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LOW”/“低”隐喻的认知对比分析

程丽丽，卢卫中

(1.曲阜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2.曲阜师范大学 翻译学院，山东 日照 276826)

1.引言

传统的语言学将隐喻视作一种语言现象，视作语言形式上的修辞，是语言装饰的手段。而当代认知语言学则认为隐喻不仅仅属于纯语言的范畴，而且属于更广的思维和认知的范畴(卢卫中，2003:23)。隐喻是从一个概念域(conceptual domain)或认知域(cognitive domain)向另一个概念域或认知域的结构映射(structural mapping)，即从“始源域”(source domain)向“目标域”(target domain)的映射。或者说，一个范畴赖以得到解释的概念域是用另一个概念域来解释的(文旭，1999:35－36)。

根据Lakoff＆Johnson(2003:7－32)的观点，隐喻分为结构隐喻、实体隐喻和方位隐喻三种形式。方位概念是人们较早产生的、可直接理解的概念，对人类其它抽象概念的形成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纵观国内外对方位隐喻的研究可以发现，与“LOW”/“低”有关的方位隐喻微观研究比较少见。本文拟从认知语言学角度对空间方位词“LOW”/“低”的跨域映射进行英汉认知对比分析。

2.“LOW”/“低”隐喻的理论基础——方位隐喻

方位隐喻(orientational metaphors)指参照空间方位而组建的一系列隐喻概念(赵艳芳，2001:107)。空间方位来源于人们与大自然的相互作用，包括上－下(updown)、里 － 外(in－off)、前 － 后(frontback)、深 － 浅(deep－shallow)、中心 － 边缘(central－peripheral)等空间关系。方位隐喻以空间概念为始源域向其他目标域进行映射，使抽象和未知的概念变得具体，对人类其它抽象概念的形成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人类的语言体系包含了成千上万的隐喻，这些隐喻的产生是随意的，还是有规律可循的?自然界中的空间为全人类共有，人类通过自己的身体由近及远地感知周围的空间，人类能用视觉、听觉等感官去直接感知空间的上下、里外、前后、远近、高低、中心和边缘等方位关系，从而形成空间方位概念，然后再利用空间方位概念去认识其它概念，所以方位隐喻具有普遍性。方位隐喻是建立在人的直接体验之上的，体验基础可以很容易地在我们社会化的环境之中找到，因此具有理据性。不过，由于英汉文化不同，同样是“低”的概念，在英汉两种语言中所表达的隐喻意义也有差异。

3.英汉“LOW”/“低”隐喻的类别与对比分析

根据所收集的语料，我们认为，空间方位词“LOW”/“低”作为始源域构成的隐喻映射主要有六种，相应的目标域分别为:情感域、数量域、社会地位域、声音域、社会评价域和时间域。

3.1 映射于情感域

空间方位概念用于其它概念，来自人自身的经验。人双肩下垂，耷拉着脑袋，往往意味着沮丧和悲伤等消极的情绪。Lakoff＆Johnson(2003:15)提出了HAPPY IS UP;SAD IS DOWN(快乐为上，悲伤为下)的方位隐喻观。“LOW”/“低”在度量情感时，表示情绪或情感沮丧、消极。例如:

(1)They were in low spirits.他们精神低迷。

(2)I am feeling really low.我现在情绪很低落。

(3)人们吃不到东西，情绪有些低落。(梁斌《红旗谱》)

(4)球赛输了，他的情绪变得这样低沉，整天紧锁眉头，不说一句话。

通过以上例句我们发现，“LOW”/“低”在由空间方位域映射于情感域时所表达的意义是相同的，都表达消极的情感。此外，在英语中还可以用同义的“down”来表示情绪低落，例如:I feel a bit down today

(我今天情绪有点低落)。

3.2 映射于数量域

日常生活中，任何有形物体，数量越多，堆积的高度就愈高;反之就愈低。物体的高低由从起点到其在空间尺度上的位置之间的距离来决定，数量的大小由起点到该数值尺度上的位置之间的距离来决定。距离越大，数值越大;反之，数值越小。Lakoff＆Johnson(2003:15)提出了MORE IS UP;LESS IS DOWN(量多为上，量少为下)的方位隐喻观。分数、效率、比例、价格等概念都可以通过英汉空间方位词“LOW”/“低”进行量化。例如:

(5)Low grades are getting Helen down.低分使海伦闷闷不乐。

(6)Library has big data information and handwork handling has low efficiency.图书馆数据信息处理工作量大，手工处理效率低下。

(7)彩票中奖的几率很低。

(8)那些资本家也很愿意雇佣这工价低廉的女工。(李大钊《战后之妇人问题》)

通过以上例句可以看出英汉两种语言中“LOW”/“低”在由空间方位域映射于数量域时所表达的意思是相同的，都可使分数、效率、比例、价格等抽象概念具体化。

3.3 映射于社会地位域

在很多场合，社会地位高的人或事物往往被置于较高的位置;反之，则被置于较低的位置。例如，在运动会颁奖典礼上，冠、亚、季军所站位置依次从高到低。因此，利用地势高低隐喻人的地位高低符合人们的认知心理。Lakoff＆ Johnson(2003:16)提出了HIGH STATUS IS UP;

LOW STATUS IS DOWN(位高为上，位低为下)的方位隐喻观。社会地位是个抽象的概念，我们可以用具体的空间方位词“LOW”/“低”将其具体化、直观化。例如:

(9)Jobs with low status社会地位低下的职业

(10)He was born low.他出身低微。

(11)高级工待遇不及职位低的管理者。

(12)周瑜笑曰:“我闻诸葛出身低微，元是庄农。”(《三国志平话》)

