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史记》传播的内容

2012-03-20 02:41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司马迁史记文本

陈 青

(青岛大学 师范学院,山东青岛266071)

宋代《史记》传播的内容

陈 青

(青岛大学 师范学院,山东青岛266071)

唐宋社会转型,宋尚文治,为《史记》在宋朝的传播开辟了历史素地。《史记》内容包罗万象,体大思精。《史记》在宋代的传播对宋代的史学和文学都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因此研究《史记》在宋代的传播内容具有重要的意义。

宋代;《史记》;传播;内容

《史记》之所以在史学史和文学史上享有至高无上的声誉,对后世史学和文学的发展产生弥足深远的影响,都归因于其博大精深的内容。由于《史记》自身的传播优势,自诞生以来其在各朝各代的流传经久不衰。然而由于各个朝代的时代特点以及研究者研究角度的不同,《史记》在每个朝代所传播的内容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就宋代而言,由于统治者对修史的重视;印刷术的发明,《史记》大量刊行;始开评论《史记》之风气等原因,使得《史记》在宋代的传播途径更为广泛,传播内容更为丰富多彩。基于上述原因笔者选取宋代为切入点研究《史记》在宋代的传播内容。根据传播学理论,传播内容是解答“传播什么”的问题,但由于传播者构成的复杂情况,传播内容呈现出了多样化的形式,可以是理智的也可以是情感的,可以是有意识的也可以是无意识的,可以是主观的也可以是客观的等等。基于传播内容的不确定性,因此对于《史记》传播内容的分析,便不能简单的从静态、固定文本内容出发,因为传播内容相对于文本内容更为复杂,信息量更大,主观性更强。鉴于此笔者从文本自身、文本之下两个方面来梳理《史记》在宋代的传播内容。

一、文本自身传播的内容

《史记》的文本内容包罗宏富,体大思精。然而由于时代特点以及接受者素质等原因,《史记》文本内容并不能完全被一个时代所接受,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就宋代而言,对《史记》文本内容的接受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史记》的实录精神。

东汉史学家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中说:《史记》“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赞扬了司马迁的“实录”精神。综观《史记》,可以看出司马迁的实录精神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表现在材料的收集上,他写的每一个历史人物或历史事件,都经过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并对史实反复作了核对。司马迁早在二十岁时,便离开首都长安遍踏名山大川,实地考察历史遗迹,了解到许多历史人物的遗闻轶事以及许多地方的民情风俗和经济生活,开扩了眼界,扩大了胸襟。再者表现在司马迁写史不隐瞒事实,不以个人感情为是非。司马迁曾因李陵事件受到宫刑,忍辱负重,发愤著书。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公正实录精神。在《史记》中,他并不发泄私愤,而是客观地记述武帝的事迹,既记述他的功绩也不避讳他的残忍和好大喜功以及求仙访道、追求长生不老等可笑事实。《史记》的实录精神随着《史记》在宋代的传播影响了宋代的史学家。司马光撰写《资治通鉴》工作分三步,先做从目,再成长编,然后定稿。在从目的编写上的要求是:以《实录》所记诸事立目。编制长编的要求是:将从目记载的资料全部阅读,其中事同文异者,则其中明白详备者录之,遇年月或事迹不同者,选择其中证据分明情理近实者,修入正文。史料的采集编排有专门的人做,最后由司马光删定。这些对书的编写要求无不体现出司马光的实录精神。

司马迁的实录精神同样影响了宋代的另一位史学家郑樵。宋代在史学领域仍然存在不顾客观事实而空谈褒贬的学风,郑樵对此进行了批判:“凡秉史笔者,皆准《春秋》,专事褒贬。夫《春秋》以约文见义,若无传释,则善恶难明。史册以详文该事,善恶已彰,无待美刺。读萧、曹之行事,岂不知其忠良?见莽、卓之所为,岂不知其凶逆?夫史者,国之大典也。而当职之人,不知留意于宪章,徒相尚于言语,正犹当家之妇,不事饔飨,专鼓唇舌,纵然得胜,岂能肥家? 此臣之所深耻也。”[1]54虽然在这里郑樵完全否定了褒贬在史书中的价值的说法是不正确的,但他心目中以《史记》、《汉书》记事为史册“详文该事”的楷模,说明他对真实历史的根本要求。

