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是“序”

2012-03-20 09:31苑坪玉
文学自由谈 2012年2期
关键词:精神境界佛法邻家

●文/苑坪玉

《今生》是“序”,何士光先生如是说。

士光这些作品,其风格一如他过往的文学作品,像《草青青》一样清纯,《种苞谷的老人》一样细腻,《青砖的楼房》一样委婉。依旧是坦然,沉静。如叙家常,澹澹地,明白如话。这些散淡的文字,乍看很轻松,仿佛漫不经意,但踏着作品语言的旋律走进去,就会如同穿上了红舞鞋,怎么也停不下阅读的舞步。几曲下来,气喘吁吁。等到精疲力竭,你会渐渐体会到,其实,累的只是“皮壳子”,却舒坦愉悦着你“疲惫的心”。因为,那每一个节拍,每一个音符,都刻录着作者苦心修习的乐曲,浩瀚无垠,宁静致远,飘渺空灵。

士光在《今生》里说,是把它作为一篇“序”“留在这里”的。一般地说,如今的“序”,大都排列在正文的前面。而排在正文后面的,往往是“跋”。“序”是对作品缘由或者宗旨的说明和介绍;而《跋》则是正文结束后意犹未尽的补充或者总结。不言而喻,“跋”列于正文之后,怎样写,写些什么,固然要等正文写了才能定。序”实际上也是要等正文写完之后,方可倒过来写的,只不过是排列在正文之前罢了。没写好正文,大概也是写不出“序”来的。今生》是序,如果真有“三世因果,六道轮回”,那么,士光如是说,是否暗示着“前世”即是“正文”,而“来世”就是“跋”呢?这样来看,《今生》不仅是由早已写好的“前世”决定的,而且也决定了跋”的内容。佛家讲因果通三世,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那么,参透《今生》,是否也就会获取了解“前世”的密码,找到预知“来世”的途径呢?

既然今生是“序”,是前世所注定了的,这就很自然地涉及一个宿命的问题。我认为,认识世界有两个途径:一是科学的途径;一是宗教的途径。但是,随着科学的进步,宗教因宿命论的色彩,曾一度受到质疑,人们更相信从科学的角度去解释世界。但这似乎又和人们所见所闻有所不合。常识告诉我们,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相续确乃真实不虚之理。其实,量子理论中的因果关系,是概率化的因果关系。量子力学证明,任何事件都处于无数具有不确定性的相关概率事件的叠加状态中。只有当人所见所闻时,此概率才变成事实。正是无数非因非果之和,形成了因果。换句话说,人之所见,便是因果。在我看来,《心经》上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即是用来对此状态进行的解说。

鉴于因果这种可知性与不可知性同时并存不悖,我以为争论宗教是否有“宿命”色彩,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其实,信仰宗教与科学并不冲突,宗教也完全可以和宿命论脱钩。科学的对立面是迷信,而宗教和科学,都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两者本来就不是对立的。士光讲得好:“所谓宗教,即不过就是有所宗和有所教而已。”科学是解决自然的物质的东西;宗教是解决人的心理精神的东西。佛教其实就是一种人格理想,一种精神境界。什么叫高僧?意境高远,志行高洁,义理高深,有这三高才是高僧。士光的作品《今生》不是还有一个副题,叫做“经受与寻找”?那就是要经受:不得不生,不得不老,不得不死的必然理则;寻找:天、人、阿修罗三善道,免落地狱、恶鬼、畜生三恶道的途径。所以,士光的宗教,与其说他是信仰佛祖,不如说他是在信仰自己的人格理想和精神境界。

这种人格理想和精神境界从何而来?士光说:“当年在菩提树下,佛陀打开了这心灵所固有的智慧之后,佛陀的心便能够和这个世界的因果完全相应。这样的路线和境界,如果用佛家的语义来表述,就是‘理无碍,事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如果用道家的语义来表述,就是‘为学曰增,为道曰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则无不为’;如果用儒家的语义来表述,就是‘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而这样的路线和境界,也就是一个人可以去修习,并且最后可以抵达的境界。”士光用释、道、儒三家的语言,阐述了这种人格理想和精神境界的来源。