通过以上例句可以看出，英汉两种语言中“LOW”/“低”由空间方位域映射于社会地位域时都表示社会地位比较低的意思。与此同时，在由空间方位域映射于社会地位域时两种语言也有不同之处，中国自古长幼有序，论资排辈。在表辈分时，汉语有“辈分低”之说，例如:

(13)他年龄大，但辈分低。

(14)王十三在丐帮里只是个低辈弟子，知道帮主此时正有要务要忙，哪敢去禀告借盘缠这等小事?(金庸《神雕侠侣》)。

但是，由于历史文化原因，英语中却没有相应的表达，出现了空缺现象。

3.4 映射于声音域

“LOW”/“低”是有着明确的方向性的空间方位词，《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2004:1041)对“LOW”的解释为:低的;矮的;离地面近的。《现代汉语词典》(2005:289)对“低”的解释为:从下向上距离小，跟“高”相对。声音是一种物理现象，声音的大小叫响度，响度由发音体的振幅决定，发音体的振幅越大，声音越大，振幅越小，声音越小;声音的高低叫音调，音调由发音体的振动频率决定，发音体振动频率越快，音调越高，发音体振动频率越慢，音调越低。“LOW”/“低”在修饰声音时，表示声音的响度小或音调低。例如:

(15)They were speaking in low voices.他们在低声说话。

(16)The cello is lower than the violin.大提琴的声音比小提琴低沉。

(17)祖凤拿出时技来一看，低声对坐在身边的同伴说:“三点半了，快预备着。”

(许地山《换巢鸾凤》)

(18)她唱的比我们其他人都低八度。

英汉两种语言中“LOW”/“低”由空间方位域映射于声音域时所表达的意义是相同的，都表明声音的响度小或音调低。“声音”是一个特别的物理现象，除了能用耳朵听之外，人们看不见，摸不着，然而我们可以用可见的空间方位词“LOW”/“低”对其修饰。此时，“LOW”/“低”由空间方位域映射于数量域，空间距离小则数值小，表示发音体的振幅小，振动的频率慢，同时由空间方位域映射于声音域，于是“LOW”/“低”使声音具有了高低、大小之分。

3.5 映射于社会评价域

英汉语中的“LOW”/“低”具有评价意义，主要体现在对事物水平、质量的评价和道德水平的评价。Lakoff＆ Johnson(2003:16)提出了 GOOD IS UP;BAD IS DOWN(好为上，坏为下)的方位隐喻观。“低”和“高”的维度方向都是由下往上的，但地球引力施加于物体的作用力是从上往下的，所以物体需要克服地球的引力作用从下往上延伸才能显示物体自身的力量，实现自己的存在方式。人类也时刻受到地球引力的束缚，但人类很早就梦想能像鸟儿一样离开地面在天空自由飞翔，所以人类克服地球引力的愿望使人们对空间方位词“高”和“低”印象深刻。越往上延伸，需要克服的引力就越大，需要付出的努力也更多，这样才有资格称为“高”。于是，与“高”相对的“低”就给人一种消极堕落的感觉，所以当事物的水平与质量达不到一定的标准以及人们思想道德达不到一定的境界时，英汉语中经常会用“LOW”/“低”来表示。例如:

(19)Yard goods of low quality品质低劣的货物

(20)The government’s popularity has hit a new low.政府的声望降到了一个新的低点。

(21)她没有中国女人惯有的羞涩和忸怩，又并不粗鲁不低级。(丁玲《韦护》)

(22)至于专门捣乱，行动荒唐，学业低劣的份子，那除了严格制裁，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茅盾《路》)

通过以上例句可以看出，英汉两种语言中“LOW”/“低”由空间方位域映射于社会评价域时表达的意思相同，都表示不好的评价，使抽象事物的品质具有高低之分，抽象的道德具有优劣之分。

3.6 映射于时间域

在人们的认知发展过程中，空间概念的形成先于时间概念，因此，人们通常用空间概念，隐喻化地理解时间概念。英汉语中的“LOW”/“低”都可以用来度量时间，但有所差异。

英语中的Low Sunday一词表示复活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天;然而由于文化差异，中国没有与之对应的节日，因此出现了空缺现象。

汉语中的“低”可以喻指年龄，此时，“低”的意思已经由实物的空间距离映射到时间距离上，成长经历的年数少，称之为“低”;而英语中的“LOW”则不能喻指年龄。汉语中的“低龄”在英语里则翻译成“young age”。英语里的“LOW”主要喻指艰难不好的时期，此时，“LOW”由空间方位域映射于数量域，销售量多为“high”销售量少则为“low”，同时由空间方位域映射于时间域，于是产生了“low season”，在汉语里翻译为“淡季”。

4.结束语

通过本文的研究，我们发现:由于英汉两民族对物理空间的共同感知体验，对“LOW”/“低”的空间方位意象图式大致相同，都存在由空间方位域向情感域、数量域、社会地位域、声音域、社会评价域和时间域的映射。然而由于民族文化的差异，英汉语中“LOW”/“低”的方位隐喻也存在差异。例如:汉语中用“低”表辈分，在英语里是空缺的;英语里的“LOW”用在本民族的特殊节日后表特定的日期，而汉语里则没有相应的表达。此外，在空间方位域映射于时间域时，汉语里的“低”主要喻指年龄低，而英语里的“LOW”主要喻指艰难不好的时期。由此可见，英汉语中“LOW”/“低”隐喻表现出一种“同异并存，同大于异”的关系。本文的研究成果可用来指导英语教学，让学生了解隐喻的映射规律，从认知的角度来学习语言，从而促进学生对语言的记忆，提高语言运用的正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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