由此可以看出,宋代史学家在写作态度上,受到司马迁“实录”精神的影响,保证了宋代史学著作的真实性,大大提高了宋代史学著作的存在价值和利用价值。

第二,司马迁的一家之言。

司马迁在《报任少卿书》中说自己写《史记》是为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司马迁说的这15个字是他本人对《史记》内容的概括评价。

司马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为的是“成一家之言”。司马迁“成一家之言”集中表现在首创了纪传体通史的编纂体裁。《史记》由“本纪”“表”“书”“世家”“列传”五个部分组成。条理分明,庞而不杂,自成一家之言。正因为《史记》这种纪传体通史的体裁能够条分缕析会通古今撰成一书,后世仿效之人蜂拥而起。《史记》在宋代广泛地传播使得宋代史学家有机会学习借鉴《史记》这前无古人的体例。宋代史学家郑樵学习《史记》编纂一部纪传体通史《通志》。《通志》共二百卷。其中,本纪十八卷,世家三卷,载记八卷,年谱四卷,略五十二卷,列传一百五十卷。于《史记》五体外,本《晋书》为载记,改表为谱,改书为略。记事上起三皇,下迄隋末。可以看出,后世对史记体例的模仿根据自己写作的需要都做了调整,但是这一体例的精髓是不变的。

《史记》像一朵奇葩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以其自身的艺术魅力折服后人。宋人以其自己独特文艺风气和审美倾向汲取《史记》文本中的精华因素为自己所利用,大大提高了宋代史学和文学著作的文本水平。

二、潜藏于文本之下的文化密码

文本内容是《史记》传播的重中之重,但文本内容之下还潜隐着《史记》自身独具的文化密码,是经过研究者为主力的传播者反复研读文本而不断挖掘出的丰富传播内容。众所周知,宋代始开评论之风,这样一来研究者对《史记》评论会不自觉的涉及到《史记》文本之外的问题,而能引起研究者做评论的问题亦是长期以来有争议的问题,更是大家所关注的问题,问题争议越多,关注者越多,这样一来潜意识中促进了《史记》在宋代的传播。这些争议的问题亦成为《史记》在宋代传播的内容。

第一,关于“史公三失”。

班固批评司马迁“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2]2737这就是所谓的“史公三失”。班固生活的封建统治进一步加强的汉王朝,奉行的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专制思想。在这一时代背景下班固的这一评论不仅仅是个人的观点的表述,更是统治阶级思想的代言。在班固提出“史公三失”之后,各朝各代的研究者绕着“史公三失”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学术氛围浓厚的宋代,对此问题亦是展开了激烈的角逐,并由此产生了观点截然不同的两派。

一派是赞同派。代表人物有曾巩、苏轼等。曾巩在《元丰类稿》卷·一中指出,司马迁“蔽害天下之圣法,是非颠倒,而采毓谬乱者亦岂少哉!……夫自三代以后为史者,如迁之文亦不可不谓隽伟拔出之才,非常之士也。然顾以谓明不足以周万事之理,道不足以适天下之用,智不足以通难知之意,文不足以发难显之情者何哉?盖圣贤之高致,迁固有不能纯达其情而见之于后者矣,故不得而与之也。迁之得失如此,况其它邪?”批评司马迁颠倒是非,批评迁之文存在种种不足之处。

