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环下的阴影

2011-12-24 09:57冯远理
民主与科学 2011年1期
关键词:罗家伦清华校长

■冯远理

光环下的阴影

■冯远理

中国现代大学的诞生并不是从本土文化中孕育出来的,她是西化的产物。与政治领域不同,现代大学一进入中国就显示了顽强的生命力,并没有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这是中国西化过程中为数不多的最成功领域之一(现代新闻、出版制度取得的成绩令世人瞩目;银行、海关、铁路等部门也清廉有序,证明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包容性和西方优秀文化的亲和力),显示了中国知识分子对外部变化的世界的敏锐性、适应性和创造性。

中国现代大学的建立是由一批受过传统教育的士子来完成的。历史的因缘际会又使这批传统士子有机会经历了欧风美雨。他们大都学贯中西,深得中西文化的精髓,因而在现代大学的诞生、发展和完善的过程中,她没有像其它新生事物那样命运多舛。因而中国现代大学一诞生,走的就是一条与世界主流文化相接轨的开发式教育。蔡元培执掌北大提出的“囊括大典,网罗众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十六字办学方针,使京师大学堂这个培养官僚的机构,仅仅用两年多的时间就变成了一所现代大学。接替蔡元培先生掌校的蒋梦麟、胡适先生更是把北京大学的教授治校、思想自由、学术独立等理念提升到制度的水平。周怡春、罗家伦和梅贻琦掌校时的清华,大师林立,梅贻琦更被海内外校友尊称为“永远的校长”。罗家伦执掌中央大学十年,使中大从两年七换校长发展到抗战期间规模最大、师资最雄厚的大学之一。竺可桢掌校时的浙江大学有“东方剑桥”之称。武汉大学、南开大学、燕京大学、复旦大学等都是当时名噪一时、在海内外有着相当影响的大学。这是中国教育史上最辉煌的一页。

在阅读我国早期大学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为先贤取得的成绩自豪,也不止一次的叹息:如果中国政治早早的上了轨道,没有那么多的学潮,中国大学取得的不应该是这个成绩啊?

无需讳言,对过去的大学伤害最大的就是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无休无止的学潮。这些学潮的爆发,当然有着内忧外患的政治原因,但不可否认的是,学潮的爆发与各种政治势力插手学校、学校当局与教授、教授与教授、教授与学生、学校当局与学生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分不开。学潮根本不是我们以政治标准来评价、来想象的那样纯洁无暇。全面评价过去的学潮不是我这篇短文能够承担的。我想谈的,仅仅是我的感受。

“五四”之后,蔡元培和胡适就清醒地认识到:今后的大学校长不好当了。他们的理由是:学生已经被自己的胜利陶醉了。火烧赵家楼、痛打卖国贼的学生,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还得到了全国人民的支持,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今后他们就不会听师长的话了。因而蔡元培明智、坚决地要辞去校长的职务。“五四”之后的两年,整个北京的大学,整天就是学潮。这种状况最后连“五四”的学生领袖傅斯年、罗家伦也意识到了。他们感到学生运动再也得不到以往那样的支持,荒废的学业也使他们有一种危机感,更主要的是他们意识到学生的力量不再是无穷的,中国的问题不是几次游行示威、呼喊几句口号就能解决的。学生运动中形形色色的人也给学生更清醒的教育,他们要干涉的不仅仅是政治。蒋梦麟先生在回忆“五四”之后的北京学潮时说:“学生竟然取代了学校当局聘请或解聘教员的权力。如果所求不遂,他们就罢课闹事。教员如果考试严格或者赞成严格一点纪律,学生就马上罢课反对他们。他们要求学校津贴春假中的旅行费用,要求津贴学生活动中的经费,要求免费发给讲义。总之,他们向学校予取予求,但是从来不考虑对学校的义务。他们沉醉于权力,自私到极点。有人一提到‘校规’,他们就会瞪起眼睛,撅起嘴巴,咬牙切齿,随时预备揍人。”发生在北大的“讲义”风潮,是众多学潮中及其丑陋的一幕。这次事件,使温文尔雅的蔡先生,一改静如处子的风度,挽起袖子要与那帮闹事的学生决战。

罗家伦是“五四”的领袖,“五四运动”一词就是由他首先提出的。“五四”及其以后两年的北京学潮的爆发与他密不可分。但即使如罗家伦也未能免除被清华学生赶下台的命运。罗家伦是“五四”领袖,国民革命军北伐时他任战地政务委员会教育处长。1928年,济南“五·三”惨案发生,以蔡公时为首的18名外交交涉员被日军残忍的割鼻、剜眼,震惊了海内外。罗家伦不畏强敌,再次与日军交涉。其胆量国人称颂一时。接手清华时,历尽千难万险,终于把清华从外交部转到教育部,使外交部再也控制不了清华基金。在他手上,清华从留美预备学校改为“国立清华大学”。他在任短短的两年期间,成就了清华四大建筑,为清华聘请了无数大师。就学识来说,他先后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欧洲伦敦大学、巴黎大学、柏林大学等世界最著名的学府深造。按说,这样一位重量级的人物,理应为清华各方面所接受。但随着国民党的势力退出北京,阎锡山势力进入,大批学生在一批教授的指使下,打着“清华人管清华”的旗号,掀起“驱罗运动”,使罗家伦这位昔日的叱咤风云的学生领袖灰溜溜地离开清华。这一幕,就连当年清华国学院四大导师之一的陈寅恪也看不下去了,他为罗家伦打抱不平地说:“志希(罗家伦,字志希)在清华,把清华正式地成为一座国立大学,功德是很高的。”

另一所和罗家伦关系密切的国立中央大学,其校长的命运比罗家伦更惨。罗家伦至少没有被痛殴。1927~1928年,两年之内,学校四易其名,1931~1932年,七易校长。这七位校长,基本上都是著名学者,其中包括著名的朱家骅、任鸿隽、段锡朋。其中在“五四”时代,被北京学生戏称为“我们的段总理”的段锡朋到中大就任,未下车就被堵在车里痛打一顿。这一切的发生,除了政治因素以外,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是最主要的原因。在驱逐校长的学潮中,一些教授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以至于政府不得不解散中大,成立中大整理委员会,一直到罗家伦上任为止,中大才安定下来。

对待过去的学潮,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态度,就像“文革”期间对待农民起义一样,一听说农民起义,不加区分的就认为是正确的。一说起学潮,很多人尤其是那些参加过学潮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从政治的角度加以肯定。而没有看到它对中国教育、学术的伤害。如果想搞政治,完全可以离开学校,给校园留下一片净土。毕竟,学校是学习为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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