰摧玉折,事出有因。在很长的时间里,当代文学被动地依附于政治,被迫按照流行的政治观念,按照公式化的创作方法,图解和宣传当下的政策。这种消极的关系模式,是造成文学上“去政治化”的根本原因。

一种极端往往导致另一种极端。随着政治对文学的极端功利主义的奴役的终结,极端唯美主义又以“拨乱反正”的名义,将政治与文学对立起来。在纯文学论者看来,没有什么比政治离文学更远的了。他们倾向于把文学理解为一种纯粹个人的事情,或者,理解为纯粹的技巧和唯美的形式。就这样,文学为自己设计了安逸的生存策略,也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没有前途的道路。

与此同时,外国的唯美主义文学观,也给无根的当代文学,提供了价值观上的支持。哈罗德·布鲁姆的“分离主义”文学观,就得到了某些中国支持者的共鸣和回应。一些中国学者如获至宝地把布鲁姆的“憎恨学派”当做批判的利器,毫不客气地用它来命名那些敢于坦率地怀疑和否定的批评家。殊不知,在《西方正典》一书中,布鲁姆不仅将包括马克思主义和女权主义在内的许多介入性的批评学派命名为“憎恨学派”,而且还将托尔斯泰当做这个学派的“尚未认可的先辈之一”。

布鲁姆的从文本到文本的文学观,完全排斥包括“政治”在内的关联性因素。他说,“我认为审美只是个人的而非社会的关切”;又说:“相信文学批评会成为民主教育或社会进步的基础,这种看法是不对的。”他宣称自己写《西方正典》的部分目的,“就是要挑战左的和右的文化政治学,因为他们正在摧毁批评,也许随之还在摧毁文学本身。”

事实上,正像政治是人类生活的具有核心意义的内容一样,政治也是文学价值构成中甚为重要的部分。一个优秀的作家,往往首先是一个关注政治的人,甚至干脆就是一个富有洞察力的政治家。在阿兰·布鲁姆看来,莎士比亚就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如果没有这一点,莎士比亚就不可能写出那些伟大的戏剧。一个作家如果忽略政治,就无法全面而准确叙述人们的生活,也无法深刻地揭示生活的真相和奥秘。“任何生活方式的改变都以政治的变革为先决条件,它们的实现也要依靠政治力量。正是在共同生活中,人们发挥自身的潜能;正是政权决定了共有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目标。”阿兰·布鲁姆在《莎士比亚的政治》中如是说。

鲍西娅允许夏洛克从巴萨尼奥身上割下一磅肉,但警告他不得带出一滴血。于是,夏洛克只得放弃了自己的复仇计划。政治就是文学的肉中之血。我们不可能割下一磅不带政治之血的文学之肉,除非你割的是脱离了生命之躯的冰冷的冻肉。

猜你喜欢
布鲁姆夏洛克阿兰
如果地球被我们吃掉了
互文变奏的和弦:论雅各布森的《我叫夏洛克》
影响的焦虎
善良是最好的名片
脸书将收购伦敦人工智能企业 布鲁姆斯伯里
看穿假象
快车上的讹诈
布鲁姆斯伯里第一季度营收增长19%
基于混淆布鲁姆过滤器的云外包隐私集合比较协议
夏洛克·福尔摩斯怎样改变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