与此相反,反对派的秦观、唐庚、沈括、晃公武等人在奔忙着为史公的三失找依据,竭力为司马迁平反。这一派观点中最有名的是晃公武,他说:“班固尝讥迁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贫戏,后世爱迁者以此论为不然,谓迁特感当世之所失,愤其身之所遭,寓之于书,有所激而为此言耳,非其心所谓诚然也……故曰:‘士穷窘得委命,此岂非人所谓贤牵者邪!”其述货殖崇势利而羞贫贱者,盖迁自伤特以贫故,不能自免于刑戮。’故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非空言也。’固不察其心而骤讥之,过矣!”[3]185晃公武追述司马迁的家世经历为他三失找到了充分的理由,他认为司马迁所写都是源于自己的生活经历,有感而发。实则应为嘉奖之处。晃公武驳斥班固对司马迁批判的论据充分有力,着实让人信服。让人不堪是,论者不遗余力为司马迁辩护的前提是他默认了“史公三失”现象的存在,这样的反面论证,无疑是从反面证明了“史公三失”的存在。这样的论证结果自然无立足之地。不能否认作者的本意确实是想为司马迁辩护。可是在辩护之前辩护者没有跳出假设的前提,以致辩护的结果不尽人意。

虽然宋人对“史公三失”的阐释依然未取得真正的突破,但是对“史公三失”的争论碰撞,自然引起更多人对这一论点的关注,更多人的关注无疑是《史记》传播的途径之一,隐藏在文本之下的“史公三失”自然成为传播内容之一。

第二,关于“班马异同”。

开启“班马异同”研究的是东汉的王充,他说:“班叔皮续《太史公书》百篇以上,记事详悉,义浅理备,观读之者以为甲,而太史公乙。”[4]136之后,这一比较受到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关注,班马异同逐渐成为“史记学”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课题。这里,王充所论的“甲班乙马说”直至唐代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一论调处于主导地位。在正统史学家眼中,《汉书》的地位远远高于《史记》。

至宋代,这一风气才有所扭转。宋代学者们从体例、书法、文章风格等方面比较两书的优劣,扬马抑班说开始崭露头角,并逐渐得到很多人的公认。郑樵在《通志·总序》中指出:“自《春秋》之后,惟《史记》擅制作之规模,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会通之旨,司马氏之门户自此衰矣。……班固不通旁行邪上,以古今人物疆立差等,且谓汉绍尧运,自当继尧,非迁作《史记》厕于秦项,此则无稽之谈也。……迁之一于固,如龙之与猪,奈何诸史弃迁而用固,刘知几之徒尊班而抑马。”虽然郑樵仅从体例的优势论证显得非常单薄无力,并且他的“马龙班猪”说法有失公正,但是他的阐释极大地改变了《史记》社会地位。之后,宋代另外的评论家魏了翁又从书法、文章风格等方面比较《史记》、《汉书》的优劣,这样的评论较郑樵的比较更全面细致,亦显得深刻、成熟。

这一时期关于班马研究引人注目的是代表宋人论班马最高成就的《班马异同》和《班马字类》的两本专著,专著的问世使这一问题的研究向前进一步推进。

虽然宋人极力为司马迁辩护,扭转了“甲班乙马”的局面,但是从客观的角度来说班马皆是良史之才。两书各有所长,当之无愧为史学上的两大巅峰,因此不能一概而论孰好孰坏。虽然前人关于班马异同争论的做法在有些方面不够成熟,但不可否认的是关于两者的争论引起了更多人对《史记》的关注,客观上促进了《史记》的传播。

第三,关于文章风格。

《史记》的文章风格可谓《史记》的特色之一。然而唐以前的《史记》的研究者对其文章风格疏于研究。直到唐朝,韩愈首次对司马迁的文章风格做了评论,称赞司马迁的文章“雄深雅健”。从此,关于《史记》文章风格的研究便一发不可收拾。《史记》在宋朝的广泛传播让宋人有机会在研读《史记》基础上对《史记》的文章风格做进一步的阐发。宋人对《史记》文章风格的阐发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其一,宋人从内外两方面分析了《史记》文章风格的形成原因。

就外部因素而言,宋人分析得出《史记》气势雄浑、惊心动魄的文章风格得益于作者周游列国的经历。宋人马存对《史记》的文章风格有详尽、全面的分析。他说:“子长平生喜游,方少年自负之时,足迹不肯一日休,非真为景物役也,将以尽天下之大观以助吾素气,然后吐而为书……凡天地之间,万物之变,可惊可愕,可以候心,使人忧,使人悲者,子长尽取而为文章,是以变化出没如万象供四时而无穷,今于其书而观之,岂不信失。”[5]15-16他的论述阐释了《史记》多彩多样的风格以及风格生成的具体原因,从而形象鲜明地告诉读者,如想写出好文章,实地考察是很有必要的。马存的评论将文章风格和作者经历联系起来,深层次地挖掘出文章风格形成原因,实属可贵。