佛学虽然说“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但窃以为,每一个人当然都可以去修习,但却并非都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有法师讲修道成佛开悟与无明时就说:佛本来是佛没有错,但是应该做众生以后才可以晓得,不当过众生不晓得;没有当过众生,虽然也是佛,但是没有什么用。所以我们应该来娑婆世界:经历困难痛苦以后,才可以知道“快乐”是什么;懂得“无常”以后,才可以知道“永恒”是什么;了解“无明”以后,才可以知道“智慧”是什么。佛家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屠刀并非单指屠杀生灵的刀,而应该是泛指大千世界的一切物欲阅历。“立地”即立刻、马上。为什么要“放下”才能“立地”?是因众生皆有屠刀。有屠刀方有“放下”之说。换句话说,没有屠刀,也就是没有物欲阅历,没有当过众生,是成不了佛的。屠刀举得越高,也就是越有娑婆世界大阅历的众生,越能“立地成佛”。人人皆可以修习,但众生物欲阅历不同,屠刀举得高低也就不一样。屠刀举得不高,没有物欲大阅历的众生,修习很难达到“事事无碍”、“无为则无不为”、“ 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

《今生》是士光一生际遇的实录,也是其觉悟的心路历程。作品中所描写的,诸如因小说《乡场上》获奖而到北京的经历,以及普陀路、甲秀楼、弘福寺等场景,均真切得历历在目,仿佛触手可及。只要是熟悉何士光和贵阳这座城市的人,完全可以想见那些盛大的场面,想见那一条条街巷、建筑甚至草木的准确位置和地点。士光觉悟的心路历程,则是以仿佛一生形影相随,却最终连姓名也不知道的“邻家姑娘”为见证的。作品描写的“邻家姑娘”是美丽的。但那是一种抽象的美丽,一种想象的美丽,一种虚无缥缈、似有若无的美丽。因为那“邻家姑娘”,其实只是一个真实的幻影,是一个自我对象化的“皮壳子”。

《今生》无疑是一部文学的作品。极具艺术张力的语言,固然是作品的形式,也是作品的内容。而那位贯穿作品始终的“邻家姑娘”,与“我”关联的机缘,则作为作品最主要的“故事”元素,构成了让读者期待作品人物命运的文学基本线索。不过在我看来,今生》更应该是一部佛教经义的辩证。士光通过亲历的自诉与思辨,追问生命的源头与归宿,告诉人们佛法的真谛,以及通往极乐净土的法门。这就如同一个偈颂:“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士光告诉读者:我们每一个人抱载着的灵智便都是一样的,在凡也不减,在圣也不增,如果用这种明净的本性去映照世界,映照出来的便是一个如实的世界。”

士光的《今生》言及佛法,颇有独到的心得建树。中国民间祖风,向来是儒、释、道相通,三教从一。如民间广传的全真道,就把道德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孝经》作为三教必修的经典。士光则以佛法解释儒、道。他说:“这样的不变的本质和变化着的现象,也就是《易经》所说的变易与不易的道理。你看人们在对世界和生命的观察之中,不是发现了一种规律,叫做周期?若是换成佛法和道义的用语,就叫做劫,叫做劫难、劫数或气数。”

《今生》这部作品传佛法,并非高谈阔论,而是由现实生活与心理体验叙说入手,循循善诱,使得佛法仿佛触手可及。当然,读者可以不赞同士光所阐述的观点,却又不得不思考士光提出的关于生命本质的问题。士光说:“写到这里,我得停下来了。来到了眼下的日子里,我知道长久的阅读已经变得非常的不容易;如果有读者因为什么因缘的牵引,在读着这些文字的话,就已经在长久地担待着我的打扰了。”关于今生这个“序”,到底是长还是短,各人根据自己今生剩余的时间长短不同,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幼年时或许会感觉这个“序”很长,老年时却可能感觉这个“序”太短。可无论是感到这个“序”很长,或者太短,能读到这个“序”,就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了。正如士光所说:“你都已经上路了,还哭什么呢?”这样一想,对士光在今生这个“序”里,由于“不得不作了许多的省略”、“不得不把好些内容删减了”,因而无缘读到的部分,是不是会感到可惜和遗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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