就内部原因而言,宋人意识到司马迁独特文风的形成与其自身的文学修养是分不开的。洪迈指出:“《太史公书》不待称说,若云褒赞其高古简妙处,殆是摹写星日之光辉,多见其不知量也。然予每展读至《魏世家》、《苏秦》、《平原君》、《鲁仲连传》,未尝不惊呼击节,不自知其所以然。”[6]865洪迈惊叹司马迁重叠来增强语式的修辞方法。当然《史记》绚丽多彩的文章风格是很难用一两句话概括尽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史记》独一无二的文章风格彰显的是司马迁的文学功底。

宋人对《史记》文章风格形成原因的阐释是前无古人的,角度的新颖势必会引起读书人的关注,这样一来,潜意识中使《史记》文章风格的阐释成为宋代《史记》传播内容之一。

其二,宋人对《史记》文章风格的继承借鉴。

众所周知,《史记》不仅是一篇成功的史学巨作,更是一篇辉煌的文学著作。《史记》被文人视为圭臬,成为作文的典范。宋代的文学家对《史记》文学风格的师承可谓出神入化。

宋代堪称得司马迁神髓的第一人是欧阳修。苏轼说欧阳子“记事似司马迁”[7]316,刘熙载说:“太史公文……欧得其逸……逸者善用纤徐,故引绪乃规入妙。”[8]13所谓“逸”,正是这洋溢于文章表里的磅礴之气,洒脱自然的文风。这一风格于司马迁之前无人所有,集中体现在太史公文中。后为欧阳修继承和发展,在欧阳修文集中,具司马迁之风的作品屡见不鲜。学习借鉴水平相当之高,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宋代学者对《史记》文章风格的借鉴继承,本身就是一种传播行为,学者为传播者,文章风格是其传播内容。这一带有主动性的行为使得《史记》的文章风格得以永久流传。

宋人借助评论之风的东风,对《史记》进行了更深层次地品读,挖掘出文本之下潜在的内容,提升了《史记》的价值。这一深层次的品读使得《史记》在宋代的传播内容较前代更为丰富多彩的同时使宋代的史学和文学都深深地烙上了《史记》的印记,不可磨灭。

综上所述,《史记》在宋代畅通无阻的传播为广大史学家、文学家学习仿效《史记》提供了广阔的舞台。《史记》的体例、典故、语言等反复被宋人学习模仿,以致在宋代的史学文学著作以及戏剧、话本等艺术中经常看到《史记》的缩影。《史记》对宋代史学界、文艺界的影响,经过历史的选择,获得了永久的魅力。

[1][宋]郑樵.通志·总序[M].北京:中华书局,1987.

[2][汉]班固.汉书·司马迁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宋]晃公武.郡斋读书志:卷二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4][汉]王充.论衡·超奇篇[M].湖南:岳麓书社,2006.

[5][宋]王霆震.古文集成:卷二(第1359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6][宋]洪迈.荣斋随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7][宋]苏轼.苏轼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

[8][清]刘熙载.艺概·文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The Spread of the Content of Historical Records in Song Dynasty

CHEN Qing
(Teachers School,Qingdao University,Qingdao 266071,China)

During transformation of Tang and Song Dynasties,the Song Dynasty became a dynasty with great devotion towards literature which established the foundation for the spread of Historical Records.The content of Historical Records is sweepingly inclusive and profound in thought.The spread of Historical Records exerted great influence on history and literature of the Song Dynasty.For this reason,the research in the spread of Historical Records in the Song Dynasty will be of great significance.

Song Dynasty;Historical Records;spread;content

I206

A

1009—5128(2012)01—0060—04

2011—09—13

陈青(1984—),女,山东寿光人,青岛大学师范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詹歆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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